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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刘贺回家取披肩 王窝上坡改水渠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0-31 08:50:08      字数:8320

  诗曰
  ——《说饿》
  金钱难买面和米,两眼昏花腹内饥,
  道尽途穷无生路,苟延残喘等死期。
  上回说到,刘贺拦住了过丹北码头的船,船老大感慨丹江两岸美如画。丹江流域老百姓是遇到强盗侵略有冤没处说。在河麻柳旁边锚了船,刘贺付了银元。杜木土没有找头,送给了他几条鱼。在丹北码头,刘贺见到的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偶遇拉二胡的陈金音。他已成了一个疯疯癫癫人。刘贺见到了杜清,杜清家的现状更让他难以置信。因为,鬼子走了,伪军没吃的就到他这里来觅食。从与杜清的谈话中得知:张灯结彩大舞台被毁,商会被炸,杨会长在狂笑中撞树而死,李贵禽兽不如,扈老三一家惨遭毒手,惨不忍睹的地方可真是一言难尽。
  杜清毫不犹豫地说:“我替我哥还给你。”
  刘贺也摇摇头:“这不妥,各是各的账,他的窟窿我不会让你补。”
  “有什么不妥的?现在我才想明白,粮食比银子重要。”
  “你说的我也不和你抬杠,我这次跑船也是九死一生,也像你一样砸坏了腿脚。不过现在无啥大碍了。”
  “你是怎样治好的?”
  “现在找医生难,只有自救。我给你说几样药,条件允许时你自己去配,虽然麻烦点,总比落下残疾强。”
  刘贺刚把几样药说完,杜清“吭”了一声,朝他使眼色道:“别说了,伪军来了,你别吱声,我来应付。”
  “咦,老杜在家呢,老远我们就闻见你家在烧鱼,赶过来腥腥嘴。”两个伪军敞开着怀进来了,他们一黑一白。
  一进门,发现了刘贺,都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刘贺。
  杜清见状,满脸赔笑道:“两位老总,这是我表哥,我妈是他姑姑,听说咱这儿遭灾了,来看看我妈。你们放心,他马上就走。”
  “该不是探信的吧?”其中黑伪军脸色严峻起来。
  “老总说这话我都不耐烦听了。”刘贺掏出烟一人给了他们一支,然后把烟盒放到杜清的柜台上,“身上就这一盒,两个老总相互招待。”
  一黑一白两只手同时伸过来抓烟,结果被黑伪军抢到了手。
  刘贺不卑不亢:“你们说我是探信的,我有几个脑袋?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守着,我就是探子,还敢在这儿乱说乱动吗?”
  对他这种说法,黑伪军只顾吸烟不吱声,白伪军却不认可:“皇军查岗的就在后面,你说的去对他们说,他们让放过你,我们没二话,他们不让放你,我们也没办法。”
  刘贺微微一笑,用右手从裤腰里摸出一块银元,然后说:“我来得唐突,真的只买了一盒烟。这里有块银元,老总没岗时自己去买一盒,权当交个朋友。”
  刘贺说完,把手掌伸开,又是一黑一白两只手伸过来抢。说时迟那时快,刘贺猛一攥手,抓住了一黑一白两根食指,暗暗使劲,两个警察疼得直喊“哎哟”。刘贺趁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来这里表弟居然没东西招待我,两位老总大概也没吃东西吧,你们放杜清的老婆出去,到支炮架的地里薅点花生回来,咱们煮着吃,边吃边聊,我再详细向老总说说我的来历。要不是我这打铁的手笨,我就自己去薅一捆子回来。”
  都知道打铁的手有劲,如同钢钳一般,两个伪军想不到自己转眼之间却被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给“钳”制住了,都急忙求饶:“老乡说的是,放手,放手!”
  刘贺又是微微一笑:“那放不放杜清的老婆出门?”
  “放,放!”一黑一白异口同声。
  刘贺松了手,把那块银元朝柜台上一放,不软不硬地说:“银元是你们的,你们去拿吧,我说到做到。”
  “不敢,不敢。”俩伪军退着要走。
  刘贺笑着说:“两位老总不够意思。咱们刚见面交个朋友,你们却要离开去忙工事,不一起喝鱼汤吃花生啊?”
  遇到了硬茬,不走也得走。一出大门,伪军逃也似的离开了。
  杜清担心他们会来报复,刘贺自信地说:“放心吧,如果他们拿下我,他们会去主子那里邀功的,他们领教了老虎钳的滋味,断然不会去主子那里找不自在的。”
  杜清纳闷:“你什么时候打过铁呀?”
  刘贺:“拿过篙的手的劲力比打铁的手劲差不到哪里去。杜老板,这两厮是不会再来这里了,但不敢保证其他愣头青来不来。对待这类伪军要讲策略,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欺软怕硬才当上奴才的。”
  刘贺从杜清那里取了银元,不敢耽搁,从镇子口那一排茅厕边的小路上绕到了他住的房子后面。这条小路边上不是粪池就是堆放烂菜帮子、西瓜皮的地方,一到夏天臭气熏天,苍蝇乱飞,伪军断然不会光顾这里。
  房子侧面有个厕所,挡墙不高,翻过挡墙,刘贺进了院子。门在锁着,离开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显然已经不知道钥匙遗落到了哪里。刘贺扯掉蜘蛛网,从门轴上挪开一扇木门,闪身挤了进去。屋里到处是蜘蛛网打脸,门前的大树树叶子很遮光,屋子里光线很暗。他熟门熟路进到他的卧室,撕掉护窗布,从窗台上取下一个土瓦罐,瓦罐里是大米,已经泛黄,他把大米倒到地上,取出放在米罐下面的五块银元,把米罐扔到一边,变质的大米散落了一地;刘贺又走到落满灰尘的床边,从床上的枕头下面取出了一个褪了色的披肩,这披肩是花儿留下的,原来是红色,现在已看不出是什么色了,他把披肩掖到腰下,做完这一切,他又原路返回到码头上等船去了。
  特殊时期就会出现特殊现象,本来夜里行船危险,但这时候夜里上下的船只却比白天的多,船头安汽灯或电石灯,刘贺还有一盒烟,靠着这一盒烟,他搭乘了顺流的船。
  再说王辉在家,如坐针毡不敢出门,一是他害怕见到仓皇逃难的百姓,二是他害怕见到六神无主的村里人问他怎么办,毕竟村里人都认为他有头脑,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他待在家里,仅靠听杨芬、周丹娣、陈月华、李昌的讲述掌握信息和动态。恶劣环境下能毁掉人,也能锻炼人。王窝在这种处境下一下子长大了,没有打扰父亲,独个儿领着张程、朱六戒、朱七戒、周公主、张旺、张韩等人在林子边处搭了很多窝棚。
  在石房子北,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大石坑,是一块浑然一体的连山石,石坑上面有一个悬空的大石板,石板连着一个大斜坡,大斜坡上渗下来的水集中到石板上,在石板上形成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水滴,小水滴就像是连阴雨天瓦房漏雨一样,不紧也不慢,长年累月都是这样,水滴滴下来流进了水坑里。更令人称奇的是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香花刺藤爬过石皮,枝丫严严实实遮盖了石坑里面的水,坑里的水碧清碧清的,一池水能保证一个十来口人的生活用水,牛场上看牛的用水就是在这里取的。
  为了保证水源,王窝突发奇想,在斜坡几个隆起的地方挖上小渠,分段放上石块以便能过滤掉水流冲刷的泥土,一旦天上下雨,几条水渠能最大限度地把水排放到石坑中。
  山上已备用了两马车东西,但王辉还有点不放心,让王窝再拉。王窝不干,王辉只好让张程和张韩又拉了一袋小麦一袋玉米。
  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三天,王辉坐不住了,又和任管家一起到大路边看局势。令他们吃惊的是不少人又从西边向东边逃,看来西边也不安稳了,王辉真想抱住任管家大哭一场。
  回到家里,死气沉沉的,王力扑上来,拉住王辉的后衣襟,王辉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孩子的头,两滴浑浊的泪滴到了王力的脸上。
  “妈妈,爷爷哭了。”王力挣脱王辉,撒丫子朝一脸愁容的杨芬跑去。
  “爷爷那是流下来的汗,爷爷热,你可别去烦爷爷。”杨芬知趣地说。
  “那不是汗,那是从眼里出来的。”王力坚持。
  “你爷爷还不是为了咱们,为了大家?”杨芬抱住王力,扭过身子也动情地流下泪来。
  俗话说:“只有瓜连子,没有子连瓜。”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当爹妈的会时时刻刻把儿女的安慰放在心上,做儿女的不一定。这不,王辉还是忍不住,让王窝从小道上绕过去告诉王安、王乐,提醒他们早作准备,选好自己的藏身之地。
  刘贺风风火火回来了,向王辉和任管家说了丹江上游和下游的局势。王辉听后沉默,任管家六神无主地看着王辉,也不吭一声。
  天是异常的闷热,太阳的强光变得浑浊起来,本该一目了然的树木房舍反而被混混沌沌的毒光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没有一丝风,树梢一动也不动,墩墩原在树下阴凉处使劲地吐舌头,可能是受不了热,转移到屋檐下,没多久又换到了水渠边的树荫下。
  “憋闷透了,要来场雨就好了。”一筹莫展的任管家打破了沉默。
  “鬼天气,天也要杀人啊!”王太太插言道。
  “王掌柜,依我看,想抱着侥幸心态躲避有点不太现实,现在咱根本吃不准强盗是从哪个方向来,什么时候来,我老家就是教训。那样子你们没见,血淋淋的,听了就让人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亲家,依我看,该让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动身的先让他们动身,男丁们有担当,到最后也往山里撤。虽然山里不是保险柜,但逃生的机会应该比这平地的地方多,至于这里的家产和庄稼,你尽管放心,那些游手好闲的这时候不会再要钱不要命了,你再衡量衡量。”
  王辉一字一顿:“我是得权衡权衡,咱们现在走,那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带不了多少东西就行。咱走了,村里人怎么办?那可是一大批啊!他们拖家带口可真不是个事儿,老年人和小孩磕磕绊绊不说,就怕他们再带一些东西,要误事。现在不走,后果更难以想象。亲家、任管家,我看这样,你招呼一下各家各户,让男人们逼着家里人走。我领着十多个长工看情形,万不得已时朝河道里分散跑,强人就是再多,钻进了我的林子里,想岀来也得他们一身汗,他就是打枪打炮还有树兜草稞挡着灾……”
  王辉刚说到这里,韩区长骑着自行车一身汗水跑过来了,还没下车就大喊:“快,喊喊村里人向北山转移,区上接到县反侵指挥部电话,说一路鬼子坐汽艇要和南岸的伪军汇合,朝咱这一带扑来,让村民们避其锋芒。”
  王辉急忙起身,韩区长冲进来,端过桌上茶就一口喝干,气喘吁吁地说:“区上应急工作队都分到各镇通知去了,我分包这一路,遇到谁对谁说。老朋友,快组织年轻人敦促村里人,谁带坛坛罐罐,一律夺过扔掉,保命要紧。”
  韩区长说罢就走,边走边说:“人传人,见人都说,我去后洼那里通知。”
  王辉不再犹豫了,见朱六戒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聚集在王兰的菜地边上,他急忙喊张韩、张程等小伙子催促村里人动身,并说:“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王窝听见动静,急忙赶过来喊他母亲,王辉吼:“你妈这里有你妹妹,你快去招呼力力和欢欢。”
  朱六戒拉上周丹娣,边跑边喊:“快跑,鬼子来了。”
  周家是因为周立飞跑了个无影踪,周丹娣的母亲没了主见,就让周丹娣到王家探信儿。周公主是她的本家哥哥,她遇到情况自然要找周公主。朱六戒和周公主走的近,自然有更多的机会靠近周丹娣,朱六戒到村里喊人,大胆地拉上她,让她赶紧回家找她哥哥周三晃和她妈妈。
  一时间,村里炸了锅,有大人的骂声,小孩的哭声,鸡鸣狗叫声,家家都慌里慌张没头没脑地乱窜,张家看李家,李家看王家。离山根最近的李昌背着小脚老母亲也没了当支客的思路,先是沿着担水的小路向东,后面拿着包袱的老婆觉得不对,喘着气喊:“他爹,是不是走错了。”
  李昌打了个顿,意识到这样走是和大山平行的,就又绕了个大弯子才找到了进山的小路。
  李昌累得气喘吁吁,大儿子李锦赶过来接住了奶奶。
  李昌后面跟了很多拖家带口的人,他们也一个个没了主意,见李昌绕道,很多也就跟着绕道,好像李昌走的方向就是他们要去的方向。
  紧跟李昌的是张晓一家,张晓家没有老人,见李锦背着奶奶越来越吃力,就超前两步追上李锦。在李锦老婆的帮忙下,张晓把李锦换了下来,李锦累得直喘气,他全身都湿完了。
  很多人都拥到山道上了,山道窄,路两边全是旺长的山枣刺或相互缠绕的刺藤子,根本没有拓展的空间。后面的人不停地催,还有人大声叫骂。只能并排挤下两个人的山间小道变得拥挤不堪,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个平时见了活儿就头疼的杨晓娥,还拉着一头牛和两只羊,拉牛羊的绳乱绞,让她后面的人急得干瞪眼。当后面有人催时,杨晓娥回头就是一句:“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啊?你真是丹江河发大水——管的太宽了。”
  隔了好几个人的周公主挤到了杨晓娥的跟前,夺过牛羊的绳子,两个血红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杨晓娥尖叫:“姓周的,你要干什么?老娘和你拼了!”
  周公主先把牛羊使劲向路边推,后面的人见状,纷纷上前赶牛羊,小路疏通了一些,但杨晓娥却不甘心,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周公主一脸冷峻:“嘴里再不干不净,你信不信连你也推到刺架上去。”
  后面的人一起挥舞着拳头怒对杨晓娥,面对义愤填膺的人群,杨晓娥翻了翻白眼,不敢高声叫骂了。但嘴上里依然没闲着,把骂人的矛头转向了走在前面的丈夫张高和闺女张丽身上:“你们都是窝囊废啊,我被人欺负,你们咋都成了哑巴?”
  别看这个不经意的小冲突,带来的效应却不小,牛羊被挤到路下面,后面的朱六戒顺着牛羊闯开的缺口,手拿一根棍子向两边打蒿草和刺藤,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不明显的小路,踩的人多了,自然也就越来越平坦了,人群一分流,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另一个效应比较富有戏剧性,事后杨晓娥对周公主纠缠不休,因为周公主放走了她的牛羊,导致事后一只羊没了踪影,她缠着周公主赔她丢失的羊。张丽看不惯,多次出面解围,一来二去杨晓娥竟稀里糊涂当上了周公主的丈母娘。是谁保的媒?明里是杨芬,暗里却是两个年轻人摩擦生热两情相悦的结果。难怪吊儿郎当惯了的朱六戒见了杨晓娥嬉皮笑脸地讽刺说:“周公妙计丢绵羊,找不来绵羊找了个丈母娘。”这都是后话。
  王辉也在逃难人群中,张韩和张程一步不离跟着他,他扭身对张韩说:“我这儿有张程就够了,还不去看看你父母?”张韩有些迟疑,王辉冷冷地说,“都什么时间了,还在计较个人恩怨?父母之恩大似天,危难时刻你不去给他们壮个胆,他们还能指望得上那个摔不烂的张奋啊?”
  既然岳父说了,就得照办。张韩闪身立在路边,果然见自己的父母和大哥还在后面向前挪,张奋和他媳妇却不见踪影。
  王窝这个时候也充分表现出了男子汉的担当,他走在路边,不停地用脚去踩伸出来的枣刺,替母亲挡灾。王太太埋怨:“你快去招呼力力和欢欢。”王窝道:“他们由兰兰、囡囡换着抱,我要跟着我爹、刘叔和你。”
  刘贺本来已无大碍,经过两天奔波,走路又开始吃力。张程力大,爬到一个斜坡上,崴了两棵锄把粗细的臭椿棍子,一根递给了刘贺,一根递给了王辉。
  李昌缓过气来,又上前换过了张晓,张晓也累得直喘气儿,无意地抬头张望了一下,惊叫:“看,起云了。”人们都抬头看,果然见东北角一团乌云跃出了山巅。很快,一股强劲狂风刮起,路边的枣刺不再那么规规矩矩了,随风被推倒到路面上,很多人的裤子被挂破了,腿也被划出了血道道,痛得直骂娘。乌云随风翻滚着向头顶袭来,像一条黑色的被褥把东边的天蒙得严严实实,天边滚过一声闷雷,西边的太阳依然喷射着毒辣辣的光,施展着它的威力。人们越怕什么却越来什么,乌云密布处又一道耀眼的电光划过,像是把天剪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天崩地裂一声响,仿佛是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这些疲于奔命的人的头上,紧接着酒盅般的雨点子从天而降,人们更慌了,你挤我我挤你,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乌云终于弥漫了整个天空,此时天地浑然成了一个整体,雨柱似倾泻而下的瀑布,山路上这些人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从头顶难受到脚跟。
  雨一下,高处的泥水流到了小路上,小路泥泞起来,泥浆黏度高,很多人的鞋子都被扯烂了,只好光着脚丫子,那些没有撕烂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脚下直打滑。
  历尽磨难,几经周折,人们终于到达了牛场。这些被淋得晕头转向的人们本能地涌向了牛场的几间房子里,人越聚越多,再不控制就会有更大的麻烦,因为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生活的必备品,进去的人哪一个不是一身泥一身水?更有甚者,有的为了歇脚,竟不管袋子里是什么,直接坐到袋子上。
  李昌虽然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逃难,但他考虑问题比较全面,意识到屋里虽然能让人躲避一时,如果把屋里弄湿了,连个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就站在门口拼命大喊。但他这个远近出了名的好嗓音,喊出的话却被风声、雨声、雷声掩盖了。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的手段,此时靠讲情论理的方法将无济于事。慌乱中,王窝喊过朱六戒、周公主、张程、张韩等年轻人挤过人群,站到了门口,一个个把屋里青中年人,无论男的女的往外请,请不动的就上前去拉,张奋、张奋媳妇、杨晓娥、张晓等人就是这样被年轻小伙子们生拉硬拽推出来的,很多人破口大骂,但骂声却依然被疯狂的雨声压了下去。
  张奋哪受得了这般窝囊气,朝正在进屋拉人的周公主吐了一口唾沫,周公主回身就是一个耳刮子,又要打第二下时,雷丹凤过来拉上张奋钻到了雨幕中。
  大部分人被撵出来了,留下来的是几位老者。王窝指挥张韩和张程赶紧把地上的东西往起来码,接着又让张旺拿出他们用的瓢、桶、盆到檐下接水,朱六戒纳闷地问:“屋里都已经湿淋淋的,还弄水干什么?”
  王窝大声嚷道:“雨一下,池里全是浑浊的泥水,不接点清水,我看到了晚上你喝尿!”
  几个窝棚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两个还在抵挡着风雨,其余的都是东倒西歪,还有两个直接塔架。那两个还在直立的窝棚能够抵挡垂直落下的雨流,却抵挡不住随风斜飞的雨点子,但很多人还挤挤抗抗往里钻,仿佛这里是被苍天遗忘的角落。
  相对在露天的地方顶风冒雨,林子里要强一些,树冠成了风和雨发泄的对象,树下面的恶风暴雨却没有那么嚣张,有人发现了这个避风港,很多人都开始向林子里躲避。
  应该说夏季的雨持续的时间有限,可这次不同,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连周公主、朱六戒、朱七戒、张程这样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冷得直打哆嗦,更别说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了。
  终于,雨住了,隆隆的雷声也由近及远了,太阳露出了苍白的脸。
  在山下,人们经历的是火炉子,此时,却正是相反的感受。山风裹着潮湿的空气,虽然吹走了人们衣服上的部分湿气,却吹不走人们心头的创伤。而且加剧了人们身上的疲惫和寒意。人们瑟瑟发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必须得把火升起来,可现在屋里屋外都是水,哪里有干柴?猝不及防的一场雨,也没让顿顿在这里生火做饭的张旺和朱七戒存下干柴。怎么办?王窝、张韩出去捡了几个干树头拿进屋里,这些树头虽然也被雨淋过,但木质是干的。他们把树头折断后拢了一堆,然后在生活用品的袋子里扒来扒去,试图找到没有受潮的火柴,好不容易把袋子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包,包里的十盒火柴都不同程度地湿了。王窝想到张旺在这里做饭,就到灶上去找,还好,找到一个干火柴盒,里面只剩下几根了。有了火柴,没有干的引火柴也是白搭,情急生智,朱六戒来到张旺睡的床上,掀开老羊皮,露出了床板上铺的干茅草。朱六戒拽过一大把,点着了火,然而,茅草着完,拾回来的木棒上只留下了几个微弱的火星子,朱六戒如法炮制,又点了一把茅草,湿木棒除了冒出湿烟外,还是不愿意释放光和热,只剩下一根干火柴了,再点不着,可就彻底完了。
  朱六戒还要点,被王窝制止住了,王窝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湿头发,想不出好主意来。张程上前,说:“三哥,咱们不是还拉来了半葫芦煤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立马又在乱糟糟的杂物堆里翻腾起来,怎么也找不到。朱七戒说,我们晚上点灯还有大半瓶煤油,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朱六戒拿过那半瓶煤油,王窝又毁了一个竹子箩筐,先用茅草垫底,再放上碎竹篾,上面放湿柴,然后均匀地煤油浇在引柴和湿柴上面,但不敢浇完,还要留一点以备夜里点火把用。
  茅草发力,煤油竹篾助威,湿柴不着也得着,火苗起来了,木棒也开始起作用了。年轻小伙子们把老人们扶到了火边,很快,身上都冒起了烟,几个老头老太太身上有了暖意,都夸几个小伙子心眼儿好。
  这里有了火,王窝和张程、张韩分头去找王辉和王太太,然后王窝又上下打听杨芬。当他见到杨芬时,杨芬脸色苍白,不争气也不值钱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指了指王囡和王兰怀里的王力和王欢,他们在用衣服裹着。王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媳妇和两个妹妹只穿着遮羞的内衣,他鼻子一酸,上前从王囡怀里接过王欢,疾步向火堆走去。
  有了一个火堆,很快就有了第二堆、第三堆,为了防止火断种,王窝指派刚刚坐到火堆边上的王兰去烤干那些被浸湿的火柴,又指派张程继续寻找带来的那半葫芦煤油,张韩则去捡树头。
  有两个歪倒的窝棚被人们扶端了,还有两个却在湿泥中彻底塌架了。林子里的年轻人也开始想办法弄一些遮风挡雨的东西。他们把湿树皮、葛藤连起来,把几个没用的窝棚拆掉,取下柏木杆子连着两棵树垂直地绑上去,把多余的杆子固定到树与树之间的横杆子上做支架,又把原来窝棚上的湿茅草铺了上去。
  火堆越来越多,人们的衣服很快就烤干了,冷得直打哆嗦的人们身上渐渐有了暖意。这时半坐半卧在火堆边的李昌的母亲却倒下了,等李昌、李锦靠近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了。李昌不停地喊她,她无神的眼睛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断断续续对李昌说:“昌啊,谁都不怨,怨妈福薄命……”
  尽管老太太攒足了力气,也没能把最后一个“浅”字说出来,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人死了不能不埋,尤其是遇到夏秋之交的时候,天正热,尸体保存时间不长。但死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未免让人手足无措。怎样安排后事,李昌这条当了大半辈子支客的汉子此时也彻底没辙了,他所能做的就是脱掉自己的上衣盖到母亲身上,遮住母亲那张扭曲变型的脸。
  李昌跪在母亲跟前泣不成声,他老婆也爬着过来嚎啕起来。
  王辉本想上前安慰两句,但他满腹心事,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就只叹息了两声。
  “别嚎了,越哭越乱。”李昌冲着老婆喊。
  老婆止住了哭声,呆呆的,像座雕塑。
  天塌了,地陷了,张湾村的人平静的生活打乱了。怎样收拾烂摊子,就在下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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