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英雄无畏

　　近几年来，两人都已到结婚年龄，王杰为了部队工作，次次推迟结婚，赵英玲母亲担心女儿难与王杰成婚，专门找了个算命先生为女儿算了一卦。
　　先生是位约70岁的黑发白胡子、白瞪眼老翁，坐在赵英玲母亲给他准备好的茶水桌前椅子上，右手大拇指反复掐四指第一关节，念念有词说道：“阴、阳、五、行十二属，金、木、水、火、土中缘。姑娘水命，公子木命，命中和缘全在水。木生火，火水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二人姻缘全在天意。有缘千成双对，无缘结对一风吹。恭喜你们，贺喜你们，终身棒打不散的天生一对。”
　　赵英玲虽然不信算命先生胡侃，但她整天期盼着“天生一对”的美好日子尽快成真。两家老人已商定好，正在为儿子、女儿选定“十一”嫁、娶准备喜事。可这突然送来个壮烈的噩耗，赵英玲怎么也接受不了，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天哪！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惊雷壮烈！老天你太愚弄人了，既然是天生一对，为什么还要抢我心上的人？”
　　赵英玲痛不欲生：“前年俺在家定好日子做好结婚准备，部队领导也同意了，可王杰他硬把喜事让给了别人。去年春节，他说小赵年龄偏大，再一次让他先结婚。今年你亲口答应我，说组织把婚假都排好了，十一国庆节。可你，这么无情，竟然提前一个儿走了。既然走，为啥不把我一块儿带走。三年呐！三年等了个永别。王杰，你可让我咋办哪！大闺女，我也要为你守孝三年！”
　　赵英玲在里屋哭得死去活来，王杰母亲在外屋撕心裂肺。儿子从小命苦，十月怀胎他出生在野外高粱地头，缺吃少穿没有享过一天福。从小懂事早，作为长子，在子女多的家庭里，他处处让着弟弟妹妹，任凭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照顾好他们，为父母分心。好不容易有了个盼头，可他这又突然一个始料不及，让她无法接受……
　　王杰母亲想着想着，终于控制不住悲声大放：“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心难安哪！”
　　赵英玲听到王杰母亲的哭声，怕她伤心过度诱发心脏病，急忙跑出来安慰说：“阿姨，事已至此，别太伤心了，节哀顺变吧。我想去给王杰送行，不知阿姨你可否能，允许我走一趟，还是咱们……”
　　“唉！就这样吧。”王杰母亲知道未来儿媳妇的话中之意，为了减少她思想上的压力，点点头，叹口气说，“儿是娘的心头肉，随我一起去，送他一程吧。顺便看一下你伯父伯母，自达搬这儿千里之遥，也好几年没见面了。”
　　赵英玲点点头，温顺地陪王杰母亲回老家为王杰送行。二人刚来到工兵营部门口，王杰伯母也趔趔趄趄走了过来，老远冲着王杰妈喊：“妹子啊！你和玲儿也回来了？”
　　王杰妈闻听，回头一看，眼泪哗一下子喷涌而出，哽噎着说：“大嫂，你也知道了？”
　　王杰伯母紧走两步抓住王杰妈的手，哭着说：“前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殡郎，胳膊上挎一筐子，筐内放满纸钱，他在前边走，小芳在后边跟。殡郎用火点燃纸钱放地上叫一声小芳，小芳答应一声跟着他走了。吓得我一夜没合一眼，清早刚起床，庆文来到门前说：伯母，王杰走了，去送一程吧。应了昨夜的梦，那就随我，咱进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三人在连长董士顺的陪同下来到王杰灵前，三个人三种心情：一个是生身母亲，痛彻心扉；一个是长期和侄儿生活一起的伯母，心如刀割的难受；一个是与王杰热恋了12年的未婚妻，未婚丧夫的情感虽难以启齿，但滴血的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只要有一人迸发情感，三个人的眼泪定会同时像决堤的洪水，喷涌如注。
　　果不出其然，连长轻手掀开盖在王杰脸上遮面布的一角，王杰妈一声“儿呀！”还未住口，便昏厥过去。
　　还是赵英玲眼疾手快，未等王杰母亲倒下去，急忙拦腰抱住，把对王杰要说的话咽进肚里，改口说：“快！阿姨心脏病不能过于激动，快送卫生院。”
　　那边快速将王杰母亲送医院抢救，这边的另一项事务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坦克二师独立工兵营政委周循，正在一连参加“四好”连队初评活动，突然传来王杰同志在培训民兵埋地雷做实爆示范时，不幸牺牲的噩耗。他急忙赶到现场，王杰同志的遗体已送去营部驻地安放在他办公室内，听说十多位民兵中有几位民兵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伤势如何，他要亲自病房探望。
　　周政委在公社党委书记，和武装部长的陪同下来到卫生院逐个探望、慰问，众伤员悲痛万分地述说了：“惊雷炸响，出乎意料，要不是王教员猛扑上去阻挡，我们十二人中间有可能全部炸死，即使不全死，恐怕也活不了几个。”
　　十二位受伤的家属和公社党委书记也都异口同声地赞扬王杰，说：“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舍己救人，英雄所为！”
　　周循闻听，心一下子飞到了惊雷现场，安慰大家几句“安心治疗，早日康复”的话后即刻返身回营部，他要面对英雄人物的真实情怀做好善后工作。
　　营部办公室内，正中间迎门摆放一张红色长条桌子上，摆放着用白布覆盖的王杰遗体，周循大跨一步走到桌子跟前，伸手掀开白布，王杰脸部胸部血肉模糊，一片焦黑，双臂自肘以下已被炸去，使他这个抗战时期参加新四军，经过许多战斗的老兵也不忍目睹。泪满双目，悲声哀叹：“英雄啊！你一路走好！”
　　周循覆盖白布转身坐回里间自己办公桌前，发现连里送来的王杰遗物中有一大ー小两本日记，便情不自禁地翻看日记，觉得内容很好，字字句句体现了王杰同志好学上进的精神和高尚的思想境界，对入党问题也有正确的态度。逐段、逐句地打上重点标记。
　　虽然下班开饭号已吹响了，周循没心思吃饭，仍痛心疼爱着王杰的英勇壮举，迅即让通讯员通知营党委委员连夜召开党委会，研究对英雄人物的定性及后事处理。
　　恰在这时，上次去王杰老家外调查他入党问题的那位营部干事贾怀义，听说后走进来向周循汇报说：“政委，王杰是否会因迫切要求入党未达目的而厌世自杀？”
　　周循忍无可忍，“啪”的一声将王杰日记拍桌子上吼叫：“是人话吗？啊！人都死了，你还不心甘吗！他究竟与你有什么冤仇，难道你非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才解恨吗？无理取闹。”
　　周循本来对贾怀义在王杰入党问题上设梗，就有阳奉阴违的看法。当听到他对英雄如此信口雌黄的谬论横出，就气不打一处来，疑目冷盯着他，用手“嘣嘣嘣”地连点几下王杰的日记本吼叫：“纯属无稽之谈，胡说八道。这可能吗？厌世自杀的人，他能写出这样的日记吗？啊！”
　　周循气得火冒三丈：“哪有热爱自己组织的人，拿生命向党组织讨价还价吗？啊！太可笑了！这样英雄壮烈的人，生前却进不了党组织的大门。什么原因，大概你比我清楚吧？不择手段，纯心整人，坐一边去！既然来了，列席参加吧，听听别的委员怎么评价英雄的，也好洗刷一下你那颗顽固不化的头脑。”
　　贾怀义被周政委的厉言讥讽得满脸通红，只好默不作声地坐在背影角落处等待会议开始。
　　参加会议的人陆续到场，自找位置坐定后，周循由于感情冲动，开口直奔刚才和贾干事争论的话题，肃然起敬的说：“大家都知道了，王杰从出生到壮烈，仅仅23岁，仅这23年里，他经历了三个铭心刻骨的阶段：其一是，残酷无情，暗无天日的民国社会……”
　　师部在一连蹲点的某科岳红旗科长也列席参加了会议，他听周循的话意有点过激，急忙伸手打断说：“周政委，要注意原则，太出格了吧。”
　　“原则？出格？难道我讲的是非原则吗？”周循正在气头上，对这位顶头上司派来的钦差大臣，也不留情了，冷了他一眼继续个人的意见，说：“其二，春暖花开，全国解放当家作主；其三，社会主义康庄大道，红旗下健康成长。从战乱年代出生，到社会主义合作化运动的洗礼，从军入伍到部队这所大学校锻造，几年来的熔炼，这块好钢，已锻造成为一个能文能武、死打硬拼的优秀人才。虽然他还没有进入党的大门……”
　　岳科长再次伸手，周循没给他机会，接着话题说：“但他经历的三个阶段，哪一个阶段不是先进思想的表现？哪一种表现不是践行着先进分子的行为？哪一个行为，都在迸发着他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誓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口头禅吗？这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誓言，才使他能在党和人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的威胁时刻，挺身而出！这样的壮烈难道是讨价还价吗！是厌世自杀吗！我的话出格了吗？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