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六安州》第十二章（3）

　　彭少石在县党部办公室跟县中学学生吴刚谈话，吴刚是彭少石在县中学培养的国民党基层骨干。
　　彭少石对县中学学生会这次准备游行，最后又取消游行的事情很感兴趣。不知道学生会这么做，是迫于警方的压力，还是背后有人操纵。一点冲突没发生，学生会就取消了自己决定的游行示威活动，这不象是热血青年作为。
　　彭少石要到中学看看，除了了解这件事，他还想在学校发展一批国民党员和三青团员，想把国民党县党部下面的支部组织在县立中学建立起来。
　　吴刚说大多数学生并不关心政治，发展国民党组织的工作困难大。彭少石要他要多做学生思想工作，尽量掌握那些思想激进的学生具体是哪些人。彭少石要吴刚先回学校去组织同学开会，他一会就到。
　　吴刚出门，奚月梅进门。
　　奚月梅拿出省政府和省党部关于双十节举行庆祝活动的来电，彭少石边签字边说：“哦，好，我们认真组织一台晚会，好好庆祝一下。到时候，你也上台唱首歌，好吗？”
　　彭少石毕竟是学生出身，对这种活动很热心，不似刘锐襄那样冷淡。
　　奚月梅被他的热情感染：“好啊，我都好久没上台了。”
　　彭少石惊奇地问：“哦，难道你以前经常登台演出？”
　　奚月梅一笑，说自己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合唱队领唱，彭少石十分高兴。
　　彭少石说：“我要去中学开党务会，有时间我再专门找你谈谈组织庆祝晚会的事情。”
　　奚月梅要陪他一起去中学，说可以边走边谈，彭少石欣然点头。
　　到了县中学，彭少石带奚月梅先去看望王圣亚。王圣亚是他老师，彭少石不敢怠慢。
　　他俩来到王圣亚住处，彭少石向王圣亚介绍奚月梅后，王圣亚为他两人一人泡了一杯茶，端给他们。
　　奚月梅忙不迭双手接过茶杯：“谢谢王先生。”
　　王圣亚说：“别客气。”
　　彭少石告诉王圣亚，说县党部想在中学发展一批国民党员和三青团员，希望王圣亚能支持。他知道王圣亚在学生中威信高，希望他能够支持自己的工作。
　　王圣亚不客气地表示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并对县党部鼓动不懂世事的学生参加政治活动，表示遗憾。
　　他对彭少石说：“学生嘛，到学校来是读书求学的，要他们参与政治活动极不妥当。我赞赏胡适先生‘少谈点主义，多做点学问’这句话，党派之间的信仰和主义，不应该在校园培育。”
　　奚月梅插话说，她很赞成王老师的话。说青年学生单纯，不应该过早参与政治。彭少石很尴尬，只好说这是上面交下来的任务，自己身不由己。说自己和奚月梅要先去开会，开完会再来看望老师。
　　但奚月梅不愿意去开会，说她要在王老师这里等彭少石。
　　开会时间到了，彭少石只好告辞，自己去开会。
　　彭少石走后，奚月梅说：“王老师，听说上次你们学校的学生会要组织游行示威，你没让他们去？”
　　王圣亚坦然说：“是，我反对学生参加政治活动。”
　　王圣亚暗暗吃惊，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奚月梅笑道：“不平则鸣，进步学生的爱国热情，你这当老师的也不能打击啊。”
　　王圣亚轻轻摇头，说：“看来奚小姐思想也很激进啊？”
　　奚月梅说：“青年人嘛，都有满腔热血。我也是为抗日，才去参军学报务的。可抗战胜利后，政府的作为的确叫人失望。”
　　王圣亚警惕地“哦”了一声。
　　奚月梅慷慨激昂地说：“政府不讲民主，官员腐败无能，在野党怨声载道，这样的政府能服人么？”
　　王圣亚笑道：“呵呵，我们只说风月，莫谈国事。”
　　当晚，学生会主席周少杰悄悄来到王圣亚住处。
　　王圣亚关上门，周少杰把一份油印的《中共六安行署专员汪声告六安地区国民党军政人员书》的传单交给他。这份传单内容是王圣亚自己写的，周少杰负责刻字油印，另有专人负责撒发。
　　传单上一笔工整的钢板字丝毫不亚于铅字，王圣亚非常满意。
　　王圣亚出台这份传单目的，一是壮大解放军声威，二是打击国民党军政人员士气，三是分化瓦解他们。在刘邓大军逼近六安之际，开展这样政治攻势，无疑作用巨大。
　　周少杰说：“这是一个重磅炸弹，一定会让那些人坐卧不安。”
　　王圣亚向周少杰指出，这样具体实际的工作，比开展游行示威更有力量。他要周少杰以后在外面尽量表现“灰色”点，不要外露激进。
　　王圣亚知道武装夺取政权的残酷性，黎明前，天色往往更黑暗。而激进的青年学生，看不见那种潜在的血腥。
　　王圣亚想到奚月梅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激进与热情，觉得很不正常。
　　这份《中共六安行署专员汪声告六安地区国民党军政人员书》油印传单，通过各种方法和渠道，送到了当地国民党军政头目手中。
　　警察局长张良栖把这份传单交给刘锐襄，刘锐襄看后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嚣张！”
　　他请彭少石、李存泉、黄长运、张良栖等人一起来到保安司令部，研究如何对付共产党地下组织。
　　彭少石认为共产党地下组织散发传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很可能会配合刘邓大军举行暴动，要是在六安发生什么里应外合的变乱，以保安司令部现有兵力，显见不足。
　　六安城的西面筑有防水城墙，东、南、北三面均无城墙。城内如无武装力量抵抗，任何军队都能长驱直入。故六安民间自古就有“铁打桐城县，纸糊六安州”之说。六安城防从来就是在城外直接的军事较量，城内无其它任何天然或人工屏障可以依赖。
　　彭少石的意见平时多为空谈，这次却一针见血。大家都认为，当务之急必须大量补充兵员，以防不测。
　　李存泉是负责征兵工作的，但今年保安部队基本上没增加兵员，刘锐襄非常不满，直接在会议上对李存泉进行责难。
　　李存泉又是叫苦，又是解释，说该征的都征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抓来也没用。他说的是实情，刘锐襄也无奈。
　　黄长运提出，大敌当前，我们要化敌为友。非常时期，对那些土匪武装，政府应该考虑收编利用。如果再对他们采取清剿政策，就会把他们逼到共产党那边去。他特别强调要争取施震雷这支队伍，因为这是当地实力最大的黑道武装，政府应该下大工夫争取他们投诚。
　　招匪为兵，与寇为伍虽然下作，会被人不齿。但慌不择路，他们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黄长运的话大家一致赞成。
　　会议决定由黄长运负责收编“私人”武装，并明确规定，只要土匪们向政府投诚，一概既往不咎。首领、头目根据实力委以职务，论功行赏。
　　《中共六安行署专员汪声告六安地区国民党军政人员书》的内容，是敦促国民党军政人员起义，向解放军投诚。而国民六安政府收买土匪补充武装力量，是针锋相对的措施。虽然这种做法有损脸面，但这一手很实际。
　　李存泉开完会，立即与王圣亚碰头，把国民六安政府这一动向告诉他。
　　活动在六安各地大大小小的土匪武装，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要是一边倒倒向国民党，会给共产党解放军带来很大麻烦。
　　王圣亚以前争取过施震雷，但施震雷很滑头，或者说是很慎重。他一直在观望大局，思想摇摆不定。现在的形势更需要积极争取他，起码要争取他中立，不能让他倒向国民党。
　　王圣亚决定尽快与施震雷联系，不能让刘锐襄抢了先。
　　十月十日晚，大戏园座无虚席，庆祝“双十节”文艺晚会如期举行。
　　节目单上有合唱，独唱，舞蹈，相声，魔术等多样文艺形式，内容很丰富。显然，彭少石为举办这次晚会下了不少工夫。
　　演出时间快要到了，奚月梅身穿一身旗袍和彭少石一起走进后台，他两人迎面碰见沈晓雅。
　　沈晓雅看着艳丽的奚月梅，更觉光彩夺目，他由衷地赞叹说：“奚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奚月梅笑着反问说：“是吗？你是说我以前很丑，对吗？”
　　彭少石大笑：“好！晓雅，你这下拍到马腿上去啦！”
　　沈晓雅笑道：“奚小姐，我没说你以前丑。你以前是闭月羞花，今天是沉鱼落雁。”
　　奚月梅说：“呵呵，你就是能口吐莲花，我也不信你半僧半俗那一套。”
　　沈晓雅开心地笑起来：“哈哈，本人一贯心口如一。奚小姐，我那张晓月雅梅图怎么样？”
　　奚月梅刻薄地说：“不怎么样，我拿去装裱，人家说，这是什么匠人画的？怎么也敢拿来装裱啊？还叫什么半僧半俗呢？应该叫半疯半颠！”
　　彭少石大笑。
　　沈晓雅一点不觉得难堪：“少石，你别说，这半疯半颠的名字还真不错，本人笑纳！”
　　晚会开场是大合唱《黄埔校歌》，奚月梅和县中学学生吴刚担任报幕。大合唱后，他们走上舞台。
　　奚月梅说：“下面的节目是独唱，歌曲《铁蹄下的歌女》。”
　　吴刚说：“演唱，常艳春女士；二胡伴奏，沈晓雅先生。”
　　报幕退下后，常艳春款款走上舞台，待沈晓雅手持二胡上台坐定后，常艳春向台下微微一鞠躬，沈晓雅奏起过门。
　　在如泣如诉的二胡伴奏下，常艳春满腔愁绪，哀婉地唱道：“我们到处卖唱，我们到处献舞，谁不知国家将亡，为什么被人当作商女？为了饥寒交迫，我们到处哀歌，尝尽了人生的滋味，舞女是永远的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