四十三 审讯

　　周小虫开车，副驾驶位上坐着张丽萍，后排坐着刘小猛和王伯仲。本来，张丽萍想和儿子一起坐后排，还没等两位警官说话，王伯仲说话了：“妈妈，我特别钦佩刘警官，特想挨着刘警官坐。”
　　“好吧，儿子你就和刘警官坐一起吧！我喜欢周警官，我坐副驾驶正好和周警官聊天。”
　　其实张丽萍不知道，儿子不是不愿意和母亲坐在一起，是不可能挨着母亲坐。来时就同刘警官并排和他坐在后座，一副手铐子将他的右手和刘警官的左手扣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普通的犯人，是一下子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押送犯人的镜头他在电视里看见过，两边各一个警察，把戴着手铐的犯人夹中间。因为周警官开车，俩人没法子把他夹在中间，所以刘警官才这么做。
　　王伯仲抢先坐到车的后排座，待刘警官挨着自己一坐下，他就把左手伸过来：“刘警官，照旧吧。”刘小猛挺感动的，觉得就冲王伯仲这个动作，自己和小虫冒险押着他回家见母亲就值。
　　“周警官，你们真不错，为保护我儿子的安全，俩人跟着他回家。我太感激你们二位警官了。”
　　“应该的。”周小虫目视前方，以最短的话回答张丽萍。
　　“儿子，你要记住二位警官的好啊！”
　　“是，妈妈。”王伯仲三个字回答。
　　“妈妈真想加你，这样以后就可以随时和你通话联系了。可是妈妈知道，你是军事科技人员，干的是保密工作，肯定不可以随便与外界联系的。所以妈妈不让你为难，不加就不加，妈知道你平安就行了。”
　　“是，妈妈。”王伯仲回答，来时在路上两位警官都和她讲了，怕妈妈接受不了失散三十一年的儿子是杀人犯，所以撒了谎，跟妈妈说他是保密单位的军事科技人员。
　　“要好好工作，要为咱们国家多研制先进的武器。万一老美为台湾和咱们打起来，你们研制的先进武器要一招制胜，打败老美。”
　　“是，妈妈。”
　　连着三个“是，妈妈”，让张丽萍感到儿子不大对劲儿，莫非在保密单位待的年头太长了，连待人接物的话都不会说，只会说“是，妈妈”三个字吗？可是刚才母子俩吃饭的时候，儿子不这样啊！问她现在的身体，有没有老年疾病？问她每天都干什么，一个人生活孤寂不？还问二姨一家现在可好……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张丽萍不由得扭头朝后边的儿子看了一眼，那副拷着刘警官右手和自己儿子左手的亮晶晶手铐，全被她看见了。张丽萍刚想惊叫，却被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巴。我为什么要惊叫？刘小猛警官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美国一直把中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中国的土地上，也有美国中情局的情报人员。我儿子这么优秀的军事科技人员，美国的中情局肯定早就注意到他了，没准儿知道我儿子今天回家，说不定预谋在路上把我儿子抢走。刘警官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我儿子不被他们抢走。
　　张丽萍发现车子离她那天来过的运河派出所越来越近了：“刘警官，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儿子送到他工作的单位呢？”
　　“阿姨您别急，待会儿到派出所我给您解释。”小虫的右手离开方向盘，拍怕张丽萍的手。
　　派出所很快到了，周小虫先下车，又打开副驾驶门把张丽萍扶下来：“阿姨，您跟我到办公室，我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一直看着周小虫和张丽萍进了运河派出所的小楼，刘小猛才打开自己手腕子上的手铐，和王伯仲一同下了车。
　　“你今天表现不错，到审讯室先喝口水，我们就开始审讯。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满足了，希望你这次能彻底交代。”刘小猛说。
　　“是的，刘警官，我一定彻底交代。我也感谢这些天你们一直没告诉我妈妈实情，让她老人家高兴几天。我有一个恳求，能不能在我被枪毙之后，把审讯我的录音放给我妈妈听听？让我妈妈知道三十一年前，儿子是怎么样丢失的？也让我妈妈知道，这三十一年儿子是怎么样生活的？这次又为什么杀了一家三口？”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妈妈请到派出所吗？就是让你妈妈看到全程审讯，听到你全程交待。”
　　“谢谢你们为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所的一切。”王伯仲说，刘小猛注意到他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刘小猛看王伯仲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个软心肠懂得感恩的忠厚人，可他为什么连杀三人，甚至还包括一个十来岁的儿童呢？刘小猛想。
　　审讯室里，王伯仲坐在审讯椅里，三人小组的组长郑春光和刘小猛坐在王伯仲对面的审讯桌子的后面，两人中间是一台电脑。审讯桌子的旁边还有一张桌子，负责笔录的周小虫坐在桌子后面。
　　审讯室隔壁的监控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运河派出所所长刘天一，一位是张丽萍——犯人王伯仲的母亲。
　　刚才在周小虫的办公室里，周小虫已经把实情告诉了张丽萍，从军事科学家的母亲到杀人犯的母亲，等于瞬间从高空坠落洼地，张丽萍一时难以接受这样巨大的反差，瞬间晕了过去。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长长叹一口气，对坐在身边的周小虫问：“我非常敬重你和刘警官，因为你们是为人民办事，人民信任的警察。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欺骗一个对你们无限信任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呢？”
　　“阿姨，您问得对，我代表刘小猛首先向您道歉。”周小虫说，“我们这样做也的确是不得已的办法啊！连杀三个人，得说是大案要案了。可是犯罪现场却没留下嫌疑人一点儿蛛丝马迹。我们只从现场的墙壁上抓到三只吸满血飞不动的蚊子。从提取三只蚊子肚子里的血液做了三份DNA鉴定，确定了其中的一份是杀人嫌犯的DNA。但是把杀人嫌犯的DNA拿到公安系统数据库里做比对，没有比对出来。就是说，杀人嫌犯没有犯罪前科，但是却和您以及昆曲艺术家张春生的DNA比对成功，杀人嫌犯与你们二位是亲父子和亲母子关系。我们通过了解，知道您唯一的儿子丁建国三十一年前，十二岁时就失踪了。因此我们怀疑，这个杀人嫌犯，很可能就是您丢失三十一年的儿子，这才把您和张春生请到派出所。
　　“如何与您谈这个事，我们负责侦办此案的三人小组斟酌了许久。假如实事求是告诉您，担心您可能会拒认丢失三十一年、成了杀人嫌犯的儿子，自然我们就无法从您嘴里得到一点儿破案线索。斟酌来斟酌去，我们就商量出这么一个办法。儿子丢失三十一年以后成了一个颇有成就的军事科学家，哪个母亲不期望赶快找到自己的儿子呢？当然要尽其所能将儿子的全部线索毫无保留地告诉警察。正是从您说的线索中，我们才确定了杀人嫌犯的身份和住址，才很快把杀人嫌犯王伯仲缉捕归案。”周小虫胖乎乎的小肉手拉着张丽萍的手，“阿姨，请您原谅，我们是为了尽快破这起重大的杀人案，不得已而欺骗了您。”
　　张丽萍抹了抹眼泪：“我的命怎么这样的苦呀！好不容易找到失踪三十一年的儿子，他却是个连杀三人的杀人犯。我虽然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但是我也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尤其我儿子一气儿杀了人家三口，肯定得判死刑。但是我不明白也特别想知道的是，我儿子从小是个非常老实非常懂事的孩子，什么深仇大恨让他杀了一家三口，其中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呢？”
　　“阿姨，不要哭了。一会儿就开始审讯杀人犯王伯仲了，您先喝口水，一会儿我扶您到审讯室隔壁的监控室里，看我们审讯王伯仲的全过程。您听完了王伯仲的交代，也许就明白了您失踪三十一年的儿子，是怎么样从一个天真少年，变成凶狠杀人犯的。”周小虫说完，起身从饮水机里给张丽萍接了一纸杯温热的水端过来递到张丽萍手里：“阿姨，您喝完我就扶着您到监控室里，在监控室您能看到您儿子受审的全部经过。”
　　张丽萍接过纸杯抿了一小口，把纸杯放到办公桌上：“谢谢你，周法官。现在就带着我去监控室吧。”
　　周小虫扶着张丽萍进了监控室：“您坐下等一小会儿，我去喊所长，他过来和您一块儿看审讯监控。”
　　一会儿，刘所长进来了：“张师傅，您好啊！”
　　“所长好。”
　　“所长，我可以离开了吗？”周小虫问所长。
　　所长点头：“去吧。你放心，有我在，即使监控遇上点儿小麻烦也没关系，我会排除。”
　　审讯开始。
　　“姓名？”
　　“王伯仲，不，丁建国，是我爸妈给起的名字。”
　　“籍贯？”
　　“北京朝阳区永安里某厂家属宿舍。”
　　“现在住址？”
　　“河北××县刘庄。”
　　“交待你的犯罪经过。”
　　“警官，我对被杀之人的仇恨源远流长，请允许我从头交待好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