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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越狱犯成全了好姻缘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10-19 10:14:52      字数:9820

  大孙庄中学也是一所完全中学,但是名气和规模都没有阳镇中学大,初中每年级有四个班,高中每年级只有两个班。这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有两个口号,初中的口号是“赶超马良田”,高中的口号是“赶超马淑敏”。马淑敏和马良田是亲姐弟,俩人在各自的年级里无论什么考试永远第一。
  姐弟俩之所以学习这么好,当然跟他们的聪明和努力是分不开的,但是家庭原因也很主要。
  马淑敏的爸爸叫马承武,才三岁多的时候,马淑敏的爷爷就死了。马淑敏的奶奶那时还不到三十岁,拉扯着马承武,母子两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墙倒众人推,破鼓烂人捶。当家的没了,族人们开始惦记上马家不错的宅院和三十多亩地,逼着马承武妈妈带着马承武嫁人。马承武妈妈不干,老老少少们就挤兑母子俩,老的给马承武的妈妈造各种难听的谣言,少的骂马承武是野种。孤儿寡母的,怎么能抗拒得了整个家族呢?被逼无奈的马承武妈妈,只好带着年幼的马承武,含泪离开自己的家,到北京城里给大户人家做使唤人。
  雇马承武妈妈当使唤人的大户人家姓金,是皇族,据说金家老爷还是清朝小皇上溥仪的长辈呢!俗话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船破有底儿。虽然清朝早就没了,但是金家却仍然阔绰。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出来进去都有仆人伺候。金家的小少爷和马淑敏的爸爸同岁,老爷看着这个仆人的儿子长得眉清目秀特别讨人喜爱,就让马淑敏爸爸伴着小少爷读书。马淑敏妈妈也因为儿子的缘故,升为小少爷不吃奶的奶妈。
  金家老爷别的不太讲究,就对帽子特别讲究。京城同陞和鞋帽店随季节的变化,派人给金府送来不同时令和款式的帽子,但是唯有用马尾巴编织的夏季戴的帽子,同陞和没有。为此金府特意养了一个会做这种马尾帽的蒙古人,金家少爷和马淑敏的爸爸爱看蒙古人用马尾编织帽子,家塾一放学,两个孩子就来到蒙古人的小屋,看着蒙古人用马尾巴编织帽子。先是看,后来就动手干,金家少爷和马淑敏爸爸同时学会了马尾巴编织帽子的手艺。后来金家败落,金家的少爷就是靠着这马尾巴编织帽子的手艺养家糊口,这是后话。
  日本投降那年,金家因为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在北京待不下去了,就举家迁到南京。母子俩不愿意离开老家,就没跟着金家去南方。自然,金家走之前也给了尽心尽职的母子俩一些银元。有了这些银元,母子两风风光光地回到大孙庄老家。
  那时的马淑敏爸爸马承武已经长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英俊小伙子,马家族人再也不敢欺负母子了,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母子的清算,因为族人们把马家的地和房子都瓜分了。
  母子俩倒是也没跟族人们为难,拿出些许银两置了十来亩地,盖个宅院,开始种地为生。马承武因为会用马尾编织帽子的手艺,种地之余,就坐在自家炕上编织马尾帽子。农村养马的少,聪明的马承武又研究出用牛尾猪鬃鸡毛编制帽子。他编织出来的帽子挺括凉爽好看,在集市上很受欢迎。特别是女士的帽子,花里胡哨的还挺时髦。
  多少年以后,即使到了社员们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活钱的年代,马淑敏的爸爸马承武编织出来的帽子同样受欢迎。姐弟俩读书的钱,全是靠马淑敏爸爸用各种动物的鬃毛编织帽子挣的钱。
  看见爸爸在生产队干了一天的农活,回家还要点灯熬油编织帽子为她和弟弟赚学费,马淑敏很不忍心,就打算初中毕了业就不念了,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
  爸爸知道马淑敏的打算以后,很严肃地和她谈了一次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的任务是只管好好学,爸爸只管供你念书。凭着爸爸这门手艺,供你上大学留洋都没问题。
  没辙,马淑敏只得继续念。那时升本校高中不用考试,要去阳镇念高中就得考试。马淑敏为了给家里省钱,选择了本校高中。这次高考,她也是从高往下排着报,第一志愿报的是北大中文系,接下来是北大西语系,师大中文系和外文系,然后人大……
  她考得很好,不但相信自己能考上,而且还相信能考上北大。今天最后一门考完了,回家吃完妈妈给做的白面烙饼摊鸡蛋腌黄瓜丝,刷完碗筷就抄起镰刀和绳子打算去地里拔草。爸妈挺心疼女儿的,让她在家歇半天,明儿个再去生产队干活。可是有一样,就是不许割草。马淑敏说割十五斤草记一分,我半天割一百五十斤草挣十分没问题。女社员干一天活才八分,男社员一天十分。我割半天草就能挣男社员一天的工分,为什么不让我割草呢?爸爸说,让你妈跟你说吧!
  妈妈就把马淑敏叫到她住的西屋,说有一个叫王晓伟的流氓强奸犯从监狱里跑出来了,这几天附近村子有俩妇女都被流氓王晓伟糟蹋了。一个被糟蹋的妇女是单独一个人在自留地里给棒子施肥,让王晓伟撞见了,就把人家糟蹋了。那个被糟蹋的妇女是邻村演电影,家里人都看电影去了,王晓伟进家把人家糟蹋了。马淑敏说这是谣言吧?监狱里管得那么严,流氓怎么跑的得出来呢?马淑敏妈说不是谣言,那天生产队开会,大队治保主任讲的。还特意叮嘱女社员,不要单独下地。
  马淑敏说原来是真的呀!行了,我听您和我爸爸的,下午不去拔草了。您快歇晌去吧,一会儿队长又该敲钟干活了。看见妈妈也回到东屋睡觉了,马淑敏拿着镰刀绳子偷偷溜出门。年轻人都好逞能,马淑敏想我在学校里不光学习好,人人都赶超我。我还是体育健将,打篮球永远是中锋。篮球场上谁都怕我,我体格壮力气大,带球一撞就能把阻挡我的人撞个大仰巴脚子!不就一个小小的流氓吗?要是撞在我体育健将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土龙这块地虽说属于郭府村的,但是在郭府村和大孙庄之间,甚至于离大孙庄比离郭府村还近一些。因此,拔草的马淑敏出大孙庄东口,也奔土龙而来。彭善财是在学校里吃完午饭又走二十里路到家才奔土龙来的。马淑敏考完试进家就吃饭,吃完饭没耽误多大会儿就出来了。从时间上看,他应该比彭善财进土龙这块棒子地早一个多钟头。
  马淑敏是把干活的好手,绳子在腰间系好,嫌镰刀碍事,索性把镰刀插在后腰的绳子里,两只手连胡撸带拔的,不一会儿就拔了挺大一堆。忽然听见身后棒子叶哗啦哗啦响,又没有一丝风,棒子地里闷得像大蒸笼,除去蝈蝈蟋蟀叫和偶尔天上过飞机的声音,棒子地里就没有别的声音。想起临出门前母亲和自己说的话,马淑敏警觉地回过头,这一回头吓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果然,一个长毛鞑子似的穿戴脏兮兮的瘦小男人正从身后悄悄向自己摸过来。见马淑敏回头发现了自己,长毛鞑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姐我是来大孙庄串亲戚的走迷路了,向您打听一下,从棒子地里穿过去是哪个村呀?离大孙庄还有几里地呀?
  流氓说话的当儿,马淑敏已经镇静下来。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瞧这人的外貌,板上钉钉肯定就是越狱的流氓。哪儿有串亲戚穿得这么脏的呀?哪儿有钻棒子地里问路的呀?“这流氓又瘦又矮,真动力气打起来,他不见得就是我个儿。”马淑敏想,右手悄悄从后腰拔下镰刀,问流氓:“我就是大孙庄的,你到谁家串亲戚呀?我马上可以带你去。”
  “既然你是大孙庄的,那我就到你家串亲戚吧!来,咱们先认识一下,我是你表哥,你小时候表哥经常抱你亲你。来,再让表哥抱抱亲亲。”流氓说着,快速窜到马淑敏跟前,张开双臂就要搂抱马淑敏。
  “臭流氓!”马淑敏骂,右手的镰刀突然从身后拿出来,冲流氓的脸砍去。
  流氓很灵活,一下子躲到一棵大棒子秧后面,嘴里还继续说着流氓话:“妹子快扔下镰刀,哥哥还要把你压身子底下叫你快活呢!砍坏了哥哥就没法叫你快活了!”
  “臭流氓看刀!”马淑敏又冲流氓砍来一镰刀,却砍在大棒子秧上了,镰刀从手中脱落,挂在棒子秧上了。
  见马淑敏手中没了镰刀,流氓可就有了底气,一下子窜到马淑敏背后,双手紧紧抱住马淑敏。被流氓从后边抱住的马淑敏,没一点儿惧怕,像一头小倔骡子似的,两只脚尥着蹶子,两只手使劲儿掰着流氓的手,脑袋猛地使劲儿往下一低,张嘴咬住了流氓的左手背。流氓疼得“吱哇吱哇”叫,不得不松开抱着马淑敏的手,一眼瞥见旁边棒子秧上插着的那把镰刀,拔下来冲着马淑敏的脸挥去,就在镰刀马上要砍在马淑敏的脸上时,马淑敏却被人从身后抱住倒在地上,感觉身下还压着一个人。马淑敏心说坏醋了,被我压在身底下的人肯定是和流氓一伙儿的,现在自己是一对二,局面对自己相当不利。
  被马淑敏压在身下的人推开马淑敏站起来向手拿镰刀的流氓扑过去,一下子就把流氓扑倒在棒子地的垄沟里,身体死死把流氓压住。
  “我砍死你我砍死你!,让你多管闲事!”被压在身下的流氓叫嚷着,手中的镰刀雨点般落在压在他身上的人脸上肩膀上。
  马淑敏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来帮自己的,刚才要不是他从后边把自己抱住摔倒,流氓的镰刀就砍刀自己的脸上了。
  马淑敏不愧为女中豪杰,窜过去把镰刀从流氓手中夺过来,又从腰间解下绳子,捆住流氓双手,对压在流氓身上人说:“没事了,我用猪蹄扣把流氓的手捆死了。起来吧,你脸上身上都是血,咱俩先把流氓押解到公社,我再送你到卫生院。”
  “好的。”那人答,牵着拴着流氓的绳子,出棒子地奔大孙庄走去。
  两个人押着流氓刚进大孙庄,就被在槐树底下等着队长分配活的社员们看见了,当然其中也有马淑敏的父母,两口子问明缘由,禀报生产队长说小伙子脸上的伤口很深,允许我立刻套车把小伙子送县医院,公社卫生院看不了。又吩咐马淑敏妈回家开柜拿钱,又对马淑敏说:“把坏人交给队长,咱们全家一起去医院。”
  马淑敏爸爸麻利儿套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小伙子扶上车,马淑敏爸爸一屁股窜上车辕子,手里的鞭子一杨,嘴里一声“得儿”,膘肥体壮的大骡子立刻四蹄腾空拉着四个人向县城奔去。
  在医院急救室,医生迅速处理完伤口,对马淑敏父母说:“您儿子在医院住几天就没事了,就怕额头上得留下一道疤痕。听说北京协和医院有美容科,可以消除疤痕,不过很贵,得上千块。如果您想让您的儿子消除疤痕,最好今天就转院,我们医院的救护车可以把您儿子送到协和医院。”
  “花多少钱我也得治好我儿子。”马淑敏爸爸说。
  “大叔您送我回家吧,我不去。家里就奶奶一个人,我要是不回去,得把我奶奶急死。”
  马淑敏爸爸才不管这些呢,和医生一起把脸上被绷带缠得严严的小伙子扶上救护车,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村的?我回家跟你奶奶说。”
  “我叫彭善财,就郭府村的。大叔您可别跟说我奶奶说我被坏人砍伤送进医院,我奶奶该着急了。我奶奶都八十多了,我怕奶奶急出个好歹。”
  “孩子你放心,大叔知道该怎么说。”马淑敏爸爸说,拿过马淑敏妈妈手里的那个边缘有些破的黑人造革包交给女儿,“你跟着去医院,好好照顾他。这里是钱,不够我明天给送来。”
  马淑敏爸爸赶着大骡子车回到村里,天已经黑了。顾不得先到生产队卸车,直接把车就赶到大队。年轻的大队书记正要关灯离开,一见马淑敏爸爸进来,说叔呀,您是不是为我大妹子的事来的?淑敏这回可立下大功了,那个被她制服的坏人就是越狱的流氓,现在已经被公安局押走了。
  马淑敏爸爸说立下大功的不是你妹子,是郭府村的那个叫彭善财的小伙子,小伙子被流氓砍伤现在住在协和医院。孩子家里就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天都黑了,孩子到现在还没回去,他奶奶还不定怎么着急呢!孩子叮嘱我不能把他被坏人砍伤住院的事告诉他奶奶,怕他奶奶急坏了。我现在找你就是请你帮助我想个办法,怎么妥善地告诉彭善财他奶奶。
  “不能再耽误了,咱爷儿俩现在就赶着车去郭府村彭家,路上再琢磨怎么说。”年轻的大队书记马青山说,就和马淑敏爸爸来到院子里,马淑敏爸爸对车上的妻子说:“我和青山去小伙子家,你就不用去了。”
  马淑敏的妈妈下了车,叮嘱丈夫和侄儿:“你们千万把瞎话编圆了,可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实情。”
  “婶儿您就放心吧,有我在,保险把瞎话编得滴水不漏。”又对马淑敏爸爸说,“您就去赶车的,也甭进屋,一切都由我说。”
  牛皮不是吹的,擀面杖不是砍的。大队书记让马淑敏爸爸把车停在彭善财家的稍门外头,自己抻抻上衣拽拽裤子,又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吐沫往头发上抹了抹就进了小院儿,问了一声:“这是彭善财的家吗?”
  正为天黑了孙子还没回家急得坐卧不安的老太太,猛听得院子里有人声,赶紧捯饬着一双小脚迎到院子里:“是呀是呀,我是彭善财的奶奶。你知道我家善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吗?”院子里没灯,马青山又背着月光,所以老太太根本看不清马青山的脸,只觉得高高大大的一个老爷儿们,说话瓮声瓮气的。
  “我是公社孟书记,”大队书记马青山咳嗽一下,故意儿拿腔拿调做出公社书记的气派,“是这么回事,县里召开全县先进青年表彰大会,下午特意通知公社,要您的孙子彭善财参加,今儿个就报道。我不敢耽误,撂下电话就来郭府村打算通知您孙子,巧的是正碰见您孙子下地拔草,就把我的自行车借给他让他赶快去县里报道。本应该立即告诉您,可是公社下午有会,就耽误到现在才告诉您。大妈您着急了吧?”马青山把手里的镰刀和绳子交给彭善财奶奶,“这是您孙子的镰刀和绳子,我顺便给您捎来了。县里说这个会得开十来天呢!估摸您得想孙子吧?甭想,这十来天大会吃得好住得好,开完会还发奖金,保管您孙子回来吃得白胖白胖的,怕是您都得认不出来了。”
  “都是孟书记您教育得好,我孙子才当上先进。”
  “是大妈您教育得好。得,您快回屋歇着吧,我回去了。”马青山怕耽误时间长了露陷儿,就要往外走,却被彭善财奶奶拦住了:“大黑的天您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进屋喝碗水再走吧?要不我老太太心里过意不去。”
  孟书记平易近人,见着社员们甭管认识不认识都先打招呼,老的是大爷大妈,岁数差不多的是大哥大嫂,社员们见着孟书记也都分外热情,就像今天的彭善财奶奶,非得让冒充梦书记的马青山进屋喝完水再走。
  “大妈我改天再去您屋里喝水,公社还有一个会等着我回去开呢!我得赶快走。”马青山编出这么一个瞎话,彭善财奶奶没法再留,一副不舍的样子,非要把孟书记送到稍门外。
  “您快回去吧,天这么黑,别再磕着碰着您。”马青山紧跑两步出了稍门,又从外边把稍门抬上,小跑着上了马淑敏爸爸的骡子车。他不知道,彭善财奶奶把稍门抬开了,一直瞧着孟书记坐到大车上。心里还纳闷儿,公社怎么会还有牲口和大车呢?噢,人家孟书记把自行车给孙子骑了,准是走着给我来送信的,碰见顺路的大车了就让大车捎带来了,坐大车比走着快,孟书记这也是怕我着急啊!多好的书记啊!
  十天以后,彭善财出院。接彭善财出院的仍然是马淑敏爸爸马承武赶的生产队大骡子车,坐车的不是马淑敏的妈妈,是公社书记孟昭宝。
  孟书记到县里开三级干部会三天,会议快要结束时,县委书记忽然点名问:“大孙庄公社的书记孟昭宝来了没有?”
  “到!”一身旧军装的孟昭宝起立答到,像战士一样站得笔直。
  “请你们大家看看孟昭宝同志,虽然都退伍十多年来,仍然保持朝气蓬勃的战士本色。也正是因孟昭宝同志这种战士精神,他的公社才出了彭善财这样勇斗歹徒的好青年。”接下来,县委书记就把彭善财为一位不认识的女青年挡刀被越狱歹徒王晓伟砍伤的事讲了一遍,“雷锋式的好青年彭善财发扬勇敢无畏的精神,制服了越狱歹徒王晓伟,让广大妇女社员们再不用担惊受怕。老孟,我以县委书记的身份指示你,如果雷锋式的好青年彭善财本人或者家属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你们公社解决不了的就立刻报到县里,县里给解决。我们绝不能让英雄流血再流泪。”
  孟书记连连答应几个“是是是”,才坐下。心里却不断自责,自己这个公社书记也太不称职了,自己的公社出了这么大的事,出了这么好的青年,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其实也难怪孟书记不知道,这事情发生的前几天,孟书记因为老母亲病危住院请假回老家了,等到把母亲后世办完,他没回公社,直接就去县里参加三级干部会。
  三级干部会是晚上结束的,孟书记没像其他公社书记一样在招待所再住一宿,第二天吃完早饭再消消停停回来,而是当晚就骑车返回公社。进公社大院支好自行车,直接就去广播室找副书记侯京。公社大院儿的人都知道,年轻帅气的副书记侯京和漂亮的女广播员代玉青有点儿暧昧,有事没事就好去广播室。果然,孟书记进来的时候,侯京与代玉青正聊得热烈。见孟书记进来,侯副书记有点儿意外,问孟书记您为什么不在县里多住一宿,明天早晨再回来呀?
  孟书记没回答侯京副书记的话,说:“我不在这些天,咱公社出了好青年彭善财舍身救女青年抓越狱犯王晓伟这件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工作?有没有在全公社大力宣传和表扬彭善财?有没有到医院去看望彭善财?有没有去彭善财的家去看望和慰问其家属?”
  孟书记一连串的提问起初让侯京有点儿发蒙,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说的是彭善财的事。“都十多天了,早就处理完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光他彭善财见着歹徒会这么做,我想任何人看见都会这么做。”
  “放你的驴屁!”孟书记大怒,气得扬起大巴掌。侯京以为要打自己,赶紧把左边的脸巴子歪过去让孟书记打。孟书记的手没打在侯京的脸上打在桌子上了,把桌子上的墨水瓶差点儿震到地上。
  “侯京呀侯京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白在部队当过几年兵了,你白入党了,成天价就知道打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怎么多向公家报点儿费用,怎么多吃几顿不花钱的饭。你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你说任何人都会这么做。我不问别人会怎么做,我先问你,你要是遇见一个拿刀的歹向别人砍去的时候,你敢挺身而出去为别人挡刀吗?你敢与坏人做殊死搏斗吗?侯京呀侯京呀,我说你今后别老是打自己的小算盘好不好?层次高点儿,素质高点儿,多打点儿怎么对国家对工作有力的大算盘!”孟书记离开广播室,骑上自行车上大孙庄了。
  大孙庄的大队部里,马淑敏爸爸马承武正在和大队书记的侄子马青山商量明天到协和医院接彭善财出院的事。马青山说,人家彭善财是郭府村的人,是为救咱大孙庄的人负伤住院,而且还把歹徒制服了,为女社员们解了后顾之忧。我想接出院那天隆重点儿,我和您一块儿去接,让妇女主任组织村里的秧歌队在彭善财家的院子里好好庆祝一番,让所有人都知道彭善财的事迹。另外,彭善财的所有住院费用,大队全包。
  马淑敏的爸爸马承武摇头,说我不同意你的做法。首先,彭善财的住院费用不用大队出一分钱,我全包。这里也没有外人,叔跟你直说了吧,这点儿钱对我来说不算回事。小时候我妈带着我给姓金的那家皇族大户人家干了十来年,除去攒下的工钱,姓金的人家迁往南京的时候,还给我我们娘儿俩一百块现大洋。一直到现在,我和金家的人还有书信往来。彭善财住院以后,我怕家里存的钱不够交住院费,特意拿三块银元到北京的大银行换了人民币。你都猜不着一块银元换多少人民币?九十八块,差两块不够一百块。你说,我还用大队掏钱吗?再说,要不是人家这小伙子,凭你妹子的性格,她肯定得与王晓伟拼了。那还不得被王晓伟杀死呀?算你妹子命大,碰上彭善财这么个好小伙子了。至于你说的到彭善财家敲锣打鼓扭秧歌吗,没必要。再说,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真相,还以为孙子是在县里开会呢!这么一闹乎,不都露陷儿了?回头再把老太太吓坏了可就麻烦了。
  “还是叔您想得周到。但是甭管怎么说,接彭善财出院我也得去。我是代表咱们大队,对彭善财表示感谢的,再多买一些慰问品带着。”
  “你可以去,但是你最好别在彭善财家里露面。你可别忘了,那天晚上你是冒充公社孟书记到彭善财家骗他奶奶,说彭善财去县里开会的。万一被他奶奶认出来,穿帮了不说,要是让孟书记知道,你这个罪过可不小。”
  “什么事冒充我,还怕让我知道呀?”孟书记进来了,把叔侄俩吓了一大跳。
  “既然您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马青山说,便把来龙去脉怎来怎去都详详细细地向孟书记汇报一遍,“我坦白交代完了,该打该罚由您吧!”
  “青山你这话怎么说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书记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是我官僚主义作风,天天坐办公室造成的结果,也是我的失职。试想一下,假如没有你代替我去了彭善财家,还不得把彭善财的奶奶急死?你说彭善财奶奶因为把你当成孟书记才这么热情,我都差点儿羞愧死了。我愧对广大群众啊!该受惩罚的是我这个失职的公社书记啊!”孟书记一手拉着马青山的手,一手拉着马承武的手,“感谢你们叔侄两个,及时把英雄送到医院救治。至于医药费,既不能由你马老哥出,也不能让大队出,由公社承担。明儿个不是去协和医院接彭善财出院吗?请算我一个吧!”
  “那我就不去了,怕到彭善财家被老太太认出来,演穿帮。”
  接彭善财的骡子车进郭府村西口的时候,在土龙地里给棒子耪三遍的社员们也收工了。男男女女肩扛锄头,呵呵咧咧地唱着说笑着往村口走去,见前边不远处有一辆大骡子车也正进村,而且,车上坐着的几个人里有一个是孟书记,军装军帽,是孟书记的标配。再一看,挨着孟书记坐着的那个小伙子好像是本村的彭大奶奶的孙子彭善财,孟书记右手搭在彭善财肩膀上,两人正说得热烈。那样子,像哥儿们,也像父子。经不住好奇,大家就紧走几步追上已经进村的大骡子车,纷纷和孟书记打招呼。
  孟书记叫马承武停下车,自己跳下车和社员们说话。彭善财嘴里叫着大妈大叔大哥大姐也要跳车,被孟书记和车上那个年轻姑娘制止住了:“你不能跳,刚出院,身体虚弱。”
  孟书记和大家拥着大骡子车往村里走,就向大家介绍了彭善财勇斗歹徒事迹。一听说那个越狱的流氓王晓伟已经被被彭善财抓住,公安局已经把他重新又送回监狱,社员们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后来呢,接着往下讲啊!你们俩是怎么恋爱的?”见马淑敏停止讲述,张丽英不依不饶地往下追问。
  “后来呢,我们俩人就顺理成章地好上了。我那年没上大学,本打算第二年再考。我爸妈说彭善财的奶奶都八十多了,身边不能没人,让我别再考大学了,和彭善财结婚替他伺候奶奶,让彭善财心无旁骛踏踏实实上大学。我当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父亲,因为我觉得为彭善财牺牲考大学,值得。当时结婚年龄是男二十二,女二十,我差几个月不够二十岁,他差一岁多不够二十二。两边的大队都知道我们之所以赶在彭善财上大学之前结婚,是为了照顾他奶奶,让彭善财安安心心上大学。所以俩大队都很作近,开证明时把我们的年龄都多写了一岁。那时又不像现在有互联网,全国的户籍都连着网,根本不能弄虚作假。那时户口就一张纸,都在大队掌握着,所以证明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我补充一点,很关键,很重要的一点,马淑敏故意儿隐瞒没说,她当时可不是没考上大学,是考上了北京大学中文系,为了和我结婚才故意儿隐瞒的。被瞒住的还有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母大人。她怕父母知道她考上了大学,又是北京大学,无论如何也不许她不念书的。再说,马淑敏家里的经济条件又好,供他和弟弟上学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马淑敏知道,我奶奶八十多岁了,跟前没个人照料是不行的。就这样,她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我。至于我上大学这几年,她是怎么孝顺我奶奶的,那就不用说了。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半年,我奶奶就去世了。临去世前,奶奶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要我一辈子都要对马淑敏好。”彭善财停了一下,“我得感谢那个越狱犯王晓伟,是他让我找到这么好的老婆。”
  张丽英听彭善财的爆料大吃一惊,才明白彭善财堂堂一个大房地产商,大老板,为什么在老婆面前服服帖帖?
  “当当”两声铜锣响,把正处于兴奋状态的作家张丽英吓了一大跳,寻找声音的来源处,才发现客厅靠西北的暗角落里站着一个戴牛仔帽,手中拿铜锣和铜锤的人。
  “我说你们两口子是存心想吓死我是吧?客厅里还藏个更夫,正说得起劲儿,更夫忽然敲一声更。亏得我没有心脏病,要是有心脏病这一下子就完了。”
  彭善财没言语,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客厅靠北墙的门口,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瞬间,刚刚灯光幽暗大厅突然白昼一样明亮,客厅正中的天花板上吊着一只大放光芒的五瓣梅花灯。在梅花灯照耀下,张丽英才发现西北角那个所谓的更夫,是个人形的大罩子钟,更夫手中的铜锣和铜锤,是大钟的钟摆。到了整点,铜锤就自动敲铜锣,是几点就敲几下。
  “我都在你家待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才敲铜锣啊?”
  “这是大钟被人遥控着呢。”马淑敏从茶几儿上拿起一个如意形状的东西,“这玉如意是大钟的遥控器,遥控器上就有三个字:无,小,大。要想不让大钟发声,就在‘无’上点一下,要想让大钟的声音小,就点一下‘小’,要想让大众特别响,就在‘大’上点一下。我看现在‘大’字是红的,估摸着善财刚才点了一下‘大’字,所以大钟就敲响了。敲一下就是一点,敲两下就是两点。”马淑敏说,问自己丈夫,“你刚才是不是点了‘大’字?”
  彭善财点头:“我实在困了,明天公司还有个会,看看两点了,就点了一下‘大’,让钟声提醒你们姐儿俩,该休息了。”
  “敢情都两点了,那我赶快回去吧!”
  “回什么回呀,公共汽车早没了。我们小区离你们的小区这么远,你回去我还得开车送你回去。我现在困得迷迷糊糊的,哪儿敢开车?干脆你就住我家得了!家里有客房,你愿意睡客房就睡客房,愿意跟我媳妇一屋子也行。对不起,我先回我的房间睡觉了。”彭善财打个长长的大哈欠,揉着眼离开了客厅。
  “姐妹儿,干脆和我睡一起得了。我还有很多话惦着和你说呢!”
  “正合我意。”张丽英说,姐妹相拥着走进马淑敏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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