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陈刚和张甜甜握了一下手，转头问何沅君：“这是小甜甜师妹？”
　　何沅君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呢。”
　　陈刚看着张甜甜道：“那能忘吗，不过要是走在大街上，我可认不出来啊！”说完又对张甜甜道，“甜甜，你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小时候上你家蹭饭吃的小刚哥啊。”
　　张甜甜看着陈刚摇了摇头，笑着道：“没印象了，可能那时候我太小了。”
　　陈刚看着张甜甜也笑了，然后看着何沅君道：“老师，您还记得不，每次我到您家吃完饭，甜甜都要把我当马骑，要是不让她骑，她就哭。”
　　何沅君也笑了，但是没说话。
　　这时，那个被常磊踩到脚的年轻人，在那个女孩子的搀扶下，愁眉苦脸地来到陈刚面前。
　　陈刚疑惑地看着他俩道：“怎么回事儿？”
　　女孩子一指常磊：“他给踩的！”
　　常磊上前对陈刚道：“是我刚才一不小心给踩了。”说完问年轻人：“咋样，挺疼吧？”
　　年轻人带着哭腔道：“你说呢，要不我踩你一脚试试。”
　　“放肆，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常叔叔。”陈刚看着男孩子呵斥道。
　　“爸，你。”男孩子涨红了脸看着陈刚。
　　常磊赶紧上前，抱歉地道：“哎呀，真是太对不起了，原来是陈刚大哥的公子啊，对不起，对不起，咱们赶紧上医院吧。”
　　陈刚摇了一下头，道：“不用，一会我顺道带他看看就行了，你别管了，再说要是没你这一脚，我怎么能见到我的恩人老师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还轻轻地摇了摇常磊的胳膊，“你说是不？”
　　常磊被陈刚感染了，微笑着对男孩子道：“孩子你受苦了，这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的。”
　　男孩子看着女孩子道：“倒霉，老天爷也欺负我。”
　　大牛过来对着陈刚的耳朵耳语几声。
　　陈刚走到抱孩子的何沅君面前，谦卑地弯了弯腰，道：“老师你看，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您了，改天我给老师接风，再找几个你喜欢的同学，您老到时一定很开心。”
　　何沅君笑着道：“快忙你的吧，接风就免了吧。”说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陈刚。
　　陈刚又给何沅君鞠了一躬，起身对着常磊和张甜甜一抱拳，道：“师妹，大哥，我失礼了。”说完一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大牛和老四冲常磊点点头紧走几步追上陈刚。
　　伤脚的男孩儿在女孩儿的搀扶下，嘴里喊着：“爸你慢点儿啊，等我一下啊。”
　　看着几个人走远了，常磊走到何沅君面前，伸手想要接过孩子。
　　何沅君腾出一只手，挡住了常磊伸过来的双手，道：“回家再抱。”
　　常磊无奈地缩回手看了一眼张甜甜。
　　张甜甜用手挽住了常磊的胳膊，娇声娇气儿地道：“你儿子还能飞了，回家让你抱个够。”
　　丰田吉普车行驶在机场路上。
　　何沅君抱着孩子，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道：“我感觉美国的春天比咱们国家来的晚。”
　　常磊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何沅君，不相信地道：“不能吧？”
　　“咋不能，美国有的地方还白雪皑皑呢。”何沅君回答道。
　　“啊！”常磊若有所思地，“咱这边的大兴安岭也没开化呢。”
　　“这咋还聊上地理和气候了呢。”一直看着窗外沉思的张甜甜回过头来。
　　何沅君和常磊都没吱声。
　　张甜甜看着何沅君道：“妈，那个陈刚真是你的学生？我咋就没印象呢？”
　　何沅君把左手抽出连同肩膀摇了摇，她没有看张甜甜，道：“你那时候才几岁啊，你能记着吗。”
　　“妈，那你说说呗。”
　　何沅君用手轻轻地向上拢了拢头发，额头偏右紧挨着发际线的地方，露出一块小拇指甲大小的红痣，她慢慢地把头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轻声讲起有关陈刚的往事。
　　陈刚上初一时父母离异，他跟着爷爷奶奶过。
　　父母离异这件事，在陈刚朦胧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阴影，再加上爷爷奶奶年岁大了对他疏忽管教，于是他便和社会上的一帮小青年混在一起，后来发展到了逃课。本来学习还可以的陈刚，自从跟着那帮人偷鸡摸鸭招猫逗狗，在学校打架斗殴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说到这何沅君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张甜甜见何沅君停住了，等了一会还不见何沅君说下去，就又问道：“妈，后来呢？他刚才说他到我们家蹭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沅君家住的楼房与陈刚家住的平房离得不远，何沅君每天上下班都从陈刚家门口经过。陈刚父母没有离异时，每当何沅君从家门口经过，陈刚的母亲或奶奶都向她打听陈刚的学习情况，后来何沅君发现陈刚变化越来越大，便向陈刚的奶奶了解情况，这才得知陈刚的父母离婚了。
　　一次陈刚在学校打坏了一个男同学，学校要开除他并把他送到……何沅君停了一下问常磊道：“那时候有一个专门给有劣迹学生开的学校叫什么来的？”
　　常磊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啊，好像是叫工读学校吧。”
　　“对对，是叫工读学校”
　　听说这事儿后，何沅君赶紧找到校领导给陈刚讲情，理由一大堆，什么工读学校是染缸，要是把陈刚送到那里，陈刚就彻底毁了，还有不能把孩子推向社会，那是对社会不负责任，再就是陈刚本来就没有父母疼爱，学校不能冷漠不管等等，反正是一大堆理由，其目的就是不能把陈刚送工读学校。
　　那时的学校领导基本都是工厂进驻的工宣队，他们哪能讲得过何沅君，最后就同意了何沅君的请求，但要求是何沅君必须要对陈刚今后的行为负责。
　　“妈，咋负责啊？天天管饭呐？”张甜甜玩笑似地问。
　　何沅君没有理会张甜甜，继续道：“为这事我被扣了两三回工资，还给一个学生包赔过医药费。”
　　“哎呀，妈，你可真是伟大得傻了。”
　　“不许胡说。”何沅君拍了张甜甜一下。
　　“本来嘛，那最后陈刚变好了吗？”
　　“再不变好你爸就得和我离婚，你现在也和陈刚一样没爹没妈了。”
　　“是吗，那快讲讲后来的事儿，这太有意思了。”
　　“那时我和你爸的工资都不高，本来咱三口之家过的还算凑合，可是我接连几次被扣工资，再加上包赔学生一百多块钱的医药费，这样一来就捉襟见肘了。”
　　“那时候咱家谁说了算？”
　　“别打岔。”
　　那时的张炳成虽在区司法局工作，但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七八十块钱，加上何沅君的工资，两人一个月有一百多块钱的收入，按当时的物价来算，三口之家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是下等人家，一家三口人的小日子过得相对稳定。
　　张炳成老家离这不远，时时刻刻都有亲戚来他这里歇脚，但基本都大袋小兜儿地带粮食来。开始的时候何沅君对这些乡下来的亲戚挺反感，说他们不讲究卫生不懂得人情，要不是进城看病什么的把她家当旅店，他们才不会来呢。不过何沅君这些话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背地里和张炳成发发牢骚，平日里照旧好吃好喝好招待。张炳成也没办法，毕竟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亲戚。
　　自从何沅君把陈刚领进家门，首先是粮食不够吃了，不过对这些张炳成倒没说什么，反而竟暗自高兴起来，因为无论亲戚谁来，何沅君也再没说过不是，反而还热情有加。
　　但是张炳成对何沅君，把无亲无故的陈刚领进家门的作法，还是颇有微词，他提醒何沅君对这些不良孩子还是少管，搞不好就容易惹火上身，结果还真应了张炳成的话。
　　何沅君的工资被扣了好几次，说是为陈刚交罚款了，张炳成忍住了没说什么。但陈刚把人打进了医院，需要拿钱给人家看病，还要交治安罚款，不交罚款就拘留，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炳成实在忍不住对何沅君发了火，他告诉何沅君，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不能让这个陈刚在他面前进进出出。
　　何沅君对张炳成好说歹劝，发誓等陈刚初中一毕业就让他回自己家，让张炳成再忍耐两年。张炳成也威胁何沅君，到时候要是陈刚还不走，他们就散伙离婚。
　　听到这张甜甜哧哧地笑了。道：“我的天啊，把我爸逼到绝路了。”
　　“别说你爸了，就连我都没信心了。”
　　“哦？”
　　“甜甜你不知道啊，我那时三天两头地被领导叫到办公室挨批，评级评先进都没我的份儿。”
　　“那后来呢？”
　　“后来陈刚初中毕业，就自己要求下乡，到农村去插队，头两年还有联系，后来咱家经常搬家，就失去了联系。”
　　“看样子你这个调皮捣蛋，差点儿毁了咱这个家的陈刚现在出息了，看那样子现在也是个老板了。”
　　“但愿吧。”何沅君自言自语把脸转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