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自从进入餐饮这一行业，慧儿经营面馆已经有七八年了，她的小面馆不仅是模范商户，还是下岗再就业的典范，慧儿商场的师傅张大姐，就在面馆包饺子，还有一个同事姐妹在面馆当服务员。
　　慧儿的面馆虽小，但在餐饮这个圈子里，可以说是已经很有些小名气了。
　　慧儿经常说，每次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总会有贵人及时出现。
　　慧儿说的没错，大海夫妇、李桂珍还有李俊，都是慧儿人生旅途上的贵人，这也应了慧儿刚生下来时，张福说的那句话，“这孩子就是命大好养活，长大后也是个有福的人。”
　　在这趟街另一侧，有一个南方人开的批发布料的商店，房子的面积大约有二百左右平方米，现在批发布料的老板要回老家，房主便把房子重新向外租。
　　房主家住附近，经常来面馆吃面，和慧儿都挺熟悉，他第一个把自己房子出租的消息告诉了慧儿。慧儿带着年师傅和孙师傅去看了一下，当场就拍板定下了。
　　经过紧张的忙碌，一个多月工夫，慧儿的新饭店装修完毕开张营业了，新饭店主营熘炒菜等，因为是以大众为主要消费对象，所以饭店起名“百姓食堂”。
　　原来的面馆依旧照开，慧儿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姐姐二丫叫到城里，帮忙打理面馆。
　　五年多的时间，慧儿在二丫的协助下，拉面馆和百姓食堂的生意蒸蒸日上，
　　这次小睿的升学宴就是在百姓食堂办的。
　　小睿去天津上学了，家里更显得空荡荡的。
　　早上八点多钟，睡梦中的慧儿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她伸手拿过手机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问：“姐啊，什么事儿啊？”
　　“小妹儿啊，你没看早间新闻啊？”电话那端传来二丫变调的声音。
　　“新闻咋的了？”慧儿依旧懒洋洋地问。
　　“哎呀，那谁，那个谁和他老丈人，被双规了。”
　　慧儿一下子坐起来，急切地问道：“双规，什么双规？谁啊，谁老丈人啊？”
　　“哎呀，你自己看新闻吧，我要上店儿里去了。”二丫说完挂上电话。
　　“一惊一乍的，什么是双规。”她坐在那寻思了半天才道，“我一个小老百姓，谁双规关我啥事儿。”慧儿的睡意全无，起身下床来到外间沙发坐下，歪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她一拍沙发扶手：“是常磊的那个老丈人吧。”想到这她一撇嘴，“这心操的。”
　　慧儿真猜对了，张炳成这条大船连同船上的人都翻下水了。
　　张炳成被双规，是因为省纪委等有关部门多次接到，一名女子的丈夫实名举报信，信中举报张炳成利用手中的权力，违背妇女意愿，用许愿加诱惑还有胁迫等手段，将自己的老婆从单位调至其家中，以服务员的身份与其长期苟合。
　　这些举报信引起了纪委的高度重视，在秘密调查中发现，张炳成的私生活极其腐败和堕落，不仅和有夫之妇通奸，还与多名女性有不正当的关系，其中包括女下属、社会上的女青年及按摩房的女子。
　　随着对张炳成调查的深入，又发现他妻子何沅君及女儿张甜甜名下的房产竟然高达二十几套，北上广、深圳、海南，威海及美国等城市都有他们的房产，就本市江北那一套别墅就市值几千万，这些房屋且说不清楚来历。张炳成还利用手中的权力索贿、受贿，包括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名人字画等。包庇纵容属下和情人打着他的旗号，以替他人办事之名收受财物，以权谋私提拔亲属亲信为官等等。其家属也利用张炳成手中的权力，大肆收受贿赂，妻子何沅君和女儿张甜甜的身份都是美国国籍，有知情人士透露，张炳成与女婿常磊也正在申请办理移民手续。
　　张炳成对以上事实供认不讳，此时离他离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作为张炳成的姑爷，常磊自然要接受组织部门的调查。
　　当了动源区公安局局长的常磊，可以说是权欲、财欲、色欲高亢，在动源区可以说是一方霸王。尝到权势甜头的他，在其老丈人张炳成的庇护下，大行权钱交易，并且与陈刚等黑道的人物称兄道弟，在几次重大扫毒扫黄除恶行动中，他暗地里给陈刚开的地下赌场和色情会所通风报信，让陈刚几次得以逃脱法律制裁，尤其他还在陈刚的拆迁公司拆迁过程中，亲到现场给被动迁户加以威慑，并伙同陈刚等人，以停水断电砸门毁窗等手段，威逼恐吓被动迁户搬迁。他怂恿手下利用警员身份，在被动迁户手中以极低的价格，买来偏厦子煤柈棚子，然后伙同陈刚等按房产米数，向开发商索要等同面积的房屋或动迁款。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常磊名下的房产就达到了七八套，收受的钱财得用几百万来计算。
　　常磊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送交司法部门等待进一步处理。
　　张炳成落马的消息一传出，立刻在滨江市引起轩然大波。
　　常琪早上刚一到单位还没等放下包，就接到丈夫打来的电话，丈夫在电话里急切地说常磊的老丈人出事儿了。
　　常琪心里一颤，连忙道：“这事儿可不能瞎说啊。”接着又感觉不对，大清早的丈夫不可能说这玩笑话，于是赶紧接着问道，“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常琪丈夫压低声音道：“早晨一到办公室，大家伙儿都在议论这件事儿，我赶紧打开手机里的新闻回放……你看看就知道了，好了，挂了。”说完匆匆挂上电话。
　　常琪撂下电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一沉，暗叫一声坏了。
　　电话是李桂珍打来的。
　　常琪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道：“妈，一大早什么事儿啊？”
　　“小琪啊，你哥他老丈人被双规了。”李桂珍在电话的那一头急切地道。
　　“不能吧，他……”
　　“咋不能啊，就凭他逼你哥离婚那件事儿，就知道他不是个好饼，早晚得有这一天。”李桂珍在电话里里愤愤地道。
　　“就这事儿还值得你给我打电话啊。”常琪故作轻松地道。
　　“这事儿还小吗，你哥，我说的是你哥。”
　　“我哥咋的了，我哥是我哥，他老丈人有事儿，和我哥能有啥关系。”
　　“哎呀，没他老丈人，他能当上局长啊！”
　　“那……”常琪一时语塞，稍做停顿后道，“我一会儿给我哥打电话问问。”
　　李桂珍带着哭腔道：“打啥呀，我都打一早上了，关机。”
　　“妈你别着急啊，一会儿我上我哥单位去一趟。”
　　“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那个张甜甜来咱家一说他爸是人大的，我就害怕，这年头儿还有多少像当年我们那样的干部，哎！”李桂珍长叹一声撂下电话。
　　下午一点多钟，慧儿去了一趟税务局，还没等办完事儿就匆忙地往回赶。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百姓食堂，而是直接去了李桂珍家。
　　慧儿刚到税务局就接到常琪打来的电话，说常磊出事儿被抓了，估计李桂珍此时也从别处得到消息了，让她赶紧去安慰安慰李桂珍，她一会儿也回家。
　　慧儿一听连事儿也没办，赶紧开车来到李桂珍家。
　　慧儿上了楼刚要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推门，谁知道推了两下没有推开，再一使劲推开一条缝，顺着门缝看到一只穿着鞋的脚，慧儿顾不得许多，猛一使劲儿，门开了一半，她再往屋里一看，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李桂珍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参加完李桂珍的葬礼回到饭店，慧儿忽然感到浑身乏力，她对领班的服务员交代一下，开车回到了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想起自从第一次见到李桂珍的情景，再到常磊和她离婚后，李桂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尤其是李桂珍在饭店忙前忙后的影子，这些都像演电影一样从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慧儿用薄被蒙住脑袋，放声大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她隐约听到电话响。
　　她推开薄被拿起电话：“儿子，到哪儿了？”
　　电话里传出小睿的声音：“妈我已经过了山海关了，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儿子，你要好好学习啊，妈就指着你有出息了，可别让妈失望啊！”
　　“放心吧吗，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妈知道，路上注意安全啊儿子。”
　　小睿参加完李桂珍的葬礼，没有回家直接就回天津了，学校只给了他三天的假期。
　　葬礼上，小睿看见了被押解着参加李桂珍葬礼的常磊，他侧着头用一种近似怨恨的眼神，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父亲，心里又痛又恨。
　　常磊眼睑低垂，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躺在玻璃棺里的李桂珍。
　　葬礼结束后，两个警察压着常磊走向警车，临开车门那一刻，常磊回头扫视了一下。
　　慧儿跟在警察身后请求道：“警察同志，能不能让孩子和他爸爸说两句话？”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一下点点头，对慧儿道：“那要快一点。”
　　慧儿赶紧回过头对着小睿招招手道：“儿子快过来和你爸道个别。”
　　小睿眼睛里闪着泪花，他矛盾地看了看慧儿，走到常磊跟前：“你自己保重吧。”
　　常磊眼里也是噙着泪水，对着小睿使劲儿地点点头道：“儿子，你，你也要多多保重。”说完又看着慧儿道：“慧儿，谢谢你，你也要保重啊！”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擦了擦眼睛，转身对警察说了声走吧。
　　警车鸣着警笛，慢慢开走了。
　　小睿不由自主地跟着警车往前跑了几步，看着警车出了大门，他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地哭泣。
　　慧儿上前扶起小睿，道：“儿子别难过了，回学校好好上学……”慧儿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常琪走过来对着小睿道：“小睿，别难过了，这都是你爸自找的，你回学校后别有负担，煞下心好好学习，将来考研考博，为你妈妈争光。”
　　蕊蕊拉了一下小睿的手：“哥，你待两天再走呗。”
　　小睿看着常琪点点头道：“小姑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又对蕊蕊道：“小妹，等放寒假我就回来。”说完对着慧儿道：“妈。你送我去车站吧。”
　　慧儿和小睿通完电话，脑海里闪出身穿囚服剃着秃头常磊的影子，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极了！
　　慧儿犹犹豫豫地拿起电话：“喂，小琪啊，客人都走了吗？啊，是这样啊，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看你哥去。啊，现在还没判不让见，啊，那好，什么时候让见了你告诉我一声，不是我想见，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他，是我儿子嘱咐我，让我代他去看看他爸，是，小睿懂事儿了，那好吧，我等你信儿，再见。”
　　慧儿放下电话，呆呆地看着墙壁，泪水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