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张炳成见常磊问，用食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桌子，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高兴事儿，我已经向你们局领导建议，过完年把像你这样的年富力强的干警，派到下边分局去锻炼锻炼，作为后期的人才储备。”
　　“那我们领导同意了吗？”常磊急切地问道。
　　“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都是党校的老同学，我的面子他还是给的，更何况他也没少求我……”说到这张炳成收住话，端起酒杯对着常磊晃了一下，接着道，“你准备一下，过完年你就到动源分局报道。”说完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常磊一听张炳成说让他到动源分局报道，马上又急切地问道：“那我具体干什么工作呢？”
　　张炳成先是看着李蓉慢慢地把酒杯倒满后，才回过头对常磊道：“和你们大局说好了，你先做分局长助理，等再过半年多，动源的老局长就退了，那时候再把你提正，不过这件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和谁都不要说。”
　　常磊心里暗暗狂喜，他觉得眼前这个老丈人太可爱了，不过他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对着张炳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到了那里不要太招摇，一定要和身边的同事搞好关系，尤其是在那几个副局长面前一定要谦卑，还有就是不要提咱们之间的关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几个副局长也不是白给的，你听明白了吗？”
　　常磊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张炳成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根，李蓉赶紧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火。
　　张炳成回头看了一眼李蓉，笑着摇了摇头，把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把烟放到桌子上，这才对常磊接着道：“你千万要切记，一定要低调别张扬，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他们的对手，否则他们会合起伙来对付你。”张炳成嘱咐道。
　　“放心吧，爸我记住了。”说完，常磊站起身来举起杯，“我代表甜甜，祝爸妈春节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当的一声，三只酒杯撞在了一起。
　　“领导，你最爱吃的炖菜来了！”女管家轻声说道。
　　四个服务员依次摆好四个大海碗，女管家打开碗盖儿又逐一介绍：高升飞龙汤，百财狮子头，山凤榛蘑粉条，酸菜炖五花肉冻豆腐。
　　李蓉介绍完菜品，站在张炳成身后。
　　张炳成拿起筷子挨个儿菜尝了一遍，称赞道：“嗯，不错，这几样菜都是我喜欢的，比那些大酒店的厨师做的好吃！”
　　何沅君看张炳成一眼，不以为然地讥笑道：“这菜就对你这臭糜子的口味儿。”
　　张炳成也白了何沅君一眼，道：“你懂啥，这炖菜不仅可以下饭还可以下酒，这炖菜的营养价值要比熘炒烹炸高得多。”他用筷子指着一个碗道，“你就说这道酸菜五花肉吧，五花肉肥瘦相间，咬一口直流油，那就是一个香，粉条有嚼头，酸菜还解酒，你说说它的好处多不多。”
　　何沅君看着张炳成撇了撇嘴。
　　张炳成没看见何沅君对他不屑一顾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要想吃到它，那就得等过年才能吃一顿。”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停顿了一下，又白了何沅君一眼，道，你说我是臭糜子，那你是啥，你不也是臭糜子吗。”
　　李蓉蔑视地斜眼看着何沅君，嘴角歪了一歪。
　　何沅君刚要反驳张炳成，忽然发现李蓉的表情，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带着酸味儿的恨意，但她很快地平静下来，用带着讥讽的表情对张炳成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老家是山东莱州市的。”
　　“什么莱州市，那就是原来的掖县，和我老家肇县是一样的，当年是你祖上在山东活不下去了，不得已跑到我们这来闯关东，现在瞧不起我们这些当地的臭糜子了，真是忘恩负义。”张炳成反唇相讥。
　　“我是出生在这座城市的，真正的城里人。”何沅君也不甘示弱，“我可不像你，吃个炖菜就满足成这样，真是屯迷糊进城。”何沅君继续讥讽地挤兑张炳成。
　　“啥叫屯迷糊进城，你这大城市人不也是给屯迷糊当老婆了吗！”张炳成反讥道。
　　何沅君一撇嘴高声道：“是，现在还有骚货愿意给你当小老婆呢，还有一大堆狐狸精等着你呢。”说完使劲儿地瞪了李蓉一眼。
　　李蓉依旧微笑地看着她
　　何沅君醋味上涌，她又使劲儿地瞪了一眼李蓉，恨恨地对着张炳成道：“我当年眼瞎了，才嫁给你这个屯迷糊。”
　　“当年你不也是看上我这个屯迷糊有点儿用吗，要不你这知识分子家的大千金，能正眼看我一眼啊，我们这也叫互利互用吗，哈哈哈！”张炳成放肆地大笑起来，好像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和成就感。
　　何沅君还要张嘴说什么，张炳成把她拦住道：“好了，好了，别斗嘴了，来常磊，你吃……咦，常磊呢？”
　　张炳成身旁的常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李蓉向楼下努了努嘴道：“刚才下楼去了……”
　　李蓉的话没说完，楼下传来脚步声，片刻，常磊上来了。
　　“吃吃饭上哪去了？”何沅君问。
　　“到楼下透口气儿。”常磊很自然地答道。
　　常磊刚开始听张炳成说菜的事儿，还觉得挺有意思，哪知道何沅君掺和进来内容就变了，常磊听了几句，觉得要是再听下去，不仅自己尴尬，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也会尴尬，还有他发现李蓉看何沅君的眼神很奇怪，他觉得这三个人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她们之间的事儿，于是悄悄地起身下楼，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常磊虽然下了楼，但还是听见了何沅君说的“小老婆”和“狐狸精”的话。常磊摇了摇头心里骂道，妈的，黄鼠狼下豆杵子，一窝不如一窝，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的儿女，真他妈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常磊在心里骂完了，歪头一想又不自觉地笑了，自嘲地道：“我这是说谁呢。”
　　静了一会儿，常磊感觉上边好像熄火了，便装做没事儿人一样上了楼。
　　张炳成示意常磊坐下，又给常磊夹了一块野鸡肉放到盘子里，接着转头对李蓉道，“小李，你还站着干嘛，来，坐下一起吃么。”说完转身伸手，那动作似乎要拉李蓉的手，却猛一下停住改了方向，指着厨房道：“小李，这厨师和服务员都是你请来的吧，你去把他们都喊来，我要当面谢谢他们。”
　　李蓉应了一声，快步向厨房走去。
　　何沅君狠狠地斜了张炳成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李蓉的背影，一撇嘴发出啧啧声。
　　何沅君早就看不惯张炳成和李蓉，主不主仆不仆的亲昵样子。
　　虽然何沅君心里恨得痒痒的，但也是无可奈何。她甚至有时后悔嫁给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色鬼，不过又一想，当初要是没有这个头上有光环的好色之徒，说不定她这个中学老师，可能现在还在为了批改作业劳心伤神呢，一想到这些她又释然了，觉得张炳成能从一个县城农机厂的小保卫干事，一直做到市一级的领导，的确有过人的本事和能力，再说了，男人那有不好色的。
　　不过想是想做是做，她何沅君是个正常的女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把别的女人领到家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一次，何沅君把张炳成和李蓉堵在了床上，她扬言要到省市纪检委去揭发张炳成。
　　张炳成赶紧给张甜甜打电话，让她来劝劝何沅君别再闹了，万一张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这种问题上女儿张甜甜想得很开，她极力劝说何沅君接受现实，只要张炳成能在其位置上坐稳，何必非要争出一时的高低呢，何况再有六七年张炳成就离休了，离休后他们全家就移民美国生活，李蓉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了。再说，张炳成身体像头牛一样健壮，对人老珠黄的何沅君早已经没了兴趣，偶尔在外边啃几口嫩草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李蓉不仅能替何沅君照顾张炳成，还能拴住张炳成在外边拈花惹草的那颗不老的花心，这何乐而不为呢。
　　何沅君知道张甜甜说的是歪理，但觉得张甜甜说的歪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的，只是她心里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何沅君总想找个借口把李蓉辞退，但李蓉却是单位派给张炳成的服务人员，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正如张炳成说的那样，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不光是对张炳成不利，别人也会笑话她何沅君，所以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心里长叹后宽慰自己，要是没有张炳成，也不可能有她何沅君的今天。
　　何沅君出身高知家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省医院外科大夫，她本人是红平中学的一名教师。
　　也许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何沅君从上中学开始，就有一种高山俯视的心里，尤其是在选择配偶方面，寻常人是进不了她的法眼的。当年何沅君读师范学校时，给她写情书，向她示好，向她求爱的男生不在少数；参加工作后，家里人，邻居，亲戚朋友给她介绍对象的也挤破了门，但她看过后都给拒绝了。
　　何沅君在冥冥之中，寻找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