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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何仙姑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5-29 07:23:28      字数:3058

  每天夜里,在熬过了一整天震耳欲聋的锣鼓呼啸声之后,她上床困觉时光总是要告诉虞姬,她在皖城一个时辰也待不下去兮。她一定要回南天门,虞姬只能住在诊疗会所那里去。可是她的头一搁到干草枕头上,她便又记起项羽临别时的那副面容,那副因内心痛苦而绷得很紧但嘴唇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的面容:“你会照顾虞姬,是不是?仙姑。”
  她的妹妹何彩云来了。她是来接姐姐回家,可是她看到姐姐围城中的危险,她就留了下来。另外,何仙姑向妹妹一面详细说明虞姬目前的苦境,并答应等虞姬分娩后便立即回去。再者娘亲对于女儿的关系,无论血亲姻亲,都是很重情感的,她回话勉强同意何仙姑留下来,但要求将何彩云立即送回去。这个话头让何仙姑完全信服,因为她现在一听到突如其来的响声,就要吓得两排牙齿“咯咯”地打颤。她每天得花如此多的时光蹲在地窖里,如果不是诊疗会所的陈郎中帮个大忙,这何仙姑姐妹和虞姬的日子就不晓得该如何过了。
  像娘亲何如?何仙姑急于要让妹妹离开皖城,这不仅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何彩云整天的惶恐不安,让何仙姑厌烦透了。何彩云经常被锣鼓声震得说不出话来,即使锣鼓声停息了,也总默默在牵着何仙姑的衣袍,哭也不敢哭一声;夜里都不敢上床,害怕黑暗,害怕困着了陈胜、吴广的军队会跑来把其抓走。到了深夜,种种失魂落魄的低声啜泣也会把何仙姑折磨得难以忍受。实际上,何仙姑自己也和她一样害怕,不过每当她那神情紧张的面容提醒她心劲到这一点时,她马上就火了。嗨兮,南天门是对何彩云唯一适宜的地土。应当让她回到南天门去,送走何釆云和她才好料理虞姬分娩的事兮。
  但是,何仙姑还没来得及打发妹妹动身回南天门去,便突然听到風声说陈胜、吴广的军队已迫到南面,皖城和天河之间的马路两边打起来了。要是陈胜、吴广的军队把何彩云所坐的马和马车截获了怎么办?一心劲到这里,何仙姑和虞姬不由得脸都白了。因为谁都晓得陈胜、吴广的军队对待马和马车比女人还要残暴,如此一来,她就不敢把何采云送回南天门去,只好让其继续留在皖城,像个受惊的默默无声的马头马面整天地跟在何仙姑的后面,紧紧抓住她的衣袍,生怕一松手就丢掉了自己的魂魄似的。
  不过几天后,她的胆子也大起来了,再过几天何釆云的胆子比何仙姑还大。
  在七月炎热天,从月初到月尾,围城的仗在继续打,战鼓隆隆的白天和寂寥险恶的黑夜连续不断。黎民百姓也开始适应这种局势兮,他们仿佛觉得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也不会有何种事更可怕的了。他们以前对围城十分害怕,可现在围城已终于成了事实,看来也不何如样。生活差不多还能像往常一样地过,而且的确在这样过着。因为,他们也晓得自己坐在火山上,可是不到火山爆发他们是何事也都做不成了。因为,现在又何必着急兮?何况,火山还不一定爆发兮!因为,司马欣的军队正在挡住陈胜、吴广的军队不让他们进城兮!因为,骑兵正在坚守通往地沟的马路!陈胜、吴广的军队永远也休想占领它!
  不过,尽管大家在纷纷降落的擂石面前和吃食愈来愈短缺的情况下,仍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尽管他们瞧不起就在半里外的陈胜、吳广的军队;尽管他们对战壕里那支褴褛的司马欣部队坚信不疑,黎民百姓在内心里仍然是惶惶无主,不晓得明天早晨会发生何事。焦虑、烦恼、忧愁、饥饿,以及随着那困醒了或又低落、低落了又上升的希望而日益加深的痛苦,正在磨损着当前形势的外表,很快要露出其实质的东西来了。
  何仙姑渐渐学会了从她的脸上和神仙的有效调节中汲取勇气,因为事情既然已无法挽救,也就只好忍受。玉皇大帝,她每次听到战鼓声仍不免要心惊胆战,但是她不再吓得尖叫着跑去把头钻在虞姬的干草枕头底下了。她现在已能抑制住自己并怯怯地说:“这发擂石很近,嗨不嗨?”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即平凡已染上一种梦幻般的仙化,而梦太可怕,不可能真实兮。何仙姑她不可能沦于如此的苦境,如此每时每刻都有死亡的锣鼓声。何况所有的事情本来应有的那种风平浪静的过程,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光里就彻底改变了。那是不真实的,罕见地不真实,难道天亮时还如此湛蓝的晨空会被这些像雨云般低悬在皖城上头的擂石的飞尘所污染;难道那弥漫着神男和仙女花的浓烈香味的温暖中会这样可怖,让擂石呼啸着闯入市区,像阴曹地府的鬼叫轰然爆炸,把孤魂和野鬼活活地擂得粉碎了?这是非常不真实的!
  以前那种安安静静、昏昏沉沉的中昼醒现在没有了,因为尽管打仗的喧嚣声有时也平息一会,但锒杏树街仍整天嘈杂不堪,时而擂石车和救护马车隆隆驶过,伤兵从战壕里蹒跚而出;时而有的军队从市区一头的壕沟里奉命急忙跑到另一头去,防守那里受到严重的威胁的堡垒;时而联络兵在大街上拼命奔跑赶到前面去,仿佛司马欣的命运就系在他们身上似兮。
  炎热的夜里有时会稍稍安静一些,但这种安静也是不正常的。如果说那是沉寂,就未免太沉寂了。仿佛雨蛙、蝈蝈儿和瞌困的乌鸦都吓得不敢在通常的夏夜合唱中出声了。这寂静有时也被最初战鼓声和最后的敲锣收兵声所打破。
  到了半夜,往往在灯火熄灭、虞姬已经困熟、全城也一片寂静的时光,何仙姑还清醒地躺在床上,听见前面大门上铁闩的哗啦声和前屋轻轻的叩门声。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的士兵站在黑暗的门前,好几个人同时从黑暗中对她说话,有时那些黑影中会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请原谅我打扰你了。仙女,能不能让我和我的马喝点水?”有时是一个带粗重的贱民口音,有时是杂种的鼻音;偶尔也有南天门地土那种平静而缓慢的声调,它使何仙姑想起了娘亲的声音。
  “我这里有个伴儿,嗨兮,我本想把他送到诊疗会所里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动了,你让他进你屋里来坐坐?”
  “仙女,我真的何食都能吃,你要是能给,我倒是很想吃东西。”
  “仙女,请原谅我太冒失了,可是仙女,能不能让我在院子里过一夜?我看到了这里仙花,闻到它的香味,就好像到了家里,所以我大胆。”嗨不,这些夜里不是真的!它们是一场噩梦,那些士兵是噩梦的组成部分,那些看不见身子或面貌的士兵,他们只是些疲倦的声音在炎热的夜雾里对她说话的。打水,给吃食,把干草枕头摆在院子里,包扎伤口,扶着垂死者的头……总之,所有这些都不可能是她真正做过的事情!
  有一次,七月下旬的一个深夜,是贱民甲来叩门了。贱民甲的衣袍和包袱都没有了,他那肥胖的肚皮也没有了。他那张又红又胖的脸现在松驰地下垂着,像牛喉下的垂肉似的。他那头长长的乱发已经脏得难以形容。他几乎是光着脚,满身虱子,一副挨饿的模样,不过他那暴躁的脾气却一点没有改变。
  尽管他说过:“连我这种人也背着刀,去打一场愚蠢的仗。但是在女人的印象中,贱民甲还是很乐意这样做的。因为打仗需要他,犹如需要送死的人一样,而他也在做一个青年人的事。此外,他告诉何仙姑,他还赶得上青年人,可这一点,他高兴地说,却是贱民乙所办不到了。
  贱民乙的腰痛病厉害得很,上面想叫他退伍,但他自己不愿意走。他坦白地说他情愿挨上面的训斥,也不要女人来过分细心的照看,絮絮叨叨地叫他天天洗胡子。
  贱民甲这次的来访时光很短,因为他只有二个时辰的假,而且从围城到这里来回就得花费一半的时光。
  “仙女妹妹,往后我怕会有很长一段时光不能来看你们了,他在虞姬屋里一坐下就这样宣布,一面把那双打了泡的脚放在何仙姑端来的一盆凉水里,尽情享受似地搓着。我们的队伍明天上昼就要开走了。”
  “到哪儿去?”虞姬吃惊地问他,赶忙抓住他的胳臂。
  “别用手碰我。”贱民甲厌烦地说,“我身上满是虱子,打仗要是没有虱子和病痛,那就简直成了神仙了。我到哪儿去?这个兮,上面也没有让我晓得,不过我倒是猜得着的。我们要往北开,到天河去,明天上昼走,除非我完全猜错了。”
  “嗨兮,为何要到天河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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