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心绪难平

　　柳云龙死了快一个礼拜了，张丽英感觉自己的心绪好像平复了下来。接下来，就是给杨柳絮找工作。本来杨柳絮来的第二天她就去金英餐厅找过金英了，问她需要不需要再增加人？她一个亲戚的女儿从云南来，现在住在她家，想让她帮忙找个工作。小姑娘年轻漂亮会唱歌，如果做金英餐厅的服务员肯定会增加餐厅的人气。金英说现有的两个服务员我都辞了，餐厅今天就关门了。张丽萍问为什么，赔钱了？金英说不是，干爹说把餐厅扩大一些规模，准备迎接一次活动。金英说我干爹有钱，干事雷厉风行，用不了十天半个就能把餐厅扩建完毕，到时候您的亲戚要是还没有工作，就来我这儿上班吧！“张老师，要不您把您亲戚女儿的电话给我留下。他不是喜欢唱歌吗，餐厅扩大以后还真需要找个驻唱的。”
　　“好。”张丽英把杨柳絮的电话留给了金英，也算留下一线儿希望。
　　除去金英餐厅，张丽英也没别的路，只好把杨柳絮继续留在家里待业。可是家里多了一个杨柳絮，热闹却多了无数倍。习惯了关上门敲键盘的张丽英，这几天被杨柳絮吵得要死。当然，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应该说被儿子柳山溪和杨柳絮两个人吵得要死。山溪自从与妻子离婚以后，家对他的吸引力骤然降低。平常几乎天天加班住单位宿舍，自打杨柳絮住进家里，儿子没加过一天班天天准时回来。只要儿子一回来，杨柳絮就如鱼得水，两人一人一个话筒，不是对唱就是合唱。现代的流行歌曲之外，老八辈子的歌曲都让他们翻出来唱，以爱情歌曲和抒情歌曲为多。北边的有《敖包相会》《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我的祖国》《牡丹之歌》和日本的《北国之春》等等；南边的以藏族和云南的歌最多，《天路》《毛主席派人来》《阿诗玛》；也有正走红的“凤凰传奇”的歌，《月亮之上》《自由飞翔》《最炫民族风》等等，张丽英都纳闷，儿子是什么时候会的这么多歌曲？
　　最让母亲张丽英不解的是，这些年从来加班很少休息，甚至连小水生病都不请假的儿子，今天居然破例休假了，说自己的存休太多了，得抓紧时间休，不然到年底就休不完了。张丽英以为儿子休假还不带杨柳絮逛公园去？可是从打吃过早饭到现在，俩人连家门都没出，一人手里拿着一只话筒，唱歌唱歌……
　　最让张丽英震撼的是，二人今天居然还对唱《婚誓》。当年就是凭着在学校的新年晚会上，她和柳云龙对唱《婚誓》这首歌开启了两人的恋爱。到现在她都记得当时俩人对唱的情景……世事无情人也无情，曾经相爱的一对人儿，几十年的婚姻却成了冤家，仇人……
　　张丽英使劲儿控制自己，让自己专心敲键盘，不要去听歌，也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可是儿子和杨柳絮情意绵绵的歌声却从门缝里顽强地钻进她的卧室兼书房，又钻进她的脑子里，哪儿还能静下心来敲键盘？
　　终于，在两个人唱完《婚誓》，还没来得及唱下一首歌的时候，张丽英开门走到客厅，问正在和儿子商量下一首唱什么歌的杨柳絮：“柳絮，你才二十岁的年龄，怎么会唱这么多的老歌呢？特别那首《婚誓》，我在百度上查过，是1957年电影《芦笙恋歌》里的插曲，比我的年龄都大。连我这个上大学时的文艺积极分子都不会唱这首歌，你不但会唱，而且唱得那么投入，那么传情。拜过老师吗？”怕引起儿子和杨柳絮的提问，张丽英撒谎了，隐去她当年和柳云龙在新年晚会上对唱这首情歌的事。
　　“我爸爸就是我唱歌的老师。我爸爸可爱唱歌了,可能因为是云南人的缘故吧，他最爱唱的就是云南民歌，我和哥哥上星光大道上唱的就是这首歌。”
　　“啊？你和哥哥上过星光大道？这是哪一年的事呀？”张丽英马上想起了那天在姐姐家看到的星光大道重播那对男女选手的对唱《婚誓》。那天是姐姐带小水午睡去了，无所事事的她不知怎么就拨到星光大道了，而且是男女选手对唱《婚誓》。歌声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觉得那个身材高大的男选手长得特像柳云龙（柳云蟒），她甚至怀疑这个男选手没准儿是在云南工作的柳云蟒儿子。并且还拍下了男女歌手的照片，打算回家给柳云龙看看，问问他，这有没有可能是柳云蟒的儿子？遗憾的是，她没看见选手的名字。
　　“你和哥哥在星光大道上得到名次没有？”
　　杨柳絮摇头:“只得了个周冠军。是我唱的不好，因为那年我上高三，爸爸不同意我去参加星光大道，说会影响高考，我是瞒着爸爸偷着来星光大道的。影响发挥了，在星光大道上没得着名次，高考也落榜了。去年又考了一次，又落榜了。爸爸非让我今年再考一次，拗不过爸爸，我只好硬着头皮又参加了第三次高考，仍然落榜。我爸爸还惦着让我考第四次，我坚决反对，这回来北京也是瞒着我爸爸来的。直到坐上高铁，我才给爸爸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我来北京打工。”
　　“你哥哥呢，还唱歌吗？”
　　“我哥呀，原本是个公务员，现在在美国纽约大学读硕士。我这一来北京，家里就剩下我爸爸一个人了，我真想我老爸。”
　　“妈妈呢？”
　　“我十岁时妈妈就生病去世了，我和哥哥都是爸爸抚养大的。我爸爸脾气特别好，对我和哥哥就像老妈妈，可细致了，还会给我们做衣服呢！从小到大，我觉得好像从来就没失去过妈妈，我爸爸是爸爸也是妈妈。”杨柳絮说完这话，一双好看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张丽英，“阿姨，金英约我到她家去过好几次，我们在她家一起唱歌跳舞。金英说，以我的水平，到她的餐厅做服务员兼驻唱。阿姨，您是大作家，人脉广，能不能给我找个大饭店做驻唱呢？”
　　张丽英摇头：“你高估了我的能量，我都没去过大餐厅，压根儿不认识这方面的人。要不我还是去找金英，她认识这方面人多，让她帮助你找找，看有没有大餐厅需要驻唱？”
　　“阿姨您真好。我从小没妈，在您家这几天，感觉您就像我的亲妈。”杨柳絮忽然抱住在张丽英，在她的脸上“喯儿”地的亲了一口
　　被杨柳絮的亲吻打动，张丽英一咬牙：“孩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金英。”
　　说走就走，张丽英把手机装进牛仔裤里，出门前特意嘱咐儿子几句：“别天天就知道唱歌唱歌，抽时间带着小水去看看黄文丽。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事还有赶快成个家给小水找个妈妈重要？”
　　“是，妈妈，我下午去。”柳山溪回答，“中午您想吃什么，我来做。”
　　张丽英想了想：“就米饭吧。冰箱里有好几样青菜呢，你愿意做什么菜随便吧！”
　　小区大门马路对面就是金英的小餐馆，快要出小区大门时，张丽英忽然觉得自己再去找金英不合适。还不如找彭善财，他是大老板，认识的人更多，给杨柳絮找个工作应该是小燕搭窝泥事。没准儿他的房地产公司正缺个文员呢，杨柳絮高中毕业又复读三年，文化水平相当不低，长得又那么漂亮，当餐馆服务员实在有点儿委屈，在办公室当个白领更适合她。想到此，张丽英就打了彭善财的手机，问他现在是在班上还是在家里？听彭善财说在家里陪着马淑敏，张丽英说那太好了，我到家里找你去。
　　因为没打算坐公共汽车，所以张丽英没拿老年卡，就打个车吧！小餐馆东边正好停着两辆老年漫步车，其实就是黑的，张丽英坐过，比正规出租车便宜许多。她问好价钱上了一辆四轮黑的，开黑的老头儿面相挺熟的，好像见过。张丽英一问，老头儿是天龙家园小区的。
　　“我也住天龙家园小区。”
　　开黑的的都爱聊，一听说张丽英和他住一个小区，老头儿的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问张丽英：“您知道不知道咱小区老两口菜店的老两口同一天夜里都死了的事？”
　　“啊？”张丽英感到很吃惊，“我那天倒垃圾的时候，还碰见老太太正在捡垃圾桶里的瓶子呢！正好我袋子里有几个空瓶子，老太太就把我的袋子接过去了。这才几天的事呢，咋说没就没了呢？”
　　老头儿说我们家和老两口的姑爷家住对门，俩家的关系可好了。老两口的外孙女儿和我孙女儿都念小学，俩孩子同班同座，刨除去睡觉，天天长在一起。老两口的闺女和女婿也都特好，就在刚才我老伴儿做午饭时发现酱油没了，就让我看着锅，她去对门借酱油。老两口的女婿金韬不在家，就老两口的闺女彩虹一个人在家，娘儿俩就聊了起来。彩虹跟我老伴儿说昨天下午警察又去她家的小店儿重新勘察现场，结果什么也没勘察出来，只在老两口的床底下发现两小包潮湿的粮虫一扫光。老两口把米面都放到床底下，粮虫一扫光是专门防止粮食生虫子的。作家您说，粮食周围放几小袋儿粮虫一扫光不很正常吗？可是那个勘察现场的小伙子偏小题大做，把那两小袋儿粮虫一扫光带走了，说是拿回去化验。这还不算完呢，今儿一早又让金韬拿着头些天粮店诸葛伟老板给他的大包装粮虫一扫光去市场一趟，说派出所的郑所长和女警察周小虫还有市局的刑警都在粮店等着他。”老头儿的话突然停住，前边是红灯，老头儿捏了一下车把上的刹车。
　　“老两口的女婿没说三个警察都问他啥了？”
　　老头儿摇头：“我老伴儿借酱油的时候，金韬还没回来。因为锅里的葱花都快炸糊了，我就去对面把借酱油的老伴儿叫回来赶快炒菜。上午车有点儿小毛病，我一早起来就修车，都十点多了才修好。我一看午饭前肯定没法出车了，就叫老伴儿早点做午饭，我吃完了赶紧出车。上午一分钱没挣，买零件还花了二十多块，我得把这二十多块挣出来是吧？谁知刚一出来就碰上您了，您可是我的大财神爷。您要是想知道，明儿个还坐我的车，我老伴儿肯定得告诉我更多。”
　　“师傅您找个地方停车吧。”张丽英说。
　　“离您要去的小区还得有两站多路呢，这么早就下车？”
　　“空手去人家不合适，我想去超市买些水果。”
　　“嗨，您要去的小区门口，就是一个特大的超市，您想买啥都有。”
　　“我想自己走两步。”
　　车停了，张丽英下车茫然地站在人行道上，望着来回来去从身边经过的人，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反正，彭善财家肯定不去了，没心情。
　　电话突然响起，是儿子打来的。儿子在电话里告诉她，不用再为柳絮找工作了，他刚才已经帮助她找好了，在他们公司做前台。儿子说刚刚老板来电话，说前台加班时晕倒了，送医院一检查，脑部肿瘤必须立刻手术，否则很危险。老板说前台的工作很重要，问他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愿意做前台？学历不要求很高，高中毕业就行。儿子说我就想到了杨柳絮，我向老板一推荐，老板立刻同意，并且让我带着柳絮现在就上班。
　　“妈，我现在带着柳絮去公司了，午饭给您做好了，您一个人慢慢吃吧。”儿子挂上了电话。
　　“回家。”张丽英脑海里立刻蹦出这俩字，正好一辆红黄两色的正规出租车停下，车门打开，一对儿年轻男女下了车。
　　“到天龙家园小区。”张丽英说，坐进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