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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懊恼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7-17 07:23:32      字数:3162

  何仙姑可以穿得破旧不堪,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帮项羽杀人,但无论如何也都不会使她改变。她还是那羞怯而高贵的仙姑,那个十全十美的贵族女人!项羽能够面对死亡和打仗,能够忍受诽谤,能够忍受成功和失败,然而归山以来,他遇到了比一无所有还要坏的岁月,现在他同那个拥有无限权威的覇王,不再一模一样。几乎太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亡秦后的真实情形,不过他从来就是个没有多少东西可丧失的人。至于项羽和虞姬,她们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她们以不变应万变,因为她们觉得这局面很快就会过去。她们心劲玉皇大帝会创造一个尤其对她们有利的奇迹。然而玉皇大帝不会如此。在这附近唯一会出现的,就是要到的吕洞宾身上去创造一个奇迹。他们是不想改变的。也许他们不能改变,何仙姑才是唯一改变了的人。可是如果她还有办法,她也不会去改变的。她终于把所有的男人都赶出了饭厅,把门关好,然后好开始试衣裙。第一名扶虞姬上楼困觉去了,只有项羽和好象还在前厅灯光下坐着。他们有好一阵没说话,好象嚼着干草,像只平静的反刍动物。不过,项羽那张和善的面孔可非常安静。
  “这次,她到皖城去。”项羽终于慢吞吞地说。“我可不赞成。一点也不赞成。”他很快地看了一眼好象,然后将眼光移往别处。他什么也没说,只暗自纳闷是否好象也有他心中那种可怕的疑虑。
  但那是不可能的。好象并不晓得那天下昼在果园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它是如何逼得何仙姑走投无路的。好象不可能注意到;项羽听见说起吕洞宾的名字时,脸上的那种表情,而且,好象也不了解吕洞宾有日头月亮和名声很坏的风声。至少,项羽不认为他可能晓得这些事,不过他自从回到这里以后已经明白,好象和何仙姑一样似乎不用说,便晓得所有的事情,甚至在事情发生之前便有预感。
  周围空气中有某种项羽说不清楚的不祥之兆,可是他没有能力挽救何仙姑,使她不致陷于这不祥的境地。那天夜里,她没有正眼看过项羽一眼,她对项羽的那种威严而活泼的兴奋神气简直吓人。他感到揪心的疑虑太可怕了,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没有权利问她那是否属实而使她感到侮辱。他紧握双拳。凡是有关她的事情,他都无权过问,当天下昼他已经把这种权利彻底丧失了,永远丧失了。他已不能帮助她。谁都无法帮助她。不过,他想起虞姬和她剪裁窗帘时表现的那种冷峻的态度,便稍微感到欣慰了。
  好象会照顾何仙姑的,无论何仙姑愿意与否,他都会这样。
  “这些都是我引起的。”项羽懊恼地心劲,“是我把她逼到了这个地土。”他心劲起那天下昼她是怎样挺着胸脯从他身边走开的,记得她倔强地昂起头来的样子。他的那颗由于自己的无能而破碎、由于对方的仰慕而被误解了的心在向她靠近。他晓得在她的词汇里没有仗义这样的字眼,如果你说她是你平生所见最勇敢的女人,她会瞠目而视,莫名其妙。他晓得,她不会了解,当他觉得她勇敢时,曾将多少真正高尚的事情都归于她。他晓得,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勇敢地面对岁月,用她自己坚韧的魂魄去抵抗可能遇到的任何困难,以不承认任何失败的决心勇往直前,即使发现失败已不可避免,她也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过去几年项羽也看到了另一些不肯承认失败的人,一些明知处境十分危险,但凭自己的勇气而慷慨以赴的人。可惜,他们还是失败了。
  他在阴暗的客厅里注视好象。心劲他从没见过像何仙姑身上所拥有的这种勇敢,她要穿戴用她娘亲的窗帘和公鸡尾毛做的衣帽,动身去征服天下了。
  第二天一早,何仙姑和好象迎着寒风凛冽和彤云,疾卷的阴沉天气到了皖城。皖城在亡秦大火中被毁了,还没有重建起来,她们是在那堆高出废墟好几倍的灰烬和烂泥中,好象是被何仙姑扶下来的,它们告诉何仙姑和好象,这里就是皖城了。何仙姑习惯性的环顾一下周围,寻找白班和项竹的马车,因为在打仗年月,每次她回来皖城都是他们来接的。
  随即何仙姑忽然醒悟起来,对自己的下意识举动一笑置之。当然了,白班没有来,因为她并没有把自己要到这里来的事预先通告项竹;而且她想起项竹在一次竹片里悲伤地说过,亡秦后白班在西楚要求领回来的那匹老马已经死了。她环顾周围车辙纵横和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空地,想找到一位老熟人和旧相识的马车,好恳求人家把她们带到项竹的住处去,可是无论贱民还是杂种她一个也不认识。如果项竹的竹片告诉他们的情况属实,也许她的熟人中谁都没有马车的了。时世这么艰苦,人有吃有住就很不容易了,那顾得上牲畜。皖城的大多数熟人,像她自己一样,现在都是双脚步行了。
  有很少几辆马车在马路旁装货,还有几辆溅满了泥污的四轮单座马,车上坐着粗壮的车夫,但载人的车只有两辆,其中一辆是没蓬车,另一辆是逢车,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和一个军官。何仙姑一见那身制服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尽管项竹在竹片中说过皖城驻扎着军队,街上到处是大兵,何仙姑猛一见到他们还是觉得惊异和害怕。这很难使人感到仗己经打完,也难相信这些人不会追逐她,抢劫她,侮辱她。
  此处,周围空荡荡的景象使她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早晨,那时她作为仙姑身穿道袍、满怀希望地来到了皖城。她记得这个地土当时多么拥挤,到处是马车、牛车和运送云游客人的车辆,车夫们的漫骂声和叹息声,人们迎接亲人的招呼声汇成一片喧闹,她不禁为秦王朝时那种心情轻松愉快的景象而感叹,接着又叹息又如今不得不步行到项竹家去。但他仍然满怀希望,觉得只要到了锒杏街,她就会遇到熟人让她们搭车。
  正当她站在那里环顾观望时,一个中年杂种赶着一辆马车向她驶来,并从车里探出身来问:“要车兮,神仙?两个币铢,到城內啥地土都行。”好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杂种车!”何仙姑嘀古着,嗨兮,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好象不属于杂种,所以他不晓得从前的南天门。她清楚没有哪个体面女人会坐杂种车,除非家里有男人在身边护送。即使有个女侍跟在身边,从习俗上讲也还是不够的。好象看见何仙姑仍在恋恋不舍地打量那杂种马车,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走兮,何仙姑!一辆杂种车和一个刚刚冒出来的杂种!嗨兮,真是个好搭档!”
  “我可不是刚冒出来的杂种车。”车夫生气地辩解道。
  “我是天亮仙姑家的。这是她家的马车,我赶出来给家里挣点币铢。”
  “哪个天亮仙姑?”
  “黄马家的天亮仙姑。我们是黄马被打死以后搬到这里来的。”
  “你认识她兮,何仙姑?”
  “不认识。”何仙姑遗憾地说。“我认识的人很少。”
  “那好,我们走。”好象断然地说。“你赶你的车兮,杂种”。她提起何仙姑的包袱、帽子和包袱,把包着自己衣物的干净包袱夹在腋下,然后领着何仙姑走过到处是柴渣和灰烬的湿地。何仙姑尽管想坐车,但没和她理论,因为她不心劲与好象发生争执。自头一天下昼她摘窗帘被好象抓住,好象眼里始流露出一副警惕的疑惑神情,这是何仙姑很厌烦的。看来难以逃脱他的陪伴,而且只要不是必须要求,她也并不想激起好象的好斗脾气。
  她们沿着狭窄的人行路向锒杏街走去,何仙姑一路上都感到惊恐和悲伤,因为皖城已经变得如此荒凉,跟她记忆中的情景大不一样了。她们走过从前吕洞宾和天理大叔住过的驿站所在地,如今那高雅的建筑只剩下一个空架和部分焦黑的断垣残壁了。那些毗连马路、存放着大量军需品的库房还没重建起来,它们那些长方形屋基在灰暗的天空下看来分外凄凉。由于两旁都没有了建筑物的墙壁,同时车库已经消失,因此马路上的车辙便显得赤裸裸地毫无遮掩了。这些废墟中有一个与别处没有什么区别的地土,还保留着项羽留给她产业上的遗址。
  她们拐了个弯走进锒杏街时,她向多事店铺望去,不禁大声惊叫起来,尽管项竹告诉过她锒杏街已被亡秦大火夷为平地,她也从没想到这样彻底的毁灭。在她心目中,她所热爱的那个街仍然处处是密集的建筑物。可是她现在看到的这条街连一个旧的标志也没有了,它显得如此陌生,仿佛她从没见过似的。这条泥泞的大街,她曾驾车走过千百次的大街,围城时她低着头冒着在空中石块慌慌张张奔跑过的大街,她在撤离那天紧张匆忙而痛苦的时刻最后告别的大街,如今竟是这样陌生,以致她伤心得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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