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老镇长恨病救他人 小护士行善劝病友

　　话说耿家见了这十万元钱一个多月了，梦春也不提分钱的事，姊妹仨早就等不及了。兴德说：“俺姊妹仨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分点钱了。”梦春说：“可以。每人先分一万吧。”“就分这么点啊？”“多少是多?咱是给天打工，就必须服从天的安排。天不让咱奢侈，咱就不能奢侈。即使以后见的钱多了，你们每月的工资顶多达到当地职工的平均水平，或者略强一点。万一天不让咱干了，你们连这点钱也挣不到。现在我们撑不着也饿不着，比出去打工强多啦。你们学历都不高，到哪里找份好工作。孬工作又脏又累钱又少，还受人家管，就不如跟着我干了。”姊妹仨听了母亲的训话均点头称是。
　　趁兴华、兴科走开的时候，兴德悄悄对母亲说：“能不能叫娜娜也过来干？”母亲说“不行。你媳妇在大学食堂做菜就蛮好的。不比在这里挣钱少。”兴德说：“累点。离家又远。”母亲说：“在外面打工哪个不累？兴科他媳妇给人家仰着脖子刷大白累不累？你姐夫哥都半百的人了，还爬架子盖楼累不累？如果你姊妹仨每家再来一个，加上我就是七个人，哪里有那么多事做？不做事还要拿钱算不算奢侈？如果天不让咱干了，你们三个的家庭就更加困难了。”兴德不做声了
　　兴华、兴科过来了。兴德问：“余下的这七万怎么处理？”
　　母亲说：“可以添置一些活动器材。如健身器材、乐器、棋牌类玩具等。把我们的癌友之家办得有模有样的。”姊妹仨都说是。母亲又说：“你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吧。”
　　兴华照常带个黑塑料袋去南山坳采药，兴德就去加工昨天采来的那些长生草。兴科负责跑外，就去济阴购置家具去了。
　　到了中午，兴华剜了满满一袋长生草回来。兴德说：“剜得可不少。”兴华说：“南山坳已经被我剜得差不多了，以后得换地方了。不知道哪里还有这种长生草。”兴德说：“我估摸着，既然这座山上有，其他山坳里也会有的。”兴华说：“那得多转四五十里地，仗着现在的路都很好走了。”母亲说：“本来，椅子圈山离这里很近的，从前那里长满了长生草，只可惜如今在那里修建了许多安置房，原来最荒凉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最繁华的地方。让农民都住上楼了，成了城里人了，我们采药却困难了。”兴华说：“你甭看都成了城里人，他们的日子未必好过。”兴德问：“你怎么知道？”“有一次我采完了药，和一个老太婆聊起来了。她说：‘从前我还笑话城里人，城里人吃饭、喝水、掌灯、烧煤哪一项不要钱？哪里比得上咱农村好？农民吃饭、喝水、掌灯、烧柴都不要钱，穿衣自己做，也算不要钱。现在城里人的那种日子也轮到咱头上了，无处不要钱，就连拉屎尿尿都要钱了。’我就捂着嘴笑。我问她：‘拉屎尿尿谁来向你要过钱？’她说：‘怎么没要钱？你拉了屎，尿了尿不用水冲吗？用水冲不跑水表吗？’喜得我害肚子疼。我说：‘你算得也忒细了吧。’她说：‘不细行吗？俺大伯哥在最后一栋楼上住，人家从来不在家里解手，都是跑到楼后面的山上去解，这样就可以省下冲马桶的水了。’我说：‘不至于这样困难吧。’她说：‘有能的行，男人在外挣钱，娘们儿在家打麻将，光玩；没能的吃饱蹲，真不如从前好过。从前种着地，花钱又少，好孬能吃饱了。现在没地种了，依靠什么生活。’”
　　这时,母亲叫道：“华子，你给兴科打个电话，问问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兴华对母亲说：“兴科说，路上堵车了，堵了得够二里地，下午才能回来。”
　　大约一点半兴科回来了。买了二胡、葫芦丝等乐器，还买了象棋、扑克若干。另外，还买了点字画挂在墙上。梦春问：“怎么没买脚踏琴？”兴科说：“那东西忒贵。你想啊，凡是来咱们这儿瞧病的都是些等死的，整天家惶惶不可终日，哪有心情玩那些东西？我们买点便宜的是为了应付社会，说明我们的店不是医疗机构，而是个娱乐场所。花大本钱性价比低，不值得。”兴德说：“现实这样考虑可以，以后有了钱是得买点上档次的东西。房子也要换个大些的，那样会产生一种较强的气场，让人觉得此家不凡”母亲说：“你听听你哥说的多有远见，而你就是皮精。”
　　再说赵长焕的病一天天好起来，心里自然高兴。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因为他都反复了两次了，若以后再犯了怎么办？他仔细回忆着梦春给他说的话，把赵士飞叫到跟前说：“也不知龙泉那个老太太好了没有？”士飞说：“爸，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你就好好保养身体，闲事少管。”“嗯，我不管。”
　　过了两天赵长焕又念叨：“你打听一下龙泉那个老太太好了还是没好？”赵士飞有点烦，说：“那老太太是你什么人啊？对你有情啊还是有意啊，整天家不好好享福，闲着没事念叨人家干什么。”赵长焕把眼一瞪吼道：“我何尝不想好好享福？你以为我还愿意管闲事吗？”吓得士飞不敢做声了。老婆子从里屋里出来说：“你不愿意管闲事念叨人家干什么呢？”老爷子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有耿家这个关系，你把她引到耿家去，她好了病有我的一份功劳。”
　　赵士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想做一件善事，以巩固越来越好的身体。如果龙泉老太太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耿家会治癌症，那么父亲就没有机会做这件善事了。总起来说是父亲怕死啊。赵士飞是个孝子，说：“爸，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打听。”
　　第二天周六一早，赵士飞就来到龙泉陈元厚家里，见老太太还在床上躺着，便问：“老人家好些了吗？”老太太说：“好，好了。你和元厚到外屋喝水去吧。”元厚把士飞让到外屋，倒上水，小声说：“这号病有好吗?”士飞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说：“我今天就是为大娘的病来的。我认识一个大夫，治这种病一绝。反正大医院咱也去了，他们也没好法，不如找她看看，万一好了就是你的福啊。”元厚说：“国家正规的大医院都治不好，其他的大夫怎么能行？万一花上一些钱，病又没看好，我这日子就更难过了。”“你放心兄弟，花钱的事我听着，我是看着你人好，家庭又困难，说什么我也要帮你把大娘的病治好。”
　　老太太虽然有病，但不聋。她隐约听到士飞是为她而来，并且还给垫钱，便下了床，顺手拿了一盒烟，挪到外屋来说：“他哥哥，你抽烟。”“我不抽烟大娘。”元厚说：“你不在床上躺着，出来干什么？”老太太说：“我知道你哥哥是为我来的，我也出来听听。”士飞说：“大娘，我给你找了一个大夫，现在就在城里。人家忙，不出诊，不知你老人家愿不愿意找她瞧瞧？”“怎么不愿意？你没看电视剧喜来乐吗，朝廷里的御医治不好的病，人家就能治好了，我才六十多岁，也去碰碰运气。”
　　周一，士飞叫了辆出租车，护送元厚母子俩来到城里，另外又把他老爷子拐上，四人一同来到癌友之家。
　　一进门，赵长焕就唤：“他大娘，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客户来。你快给她看看吧。”兴科拿表让元厚填。梦春问长焕：“你们是什么关系？”长焕说：“不是外人……”士飞接过去说：“我和元厚是朋友。”梦春说：“有病历吗？”元厚赶紧把病例递过去说：“山北肿瘤医院确诊的肝癌。”梦春看了病例，做过化疗，确属癌症无疑，就把病例还给了元厚。
　　兴科先给老太太倒上一杯药水，又给元厚、赵长焕、赵士飞各沏上一杯茶，问：“路上堵车了吗？”“没有。”“哦，我上周去济阴，堵了得够二里地。”士飞说：“济阴车多呀。平时你若去济阴，停车都是问题，公路两边摆得满满的。”
　　兴科说：“你说国家造那么多汽车干什么，原来没汽车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士飞说：“现在不是条件好了吗，手里有了钱，往哪里花，就买车买房啊。”赵长焕说：“在旧社会，手里有了钱，都想着给孩子治下二亩地，现在又不兴治地了，就买车呢。”兴科说：“听说一辆汽车一年排放的废气相当于汽车本身的重量。”兴德说：“我看人类早晚把自己作践死算完。现在人类为了追求所谓高享受，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对健康不利，生活圈内到处充满着有毒有害物质，所以不得癌症才怪呢。”
　　赵长焕也说：“是啊，我小时候，整天吃糠咽菜，哪里听说过癌症这个词？”兴华说：“现在上些年纪的人又都喜欢吃野菜了，反而拿鸡鱼肉蛋不当好的了。昨天金山大集上一斤花花荠菜卖到三块二，比鸡蛋都贵。”兴科说：“那五星级酒店里，就这么一盘花花荠菜三十多块。”
　　元厚妈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天，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实在憋不住了，便插话说：“大夫，你快看看我这病怎么治啊？”兴科说：“大娘，给你看完了，药你都吃过了。”“啊？先看完了？我这病还能好吗？”“大娘，能好的，回家等着就行了。”“哦，我该拿多少钱？”“现在不要钱，等你好了病再说。”老太太说：“小儿，咱走吧，好让大夫也歇着。”
　　元厚母子俩给梦春、兴科、兴德等告别。赵长焕父子也一同陪陈家母子来到大街上。截了一辆出租车，先把赵家父子放下，又去龙泉送陈家母子。下车时元厚欲付车费，司机说，刚才那位大哥已经付过了。
　　陈家母子回到家，情绪十分低落：跑了一趟城里，没问病情，没把脉搏，没给治疗，没给拿药，这是什么看病法？他们对这次治疗一点都不抱希望。但是，无论怎么憋气，有一点是能肯定的，就是他们不是骗子，因为治病的大夫没要钱，说等好了病再说；中间人赵士飞不但没要钱，还给垫的来回车费。去他妈的吧，不寻思这些事了，不就是白搭了一天工夫嘛。
　　三天以后老太婆觉得身子轻快多了。对元厚说：“小儿，我怎么觉得真轻快了呢。”“是吗？妈，你不那么疼了吗？”“疼是疼，反正比以前好多了，能撑住了。”元厚说：“还能是喝了她的药真管事了？”“嗯，可能是。我再觉量两天说吧。”
　　一周后，老太婆基本上就好了，胸部也没什么感觉了。又对元厚说：“小儿，人家给治的真好了，咱真的错怪人家了。”元厚说：“妈，你好了病，我就可以出去挣钱了。”母亲啧着嘴说：“我这么大年纪了，那天也没给人家说个客气话，人家保准笑话咱不懂事啊！”元厚说：“我去一趟，好好地谢谢人家。”母亲说：“你能空着手去吗？你得拿着钱啊。”元厚说：“也不知人家给咱要多少钱。”母亲说：“其实要多少钱也不过，人家就是救了我一条命啊。要不是人家，我肯定过不了年的。”元厚说：“可是咱当时没钱啊。”母亲说：“要不就把才分的那套房子卖了。”元厚说：“卖了房子咱可怎么生活？”
　　原来，陈元厚的父亲早年去世。母亲把元厚拉大，给他娶上媳妇，生了个闺女，乳名薇薇。后来他媳妇嫌他老实，不能出去挣大钱，和他离了婚，薇薇归女方抚养。从此，就他母子俩相依为命过日子。因龙泉乡修工业园，占了他的宅基地，并与他签了协议，两年后给了他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安置房。可是，在施工的时候，由于他家处于工业园的边缘地带，只拆除了他的部分房屋，没有拆除的部分，他自己修整了一下又住进去了，这样他就省下一笔租房子的费用。而新分的那套安置房就租出去了，娘儿俩就一直在原来的破房子里住。母亲有病，他又不能出去挣钱，娘儿俩的生活就全靠这个租金了。如果把新房卖了，母子俩就肯定没法过。娘儿俩愁得一宿也没睡着觉。
　　黎明时分，母亲说：“小儿，你先拿着士飞送来的那两万去吧。你给人家说，不够的部分等明年还上。听听人家说什么。”
　　元厚听了母亲的话，骑着自行车来到癌友之家。进了门就给梦春、兴科他们磕头，兴科兴德急忙把他扶起来，问：“大娘的病好了吗？”“好了！我没寻思好得这么快。大医院里都治不好。俺妈很是不好受。”梦春紧张起来，急问：“怎么不好受？哪里不好受？”“俺妈说那天也没给你说个客气话就走了，觉得很不对。”梦春他们笑了说：“不用客气，只要病好了我就高兴了。”“这是两万块钱。俺妈说不够的那些明年还上。”兴科说：“用不了这么多，一千元就够了。”元厚说：“不行，这两万你说么也得留下，”兴科说：“你娘儿俩攒个钱不容易，我收一千就不少了。”元厚说：“不易是不易，要不是士飞哥给送这两万来，我就没脸来见你。”兴科一听，连赵士飞都对他大发慈悲，这钱更不能要了，就把钱给他装到口袋里，他又掏出来。元厚一急说：“你说什么也得收下。”兴德又把钱给他装上。陈元厚掏出来丢在地上就往外跑，跑出门去还说：“这些也不多，你快捡起来，别让风刮跑了。”他骑上车子飞也似地跑远了。
　　梦春说：“看来他家里很困难，两万块钱都是借的赵士飞的，咱留下五百，其余的给他送回去吧。”
　　兴科找赵士飞一起去龙泉给陈元厚送钱。老太太接过钱，激动万分，说：“现在这么善良的人，真不多。”说着就抹眼泪。
　　再说陈元厚离婚时法院把他们的女儿薇薇判给了女方，长大后，薇薇考上了济阴卫校，如今薇薇已在山北肿瘤医院做了护士，陈老太在这里住院时，她对奶奶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她又知道奶奶的病已经痊愈，真是又惊又喜，见了病人就悄悄地说：“快不要在这里治了，这里治不好，跟着我去找一位神医吧，神医治癌症一治一个绝。”
　　尽管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可是，一个信她的也没有。她看到的只是鄙夷的目光和尖刻的嘲笑：“喂，你这个医托也忒笨了吧，全国著名的肿瘤医院都治不好，你说的神医就能治好了？”有的干脆问她：“喂，你介绍一个病人能得多少钱？”
　　没有人信她的，她非常着急。但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她居然遇到了从前与她奶奶在同一病房的一个叫郝云的病友。郝云问：“你奶奶的病好些了吗？”薇薇说：“我奶奶已经好利索了。”郝云感到十分诧异：医生说她肝癌末期，她怎么说好就好了呢？急忙问她：“你奶奶好长时间没来治疗了，她是怎么治好的？”薇薇就如此这般地给她介绍治病的经过。并劝郝云也来癌友之家治疗。郝云有些半信半疑，就对薇薇说：“我先看看你奶奶去吧，他老人家要是真好了，我就去癌友之家治疗。你又不与你奶奶一起过，可能了解得不那么细。”于是郝云买了五斤苹果跟薇薇一起来到奶奶家。郝云见陈老太果真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样子，又详细了解了陈老太的治疗过程，这才信以为真。当天郝云就在陈老太的带领下来到癌友之家。
　　没出十天，郝云的病果然也好了。于是，郝云和陈老太一起到肿瘤医院拉病人，因为她们深知癌魔带来的痛苦，好让那些水深火热中的病友尽快恢复健康。经过她们俩的宣传，山北肿瘤医院掀起了一股声势浩大的退院潮。有的从外省刚来的病人，看到其他病人都纷纷退出医院，也随了大流，直接来到梦春的癌友之家。还没一周，医院里一个病人都没有了。而梦春的门前却排起了足够二百米的队伍。兴科拿着电喇叭对着长长的队伍喊道：“各位病友注意了，每家只留下一位排队登记，其他人都先回去，等候消息。我们会根据排队的先后顺序，依次电话通知你们前来就诊。”
　　这时，许多病人和家属都离开了排队现场，有的回家去了，有的到一旁去等着登记完了一块回家。
　　再说医院那边没了病人就等于断了财路。领导大为恼火。连夜召开医院党委会议，听取了各病区负责人的汇报，将病人退院的原因、时间、规模、速度整理成系统的材料，第二天一早向山北省卫生厅作了汇报。
　　卫生厅接到汇报后，逐级通知到金山县卫生局，要求立即对吴梦春的癌友之家立案调查，若非法行医，立即取缔。
　　金山县卫生局局长卫涛非常重视，亲自带人到癌友之家调查，结果发现癌友之家既没有资质，也没有注册。第二天，卫生局又配合公安局来癌友之家搜查，也没搜出有用的物证。只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决定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