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六安州》第十一章（3）

　　沈仪淑回到家，来到餐厅，看见父亲和哥哥已经坐在饭桌旁。母亲在端菜，盛饭，她连忙上前帮忙。
　　沈子儒说：“晓雅，你真神通广大。”
　　沈晓雅忙问：“爹，我又怎么了？”
　　沈子儒从身后酒柜上拿出一个请柬，递给沈晓雅：“你自己看看。”
　　沈晓雅一看，是唐家楫的请柬。上写：“沈先生晓雅秋安：近日秋高气爽，枫林如染。东石笋风光无限，避王岩景色奇特。聊备薄酒，邀君一游。唐家楫蓬首相望。即日。”
　　沈晓雅看罢大笑。
　　沈夫人问：“什么事？”
　　沈子儒说：“什么事？国军六十二旅少将旅长唐家楫，请你儿子去他的驻地张家店喝酒游玩，你说他的面子大不大？”
　　沈仪淑“哦”了一声，从沈晓雅手里拿过请柬，认真看起来。说：“这个唐家楫的文笔还真不错！”
　　沈夫人问：“晓雅，他为什么要请你？”
　　沈晓雅笑道：“因为这个人喜欢附庸风雅，想跟我交朋友。”
　　沈子儒问沈晓雅：“看来你是要去了？”
　　沈晓雅说，这是唐家楫第三次请他了，再不去就省了人家菜，落了人家怪。上次唐家楫来六安开会，叫彭少石来请他喝酒，当时因为有刘锐襄、黄长运那帮人在，他没去，扫了唐家楫一次面子。这次他又专门下了请帖，不好再扫他面子了。
　　沈子儒未说可否。
　　沈仪淑突然说：“哥，我要跟你一起去张家店玩。”
　　沈晓雅说：“你又不认识人家，起什么哄啊？”
　　沈仪淑说她想去看看避王岩和大裂谷。
　　沈子儒问沈仪淑，你不是在忙你的诊所吗？沈仪淑说就是忙累了，才想出去玩玩。
　　沈夫人认为他们兄妹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她叫沈仪淑把沈晓雅看紧点，别让他多喝酒。
　　沈仪淑心花怒放，连忙说好。
　　张良栖接到密报，说县立中学学生明日要上街举行游行示威。
　　他不敢大意，连晚向刘锐襄汇报，说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共产党在暗中操纵。
　　刘锐襄不以为然，认为这多半是学生自发的。他觉得共产党过去在地下，为了煽动人们对政府不满，出政府洋相，喜欢在各地搞些什么游行示威。现在他们是在真枪实弹地直接跟国民党抢夺江山，像游行示威这样不着边际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干了。
　　他要张良栖去警告学生，现在是共产党兵临城下的非常时期，不准任何人举行游行示威。
　　张良栖担心学生会利用法律条文抗议，刘锐襄要他别跟学生正面接触，要他在四下散布消息，吓唬学生。就说城防司令部要抓壮丁，谁上街游行就抓谁。
　　张良栖问：“可他们这些学生要是不怕吓唬，偏要游行怎么办？难道真能抓他们？”
　　刘锐襄一拳砸在桌子上，发狠说：“他们要是真敢上街游行就真抓！他们不是要反内战吗？共产党正在打内战，就抓他们去打共产党，让他们用实际行动反内战！”
　　张良栖连连称是。
　　刘锐襄说：“现在兵源紧缺，战事在即，讲究不了那么多。他们要上街游行你就给我抓，然后直接送到前线部队去！”
　　张良栖附和说：“是啊，反内战你到共产党那去反啊？反独裁你到南京总统府去反啊？反饥饿咱这也没饿死人啊？哼，学生不好好读书，问什么国家大事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县立中学学生在学生会组织下，的确要举行一次“反内战，反独裁，反饥饿”的游行示威。
　　但在游行这天一大早，学生们就发现学校被军警包围了。
　　张良栖在学校大门口威胁校长说：“校长先生，你要知道，今非昔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再说一遍，只要你的学生走出这个校门去游行，我立刻执行紧急征兵方案！明白吗？用老百姓的话，就是抓他们壮丁！”
　　校长大惊，忙说学生还小，不懂事，千万别抓他们。校长本来就反对学生参加政治活动，搞什么游行示威，自然愿意去劝说学生取消游行。
　　这时，几百名男女学生都聚集在操场上，为首几个学生举着一幅“反内战，反独裁，反饥饿”的横幅标语。
　　学生们低声议论着，他们已经听说政府和部队要抓壮丁，而且这次抓壮丁，就是针对他们示威游行来的。有人犹豫，有人害怕，也有人被警方的行为激怒。
　　王圣亚蹲在路边，悄悄跟学生会的主席周少杰谈话。
　　王圣亚的态度很明确，要周少杰说服学生，立即取消游行，解散这次活动。
　　周少杰担心那样会挫伤学生的爱国热情，取消游行，会受到那些保守学生的讥笑。
　　周少杰也是秘密党员，王圣亚说服不了他，最后只好以党组织负责人的名义，责成他一定要取消这次示威游行活动。
　　校长怕事，他一直在操场上苦口婆心劝说学生，要大家别出去。说眼下战事一触即发，是非常时期。这时候举行游行示威的确不是时候，要求大家以大局为重，取消这次行动，以免发生冲突。
　　一个女学生说：“同学们，我们不听当局的，也不听校长的，我们只听我们自己学生会的。”
　　她的话立即得到大多数同学的赞成，校长既尴尬，又着急。
　　就在这时候，学生会主席周少杰走到学生队伍前，宣布解散，取消这次行动。
　　那个女学生气愤地质问他：“为什么？我抗议！”
　　周少杰说：“为什么？为了同学们的人身安全！你可以抗议，但你得到学生会去抗议。解散！”
　　王圣亚、张良栖和校长俱都如释重负。
　　奚月梅在同事手中得到一本彭少石编辑的《天籁集》大样，看后她非常钦佩，没想到忠厚的彭少石居然还能编书！
　　对这位英俊憨厚的县党部书记，她心里充满幻想。彭少石的父亲是军事委员会秘书，出入九重，能跟党国最高层接触，这种政治背景对奚月梅有着极大吸引力。
　　奚月梅拿着《天籁集》书样，来到县党部彭少石办公室。
　　彭少石在看文件。
　　奚月梅在彭少石对面坐下，真挚地说：“彭书记，我看到你编辑的《天籁集》了，真了不起！”
　　彭少石告诉她，自己原来学的就是古典文学，这本书自己只是编辑，又不是作者，没什么了不起。奚月梅也喜欢文学，觉得能编辑书也很了不起。
　　她问彭少石：“这本书的序写的也好，这位序言作者沈子儒先生，是沈晓雅的父亲吗？”
　　彭少石说是，奚月梅觉得他们父子差别太大，很有意思。
　　奚月梅很想到沈子儒先生家去拜会一下这位名人，顺便看看那个半生不熟的沈晓雅。当然，还可以窥测一下沈仪淑。
　　奚月梅想到就做，她当即离开县党部，来到书版巷沈公馆，敲开大门。
　　老赵打开门，打量一下这位不速之客，说：“小姐，什么事？”
　　奚月梅问：“请问，这是沈子儒先生家吗？”
　　老赵说：“是，你有什么事？”
　　奚月梅说：“我找沈晓雅，沈少爷。”
　　老赵说：“少爷不在家。”
　　奚月梅又问：“沈小姐在家吗？”
　　老赵说小姐也不在家。
　　奚月梅有些意外，问：“哦，沈小姐在她的诊所吗？”
　　老赵告诉她，今天一早，少爷和小姐就去张家店了。
　　奚月梅问：“他们去张家店做什么？”
　　老赵说是唐旅长请他们去玩，奚月梅怅然而返。
　　正阳关镇在六安正北方，隶属寿县，系中华名关之一。正阳关古称颍尾，阳石，羊市、羊石城等，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镇。早在东周已具雏形，《左传》鲁昭公叶二年（公元前五百三十年）就有“楚子狩于州来，次子颍尾”记载。明嘉靖二十九年《寿州志》载“东正阳镇，州南六十里，古名羊市，汉昭烈筑城屯兵于此”，据此，正阳关建镇至今已有一千七百八十余年。
　　正阳关地处淮河、颍河、淠河三水交汇处淮河南岸，扼守淮、颍、淠三水之滨，自古以来即是淮河中游重要水运枢纽，民间有“七十二水通正阳”之说。因而商贩云集，市场繁荣，是鄂、豫、皖三省二十四县商品集散中心。弹丸之地，全国竟有八个省在正阳关设有会馆，可见昔日风光。明朝成化元年（公元一千四百六十五年），朝廷在此设收钞大关，直属户部管理，“正阳关”因此名扬天下。
　　傍晚，正阳关小镇华灯初上，喧嚣一天的闹市逐渐安静。
　　镇外码头边停靠着许多大小船只，远处四只大商船，与别船不同，上面有国军士兵看守。
　　耿大炮化装成一个搬运工模样，在正阳关龙王庙前闲转。外表的悠闲，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急。
　　耿大炮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远远看见一身农民装束的谢快嘴出现了。
　　谢快嘴从河堤上向耿大炮走来，耿大炮急忙迎上去，低声说：“老天，急死我啦，你总算来了！廖师长怎么说？”
　　谢快嘴告诉他，三个团的大部队是早晨出发的，估计快到了。
　　耿大炮大喜：“好！具体怎么行动，廖师长说了吗？”
　　谢快嘴说，按廖师长部署，一团佯攻正阳关，封锁镇内敌军；我们团突袭商船，抢夺棉衣军需；三团掩护殿后，要求在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耿大炮说这是杀鸡用牛刀，有三个连就能解决问题。
　　谢快嘴说：“师长说，仗容易打，但长途搬运这批军用物资很困难，所以来的人多。”
　　耿大炮点点头，说：“也是，几点开始进攻？”
　　谢快嘴告诉他大部队到达后立即开始，以三颗红色信号弹为准。我们连的任务是看住运送这批军用物资的船只，别让它跑了。
　　耿大炮连叹：“没劲。”
　　谢快嘴不满地说：“连长，我都快饿死了！今天走了七十多里路，还没吃晚饭呢。”
　　耿大炮笑道：“走，我请你吃卤猪头肉，开开荤。”
　　谢快嘴说：“连长，你说话要算数啊？我可一个多月都没吃过肉了。”
　　耿大炮说：“当然算数。”
　　谢快嘴担心进到镇子里面吃饭，战斗一旦打响会出不了镇。耿大炮说不必进镇，码头上有小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