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起萍草

　　祝启鸣的辞职有其必然的因素。
　　在改革开放的汹涌浪潮之下，蓬勃发展的房地产业与建筑行业背后，却暗藏着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黑幕。在土地出让、项目招标等环节，权钱交易屡见不鲜。一些开发商和建筑商通过贿赂等不正当手段，谋取中标资格，从而排挤了那些真正有实力且守规矩的企业。为追逐高额利润，建筑业中偷工减料已然成为一种不良常态；更有甚者，一些房产企业与银行相互勾结，违规操作贷款流程，使得一些本不符合贷款条件的项目获得资金支持，严重加剧了金融风险。此外，在宣传、监管等各个环节，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各种问题。
　　在四川、云南这片充满机遇的广袤土地上，祝启鸣与周氏兄弟——周董和周总一同闯荡。他们曾歃血为盟，亲如手足，携手在房地产和建筑界创下了众多令人瞩目的辉煌成就。
　　他们成功打造了成百成千的优质商业楼盘，设计新颖独特，品质卓越非凡，成为诸多城市的亮丽风景线；承接了一系列大型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工程质量过硬，广受赞誉；还在土地竞拍中屡次斩获大量优质地块，为公司的长远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然而，亲兄弟之间也难免存在分歧。在一次重要的商业谈判中，祝启鸣精心准备了多套方案。可对方却突然提出一个极为苛刻的条件：要为某别墅区的十多套别墅无偿增建游泳池、大露台等特别设施，理由仅仅是有特殊用途。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祝启鸣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缓缓说道：“这个条件，我们需要再斟酌，但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毋庸置疑。”
　　空手而归向周董汇报后，周董却很是爽快：“为什么不一口答应？有的公司想送礼都送不出去呢。”他立即电告对方爽快答应无偿增建，从而顺利拿下了项目。
　　祝启鸣却摇头，内心深处对此不以为然。周大安抚说：“我也不想踩纲丝当孔孙子，但是形势逼人强啊，大丈夫能屈能伸。”
　　在招标、设计、施工等各个环节，意见相左的情况时有发生。21世纪伊始，在一次关键的贷款事宜中，祝启鸣与周氏兄弟产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当时，公司急需一笔巨额贷款来推动一个极具潜力的大型项目，周董认为只有通过向相关人员使用特殊手段进行强力攻关，才能顺利拿到贷款。周大希望祝启鸣弄个假账，再带上厚礼去攻关一下打个头阵。祝启鸣却固执地表示自己不愿去违法违规操作。
　　他的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斗争：“那条不归路我绝不能再走！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可以依靠，曾经的牢狱之灾已经教训我了。做人要有底线，违法违规的事我不想沾边！”祝启鸣在内心呐喊着。那不堪回首的狱中岁月，失去自由的痛苦，一直如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不断校正着他的处世行为，让他深深明白了奉公守法的价值。
　　周董却不这么想，他觉得祝启鸣不应该太过死脑筋、不合时宜，不知变通，而应该与时俱进，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迫于公司的资金压力，决定亲自出马。
　　周董先在豪华的酒店包间里设宴，对银行的关键人物百般讨好。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和顶级美酒，他满脸堆笑，手上不停地敬酒，嘴上谄媚的话不断，并寻隙递上了两条“特殊香烟”，还有意打开小口让对方过目。对方稍有犹豫，周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李主任，您就帮帮兄弟吧，后面还有重谢。”酒过三巡，他又示意自己选来的窈窕美女，“主任醉了，快去陪主任休息慰劳一下……”眼看他们走进酒店那套高级套房，周董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也不想这样，可不这样就会要了公司的命啊！”他在心里默默哀叹。
　　周董终于成功拿下大项目，大喜过望。为此，公司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宴会中周总择机附耳询问：“那人的头很不好剃的，怎么就服大哥你？”
　　“呵呵，别人只用小钱，我用大钱，还外加美女。别人事后付酬我提前预支。所以无往而不胜！”
　　饶一丰作为尊贵的客人也光临祝贺。此时的饶一丰，可谓风光无限，他身着一套笔挺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手端着一杯香槟，旁若无人地发话道：“周大哥，你这项目虽然也不算小，但毕竟还是小儿科。瞧瞧你老弟我，华丰帝国正在崛起，你们就望望我的背影吧！这世界属于有准备、有野心、有手段的人，等着瞧吧，我饶一丰将会永远站在巅峰，让人膜拜！”
　　周董周总兄弟俩连连点头称是，直言佩服佩服。而也有人却在心里暗暗不屑。
　　祝启鸣没有在庆功宴会上现身，因为他“病”了。
　　翌日，祝启鸣坐在书桌前，灯光映照着他凝重的面容。他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内心如汹涌的波涛，久久无法平静。
　　他又开始审视那个风光无限、辉煌璀璨的会仙楼，他早已有些耳闻，那里存在着一些难以启齿的隐晦角落。权色交易的暗影悄然无声地在那里蔓延生长，那些隐晦难察的眼神交流、暗含深意的暗示性言语，无不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种种不轨的企图心思……但是周大以为这是一种商业智慧，是这个时代的通行做法。“这不很正常吗？男欢女爱，互通有无，促进事业，大家赚钱，有什么不好？”
　　祝一鸣作为周大的结拜兄弟，一直对周氏兄弟的辉煌成就满怀崇敬。在了解会仙楼的运作详情之后，祝启鸣对周大的这种商业运作模式既佩服又担心。他在内心拷问：做人的底线，究竟它在何方？是面对金钱的诱惑能够坚定不移、不为所动，还是在权势的威压面前坚守自我的那份刚正不阿？是对道德准则的自始至终严格遵循，还是在利益的冲突纠葛中依然保持善良的初心本真？而做事业的红线又究竟涵盖些什么？是坚决不触碰法律的威严底线，还是在激烈的竞争之中秉持公平公正的信条？是彻底杜绝一切不正当的手段途径，还是在追求成功的漫漫道路损人利己？
　　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森严红线，是绝对不能跨越的致命雷池。但他说服不了周大哥，每当大哥的大船偏离航道，他也没有坚定的决心和果敢决绝的手段去遏止。
　　祝启鸣暗自慨叹，改革开放为人们搭建了广阔的用武的舞台，赋予了无数人得以施展才华、追逐梦想的珍贵机会。但与此同时，改革开放也是鞭策弄潮儿的凌厉鞭子。在这汹涌澎湃的时代浪潮中，既要有大胆开拓、勇于尝试创新的无畏勇气，也要时刻保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警觉心态，敏锐洞察潜在的种种风险，绝不能被一时的蝇头小利冲昏头脑，更不能被虚荣的幻梦和贪婪的欲望蒙蔽清澈的双眼。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波澜壮阔、风起云涌的时代洪流之中，策马向前，行稳致远，成就一番真正具有价值、有意义的伟大事业。
　　“真的要离开吗？我们一起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这样放弃？”祝启鸣自问。他想起与周氏兄弟并肩作战的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有欢笑，有泪水，有共同战胜困难后的畅快淋漓。
　　“可分歧在不断产生，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想到曾经的牢狱之苦，那种绝望和悔恨再次刺痛祝启鸣的良心。
　　“我们一直情深义重，他们会理解我吗？唉，我真的不想放弃自己的底线。”祝启鸣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人生，是一场充满选择的旅程。每一个选择，都如同一把钥匙，开启着不同的门，引领我们走向各异的道路。
　　选择，是机遇与挑战的交织。它需要我们有清晰的认知和果断的决策力。有时，我们会在众多选项中徘徊，犹豫不决；而有时，我们又需在瞬间做出决定。
　　正确的选择，能让我们踏上成功的征程，实现自己的价值；错误的选择，或许会带来挫折，但也是成长的契机。人生的精彩，正在于这一次次的选择。我们应勇敢面对，用心去抉择，让每一个选择都成为人生画卷上的精彩一笔。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某些乱象让我身心俱疲，我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我是委培生出身，服务合同期十年，如今已超两年了。年事已高，实在不堪劳碌，渴望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祝启鸣做了几下深呼吸，定了定神，咬了咬牙，做出了选择。他拿起笔，饱含深情地写下了辞职退休报告。
　　
　　尊敬的周董、周总：
　　当我提起笔写下这封信时，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我们歃血为盟，立志在这商海中闯出一片属于我们的天地。那些共同拼搏的岁月，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我们携手打造的一个个项目，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
　　但在这次贷款的事情上，我们存在巨大的分歧。我坚决反对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贷款，并非我不知变通，而是那铁窗内的日子让我深知，违法的道路只会通向毁灭。
　　我珍视我们之间歃血为盟的情分，这份情谊是我人生的动力和支撑。但在做人的原则和法律的底线面前，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是个孤儿，无亲无故，能有今天全靠兄弟们的扶持。这份恩情，我永记心头。但如今，我已年事渐高，身心疲惫，爱妻又病重，实在无力再应对这种复杂的局面。我是委培生出身，服务合同期十年，如今已超两年。我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
　　祝愿公司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继续蓬勃发展，创造更多的辉煌。
　　祝启鸣
　　2005年9月13日
　　
　　祝启鸣放下笔，缓缓站起身，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然。他将辞职报告轻轻折好，放入信封，迈向周氏兄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