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就在小睿要脱离这个让他烦心的世界时，慧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一把锤子一样把小睿的心狠很地敲击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苍穹里呼喊：你不能啊，不能，你不能丢下妈妈啊，你要是走那妈妈和你一起走！
　　小睿猛地清醒过来，他收回已经伸出窗外的脚，跳下窗台打开了房门，绕过刚要使劲儿撞门的常磊。
　　小睿清楚地记着，那天常磊临走的时候哭了，他弯下腰想抱一下小睿，但是小睿一转身闪开了，并用一种陌生，甚至是敌视的目光看着常磊。慧儿用手推着小睿，让他和常磊说句话，小睿却一梗脖子没有动。常磊最终没有抱成，只是默默地把一摞子钱放在书桌上。
　　其实小睿想爸爸，他多么希望爸妈离婚是他晚上做的一场噩梦。有几次他早上醒来，直接光着脚跑到门口推开房门，他想看见爸妈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旁等他吃早饭。但是他失望了，除了妈妈在厨房外，客厅里依旧空落落的。小睿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从今以后这个家只有他和妈妈了，每次想到这他心里都向被猫抓了一样的疼痛。他终于明白那几个父母离婚的同学，为什么突然都变成了郁郁寡欢，如今他和那几个同学一样，也把自己装进了孤独的口袋里。
　　今天傍中午时分，小姑姑常琪给他打来电话，说中午让他过去有事儿和他说。
　　小睿很喜欢这个小姑姑，不单单是小时候小姑姑经常给他买好吃好玩儿的，还因为小姑姑经常辅导他写作业，虽然小姑姑在学习上对他要求很高，有时甚至可以说比老师还严厉，但是小睿并不生气，因为小姑姑讲得他很容易理解，有时他甚至觉得老师讲的课，都没有小姑姑讲得好。他知道，自己的学习成绩之所以能在班级里不被落下，除去他上课注意听老师讲课，按时完成老师留的作业外，那就是小姑姑的功劳。
　　今天小睿在家接到小姑姑打来的电话，他没有犹豫背起书包就到了小姑姑家。正当他写作业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奶奶的说话声，起初他并没太在意，但是后来奶奶说的话传进他的耳朵，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结果奶奶说走了嘴，他知道一会儿爸爸来，还带着……他不愿再想下去，他不知道见到爸爸该怎么说，于是他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小姑姑家，就连奶奶在后边喊他，他也没听见。
　　小睿回到家里，立刻站到窗前，那扇窗正好能看见小姑姑家的单元门。不大一会儿，小睿看见一辆轿车开到单元门口，他并没有在意轿车，因为他爸爸的轿车不是这样的。但是当车门打开时，他看见了爸爸从车里出来。爸爸先是站在那往他家的窗户看了一会儿，又回头好像和车里的人说着什么，然后走进了单元门。
　　不大一会儿，小姑姑跟在爸爸后面出来，他看见爸爸拉开车门，打从车里出来一个抱着东西的女人。小睿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和爸爸一起过的那个女人，是她抢走了爸爸，他恨这个女人。只见爸爸对女人和小姑姑说着什么，然后小姑姑接过女人手里的东西抱在怀里，还打开看又低下头好像是用嘴亲了一下，他明白了，那是个小孩儿，是爸爸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小睿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慧儿的手机。
　　已经过了中午，饭堂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慧儿正看着服务员收拾桌子，突然腰上的电话响了。
　　“妈。”电话里传来小睿的哭声。
　　慧儿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咋了，儿子。”
　　电话里只有哭声。
　　慧儿有些急了，她提高了声音道：“说话呀儿子，你咋的了？”
　　电话里传来抽噎声。
　　一会儿小睿在电话里道：“妈，那个人上我奶奶家去了。”
　　慧儿长出了一口气，道：“儿呀，你可吓死妈妈了，他去就去呗。”
　　“妈，你没看见，他还带着那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我小姑下来接的。”小睿有点儿愤愤地道。
　　“人家现在是一家人。”
　　“真没想到，妈，小姑姑变心了，我不想再理她了，以后也不上她家去了。”小睿气愤地说。
　　“别胡说，那是你的亲姑姑，她也没办法。”说到这慧儿停了一下，接着问道，“对了，你吃中午饭了吗？”
　　“在小姑姑家吃了点心。”
　　“哦，作业写完了吗？”
　　“还差一点儿，我现在就写，写完了我上你那儿去。”
　　“行，快写吧。”慧儿说完想了一下，又嘱咐道，“儿呀，啥也别寻思，安心写作业啊。”
　　“知道了，妈。”小睿回答道。
　　常琪轻轻推开门，来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李桂珍旁边轻轻道：“哎呀，这觉来的也太快了吧。”
　　“姥姥没睡，刚才还说我呢。”蕊蕊好像带着报复的口气道。
　　“哎，都白疼啊！”李桂珍睁开眼睛，一边起身一边看着蕊蕊，接着说道，“你个小白眼儿狼。”
　　李桂珍真是无法接受张甜甜，这个没有经过任何仪式就上门的新儿媳，她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慧儿兑饭店时，邢大姐见到了漂亮的慧儿，当天晚上舞蹈队的姐妹们基本就全知道了，慧儿的饭馆开业的那天，这些老姐妹好像商量好了一样，竟然齐刷刷地聚到了饭店。这些老太太一边吃着牛肉面喝着牛肉汤，还一边旁若无人地砸着嘴，大声地夸慧儿长得好看，弄的饭店里就餐的其他男男女女，都伸着脖子歪着头盯着慧儿看。
　　慧儿以前在商场卖货时知道有人偷看她，但那都是暗地里也不犯什么法，所以慧儿装作不知道该干啥干啥。今天的这些老太太可不管这些，她们高声大气地吆喝，弄得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慧儿很难为情。慧儿对李桂珍说让这些老太太别再喊了，今天这些老太太的面钱全免，结果又招来老太太们一阵欢呼。
　　这些老太太吃饱喝足了，悄悄地把面钱收上来塞到李桂珍的手里，出门的时候依旧高声大气地夸面好吃，夸李桂珍有一个贤惠漂亮懂事儿的好儿媳，弄得李桂珍都不敢点头，只能咧着嘴尴尬地笑。
　　如今又跑出来一个儿媳妇，这要是让那些老姐妹知道，她这张老脸往哪放啊！
　　“唉！”李桂珍叹口气坐起身子发呆，她也不知道怎样面对眼前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儿媳妇，也不知道今后咋跟慧儿说，真是太让她为难了。
　　李桂珍想了一会儿又叹口气下地穿鞋。
　　常琪一看李桂珍下地穿上了拖鞋，赶紧推开房门对着常磊道：“哥，咱妈醒了。”说完向沙发走去。
　　常磊用手轻轻地推了张甜甜一下示意她站起来，张甜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来。
　　常磊向门前走了几步，张甜甜站在常磊的身后。
　　“妈，你醒了？”常磊恭敬地问。
　　“嗯。”李桂珍从鼻腔里答应一声走出门来。
　　“甜甜，快过来见见咱妈。”常磊说完闪开身子。
　　“——妈。”张甜甜上前一步弯腰行礼叫了一声。
　　李桂珍看了一眼张甜甜点了一下头：“嗯，坐吧。”一抬眼看见常琪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小孩儿，她看了一眼常磊，常磊点点头。
　　李桂珍丢下常磊和张甜甜向沙发走去，从常琪手里接过孩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常琪向张甜甜和常磊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常磊也对着张甜甜点一下头笑了，张甜甜舒缓地出了口长气。
　　蕊蕊一直跟在李桂珍的身后，她见姥姥抱起一个小孩儿，于是奇怪地问常琪道：“妈妈，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你舅舅的啊。”常琪回答道。
　　“我舅舅家的？”蕊蕊说完看了看常磊道，“舅舅，那你不要我小睿哥了？”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了。
　　常琪拍了蕊蕊一下，道：“说什么呢，还不过去问舅妈好。”
　　蕊蕊看了一眼张甜甜，抬头看着常琪，哭着道：“我舅妈是张慧儿，是慧儿。”
　　张甜甜有点儿不知所措，本来她见李桂珍抱起了孩子，知道李桂珍已经认下了她，她正准备过去和李桂珍说话，没想到蕊蕊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一下子愣在那里看着常磊。
　　常磊更是下不来台，她以为只要李桂珍接纳了张甜甜，他的担心就烟消云散了，哪知蕊蕊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真是尴尬到了极点，他冲着常琪努努嘴。
　　李桂珍抱着孩子用手在孩子的小脸上摩挲，装作没听见蕊蕊说的话。
　　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李桂珍首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她回头看着张甜甜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甜甜正看着常磊，等待常磊改变这种局面，忽听李桂珍问，就把视线从常磊脸上挪开转向抱孩子的李桂珍，见李桂珍正看着她，赶紧回答：“丹尼尔。”
　　“什么，丹尼尔？这是哪个国家的名字，是你给取的？”李桂珍又有些不高兴了。
　　“——妈——”张甜甜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
　　屋里又出现了暂时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