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剧本杀侦探室

　　与老两口菜店一墙之隔的是一家剧本杀侦探室。侦探室的法人是位二十七岁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小伙子，叫刘树林。因为爱好文学又非常想当警察，但是个子只有一米六八，当警察男性身高要求1米7以上，先天不足，没办法，就联合了大学两位跟他志趣相投的男女同学，办了剧本杀侦探室。买卖还不错，天天都有几拨固定车来玩儿。偶尔有单个客人来，仨人就尽量给他们组成陌生车。
　　三个年轻人与隔壁菜店的老两口关系特别好。离这儿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个七里桥大菜市场，老两口店里的蔬菜及粮油牛肉猪肉都是从这里批发，两个男生就自动把到七里桥批发货物的事情承担起来。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开着菜店进货用的蓝色农用车来七里桥市场批发粮油肉菜，八点钟老两口的早点收摊了，五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廊檐底下吃早点。中饭和晚饭都由剧本杀的女生魏颖过来把饭菜打回来吃。倒不是两个男生懒故意儿让女生伺候，是因为侦探室的生意太好了，前一拨固定车还没走，后边的固定车又来了。
　　今天是八月一日，剧本杀侦探室成立三周年的日子，三个人决定早早关门，晚上在饭店搓一顿以示庆祝。平日里侦探室从没有固定打烊时间，什么时候没有客人就什么时候打烊，一两点关门常事。今儿个为了庆祝，三个人早早关门挂上免战牌，和隔壁老两口打声招呼晚上不在店里吃了。三个人到马路边上打一辆黑出租，就奔天后宫大酒店。
　　三人从酒店回来的时候，都晚上十点多了，没想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身子粗壮的大叔立在门口，巴巴地等着他们呢！
　　大叔随着三人进了店，自我介绍他是运河涟漪小区的保安队长，叫邢警。三个人一听这个名字都笑了，说好家伙，您真了不起，天生的警察呀！
　　邢警说我们家姓邢，我爸爸做了一辈子警察，做梦都想当刑警，可是他一辈子都是一名普通民警，从派出所副所长的位置退休。我爸爸给我起名叫邢警，当然是希望我将来能子承父业也当警察，而且当一名刑警，完成他未能实现的夙愿。哪承想我硬件不行，个子太矮，差两公分不够一米七，别说对身体条件要求比较高的刑警了，连当普通警察的资格都不够。所以大专毕业以后，就来北京当了一名保安。邢警说保安保安就是保老百姓的平安，再加上一身黑制服和马丁靴，帅气又威风，是和警察最接近的职业。
　　邢警说我的几位手下休息时，都到你们侦探室玩儿过，说特刺激特过瘾，我今天来这里玩儿也是想刺激刺激，过把瘾。邢警说多少钱都行，只要能让他过一把当刑警的瘾就行。
　　三个人听了保安队长邢警的叙述，都很同情他，都想帮助他过一把当邢警的瘾，哪怕不赚钱呢！特别是法人刘树林，更是惺惺相惜，自己不也和邢警一样吗，差两公分不够一米七，所以才没法当自己梦寐以求的警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办了剧本杀侦探室，过警察瘾，过侦探瘾。可是同情归同情，却没法帮助邢警过一把刑警的瘾。因为就他一个人，即便三个人中抽出俩人（一个人还要操作各种机关）和他组成陌生车，三个人也太少，也很难玩儿出让保安队长过刑警瘾的游戏。
　　这时候那位叫魏颖的女同学发话了，说我有办法，到隔壁请大爷和阿姨来参加游戏，人手不就够了吗？刘树林和另一位叫潘东雪的男同学听了魏颖的话都把头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你这个主意纯粹是五风六月桑拿天出的热馊主意，先不说大爷和阿姨喜欢不喜欢这种年轻人在密室中玩儿的刺激游戏，就算两位老人喜欢，万一在密室里不小心摔倒了，或者被惊吓出病来，你负得起责任吗？魏颖说我负得起，要不现在就签字。
　　魏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和菜店的老两口太熟悉了。三个人的饭菜，全部由隔壁的老两口供应，从来都是魏颖过来拿饭，两个男同学坐等吃现成的。吃完了，又是魏颖把碗筷洗干净送过去。有时赶上大爷的饭菜还没做好，魏颖就一边等着一边和两位老人攀谈起来，老两口问他们的侦探室都管干什么？是不是有人报案了，就真的管破案？魏颖呢，就不厌其烦地向老人介绍了剧本杀侦探室的性质，说年轻人都喜欢在密室里玩儿剧本杀，因为特别刺激。
　　大爷说我初中毕业时还想考过警察学校，可是我妈死乞白赖不让我考，说当警察天天和坏人打交道太危险，非让我考高中，将来上大学。我和我妈作对，故意儿没考好，就回家当社员了。李大爷说一直到现在我还有警察情结。阿姨说她虽然是女的，心里也有警察情结，因此才和同样有警察情结的老伴儿恋爱结婚。老两口说魏颖你也给我们编一个破案的剧本，到时候帮我们组织几个老人，我们也到你们侦探室过一把警察瘾。魏颖说没问题，我一定替大爷和阿姨编一个适合你们玩儿的剧本，我再联系几个和您老两口一样喜欢这个游戏的人，到时候凑成一个陌生车玩儿游戏。你们玩过几次以后，就成了固定车，随时想来约好了就来。
　　听了魏颖这一番说辞以后，法人刘树林问，你把剧本编写好了吗？魏颖说不用编，我早就为老两口设计了这样一个剧本：大爷是一名还有一天就退休的老警察，可是那天深夜却发生了事，一个歹徒闯进了隔壁邻居家里，刚好那天邻居父亲住院，母亲去医院照顾病人，家里就邻居的十八岁女儿在家。闯进去的歹徒欲强奸女孩儿，女孩儿大声呼救，老警察翻墙去救女孩儿，穷凶极恶的歹徒掏出随身携带的凶器刺伤老警察并逃跑，老警察带伤追击。歹徒跑进一个废弃的机井房，老警察追进机井房奋力将歹徒抓获，自己也因失血过多被随后赶来的战友送进医院。我呢，就是那名女孩儿，阿姨就是过来帮助我的老警察妻子。那个歹徒由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扮演都行。
　　潘东雪说问题是现在又多了保安队长邢警大叔，他也想过一把当刑警的瘾，你说怎么办？魏颖想了想，那我就把剧本再改编一下，邢警大叔就是刑警，叫李彪，是老警察李大爷的儿子。事发那天，正好是明天即将退休的老警察李大爷的六十岁生日，李彪执行完一项抓捕任务后，特意买回来很多吃的东西赶回家给父亲过生日。到家以后，李彪给父亲做了一桌丰盛的生日晚宴，三口人正推杯换盏，就听见了隔壁姑娘的“救命”声，于是父子二人翻墙斗歹徒。歹徒虽然是武林高手，但是也难以招架父子二人。何况身为刑警队长的儿子李彪不光身体强壮，还有超群武功呢！歹徒眼看着自己敌不过父子俩，可也不愿意束手就擒，就悄悄从兜里他拿出刀子，对着老警察的腹部就是一刀，趁着老警察倒地的刹那，歹徒仓皇逃跑，父子两穷追不舍，终于在厕所里按住歹徒。
　　“嗯，你这个剧本不错。”刘树林说，问邢警大叔，“您刚才也听见了这个剧本的情节，假如您愿意做刑警队长李彪，也就是李大爷的儿子，我们就让魏颖去隔壁把大爷和阿姨请过来；假如您不愿意，今儿个人少实在不够组成陌生车，我们爱莫能助，就无法让您过刑警瘾了。邢警保安队长赶紧说愿意愿意，您快让这位女同志过去把大爷和阿姨请过来，我尽快熟悉这对老爸老妈，让他们也尽快熟悉我这个儿子。
　　“好，那我就过去请大爷和阿姨去了。”魏颖说，就乐颠乐颠儿出门去请了。
　　谁知过去了好半天，魏颖才慌慌张张跑过来，带着哭腔说：“大爷和阿姨都死了。”
　　“啊？”众人都很吃惊。
　　“你看清是怎么死的吗？他杀还是自杀？”刘树林用警察破案的专业术语问。
　　“怎么可能会自杀呢？”魏颖说，“你们谁也没和我跟大爷和阿姨接触多。老两口家庭生活幸福美满，一天到晚忙碌又乐观。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你的意思就是老两口是被别人杀死的？”潘东雪问。
　　“你进去的时候，老两口小菜店的门是关着的还是敞开的？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吗？”保安大叔邢警问。
　　“还有，你看见死亡的老两口是什么状态？是躺在床上被人杀死的，还是躺在地上呢？”
　　“你们先别问了，让我好好想想回忆回忆，把思路捋清楚再回答你们的问题。”魏颖说，就开始回忆：
　　从侦探室出来以后，几步就走到了老两口的菜店门前。她一边轻轻地敲着门，嘴里喊着“大爷阿姨”，半天也没应声，以为老两口可能睡下了。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保安队长，还是叫醒大爷和阿姨过去吧！何况，老两口从前跟她说过也想去侦探室玩儿一把剧本杀体验体验。何况自己也答应过老两口，叫他们起来过去体验剧本杀也不算突兀。这么想着，魏颖就从口袋中掏出菜店的钥匙，老两口把她当成了亲闺女，对她无限信任，家中的大事小情都愿意跟魏颖念叨念叨，甚至对女婿的不满，也都和魏颖说。自然了，给“亲闺女”一把钥匙也是理所当然的喽！有一句话说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怎么对待你，老两口对魏颖好，魏颖对老两口也好。
　　魏颖是东北人，但是从小在深圳长大，除他之外还有个比她大三岁大学毕业的哥哥也在北京打工。父母在深圳开着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工厂，一个是制鞋厂，一个是制衣厂。按父母的意思呢，两个厂一个给儿子一个给闺女，老两口想好好享受生活，周游全世界。但是兄妹两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大学毕业都在北京做北漂。
　　既然魏颖家开着制鞋厂和制衣厂，每次从深圳探家回来，大包小包的都是衣服和鞋子。除去两位搭档的以外，当然少不了大爷和阿姨两位老人的。老太太本想跟“亲闺女”说，千万别再从你们家的工厂给我们老两口拿衣服和鞋了，我从垃圾桶里翻出的学生们丢弃的八成新的衣服和鞋都穿不过来呢！可这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怕被“亲闺女”嫌弃，天天和俩穿垃圾桶里衣服的老头儿老太太打交道，还要天天吃他们做的饭菜，多恶心呀！翻垃圾桶穿里边捡出来旧衣服的事，甭说没告诉过魏颖，就连自己闺女都没说过，怕闺女知道了禁止他们再翻垃圾桶。因此，魏颖给老人拿回来的新衣新鞋，老两口都没穿，而是拿回家交给了闺女。要从经济价值算，大概也得值个上千了。
　　魏颖打开门以后，先伸手到墙上按了一下开关把灯打开，因为小菜店太挤了，不开灯走进去肯定得被一个个的铁货架子撞得鼻青脸肿。魏颖从货架子之间的通道走到被隔开的厨房南半截，推门进了老两口的“卧室”。菜店的灯离老两口“卧室”比较远，所以魏颖只看见老两口在床上睡觉，北边的好像是大爷，南边挨着门口的好像是阿姨。
　　魏颖先叫了离自己比较近的阿姨几声，见阿姨没什么反应，就伸手轻轻推了推，仍然没有反应。心就有点儿慌，该不是老两口做完饭忘记关燃气灶了，被煤气熏着了吧？我得先进厨房关煤气再打开北边的窗子，再回头看老两口。如果真的是中煤气了，就赶紧打120叫救护车送医院。魏颖就从窄窄的通道进了北边的半截厨房，因为经常来，知道燃气灶在哪儿，所以没用开灯就直接摸着了燃气灶的开关，关得好好的呀！既然燃气灶关着，就没必要再开窗了，魏颖又从半截厨房退回到南边老两口的半截卧室，这回叫的是大爷，见没有应声，她就伸手推了几下，仍然不见大爷应声，又推了旁边的阿姨几下，同样没有应声。
　　因为天天经营的剧本杀游戏里少不了杀人歹徒，所以魏颖的神经也很敏感，她第一想到的就是两位老人可能是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死了，得赶快离开菜店报警。就在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魏颖感到有点儿头晕，嗓子眼恶心，有种要呕吐的感觉。踉踉跄跄走出菜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屋外的新鲜空气，感觉比在比在菜店里好了一些。
　　“邢警大叔，咱们大家一块儿过去看看？”听魏颖说完，刘树林和潘东雪一齐问保安队长。两个人心里有点儿害怕，虽然剧本杀里天天都有歹徒行凶的情节，毕竟是假的。一墙之隔的两位老人被歹徒杀害可是真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头一次经历，能不害怕吗？叫上保安队长邢警，就是为了有一个壮胆的。
　　“不行。”没想到被邢警断然拒绝。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横是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吧？”
　　邢警沉思了一下：“刚才你们这位工作人员不是说她在隔壁菜店里有头晕恶心要呕吐的反应吗？既然排除了煤气中毒，我怀疑是有人假借买菜的机会，在老两口的饭锅饭碗或者水壶里投毒，耗子药或者砒霜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是有毒气体，不然的话你们这位工作人员不会感到头晕恶心的。为安全起见，你们谁都不许再进菜店。”保安队长邢警说完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拨打110。”
　　110很快拨通，邢警简单扼要向110地说明情况又报出地址，放下手机对三位呆若木鸡的大学生说：“你们都呆在屋里谁也不许出去，如果害怕就把门锁上。我到隔壁菜店的门口守着，保护现场不许任何人进入，等待110到来。”邢警说完，开门走出了侦探室。
　　“不愧为老警察的儿子！不愧为保安队长！不亏为邢警这个光荣的名字！”望着保安队长宽厚的的背影，三个大学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