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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连载】无处可逃之七(闲适的夜晚)

作品名称:【江南连载】无处可逃      作者:特快专列2011      发布时间:2012-12-10 01:22:25      字数:8104

  我对于大航的飞机,没有多大的兴趣。而嘎吱周围的人,对飞机的兴趣,不断地被激发出来。我白天有机会去于大航那里的时候很少,我得像一只蚂蚁一样,去四处忙碌寻找食物。有时候晚上回来得很晚,我可能连脸脚都不洗,躺在床上就睡觉。有时候可能回来得早一些,这样的晚上,一般不算累,我喜欢去于大航那里打一场篮球,把剩余的精力耗尽。
  打完球。疲累着身体,我们躺在几棵桂树下的椅子上,中间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盘猪耳朵,或者几样别的小吃。
  在桌子边,有时会有金贵均。有时候有别的朋友。那些人对我们谈的话题兴趣要淡一些,喝瓶啤酒,吃点东西,然后就去看电影或者打牌去了。
  金贵均来的时候多一些,即使他对话题不感兴趣,也会陪着我们,听我们说。金贵均下了班,洗了澡,神情有些倦倦的。他不到别的地方去,但也坐不了多久,喝两瓶啤酒,跟我们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去睡觉了。金贵均第二天还要去下井,也比我们重要。
  有时会有柳红或者叶梅,她们也喝一点酒,很少。陪着聊聊天,说说话。有时靳冬也来,他坐在一旁,说着话。靳冬总有一股表现的欲望。可能是刚从网上看来的东西,他想灌输给我们,而我和于大航对他的那些观念不置可否。但靳冬酒喝得少,说话多一些。晚风习习,有这样一个乐于提供话题的人,当然也不错。但他也坐不上一会,他灌输了过于激烈的观念,我就有些烦他了,频频劝他喝酒。两三杯啤酒,就让他哑默了,他不胜这点酒力。
  在嘎吱矿区里,大家是自由的。在一种平和自然的状态里生活,有一些条件是于大航提供的。于大航在这种悠然自得的氛围里,也保持了一种平和自然的心态。想玩什么都是自由的,对于四周黑黑包裹过来的群山,这里像一群点着篝火玩闹的场地。这里的年轻人少一些,也就少了一些真正篝火晚会的激情与疯狂。
  我和于大航的桌边,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吸引人。小小的电影厅,小小的舞厅,打牌的地方,以及球场上,热乎劲比我们俩人坐的地方好了很多。而且,我也不天天来。我不来的时候,于大航会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会去看电影或者打牌。有一次我针对这个问题问了于大航,于大航笑笑。
  “我会在楼上看书,或者画画。只有你来了,我愿意跟你多聊聊。”
  于大航这样说,似乎我就是个特例。我回头看看那栋亮着不多几盏灯的大楼,心里对于大航那楼上房间产生了一些神秘感。
  看书或者画画,需要这么大一栋楼吗?我心里有些疑惑,但是想到我住的那栋楼,楼上不也很多房间是空的吗?人走了,空间就寂寞下来了。大楼里也许是像柳红她们说的那样,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就是一些陈年的空气和灰尘。
  因为于大航愿意跟我多聊聊,我和于大航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谈的话题,在彼此的心里都感觉到一种舒服。每次离开时,于大航都会对我说提醒我多去去他那里玩。
  “到我这里来吧,我们一起聊聊天。”
  我们隔得不远,只要回来得不晚,我就去。打一场球,舒展一下筋骨。和于大航聊聊天,消磨一下夜色中的时间。
  于大航的桂花不错。味道淡淡的,有一股传统的清香。不存心去闻,感觉不到。平常的时候,那种气味又像一种常态了,就像正常的空气存在,我就感觉不到。但偶尔猛然抽动一下鼻子,香味就径直窜进鼻子来了,幽幽的,绵绵长长地伸展。心里不由就感叹起来,这种味道很不错。
  “我的桂花怎么样?”那天晚上的月色不错。还没有到中秋节,只是六月半而已。距离那个团聚的节日还早。
  桂花的香味,像春雨一样,随风潜入我们身边的花丛中。或者像一只黑色的猫,蹑着足,在悄然夜行,无声无息。
  “不仅桂花香。庭院似的格局也不错。很有些古代文化人的那种雅趣。”我这话有些恭维于大航的意思。我想,说点好听的话,总是没有什么错。
  “我以前跟人在城市里搞园林。学了一些东西。学得很潦草,回来以后觉得无聊,就弄了一些,只是摆弄个样子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雅趣!”于大航笑了,虽是谦虚的说辞,但看得出来还是很高兴的。
  “搞园林?那可是一个好工作。成天跟花呀,草呀打交道!感觉像个艺术家,干起活来,心情也好很多。”
  “什么呀!就是一个打工的,和泥巴混在一起。说像个农民还差不多,裤腿上,衣服上,鞋上,成天都是黄色的泥点或者黑色的泥土。在城市里走,人家都是斜着眼看,上公交车都不敢坐到座位上。我们比那些浑身沾满石灰点、水泥点的建筑工地的人还让城里人不放心。”
  “感觉像个农民工似的,或者说毕农民工还不如,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肯定的呀!我跟那些从农村来的人住在一起,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矿区出去的下岗工人。我没遭受城里人的白眼,那种难受比真正农民工还要深几层,因为我们原本应该是城里人的,因为下岗沦落下来的。你读了大学,从期望很高到跌落现实,也真是体验过那种感受的吧?”
  一谈起感受来,我们俩就有说不完的话。曾经经受过同样的人生折磨,那种心理自然容易寻找到共鸣之处。循着在城里打工的那种感受,我们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即使话语在重复,也觉得新意无穷。
  “我看你干这个,还是熏陶出了一些生活的品味。如今的城市,对园林还是比较重视的。街道上的树呀,街心的花圃呀,都在不遗余力地干。”
  “确实不错。这是一个很朝阳的产业,是为美在辛苦。但是,这个工作的猫腻也很多。因为大多都是政府出面的工程,一旦和政府挂钩,就有很多贪腐存在。我干活的时候,也时不时听说一些。有时就觉得那些艳丽的花,瞬时间变成枯萎的黑色了。在花草的根下,埋的哪里是一颗颗白色的化肥,完全是肮脏的粪!”
  “不要把社会说得这样黑暗!”我想要暗中提醒一下于大航,他的那些财富,可能也沾满了各种臭味,也在他批评的范围之内。这个社会,对于金钱,总有一种不信任的感觉。我虽然已经是他的朋友了,但在内心里还有有一团金钱的黑影在晃。
  当然,也不能怪我们这些普通的百姓,我们听说的,从报纸杂志上了解到的,尽是贪腐的官员,黑心的商人,不法的企业家。似乎,没有一件成功的事后面不尾随着一根尾巴的,无不沾上“屎”。所谓“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不是我这样说,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从这个社会的食品安全事件来看,什么三聚氰胺的奶粉、什么苏丹红的鸭蛋,什么染色的馒头、地沟油炒的菜、瘦肉精养的猪、避孕药养的鱼,什么福尔马林泡的……这些都是人吃的,全都黑着心地干,一点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
  于大航用的是排比句,基本上不容我插话。我很奇怪于大航的口气,而且他说的这些事件都是商人的责任更多,往官员身上靠要勉强一些。如果说征地拆迁,城市建设,基建工程,公路修建等等,我还觉得说服力更强一些。
  按道理来说,于大航属于商人那个阶层,他应该为那些人进行辩护才对。即使不辩护,至少也不会用这样一种控诉般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的话语,每一句都像一双重磅的巨拳,往那些丑恶的现象击打过去。
  “这些事件看似跟官员的关系不大,实际上体现了某些部分的不作为与勾结。发现这些事不管不问,你说是不作为还是勾结?我说是勾结,就是那些执法的人得到了某些好处,在保护这些丑恶的事情发生。”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就是金钱蹂躏下的虫蚁,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呢?金钱是没有道德的。金钱就是一股失去控制的大棒,大棒挥舞到什么地方,造成什么样的破坏,我们只能承受,而无法去改变。”
  “人应该有道德!道德就是控制金钱的手。在一种规范的状态里,让金钱这头猛兽失去应有的凶狠和残忍。人类就是在与野兽的驯顺中发展的,对金钱也应该采取这种办法。”
  “你的办法不错。我也很赞同,但是你夸大了道德的作用,应该由法制来发挥作用才对。让法制成为牛鼻子上的那根缰绳。”
  年轻人的意气总是很风华,谈起来嘴里的词语不仅蹦跳得很快,而且风趣幽默,比喻也很形象。我读大学的时候,在寝室里偶尔也会跟大家一起,批评这个社会。当我进入社会,成为其中一份子,而且是被社会欺凌和压榨的一份子时,我反而跟这个社会妥协了,没有了批评锐气。严格说起来,我也是这个社会那些丑恶现象的帮凶,为一点蝇头小利,承认那些丑恶的存在。
  “法制不是没有,而是有很多。现在的问题是,法制被人操纵着,法制也同流合污了,也变成了锋利的牙齿。法制对那些老实人进行规范,对那些狡诈的人,根本看不见。这就像两个人打架,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后来法制这个家伙来劝架了,法制抱住老实人的手脚,而那个狡诈的人更加无法无天了。我也知道,道德带不来更多的利益,目前来看利益才是金钱狂性发作的根源。”
  “狂性发作,那是一种动物性呀!”
  “我有时也这样想啊!这个世界那么丰富,而且人也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熏陶,离开利益,就不能活了吗?”
  “不是不能活了。有时候人处的境遇不一样,”我经历过很多生活中的磨难,我知道人在那种没有钱的境况下,心态是怎样的。道德,所有的道德,都抵不上一张钞票的魔力。
  “但是做这些事的,往往并非穷困的人。也有饥寒起盗心的,很少。我们看到的大多是拥有金钱和权力的人,他们在不断制造着这些肮脏的事。他们做这些,是为了填饱肚子吗?不是,而是为了更深的欲望。”
  “你的钱呢?”我突然发问。
  装什么道德家呢?我想起那些关于于大航的流言。于大航能够这样舒适地坐在这里,而且对金钱进行声讨,他自己就是干净的吗?我端起面前的一杯啤酒,喝了一口,这个问题,击中了于大航的要害了。
  “什么?”
  他可能一时没有理会我话语的意思。
  我心里有些快意。怎么样,击中痛处了吧!于大航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一丝变化,好像是真的一时没明白我说话的意思。
  “我是说,外面那些关于你的流言。”
  我的刀,又往前推了一些,让这种疼痛更深一些,大股的血冒了出来。
  “哦,你说的是那些流言!”
  于大航说这话时,脸色还比较轻松。没有因为我刀子一样猛烈的言语而失控。他也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还剥了几颗花生吃。
  “这些流言,你不要信。”于大航慢慢地说。神情很悠然。他不着急的神情,不急不火的语速,让我有些不快。他怎么总是站在一个高地上似的,我要仰着头去看,脖颈都仰酸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快来,陪我们去打一会牌。”
  什么时候,苏甜来啦。她和叶梅在一起。两个人拉着我们就往一边走。“我们刚才跟靳冬和金贵均在打牌。正打得高兴,金贵均老婆来把金贵均喊走了。靳冬也说他有事,你们俩来,陪我们打完这一轮。”
  打的是拖拉机。手里一大堆牌。我不喜欢玩这个。我很少玩牌。我生命时光里,很少有打拖拉机那样的空闲。
  牌,我会打,打得很少,打牌的技术就谈不上了。而且,打牌需要两人相互配合,我并不习惯跟人配合,一配合就头痛。在配合中,我很紧张,即使是一把好牌也会出错牌。我在打牌上比较愚笨的表现,肯定让叶梅不满。叶梅和我打对家。她在桌子另一边,不停地指责我。越是指责我,我越紧张,出错牌的时候更多。
  “你不懂得两个人打牌,是需要配合的吗?”
  我开始并不回应。对于那些指责,全都承受住。当然,打牌也不仅我一个人会出错。叶梅也有出错的时候。我不能指责她。偶尔,也可以回应一两句。
  “不懂得!”
  我也很生气。牌打成这个样,责任不全在我身上。我们的手气,也因我们的内斗而直转直下。于大航和苏甜的牌打得很愉快。他们微微笑着,看着我们的笑话,还不断收获着胜利。
  “你看看他们,他们配合得多好。”叶梅说。
  “你可以申请换人呀!”我顶了一句。
  叶梅并不换人,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摸牌,打牌,指责我。我也生气,手气不好,总是输,还被人指责。
  我打得不愉快。于大航和苏甜很愉快。他们脸上含着笑,不时给我们的内讧加点催化剂。
  “怎么样?吵完没有,我出牌啰!”
  “是不是要被打哭了,打哭了就求一下饶,我们放一马。”或者说,“输得衣服裤子都没有了,急得两个人要打架了吗?如果打架的话,躲到树后面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老气。老气。不气人都不行。”叶梅说。
  “打架的话,等会再打,等这一把牌打完再去,不要浪费了我手里这一把好牌。哈哈哈!”苏甜笑的声音,很愉快。
  我们当然不会为了打牌而打架。又不输钱,又不输米,有什么架好打?不过是输了一时的好心情。如果这样能让对手高兴,让他们高兴去好了。我嘟着嘴,也不管他们的嘲笑,按自己的思路出牌。
  于大航和苏甜的牌真是顺风顺水,一路很快就坐庄坐到了老“K”。眼看胜利在握了,突然,从电影院那个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了。柳老太的病犯了。”
  一个小伙子跑过来。
  “赶紧打电话给医院。”
  “给医院打电话了。说救护车往凉水井方向去了。要过半个小时才来。”
  “半小时?不能等呀,等半个小时人早没气了。”
  “这个地方就这个样,像乡下一样。没有办法。镇医院隔得远不说,一台破救护车,简直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在等救护车的时候,等不到就死了。”
  “用我的车。用我的车。”
  于大航丢下手里的一把牌,急匆匆就走了。牌面上那些大小鬼,冲着我们善意的笑。这一下,我心里有些开心了。这些大小鬼,再不会欺压我了。
  “看来,牌打不成了。”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苏甜喊住我,话语里尽是责备。
  “你怎么就走了。丢下我们两位女士。太不礼貌了吧!”
  我停住动作。对着他们笑笑,“可是我没车,没办法送你们回去。表姐,你不是有车吗?你开车送送叶梅。”
  “我要你陪着我们。”
  “不会吧!”我表现出吃惊。“待会你让我怎么回来?太晚了连摩的都打不到。”
  “表哥,你还没女朋友吧?”
  “没有。”我不知道苏甜什么意思。
  “你们男人最没有意思。”
  “什么意思。”这个苏甜,说话云里雾里的。我想,女人都是这样捉摸不定的,管她的,听不懂的话,就当没听见就行了。如果总是想去捉住那虚无缥缈的一点点话语的衣袖,从而紧紧抓住真相,那就像鱼被钓到钩上去一样了。我不再说话,闷着头就想往前走。
  “你送还是不送呢?”叶梅问我。他看我脸色阴沉沉的,也不说话,语气就有些不太高兴。我说,“好吧,我送你们。”
  “算了吧。还是你回去睡你的觉。我们有车。我们找得到回去的路。拜拜啦!”叶梅拉着苏甜走。
  “你这样的,谁会喜欢呢?哪个女人会喜欢你?既没有钱,又不懂得做一个坏男人。”
  苏甜说完,也往前走了。苏甜和叶梅走到车边,上了车。车开动了。无声无息地在夜色中移动,像一只大大的甲虫。夜色很快收纳了那辆汽车,汽车带着两个女人回到她们各自想去的地方。
  我愣在那里,心情颓丧。我像被人浇泼了一大盆凉水,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我虽然生活很失败,但不需要被人这样指责和洗刷。我郁郁不乐回到自己的屋子,脸脚不洗,钻进被窝里,睡了。
  第二天,金贵均来敲门。
  “柳大娘死了。”金贵均站在门边说。
  “柳大娘是谁呀?”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就问金贵均。
  “昨晚上在于大航那里跳舞,突然脑溢血发作。于大航送她去医院,突然就死在于大航的汽车上。于大航问你能不能去帮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呀!”
  “不管能干什么,去那里坐一下也好。大家都是这样的。很多老人,并没有什么亲人,连自己的子女也不在身边。全靠大家相帮着,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你母亲,不也是这样吗?”
  金贵均这样说,我才记起母亲死的时候的事。当时我脑子迷迷糊糊的,原来是这些人在帮着我处理那些后事。
  看来这里有城市那些人不同的习俗与亲情融合感。我点着头,忙着穿衣服。我穿好衣服到楼下,金贵均和他老婆都在那里等我。
  “吴霞跟你去。我上白班,晚上再过来。”
  “怎么今天去得这么晚?”我奇怪地,我记得金贵均上早班的话,天不亮就去了。
  “昨晚上在那里帮忙,就回来睡晚了。于大航帮我打了电话给矿上的人,特批我晚一点去。”说完,金贵均先走了。
  我和吴霞往球场那个方向走过去。
  穿过球场,往后面走。那一片地方我小的时候也常去玩。那一片地方很多胡乱搭起来的平房,环境比我们那一片还糟糕。
  有些平房垮塌了。有些平房里因为多年没住人,门朽烂了,散发出一股特殊的臭味。我没想到这个地方会变成这个样。
  在一片平地上,搭着一个草绿的棚子。那是租来的。棚子下来往着不少人。大多都是老人。这个矿上曾经的挖煤工人,以及他们的老婆。吴霞过去以后,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我却不知道该干什么,茫然地在人群里到处钻。在棚子的中间,已经摆上了一副黑色的棺木。棺木前,供着一个老太太的照片。我认识这个老太婆,他儿子比我小两级,她还有个女儿,以前爱扎个小辫子。我记得她和母亲以前在砂石厂干过活。
  “于大航,菜买起来了吗?”
  “买好了。有人去请先生了吗?该看墓地了。”于大航似乎很忙,他在交代着一些事。我看见吴霞和几个老大娘蹲在一起洗菜,一边洗菜一边聊天。
  我没事做。显得很无聊。
  “你过来啦!”于大航发现了我,他跟我说话。我转过头去,回应着于大航的招呼,“刚来”。
  “好。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跟靳冬去接一下柳大娘的孩子。一个坐中午的火车,一个坐下午的。”
  我同意了,好歹有点事做了。我在人群找靳冬。靳冬还在忙别的事,我跟他说了这个事。他并没把那件事看得很重,“好的,好的。”
  说完他又去干他的事。我想,我来帮忙,就这么点小事,干不好有点不好意思。我追着靳冬,“待会去的时候,记得喊我。”
  “要喊你,要喊你。”
  靳冬走开了。我在人群里没啥事。其实有人忙,有人也没啥事,站在一旁看着或者聊聊天的也多。发现这一点,我心就安定了很多,站在人群后面听人聊天。
  柳大娘的丈夫死在井下的一次瓦斯事故。后来一个人拉扯孩子,孩子打了纷纷到外面去了,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过。
  出了事故那一年,她儿子初中没毕业就顶班了。当时就想赶紧弄个工作呀,以为人生因此有保障了。谁知嘎吱矿说垮就垮了。儿子也不得不丢下挖煤的铲,到外面打工去了。女儿呢,也是读不去书的,听说几年前嫁了个农村的,在一个很穷的山里。
  那些人聊的无非是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柳大娘的儿女都还没回来,灵前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棚子里的棺材前显得非常冷寂,像一个被婆婆欺负的小媳妇。
  手机响了。我赶紧接电话。一边接,一边往外走。我的工作来啦。“我这里有一台30t电子地磅。平常都没啥问题,昨天发现重车开上秤台,称重居然显示负数,简直是奇怪。我后来断电,重新折腾一下,又恢复正常了。我以为好了,昨天下午,今天早上又出现几次这样的事,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我在电话里忙安慰对方,“不着急,我马上来,帮你检查一下,看是什么问题。”我挂上电话,在心里先过了一下这个故障的一些细节,寻找解决的思路。
  故障现象时有时无,估计不是仪表的原因,会不是是地磅秤台、连接件、限位装置等机械方面的问题呢?还有可能是地磅传感器的信号上出了问题。我一边判断,一边赶紧回到家里,准备相应的工具和仪器,马上出发了。
  我要去的地方,在樟树林矿。去樟树林矿的道路很难,在路上不时遇到装载得满满的大货车。这样的路况,应该是这些大货车的杰作。只要有超载货车奔忙的道路,路况大多好不到哪里去。我转了两次车,坐了一辆摩托车才赶到那个地方。
  故障现象时有时无。我其实心中早就有数了。我到达后没有急于处理故障,而是坐下来,喝杯茶,再让对方详细叙述一遍故障现象。
  我问得很细。这样可以表现出我的专业性,带给对方一些信任感,以及这个工作所带有的那种技术感。我觉得我越来越成熟地运用着这些所谓的道道了。
  问得差不多了,我把杯子里的茶喝完。打开随身带来的工具包,一一摆出自己的工具。然后开始忙碌起来,下到地磅下面去,对每一个部位进行检查。机械部位。没有问题。电气部分。问题应该出在这上面。
  用万用表测量,发现其中一只地磅传感器的信号时有时无。为什么会这样呢?可能线路上某处有破损。这种破损,一般都是老鼠干的。我开始慢慢顺着电路寻找,找到了电线上的某个位置,老鼠咬出的锯齿形痕迹。
  我没有急于处理故障,而是回到上面,开始将自己检查的情况进行很专业的述说。当然不是实际情况,而是夸大了,或者说修改了的真相。当然需要更换配件,然后是钱。没有钱,哪里来的配件。我的技术可以不要钱。或者说我这一趟来完全是帮忙,但是配件要钱。
  谈妥价钱,然后开始工作。拿着包里预先准备的“配件”,开始干活。在干活的位置,有一点背光,这有利于我的工作。
  故障处理:把此传感器信号线从咬破处剪断,用环氧树脂处理后,做个接头。把老鼠咬破的部位接上。处理结束,地磅恢复正常。
  我的工作结束。收了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钱塞进口袋里的那种充实的感觉,让我觉得兴奋。
  找了点水,把手洗洗。没有肥皂,随便搓搓,手上的黑污依然还在。钱进口袋最重要,手上的油污并不重要。就这样油污着手回去,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挣到钱。我心里想,其他的都不重要。这时我才记起,于大航交代我的事,我没法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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