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边塞雄心随梦碎 天涯密意伴春眠

　　兴民坐上班车去了红河县，面对城里错综复杂的交通和建筑，下了车就脑袋发昏，找人问路，也是东一会西一会的瞎跑。最后在红领巾的带领下找到了报名处，可是人家已经结束了。兴民千求万求，那人才松了口。经过几人一番测试，觉得小伙子很不错。身板牢靠，目光敏捷，手脚迅速，各方面身体指标都很好。几人决定录取时，敲门进来一个戴眼镜的斯文人。手里拿着一纸文件，悄悄对几人说了什么。几人就把兴民手里的表格收走了，恶狠狠的眼神蔑视一眼。哼着甩门而去，又进来两个负责人请他出去。兴民很疑惑，为什么要收走我的表格？不是说我适合当兵吗？为什么又是这个态度？
　　
　　他不明白，他问戴眼镜的。戴眼镜的嘲笑贬低说：“你不知道你爸是杀人犯？咋滴，让你进部队好掩护你爸再行凶作恶？”兴民瞬间怒火中烧，挥拳上脚就打这两个王八蛋。惊动了楼里的主任，就要报警。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也打了两个王八蛋一顿，总算出了气。兴民态度诚恳的说明原委，并再三强调爸爸不是杀人犯，是他们有意冒犯导致的。主任看他态度诚恳，又是孩子，就没报警。不过两王八蛋执意要求赔偿医药费，主任只好顺着二人。兴民不得已，一人赔了十块。
　　
　　出来大楼后，想想这憋屈事就叫人气愤。当兵都不要，想为国做奉献都被一些小人阻挡……他生气的把迷彩服当街脱下，扔进环卫桶里。出来带着三十，为了节约路费，一整天都没吃饭。除过路费服装费报名费，剩二十五了。又赔了两人二十，只剩五块了。所以这才没钱吃饭，买了几个馒头去公园吃。正巧碰到满天霞的“跳水”演出，幸好被兴民救起。只是她执意不肯得到兴民的帮助，还谎称她哥就在附近居住。
　　
　　天已黑了，城里到村里的客车已停运了。是有一些黑车拉客，可是价格比客车高出三四倍。兴民出来身上带着三十几块钱，还是姑姑给凑的。就为了完成当兵的梦想，千里迢迢地出山入城，结果是这个样子。
　　
　　剩五块钱住不了旅馆，就算有足够的钱住旅馆，兴民也不会去住的。当然一半是害怕花钱，可另一半的原因更重要。那就是他见过最基本的生存方式，而且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如果哪天不幸把这种最基本的求生方式丢掉忘掉，那将来再面临现在这种窘迫，恐怕就难以克服了。他打算去各大车站将就一晚，实在不行，公交站牌，报刊亭，只要有个石板板容纳屁股，哪不能去呢！他这样想着，这样走着。
　　
　　街道上路灯辉煌，那时候车辆也少的可怜，稀稀落落的，也没什么红绿灯。繁华的商铺都用铁皮封着，偶尔听到一两个人说话。细眼看看，哦！那是从铁路桥下钻出的乞丐，晚上饿了，正过来向独行夜路的人求施舍呢。为啥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我虽然只有五块钱，如果你走过来问我讨要，我愿意给你一块。难道连乞丐都嫌弃自己吗？他终于走到一处公交站牌前，准备躺在乘客候车的长座上睡觉。回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冲动了。招兵的人是小人不假，可当兵本身是光荣的。不应该把国家发给他当兵的迷彩服扔进垃圾桶。他以前常在“嗮太阳中心”听老人白话，说如果朝里出了奸臣，就会使英雄报国无门。此时此刻，他自然而然的就把招兵的人看作是奸臣，更愿意把那件迷彩服看作是国家所赠予的。所以，丢不得。
　　
　　兴民在秋风瑟瑟，灯火阑珊的寒夜里独自穿梭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只有寒冷的深夜的城市才属于自己。他不惧走夜路，大山深处的夜路也走过，坟地里的夜路也走过，他走惯了不怕。可这城市里的夜路还是头一回走，常听村里讲，城里半夜有人贩子专门打劫独行人。在“恐怖”环境的条件反射下，兴民不由得变走为跑起来。在民政大楼对面环卫处有个女子，披着迷彩服蜷缩在狼嚎鬼叫的秋夜中。兴民跑到垃圾桶边找他丢到的衣服，翻了半天没翻到，这才把眼光一撇，瞅见了倒在旁边的女孩。她身上披着的正是自己一怒之下丢到的迷彩服。仔细一看，这女的不就是白天在公园跳水的么？呵呵！她还狡辩说要去哥哥家里，垃圾桶是你哥的家呀！
　　
　　他一个大男人都不敢睡在外面，何况小姑娘呢？她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于是把她推醒，她醒后发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眼睛含满热泪，像流浪的人找到了家。她一天没吃没喝，饥饿封住了她的嘴巴，她想说很多话，就是说不出来。心里愿意听他安排，再也没有一点主张了。满天霞跟着兴民来到小巷子的一处名叫“友谊宾馆”，他跟老板交际，只住一个人，而且只从凌晨一点住到清晨五点，四个小时收四块钱可以吗？房间里的厕所、毛巾、脸盆、热水啥的都不用。女房东同意了，可是满天霞眼神充满恐惧，她不敢一个人住。兴民只好把仅有的一块钱又加上，改为两个人住四小时。
　　
　　这个宾馆很狭窄，没有窗户。中间一个小茶几，两边是床。——这就是整间房间的布置。进了房间，满天霞就坐在床上，低头不语。这种男女私处确实是这种尴尬气氛，兴民则关心的说：“你衣服还湿吗？”她摇摇头，兴民过去摸她肩膀，半干不湿的。恐怕早已被外面的风和里面的体温烘干了，哎！同样是农村出来的。瞧不起谁呢？你能为节省五块钱而选择露宿街头，我就不能把浑身湿透的衣服自动烘干吗？
　　
　　“你睡吧，我出去了！”
　　“别！……怕！”
　　满天霞脸上写满了委屈，一种噙珠待泣的感觉。一种刺痛心灵的武器直扎在兴民身上，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性，何况是充满委屈的柔弱的女子呢？哪个男人见了不随着而刺痛呢？
　　兴民把床单撕下来，搭在铁丝上，做个窗帘挡住。之后他就躺在自己床上睡觉，说是睡觉，却在想自己的出路。当兵不成，是回家务农，还是进城打工？算算日子，爸爸再有两礼拜就出来了。到时候还得去昆明监狱接他，为了爸爸的事，家里负债累累，幸好爷爷奶奶有点手艺，会制造庄稼地里的各种农具，可以卖给少数民族使用。还因为爷爷奶奶曾经杀过鬼子，虽然不是正规军，也不是党员，但他们的功绩村民们都清楚的很。凭借这一点，村民愿意借钱给吕家，并且没有利息，也从不催促着还。
　　曾祖父、爷爷奶奶、爸爸都是一代比一代强，可别到了自己身上一代不如一代呀！兴民这样告诫自己。他打算先回家务农，接回爸爸以后再外出打工。挣了钱在城里买房子，全家人都搬进去。对，还要贴寻人启事，寻找被歹毒的母亲带走近二十年的哥哥。
　　思绪正当曼舞腾飞之际，耳朵不由得听到一阵“人床交响乐”，不用想，这是隔壁传来的。看来天要亮了，自然的唤醒了动物的本能。人啊，从睁眼到闭眼多半是保持着动物性，有多少是思想性的人生呢？这该死的墙一点也不隔音，把余下的睡意也一下子透支了。
　　“你干啥？”
　　满天霞突然站立在兴民床边，吓得兴民一激灵，脑子里关于他未来的谋划都被打乱了。只见她脱掉了线子外衣，露出一件小熊大背心。两条洁白修长的胳膊回环起来包围着上身，她红着脸蛋，难以启齿羞涩的微笑。她的胸房高耸，蜜意徘徊。仿佛一颗大红仙桃摆在馋猴眼前，怎能不让人动心。兴民一股腾飞爆裂的蓬勃之气将不受任何约束，正待冲天直上。他只觉青筋暴涨，血液沸腾，无形之中已成虎狼之躯。在窒息中粗喘，在直视下眩晕。
　　骑车的女学生，姣好的容颜。飘逸的长发，醉人的眼眸，清越的腔声。她来了，她就在眼前。兴民出现幻觉，突地吹了灯，抱卧在身下只顾入窟捉兔。哪里晓得榫不对卯，只一味猛虎乱撞使得其昆山玉碎，终究好事难谐。兴民捂着她的嘴心乱如麻，汗如雨下。满天霞顿觉悔恨，推开兴民穿了衣服就一个劲往外跑。哪里顾得衣服尚湿，哪里顾得天色尚暗。
　　鸡鸣犬吠，车驰贩喊。天虽然不亮，但是人心总是亮的。尤其是街上这些小商小贩，他们睡的何其晚，起的何其早。不管有多少累，不管受多少罪，都坚持着日复一日的迎接新生活。她跑到黑暗中哭泣，带着自责懊悔的哭泣。怎么了？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自责过后又开始思量，他一定是坏人，有预谋的坏人。紧接着又开始联想昨日小公园那一幕情景，她心思缜密的开始对兴民展开调查。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当时他手里啃的馒头都在她脑海中来回浮动。
　　她思索起来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不知不觉已走到陌生的地方。她又不知东南西北，身上又没钱，也没熟人在身边。可爱的女孩，事到如今你还不转身去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