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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彩云之南>十六 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六 赔了夫人又折兵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11-03 08:45:47      字数:11975

  星期六中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刘所长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上吃午饭。对于通常人家来说,午饭一般都不会晚于十二点。但是刘所长家不是通常人家,三口人两个警察,其中儿子刘小猛还是分局刑警大队的刑警。而警察,特别是刑警,破案没有到点儿下班那么一说,也没有双休日必须休息那么一说,一切以案子为中心。案子破了,也许能连着休息几天;案子没破,连除夕回家吃顿团圆的饺子都不可能。
  就比如今天,虽然是星期六休息日,可是都快十一点多了,十天没在家露面的儿子小猛还没回来。父亲太想儿子了,不顾妻子朱碧云的阻拦,给小猛打了个电话,问他今天回不回家吃午饭?
  “老爸您也太自私了,自己睡醒了就故意儿打电话骚扰我,不让人家睡觉。我昨儿个和兄弟们蹲坑蹲到凌晨两点才抓住犯罪嫌疑人。刚审讯完了上床睡觉,这会儿正做梦娶媳妇呢,您老人家的电话就把我的美梦给搅了。不行,我得继续把美梦做完,把媳妇娶到家。”儿子把电话挂了,挨了一顿狗屁呲的所长,无奈笑了。
  “说不让你给他打电话,偏打。就跟抢着吃蜜蜂屎似的,拦都拦不住。挨了儿子一顿狗屁呲,我看你也老实了。”正收拾桌子上碗筷的老伴儿冲他抿嘴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父爱如山,你们老太婆懂得啥?猛子愣头愣脑的当个刑警,我这心天天悬着,生怕哪天出点啥事。第一天报到,还没穿上警服呢,半路上就先负伤了。干了几年刑警,身上大伤小伤就没断过。你说,他这个样子能让人放心吗?”
  刘小猛的娶媳妇的梦大概做完了,一点多钟,竟出现在自家的餐桌旁。“爸,我饿了,快把您最拿手的米粉肉做好,还有油炸大虾,我有十个就够了。”别人家的儿女,肚子饿了进门都先找妈,刘小猛不同,肚子饿了找爸爸,因为爸爸宠他,爸爸做的饭好吃。
  “儿子你坐着等着,爸爸这就给你做好吃的。”五十多岁快退休的刘天一受宠若惊,赶紧小跑着进厨房。
  将近两点,一桌子香喷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上桌。本不好说话的所长刘天一见着儿子就跟话痨一样,嘴里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两只手还不忘记给儿子剥着大虾。
  “小猛,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我们所新来的女警,那位长得像大虫一样的周小虫吗?她和你一样,也是警官大学刑侦系毕业的,一来派出所报到就向我声明了,她到派出所当片警是暂时的,早晚要去刑警队当一名女刑警。说实在的,我也觉得像周小虫这样体格魁梧像铅球运动员一样的女孩儿做片警有点儿委屈。就凭她的块头,俩仨坏人同时上手都不一定打得过她。没想到是个纸老虎,跟我去一次现场就被吓病了,也太娇气太不禁折腾了。”
  “老爸您甭背后尽说我师妹坏话,您说她怎么吓病了?怎么娇气不禁折腾了?”刘小猛嘴里一块米粉肉一只大虾,呜呜囔囔地嚼着,问刘所长。
  “星期四晚上有人打110报警,说天龙家园小区底商老两口菜店的老两口死了,而且怀疑是他杀。我们派出所离天龙家园小区最近,110指挥平台就指派我们去案发现场,也就是老两口菜店。因为那天晚上是我和周小虫值班,就带着她就去了。”
  老两口菜店,刘所长太熟悉了。因为派出所离老两口菜店近,有时下班了,刘所长就顺便从老两口菜店买点儿当天要吃的菜带回家。老两口顶多也就六十岁,老头儿身体很壮实,老太太虽然瘦,但是看上去很劲道。因为刘天一和老两口年岁差不多,买菜的时候总要聊上几句。听刘所长说自己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天天离不开药。老两口说,你们南方人太瘦弱,没我们北方人身体棒,所以好生个病。我们老两口都六十多了,从来不吃药不看大夫。
  “这么壮实的老两口突然死了,而且是一齐死的,肯定是他杀。”刘所长一接到110平台的电话,就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
  很快到了老两口菜店门口,刘所长看见菜店外头明晃晃的灯底下,运河涟漪小区保安队长邢警正笔直地站在菜店门外。
  “刘所长您来了。”邢警向师徒二人敬了个礼,刘所长和周小虫还礼。
  “邢警,是你报的案吗?”
  “是。”邢警回答,不等刘天一发问,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讲给了刘所长师徒二人。
  “邢警,辛苦你了,谢谢。”刘所长拍着邢警的肩膀,“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休息吧,明儿早还得上班呢!”
  “是。”邢警回答,敬个礼离去。
  师徒二人穿上套鞋戴好手套进了菜店,刘天一伸手打开进门右手墙壁上的开关,因为经常来老两口菜店,刘天一对这里一切都很熟悉。
  顺着高大的菜架子中间的通道,刘天一在前头走,周小虫跟在后面,径直走到老两口睡觉的房门外,看到房门开着,老两口很平静地躺在床上。
  刘天一忽然觉得脚底下好像踩着什么黏黏呼呼的东西,打开手里特大号手电一照,床边的地上一片呕吐物,仔细看,还能看出呕吐物里的绿色的菜叶和大米粒,看来是吃完晚饭死的。再一看床上和盖着的被单上,也都有呕吐物。刘天一把手电递给周小虫让她照着床上,自己就掀开盖在老两口身上的被单,查看二人身上有没有伤口。老两口是背对背侧卧着的,老太太脸朝南,所以刘天一先检查老太太身体上的伤口,胸腹及四肢都没有,刘天一又把老太太翻过去检查背部及四肢,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检查完老太太又检查老头儿,同样没有伤口。在给老两口检查的过程中,刘天一就只觉得有点儿恶心,仿佛要呕吐的样子。他怀疑是不是老两口做完饭忘记关煤气了,亦或煤气管道漏气造成老两口煤气中毒身亡?就走进紧挨老两口卧室的厨房,也就是这套房子的厨房北半截,看看煤气灶都关着呢。至于是不是因为煤气管道漏气导致老两口煤气中毒身亡?这需要明天请天然气公司专业人士检查才知道。
  刘所长又打开随身携带的大号手电筒看看地上有没有嫌疑人留下的鞋印,别处都没发现,就厨房煤气灶旁边铺着瓷砖的地上,因为有一点儿水渍,水渍上面好像有个浅浅的鞋印,不大,应该是个女人的鞋印,刘所长拿出手机把鞋印拍了下来。
  刘所长把检查结果向110平台作了汇报,正要说明天去燃气公司请专业人士的事,就听身后“哇哇”两声,回头一看,周小虫正弯腰呕吐,厨房的地上被吐了一大片。
  “肯定是煤气管道泄露。”想想自己刚才也有些微恶心想吐的感觉,刘天一认为。怕周小虫出什么意外,刘天一带着徒弟匆匆从老两口菜店撤离。
  第二天一上班,刘所长就开着派出所的警车,去燃气公司请来专业人士来老两口菜店检查煤气管道,管道是去年新换的,没有天然气泄露。
  刘天一想起邢警说的老两口菜店隔壁剧本杀侦探室的女员工魏颖曾来过菜店,并且还到厨房检查过煤气灶的开关,据说是关着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原本是开着的,魏颖检查时顺手给关上了呢?因为一下子看见两个死人,太害怕太慌张了,忘记煤气灶原来是开着的,是自己顺手关上的。否则的话,老两口一起死的现象就解释不通。还有,挨着煤气灶下面地板上的一只鞋印儿,是那位叫魏颖的女员工留下的,还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呢?
  送走了燃气公司的工作人员,刘天一来到隔壁的剧本杀侦探室找魏颖,一个叫潘东雪的小伙子告诉他,昨天魏颖从隔壁一回来就不太对头,脸儿煞白,头痛恶心。所以今儿一早老板柳树林就带她去医院看病了。
  听了潘东雪的话,刘天一几乎肯定就是自己想的那样,煤气灶开关原本是开着的,是魏颖顺手关上了。因为受到极度惊吓,记忆力混乱,估计也早忘记昨儿晚上煤气灶的开关到底是开着还是关着的了。所以,刘天一就没再去找魏颖落实煤气灶开关的事。只是拿出了自己所拍的那张鞋印的照片,问潘东雪,你知道魏颖有鞋底是这种花纹的鞋吗?潘东雪说她家是开鞋厂的,魏颖的鞋子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鞋底是这样花纹的鞋子。不过我知道她昨儿晚把那双鞋脱了扔在店门外来,说这双鞋子去过死人现场不吉利,明天天一亮就把它扔进垃圾桶。可能因为去医院把这茬儿忘了,所以那双鞋子还扔在门外。我给您拿来您看看。
  潘东雪把鞋子拿进来递给所长:“还新的呢!”
  所长先看鞋舌头上标着的号码,23·5公分,相当于37号。又看鞋底的花纹,和手机里的花纹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老两口菜店厨房里的那枚鞋印是魏颖留下的。估计她进店以后叫不醒老两口,怀疑老两口可能忘记关煤气灶中煤气了,所以赶快进厨房关煤气灶,及至发现老两口死了,吓得赶紧逃出店外。
  “你那个师妹周小虫星期四晚上被那么一吓,昨儿个上班还嚷头晕恶心。因为是工作中受的伤,我把所里星期五的工作布置完了,就开车带着周小虫去医院。经过检查,身体并无大碍。大夫说就是惊吓过度,吃几片安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刘天一把一只剥好的大虾蘸上佐料,放进刘小猛的饭碗里。
  “小猛自己不会剥吗,你非得给他剥?依我看呀,你就差嚼烂喂进他嘴里了。”一旁的妻子朱碧云不满地看着对面的父子俩。
  “妈您别打岔,听我爸爸说案子。”刘小猛对妈妈的打岔很不满意,歪头问父亲,“爸爸您继续往下说,老两口死亡的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做完晚饭忘了关煤气灶,煤气中毒身亡,排除他杀。我给老两口的闺女开了死亡证明,嘱咐她头一件事就赶快打开门窗和排风扇,把菜店里残存的煤气排干净,再处理遗体。”
  “爸爸,您这个徒弟周小虫不是太娇气,是太愚蠢,太白痴,太笨蛋了。亏得她还是警官大学毕业的呢,纯粹白薯一个。”
  刘天一笑了:“儿子,你还记得你妈给你起的那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外号吗?你嘲笑人家大学刚毕业的周小虫,依我看你刚毕业时还不如人家周小虫呢!”
  六年前,二十二岁的刘小猛刚从警官大学毕业。报到那天,刘所长特意起个大早,为儿子买来他爱吃的早点:鸡蛋灌饼,又煮了一锅儿子爱喝的紫米豆粥。
  吃饱喝足穿戴整齐了,刘所长说头一天报到,我送你到分局大门口吧?
  “您当我还是上小学的那个小豆芽菜刘小猛,上学下学天天让您这个老警察护送着?”刘小猛卜楞着脑袋和父亲并排站在一起,“我都一米八三,山一样的汉子了,比您还高还壮,还让您白发老警察护送,让未来的同事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旁边的妻子也捂着嘴吃吃笑:“护犊子的爸爸我见过,没见过你这么护犊子的。是不是得把以前架在你自行车大梁上的那个小木椅子找出来再架上,好让小猛上下班坐小椅子上,你接送啊!”妻子的话把自己和父子两个都逗笑了,刘所长在笑声中目送着儿子离开家。
  其实刘小猛不是刘天一的亲生儿子。当年,刘天一还是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时,就暗恋上教写作课的老师朱碧云。朱碧云是东北人,身体健壮,性格开朗,连讲课的声音都比一般男老师响亮。刘天一是南方人,模样儿清秀,个子细瘦高挑,性格腼腆,温顺,典型的江南男人。可刘天一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就是喜欢写作课朱碧云老师粗粗拉拉大大咧咧的北方女孩子的样子。班里有四五个南方的女同学,都在暗中追求长相帅气的他。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刘天一听见她们说话吴侬软语的腔调就反感,再加上江南女人特有的软绵性格,给刘天一的感觉酸了吧唧。为了不被她们追上,刘天一尽量和她们保持距离,在他们面前不苟言笑。
  他喜欢写诗,每次写完一首诗都给教写作课的年轻女教师朱碧云看。朱老师不但每次都看了,而且每次还都帮他修改。经过朱碧云修改过的诗歌,都在几家报纸的副刊发表了。
  朱碧云比他大八岁,已经出版了三本诗集,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他挺佩服朱碧云的,虽然儿子都五岁了,可是工作之外仍然坚持业余创作。诗刊和报纸的副刊上,经常能看见朱碧云的诗。他非常喜欢朱碧云的诗,在朱碧云的诗歌里,有东北人的豪气和霸气,偶尔也有小女人的娇气。但是朱碧云却不主张刘天一写诗,她说诗人需要豪气和大气,你们南方人性格小气又软绵,缺了磅礴大气,无法写出好诗。建议刘天一最好写散文或者小说,性格的关系,南方人笔触细腻,写的散文优美,写的小说弯弯绕多,悬念多,读者爱看。
  刘天一心里,朱碧云的话就是圣旨。听了她的话,刘天一不再写诗,改写散文和小说。果然,他的散文和小说有十多篇都见诸报端。而且刘天一能从警,也跟他的文章有关系。毕业分配的时候,一家文学期刊向刘天一伸出了橄榄枝,但是刘天一谢绝了。因为公安部有一名额,条件是文章要写得好。刘天一以为公安部可能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写作班子,书写讴歌公安战线上的英雄模范人物,他当然想进这个专门的写作班子,因此才没接文学期刊递过来的橄榄枝。结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公安部把刘天一分到郊区分局宣传科,专门负责写各种宣传材料和报导基层警察的英雄模范事迹。虽然刚去的时候有点儿失落感,但是不久就被基层民警如火如荼的战斗精神感动,他写出的反映基层民警工作生活的稿件,像雪花一样飞向报纸广播和电视台,把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郊区分局,搞得沸沸扬扬,电视里有影、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字,全国的警察都知道首都北京郊区有一个优秀的公安分局。
  过了几年,分局宣传科补充了不少新鲜血液,刘天一实在拿够了笔杆子写够了宣传报道的文章,就自动请缨到派出所当一名片警。领导同意,问他愿意到哪个派出所随便挑。刘天一就选择了现在的派出所。因为这个派出所离运河近,离家近,她和朱碧云的家就运河河畔不远处的河畔小区。
  千万别以为刘天一和朱碧云结婚是小三上位。人家朱碧云的丈夫秦天和她是大学同学,两个人琴瑟和谐,非常恩爱。只能说,这是刘天一对比自己大八岁的朱碧云老师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朱碧云的丈夫秦天是上海人,从小父亲就去世了,和母亲及姐姐相依为命。结婚后,秦天把妈妈从上海的姐姐家接到北京,为的是让妈妈享福。儿媳妇和婆婆本来就是一对天敌,何况朱碧云是东北人,婆婆是上海人。在婆婆眼里,粗粗壮壮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东北人朱碧云就是土包子一个,在朱碧云眼里,精明算计天天做饭做菜都一抠丢的婆婆就是个小气鬼儿。婆媳俩水火不相容,各自都看不上对方,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即便不吵架的时候,各自看对方也都像乌眼鸡一样。就在婆媳俩人的吵吵闹闹中,秦天患上了抑郁症。暑假送妈妈回上海姐姐家换乘轮渡时,秦天从船上纵身一跃跳进了黄浦江。
  家里没了至亲至爱的丈夫,朱碧云天天以泪洗面,恨不得抱着年幼的儿子也跳进黄浦江,追随丈夫而去。这时候,他曾经的学生、现在的警察刘天一拿着一篇自己新写的中篇小说稿子来找老师。看见自己一直暗恋着的老师这个样子,刘天一出手了。他在大运河附近的一个小区为母子俩租了一套两居室,母子两白天在大运河森林公园里尽情欣赏运河周边的美景。晚上刘天一下班了,先带着母子俩吃饭,再带着母子俩在运河边的甬道上散步,看野鸭在波光嶙峋的运河上嬉戏,听河边水鸟啁啾的叫声和草丛中秋虫的低鸣,看天上的圆圆的月亮,和眨眼调皮的小星星。一个多月的暑假很快过去,朱碧云却再也不想回到学校,再也不想回到那让她伤心欲绝空荡荡的家。她让刘天一给他找一份工作,哪怕是教小学,哪怕到幼儿园当老师,她都愿意。刘天一动用了一切关系,给朱碧云找了个中学语文教师的工作。她告别了学校分配她的那间家属宿舍,带着儿子义无反顾辞去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到郊区做了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
  一年以后,刘天一和朱碧云结婚了,三十多岁的刘天一成了幼儿园小朋友刘小猛的父亲。刘天一喜欢写作,但是三十多岁了,除去大学里发表过几篇散文,工作以后发的文章都是宣传报道性质的文章,应该不算文学作品。自己喜欢文学却没什么建树,刘天一就特别注重培养儿子的写作兴趣,自己没实现的理想,要在儿子身上实现。但是儿子却与他的期望相反,从小就跟爸爸表白了,长大了也要和爸爸一样当一名威武的警察。
  这当然也是刘天一的功劳,自打和朱碧云结婚以后,从幼儿园到上小学,接送刘小猛成了警察刘天一的日常。每次接送刘小猛,刘天一都一身笔挺的警服,倍儿精神。中国的孩子们从小对警察叔叔就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爱戴,看见一身笔挺警服的刘天一,孩子们都争相问候“警察叔叔好”,小心眼儿里也特别羡慕刘小猛有位当警察的爸爸。再加上刘天一经常给儿子讲警察的故事,这些因素的叠加,让刘小猛从小就有了警察情结。
  反观母亲朱碧云对刘小猛却没啥影响,从打调到这所中学做语文教师,朱碧云就一直循环担任高一至高三的语文教师和班主任。为了那压倒一切的升学率,下班了还要给学生开小灶补课。学校里,朱碧云永远最早一个到校最晚一个离校的老师。儿子刘天一跟他这位亲生母亲的感情,反倒不如跟继父刘天一更亲近。
  自己的父亲受小朋友和同学们爱戴,刘小猛的心里很满足,很骄傲,所以从小就立下了这样的宏愿,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当一名受人爱戴的警察。在报考大学时填的所有志愿,都是跟警察有关的大学,甭管学校在外地还是在北京。终于如愿以偿,刘小猛考上了警官大学,毕业后分到郊区分局。
  七月十日,二十二岁准警察刘小猛,背着双肩包,挺胸昂首走在人行道上。一辆公交车在他前边进站,本来紧跑几步就可以上这趟公交车,但是刘小猛出来太早,所以没急着忙慌赶车,仍然像练习正步走那样,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突然,从打开的车门里跳下一位穿红夹克衫的个子瘦小的男青年,小伙子出站就向西猛跑。
  小伙子后边又跳下来一个大喊大叫头发半白的老头儿。“抓小偷呀,他偷了我钱包!”老头儿一边喊着,向小偷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刘小猛再也顾不得正步走,撒丫子就朝小偷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刘小猛在警官大学春秋两季的运动会上,得了八次一万米长跑冠军,所以对抓住小偷他信心满满。
  果然,在快到第三个红绿灯的时候,后边的刘小猛觉察出前边小偷奔跑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他估计跑过这红绿灯顶多再跑三十米,肯定能把小偷扑倒在地。只可惜自己现在还不是正式警察,腰里没挂着手铐子,不然的话,把小偷扑倒在地立刻给他上了铐子,那才威风呢!不过没关系,自己的双肩背里有一副新买的混纺鞋带,是昨天父亲给买的。他看见自己脚上穿着那双白色阿迪达斯运动鞋上的白鞋带太脏了,就给儿子买了一副新的鞋带。本来打算晚饭后把新鞋带给儿子换上,把换下来的旧鞋再给他洗干净。被妈妈拦住了,妈妈说他都二十三岁了,你要伺候他一辈子吗?妈妈夺过爸爸手中的鞋带,放进刘小猛的双肩背里,让他明天吃完午饭后利用短暂的午休时间把鞋带换上。现在想起来,幸亏妈妈没让爸爸换,否则拿什么东西捆绑小偷儿哇!
  想想自己今儿个报到的第一天,不是空着手来的,是押送一个小偷来的,领导肯定对我这个新来的大学生另眼相看,没准儿觉得自己是干刑警的好苗子,然后就打电话叫进刑警队长,让他把自己领走。刘小猛正得意着呢,猛一抬头,忽然发现前边没有了穿红夹克小偷儿的身影了。
  刘小猛的目光前后左右搜寻,却怎么也没找着红夹克。莫非他会地遁吗?刘小猛纳闷,突然发现红绿灯右边的人行道上,一个穿白色T恤手提一只鼓鼓塑料袋的瘦小的身影酷似小偷,不,就是那个小偷!因为他看见了小偷穿的破洞牛仔裤子后面的大腿上,露出的那个紫红色的大蜈蚣,他追赶小偷的时候就记住了这块大蜈蚣一样紫红色的伤疤。他当时还想,这小偷儿肯定近期做过腿部手术,跑不了太快也跑不了太远,抓住他是手拿把攥的事。狡猾的小偷,敢情把刚才穿的红夹克衫脱了。哼,别以为你换上花马甲我就认不出来你了!
  “小偷儿哪里逃!”刘小猛朝右边的人行道追去,在后面大喊一声,朝小偷扑过去。瘦小的小偷,被刘小猛庞大的身躯紧紧压在地上。
  刘小猛换个姿势,像骑马一样骑在小偷儿身上,两只手就去摘后边的双肩包,他要用父亲给买的两根新鞋带拴牢小偷儿再让他起来,然后押着他去分局报道。昨儿晚上爸爸特意给局长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刘小猛明天去分局报到,说这小子像一匹野马,局长要替他好好管教一下这小子。
  趴在地上被刘小猛骑着的小偷,一只手悄悄伸进裤兜掏出一把弹簧刀,弹开的刀子倏地刺进刘小猛肚子……
  
  局长叫刘天亮,和刘小猛的父亲刘天一年岁一样大,两人是同一天入警,又是一个姓,名字中间又都是一个天字,好多人还都以为俩人是双胞胎。所以,尽管刘天一拿的是笔杆子干的是宣传报道工作,刘天亮干的是刑警,这并没妨碍俩人成为好朋友。何况,刘天亮又是刘天一笔下的英雄呢!
  刘天亮是三年前才被提拔为分局副局长的。这个燕赵大汉在刑警岗位上没少立功。有一次根据线人提供的可靠情报,一个贩毒分子开着装有一千克新型冰毒的宝马车去河北,快到燕郊时,被刑警队长刘天亮开的车逼停,刘天亮跳下车拉开毒贩的车门伸手去拽毒贩,毒贩突然一脚油门,宝马车拐个弯儿疯了似的向前冲去。刘天亮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毒贩的衣服,身子就像宝马车的外挂,随着飞快行驶的宝马飘在外面。毒犯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照刘天亮的双手频繁地刺去,无数的血道子像很多蠕动的蚯蚓在毒贩的衣服上爬,直到毒贩的宝马车轮胎被打爆车子翻倒在地,冲过来的队员们掀开宝马车才将刘天亮救出。浑身是血的刘天亮说一句“铐住毒贩”,就昏了过去。
  这之后,刘天亮又负过三次伤,最后一次差点儿牺牲。那次是在火场上救人,那天深夜,将抓捕的嫌犯押进看守所时已经过午夜,一天两夜没合眼的刘天亮只想回家倒在沙发上睡一觉。下车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自家北边的那栋楼,看见三层的一扇窗户里红红的好像着火了。刘天亮赶紧跑到对面楼,可不嘛,已经听见玻璃劈里啪啦被火烧炸的声音。拿出手机拨打完119,刘天亮就钻进着火的楼门里,一家家敲门,告诉住户着火了赶快往外跑。可是到顶层最后一户人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这户人家门外的垫子有一双大鞋,鞋上晾着的一副鞋垫散发着呛人脚臭味,刘天亮伸手摸摸鞋垫是潮的,这说明里边有人。
  刘天亮把门都快擂破了,里边仍不见一点儿动静。他急了,使出浑身的力量用肩膀朝门撞去,“哗啦”一声,防盗门从门框上被撞了下来,刘天亮冲进去,看见主卧的床上躺着一个鼾声如雷的壮汉,呼出的酒气差点儿把不会喝酒的他熏了一个跟头。刘天亮捅了壮汉几下,没反应。顾不得许多,刘天亮一个背挎把壮汉甩到自己背上赶紧往下跑,大火和浓烟已经把楼道封死了,还在不断往上和往下蔓延。被他叫醒的住户都已经逃了出去,楼道里只有他和壮汉被大火和浓烟紧紧包围。刘天亮知道不冲出去就是死,他一咬牙,背着壮汉就冲进了浓烟和大火中。亏得他身体素质好,力气大跑得又快,总算从大火和浓烟中冲了出去。裸露在外边的脸和手被严重烧伤,整整住了一个月的医院。那个被他救出的醉汉和妻子一起来病房里看他,告诉刘天亮,说那天因为妻子出差家里没人限制他喝酒,就约了几个朋友到外边喝酒去了,醉得不省人事,是朋友把他送回家的。
  那次火中救人,刘天亮一头浓密的黑发被烧得焦糊,脸和手也被烧伤。
  为了好朋友的儿子今天来报道,刘天亮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好朋友不是说他儿子刘小猛像一匹野马吗?这样的警察干刑警最合适。刑警队长跟他念叨过好几回了,说最近有三个刑警都离队了,两个是五十多岁不适合再干刑警了,一个是在和犯罪分子搏斗时腿部受了伤,也不适合再干刑警。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敲门,刘天亮以为刘小猛到了,说声进来,我等着你呢!门开了,是刑警队长包福田:“局长,我听说今天有一个警官大学毕业的学生来报道,您看看假如适合当刑警,就给我们刑警队吧,我们人手实在缺。”
  “已经八点多了,估计他马上就该到了。”刘天亮对刑警队长说,“干脆你在这儿等会儿,你要看着小伙子合适就把他领走,我不反对。”
  “那就谢谢局长了。我还有个请求,这回岁数大的李姐离开以后,我们刑警队就没有一个女刑警了,您能不能给我们再调一两个女刑警过来?”
  “你小子,是不是又看上咱分局哪个美女警察了?”
  包福田摇头:“没有。您只要给我们派来一两名漂亮女警就行。因为我们刑警队的小伙子长得都很帅,为了案子,有时男女警察要扮成恋人。要是女警长得太丑了,和我们的帅刑警不般配,会引起犯罪嫌疑人怀疑。”
  “好。等忙过这阵,我让全分局民警在分局院子里排成一队,由你们刑警队挑还不行吗?”
  二人正说着,墙上的电子钟“当当当”连敲了九下。“都九点了,这小子怎么还不来呢?我给他爸爸打个电话,他这个儿子也野马得过分了吧?说好八点钟上班准时报到,居然敢放我这个局长的鸽子。”刘天亮说,拿起电话拨通了运河派出所,正是刘天一接的,“怎么搞的,你这个野马儿子到现在还没到呢?”
  “不应该呀,他六点就离开家了,我还跟他说太早,你到分局也就七点,大门都进不去。小猛说没关系,如果太早他就不坐到分局门口提前下车,溜达着去分局。你等着,我这就打他手机,问问怎么回事。”
  一会儿,刘天一的电话打了过来:“老刘呀,小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打他手机关机了。你等等,我马上就顺着从我们家到分局的路线走一遍,看看是不是沿途发生什么事了?”
  “好。”局长说,“福田,你也带个兄弟出去找找,总不至于被人绑架了吧?”
  包福田刚走出去,一位六十多岁身体很健壮的头发半白老头儿就进来了。“请问,您就是刘局长吧?”老头儿问,挺着急的样子。
  “我是,您有什么事?请坐下说吧。”刘天亮指指一进门的长沙发,又接了一纸杯白开水放到茶几儿上,“坐下,喝口水慢慢喝。”
  “是这么回事。”老头儿坐下喝了口水,就把今儿早晨发生的事怎来怎去讲给了局长听,“那个偷我钱包的小偷儿都被小伙子骑在身下了,谁想到他悄悄拿出刀子捅进小伙子的肚子里了呢!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早有人打了120。小伙子是为了抓偷我钱包的小偷儿受的伤,我就跟着120来到医院的急救室。大夫当时为小伙子消炎止血,把伤口缝合以后,安慰我说您儿子没啥大事,住一礼拜医院就可以回家。我跟着大夫一起把小伙子送进病房,小伙子说大爷对不起您,我没把偷您钱包的小偷儿抓住,还被小偷扎伤,自己的双肩背还被小偷拿走了。我这不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我得赶快去局里报到,这要是让局里的人知道,丢死人了。我说小伙子你是好样儿的,一点儿都不丢人。你负伤流了那么多血,大夫刚给你把伤口缝合上。你老实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我到你们局长给你报到去。我这就打个车来了。”老头儿说完又喝了一口水,“都怪我大早晨的坐车去跳什么广场舞。要没我这档子事,小伙子也不至于受伤呀!”
  “老哥您别自责了,没您这档子事,我们还不能这么快就发现这棵好苗子呢!”
  送走老头儿,刘天亮就打电话给包福田,告诉他别找了,新警察刘小猛在医院里。包福田说我现在就坐在刘小猛的病床前,我们哥儿俩相谈甚欢。小猛说他今儿个太大意了,当时以为把小偷骑在地上,小偷反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就摘下双肩背,两只手在里边找捆绑小偷儿的鞋带,却没想到被小偷捅了一刀,还把他的双肩背给抢走了。刘小猛自己说,他这是现代版的陪了夫人又折兵。
  刘局长说甭管刘小猛是现代版还是古代版的陪了夫人又折兵,总之他是位当刑警的好苗子,你要是同意,小猛就是你的了。
  包福田说知我者局长也,我正想跟您开口要呢,想不到您主动把小猛给我们刑警队了。其实,今天之所以这种结果,是因为从未和罪犯打过交道的小猛没有经验,麻痹大意轻敌了,不知道罪犯会是这么穷凶恶极。
  “相信,今天在刘小猛身上发生的事不会有第二次。”
  “你说得非常对。经验可以从无到有,但是作为一名警察,特别是一名刑警,正气胆气和勇气却是与生俱来的。”
  小猛出院以后,老爹爹刘天一每天都搜肠刮肚地给儿子做各种好吃的饭菜。刘小猛并不领情,吃着还不忘记挑剔,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朱碧云就调侃儿子,说你那点儿能耐都施展在你爸爸身上了,抓小偷让小偷扎伤了不说,还让小偷顺手牵羊把包偷走了,纯粹现代版的陪了夫人又折兵。从此,这个外号在母亲嘴里就代替了他的名字。不过,慈爱的老父亲却从来没叫过儿子这个外号,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今儿个中午的饭桌上,实在是看着儿子太不像话,竟然用“愚蠢傻瓜白痴”这样极具侮辱的话说的自己的下属周小虫,老父亲才不得不提起他的外号。那意思你刚出道时还不如周小虫呢!
  “爸爸,您不用拿这件事揭短,我承认,那件事我的确够丢人的。但那不是我愚昧傻瓜白痴,是因为我头一次抓小偷,没经验轻敌了。可是周小虫的事和我的不一样,我们刑侦系的学生有一节必修课,就是通过各种中毒表象,识别是什么中毒。我从您刚才说的周小虫中毒的表象,以及您本人也有轻微头晕恶心只感觉,可以肯定是磷化氢气体中毒。”
  “照你这么一说,有人在老两口菜店里施放毒气?老两口肯定是他杀了?”刘天一有点儿紧张。
  “我先给您科普一下,家庭中的磷化氢气体是怎么来的。有一种能防止粮食生种子的化学药品叫磷化铝,农民都叫它‘粮虫一扫光’。‘粮虫一扫光’不用放到粮食里,分成小包装放在粮袋子或者粮囤的周边就成了。但是,磷化铝不能受潮,一受潮就会生成磷化氢气体,而磷化氢气体是有毒的,人体吸收以后,轻者头晕恶心,重者呕吐乃至死亡。我怀疑菜店的老两口可能就是吸入过多磷化氢气体而中毒身亡。我刚才所以骂周小虫笨蛋白痴,就是因为她当时应该知道自己的症状是磷化氢中毒。”刘小猛张嘴接住父亲递过的大虾,“您刚才说老两口菜店卖菜也卖粮食,我估计他家店里的粮袋子周围就应该有防止粮食生虫的‘粮虫一扫光’,不知您检查到没有?”
  “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一门心思就认定是煤气灶开关没关,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儿子,你说现在咋办?无风六月大热天的,估计家属早把老两口尸体火化了。再怎么也没法补救了。”
  “上月市局下发的警情简报您难道没看?简报里不是说一位教化学的男老师故意儿把受潮的磷化铝放进女朋友的出租屋里,女朋友因为吸进被受潮的磷化铝放出的有毒气体磷化氢而中毒身亡的事吗?去现场勘察的民警两个民警同时出现了头晕恶心欲呕吐的现象,市局刑警队后来派人戴防毒面罩去勘察,才找出受害者的死因。简报里还特别提到要各分局检查属地粮商,尽量卖防止粮食生虫的新产品黄色防虫胶带,新产品无毒无害,而且防虫效果好。要求分局对凡是购买‘粮虫一扫光’的顾客,要登记身份信息。”
  “这……”刘天一摸摸脑袋,“我好像听副所长老郑念叨过一嘴。杂事太多,又业余时间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就给忘了。”
  “典型的不务正业。”
  “可怎么补救呢?大热的天,尸体应该已经火化了。现场也早已打扫干净了。”
  “尸体火化了没关系,磷化氢气体中毒,就是您说的这种表象,解剖尸体查不出来。现场没彻底清理就行。这样吧,吃过午饭,您和老两口的家属说说,我们再去老两口菜店勘察一下现场。”
  “好,我这就打电话。”刘天一像个犯错误的孩子,赶紧离开餐桌去书房打座机电话。其实手机就在裤兜里,可能年岁大了的缘故,他感觉手机没座机听得清楚。所以只要有旁边有座机,他尽量不用手机打电话。
  一会儿,刘天一从书房里出来:“说好了,下午三点,去老两口菜店勘察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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