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四床的患者发出痛苦的呻吟，身旁三十多岁的儿子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道：“让你拉，你又拉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李桂珍不悦地对那儿子道：“小伙子，你去找大夫开通便的药。”
　　“我去了，医院没有，让自己上药店去买开塞露。”那儿子道。
　　一床的护理大声地道：“那你咋不去买啊，你看你妈憋得多难受啊。”
　　那儿子看着开着的病房门，道：“打针呢，我走不开啊，我姐她们到这时候还不来。”他把脸转过来，看着老太太愤愤地道，“平时你能走能蹽，她们都甜言蜜语地向你表孝心，现在你住院了她们就都没影了，就连你最疼的小妹也没影了，现在你还不得指望我啊。”
　　李桂珍对那儿子温和地道：“你姐姐和妹妹不是每天都来吗，就今天晚了点儿。”说完这句话对慧儿小声说了句什么。
　　慧儿点点头对那儿子道：“这么的，你去给你妈买药，我帮你看着药瓶。”
　　“那，那好吗？”
　　“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那儿子刚走不大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女人，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杯和水果。
　　女人看着老太太，问道“我弟呐？”
　　一床的护理道：“你妈大便干燥，你弟弟去买药了，二床的儿媳妇替你弟弟给看着呢。”
　　四床的女儿看着慧儿连声道：“谢谢，太感谢了，我在路上堵车来晚了，谢谢你，费心了。”
　　慧儿摆摆手道：“不用谢，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一床护理对李桂珍道：“你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儿媳妇，就算是姑娘儿子也不见得这么尽心。”她又压低声音道，“你看我护理的老太太，他儿子和姑娘老有钱了，这不是雇我护理他妈吗，他俩除了晚上轮班来一趟，白天连面都不照。”
　　李桂珍道：“人家可能白天忙呗。”
　　四床的女儿道：“可不是吗，这儿媳妇可真好，一个人不念声不念语地没黑没白地在这，真是太难得了，我们这姐儿几个，还因为我妈住院护理的事儿叽格郎呢。”
　　李桂珍听到病友们夸奖慧儿，脸上流露出难以言表的表情。
　　每当有人夸奖慧儿的时候，李桂珍都会情不自禁地拉起慧儿的手，一脸的幸福的模样闭上双眼，眼角却挂着泪珠。
　　看着慧儿黑天白夜默默地伺候自己，李桂珍心里越发感到对不起慧儿，她想安慰一下慧儿，但是怎么开口啊，当着慧儿的面大骂常磊？那有什么用呢？再说了，病房里的人那么多，她怎可能把家丑往外杨呢！
　　李桂珍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常磊叫到家里，让他讲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慧儿。
　　常磊倒是没怎么太隐瞒，他知道无论怎么隐瞒，也消除不了李桂珍的怒火，何况李桂珍还在病中，他不能再惹李桂珍生气了。于是常磊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经过交代给了李桂珍。
　　李桂珍极力压住自己的怒火，但还是伸手打了常磊几个耳光，常琪赶紧进来把气喘吁吁的李桂珍扶到床上。
　　李桂珍无力地靠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伸出一只手指着门，虚弱地对常磊道：“你滚，我不想见到你，我，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说完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常琪对跪在地上的常磊道：“哥，你先回去吧，等咱妈消消气儿你再来。”
　　常磊看着常琪小声责备道：“你咋不早点儿进来。”说完摸摸自己的脸颊。
　　常琪趴在常磊的耳边道：“你傻呀，你不让咱妈把这火发出来，她能有完吗。”说完回头看看李桂珍，见李桂珍还闭着眼睛，便提高声音有意让李桂珍听到，“行了，起来吧，咱妈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老人家也该消气儿了，你的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李桂珍长叹了一口气，依旧闭着眼睛道：“儿呀，你这是作孽呀！”
　　常琪赶紧用手推了一下常磊，示意常磊站起来。
　　常磊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对着李桂珍小声道：“妈，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慧儿，只求您老别生气了。”
　　李桂珍挥挥手。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李桂珍感到身体已无大碍，就又开始到广场唱歌跳舞，平时和慧儿的联系也比从前多了起来，但也只是局限在电话里聊天儿，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需要，慧儿是不上她那里去的。
　　李桂珍只能在心里叹息，感觉自己欠这个曾经的儿媳太多了，她也想过认慧儿做自己的干女儿，可是这话她怎么能说出口啊。
　　那天李桂珍听小睿无意中说出慧儿要开饭店的事儿，她心里一动，感觉自己还可以帮慧儿做点什么，比如帮忙择择菜洗洗碗什么的，这样自己也能心安一些。但是又听小睿说，慧儿正在为找不到房子发愁满嘴起泡呢。
　　晚上跳广场舞的时候，李桂珍对几个要好的老姐们儿说，自己的亲戚要开小饭店，要租房子或者兑现成的饭店，最好是临街繁华地段，看看她们谁能帮上忙。
　　也是该着李桂珍在慧儿面前露脸，一个老姐们儿听李桂珍说完，当时就说，她正好听儿子儿媳说要上南方陪儿子读书，想把手里的饭店兑出去。
　　李桂珍一听真是喜从天降，一把拉住老姐们儿的手追问道：“邢大姐，你说的是真的？不会是逗我呢吧？”
　　“呦呦呦，看你说的，我能拿这事儿和你开玩笑吗！”
　　“哎呀，”李桂珍使劲儿地摇着老姐们儿的手，接着道，“地点在哪儿？”
　　那个老姐妹儿使劲儿地把手从李桂珍的手里抽回来，一边揉着手一边道：“看不出来你这老妹子还这么有劲儿，再摇两下我就散架子了。”
　　李桂珍不好意思地道：“邢姐对不起啊，我这是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您多担待担待，不过你这消息对我来说是太重要了，你知道想开饭店的是谁吗？”
　　“谁啊？”其他几个老姐妹儿也都凑过来一起问道。
　　“我儿媳妇，我儿媳妇不是下岗失业了吗，她在家闲不住，总想干点儿啥。”李桂珍见大伙儿都看着自己，便接着道，“你们可不知道，我儿媳妇下岗时，单位就给了一万多块钱，这点儿钱还不够交养老保险的呢。”
　　可不是咋的，我儿子也是给那点儿钱。我姑娘单位也是给了不到两万块，我……几个老姐们儿像炸了锅一样，你一言她一语地议论起来。
　　趁着大家议论，李桂珍把邢大姐拉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李桂珍舞也不跳了，拉着邢大姐一起来到草帽街，和邢大姐的儿子大概谈了一下，她大概地了解了饭店的经营状况，客流量及每天的收入情况后，她一锤定音地说这饭店她接了，明天带着儿媳再来详谈。
　　第二天八点多一点，大海给慧儿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在车上，过一会儿就到了。慧儿让大海到自己家汇合，然后再找李桂珍带着一起去。
　　李桂珍带着慧儿和大海到了草帽街。
　　“就是这儿。”李桂珍指着一家门楣上挂着大众小吃牌匾的饭店，对慧儿和大海说道。
　　大海问慧儿：“现在几点了？”
　　慧儿看了一下手表道：“快十点半了。”
　　李桂珍看着大海和慧儿道：“那进去吧，我和邢大姐约好了十一点，估计她现在已经到了。”
　　大海看了一会儿，轻声对李桂珍道：“大姨，你先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然后又对慧儿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里边是啥样。”说完进了饭店。
　　李桂珍看着大海的背影，疑惑地问慧儿：“这么复杂吗？”
　　慧儿摇摇头，道：“我也不懂。”
　　大海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饭店，在饭店运作上已经有了很多的经验。他知道兑饭店不像干别的，地点固然重要，但也要看看食客有多少，还有就是地点和人群决定经营什么项目，不能盲目干，一定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不能全听别人说的话，尤其是饭店老板自己说的话，一定要做到眼见为实。
　　不到五分钟，大海从里边出来，他是先对慧儿点了一下头，又去和饭店门口的几个摊贩聊了起来。
　　一会儿大海走回来对李桂珍道：“大姨，你先进去看老板在不在，我和慧儿在外边等着，要是老板在我俩就进去。”
　　“行。”李桂珍答应一声进去了。
　　大海对慧儿小声道：“这个地点太好了，人也多，刚才我进去就是想看看里边有没有吃饭的，还真有十几个人在吃，屋里环境也不错，只要稍加装修就能开业，我问了那几个摆摊儿的，他们也说这地方的饭馆生意不错，有的家中午还得排队。”
　　“是啊！”慧儿兴奋起来，“那咱赶紧兑过来吧。”
　　“兑肯定要兑，但这地点估计价钱绝对少不了，一会儿和老板谈的时候，你看我的眼色。”
　　慧儿嗯了一声点点头：“我听你的。”
　　“你自己心理也要有个数。”
　　“大海叔，那得多少？”
　　“不超过八万，包括一年的房租和里边的所有东西。”
　　慧儿点点头。
　　李桂珍和邢大姐从里边出来，李桂珍喊慧儿过去，把慧儿介绍给了邢大姐。
　　邢大姐看见慧儿，一下子把嘴吧张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了慧儿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对李桂珍道：“哎呀，大妹子，你这儿媳妇可真好看，简直就是画上的仙女儿啊，你儿子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大美人。”说完扔下李桂珍，拉着慧儿道：“走，我告诉我儿子，这店儿贵贱都给你了，不过你放心，保证便宜的。”说完也不管李桂珍了，拉着慧儿进了饭店。
　　李桂珍看着慧儿和大海跟邢大姐进了饭店，她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也跟着后面进去了。
　　经过讨价还价，还有邢大姐在一旁帮腔，老板最终同意以六万五千元的价格，把饭店兑给了慧儿，商定一星期内交接。
　　慧儿下午交了一万元定金，老板一边打收条一边说慧儿赚大发了，他要不是看在老妈的面子，这个价格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慧儿真诚地对着老板鞠了一躬，道。“大哥，谢谢了，我会永远记着您的好。”
　　出了门，慧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几只鸽子带着哨音正好从头顶飞过，她又收回目光看着街上人流涌动的市场，心里顿时觉得，生活还是那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