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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日与夜

作品名称:隐没的战象      作者:百万大象      发布时间:2024-04-01 09:44:22      字数:12961

  侬智高围广州,转运使王罕婴城拒守,都监侍其渊昼夜未尝眠,久之,将士疲极。
  ——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
  
  在新的广州知州到任之前,广州守城战的总指挥是广南东路转运使王罕。他这个指挥权的获得,也经历一番曲折。
  侬军刚刚围城,本来应当行使全城守军指挥权的广南东路钤辖王锴先是夸大侬军气势,让知州仲简大人惊慌失措,以致应对措施连连失误,后来王锴本人不知所踪。
  仲简大人已在粤江边密派心腹悄悄准备了船只,准备一旦城危之际和家眷携细软溜之大吉,却被统领全城禁军的广州都监侍其渊发现,并派兵监视。这时候,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仲简大人只好派人用蜡丸封上书信,出城从小道找到正在梅州巡查的广南东路转运使王罕,急召他回城主持守城事务。
  王罕身边仅有护兵十几人,当即在惠州地方招集民兵,得到两千精壮,还征集到一百多只船。王罕的增援民兵在南门外宋军阵地的守军和粤江水军的配合下,击破侬军外城包围进了城。
  这是广州围城以来第一次得到规模较大的外援。王罕进城行使指挥权,暂时稳定了城中军民。在紧张惨烈的守城战中,由于他是文官不擅长军事,就自作主张,把侍其渊任命为广州防御使,并且通告全城守军。
  就是说,王罕把指挥全城守军作战的权力又授予了职业军人侍其渊,王罕自己统筹军械物资和后勤,和做自己最擅长的动员全城百姓协助守城事务等等。城内的权番禺令萧注是个能员,率整个县衙班子积极协助守城。两文一武三位一体,率军民白天防守,昼夜巡城,毫不松懈,这样广州才能在战火中坚持下来。
  做为岭南第一都会,广州城范围阔大,面临大海,八面来风。广州在天朝的南方,一向是代表天朝上国接受海外番邦对外贸易的中心大城市。最早的广州城是秦代的南海郡城,然后是南越国的都城。
  直到汉末,交州刺史步骘来到番禺,又修了一次城廓。到了唐末,南汉国的开国皇帝刘隐、刘岩兄弟将城内的番山、禺山凿平,开拓出一个向南的新城区。
  大宋开国初年,潮水般的宋军兵临城下,攻灭南汉国,将岭南全部收归版图。此后数十年,广州百姓重商业贸易,喜交游做生意,对城垣阻隔交通并不喜欢。以致于城垣塌毁,无人理睬。
  说起商业贸易的繁盛,早在唐高宗显庆年间,广州就设市舶使衙门,总管海路邦交及贸易,派专官充任。市舶使的职责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天朝的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海外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
  当时,在市舶使衙门附近设有专门的番坊,供渡海而来的番邦商人居住。这些商人以大食人居多,由于番人太多,由广州官方主持,番人们实行了自治,推番长一人,依天朝法令负责番人社区的行政事务和宗教活动。
  仅在唐朝,在广州居住的番人就达十几万之多。广州在唐时已形成牙城、子城和罗城的三重城廓的格局。到了大宋的赵祯时代,广州几乎成为全世界经济财富的中心。
  此时广州的海上贸易空前繁盛,为了更有利于贸易和交通,南越国和南汉国时期的城墙倾倒之后,当地官员也不觉得有筑城的必要。直到魏瓘主政广州,觉得广州遍地财富却没有城防,一但引人觊觎,岂不是任人劫掠。
  魏瓘以此理由上达大宋中枢,中枢终于同意让知广州魏瓘主持修城。魏瓘首先想到的是,把唐时的子城修筑好,先把官署衙门保护起来,他以南汉旧城为基,大修子城。到离任时,子城被称为中城。而百姓商铺,多在东城和西城,是没有城墙的。
  实际意义上的广州守城战,就发生在中城。东城和西城,在侬军进攻的早期,已被瞬间占领。幸有一条粤江河道,从出海口可以通船到离中城南门不远。
  由于要守备海口及河道,保护海外贸易,广州的河道水军一直保持建制,拥有一定战斗力。侬军几次想把南门也围住,但都由于粤江河道的水军和城内守军的配合反击,一直没有实现这一战术意图。
  蒋偕离城的第二天,广州中城外的侬军发起了规模空前的攻城战。
  天亮不久,城外的侬军在绵密有力的军鼓声中排着整齐的军阵同时向三个城门缓缓推进,侬军战士们虽然都身着大红战衣,但因人数庞大,竟有黑压压的感觉。
  几部巨大的投石器摆在进攻队伍的后边如同巨人轮动手臂,圆石弹呼啸着不断地投到城墙上,发出巨响。砸中城头时,一下子就能砸死砸伤城上守军好几人,甚至十几人。
  砸中城墙时,城墙也被砸出一个深坑。在三个城门外,十几部洞子、鹅车,缓慢向城墙下推进。每部洞子由十几名士兵推动,守军的远程弓箭奈何不了它。
  其中一部高耸鹅车上的瞭望塔,当迫近城头时,守军才发现,承担这样极端危险任务的人,竟是黑肤色的昆仑奴。这表明侬军控制了不少海船,很有可能强迫把番邦来到广州做生意的精壮强征加入侬军,或胁迫这些番人协助作战。
  最危险的是北门,全部的楼橹都被投石器砸毁,阻挡的虚栅和绳网被火箭烧尽。近一个月的攻城战,侬军把护城河填得差不多满了。这次空前猛烈的攻击,侬军士兵在洞子车的掩护下,在护城河上盖上厚实的板木,让洞子和鹅车推进到让双方士兵都可以清晰看到彼此眉眼鼻子的地方。
  在一波一波的攻击中,侬军发现北门毁损最为严重,于是把攻击的重点放到北门。王罕在城头上奔来跑去,声嘶力竭地鼓动守军士气,催促上城支援的百姓运送军械,碰到侍其渊匆匆赶来报告了这一严峻情况。
  王罕让传令兵叫来萧注,三人当即调整了部署,把守三个城门的任务进行了分工。侍其渊专守北门,王罕守西门,由权番禺令萧注负责防守受攻击相对最弱的东门。
  但战斗状况着实令人惊心动魄,北门几次面临千钧一发的危险,以致于王罕和萧注都跑到北门城头来帮助侍其渊。有好几次,侬军在洞子车的掩护下,越过濠沟,将云梯成功地架到城墙上,侬军战士们瘦小强悍的身子如猿猴攀崖,个个口衔大刀,手脚并用,鱼贯上爬,瞬间就要跃上城头。
  这时候多亏王罕和萧注调来西门和东门的兵力,为躲避侬军鹅车上大弩手的弩箭被迫躲到城堞后的守军士兵,在侍其渊的沉着指挥下,在关键时刻一起现身,挥刀射箭砸石,把爬城的侬军战士一个个杀死。
  然后用火油火箭将云梯烧个精光。在双方相砍杀白热化之际,侬军鹅车、楼车上的大弩手也顾不得误伤自己人了,疯狂发射弓箭,竟把守军和己方爬城战士一起射死在城头城墙上。
  城下的侬军也是拼下最大的血本,似乎下了决心要在这一天取得突破。张着黄伞盖,身边卫士高举大红龙旗的大南天国仁惠皇帝侬智高也几次出现在攻城大军阵中,引起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
  守军将士尽管疲劳得就要崩溃,但好在王罕、侍其渊、萧注同心协力,尤其是长期统领广州驻军多年的侍其渊,在城头上猿跳虎扑,声嘶力竭,在战斗最激烈时,他如同疯牛一般亲自射杀爬城的侬军战士。
  侬军攻击的重点是北门,但在西门、东门,甚至面对水路的南门外的侬军都发起了牵制性的进攻,都非常凶猛。在南门外,侬军自己组建的水军一度猛扑到了城门,由于有新组建的水军,侬军第一次有了迫近南门之力。
  西门、东门同时也在吃紧,接到报告紧急情况,王罕和萧注不得不返回指挥战斗。但在侍其渊的要求下,王罕和萧注把西门和东门的矢石灰瓶调来不少,还增调了两部巨大的三弓床子弩到北门来,这才飞身跑回各自的城门指挥战斗。
  床子弩是天朝上国的利器,在大唐时代就出现了。到了大宋开国,在一名杰出的军工专家魏丕的改进下,床子弩的威力更为巨大。
  景德年间,宰相寇准鼓动真宗皇帝御驾亲征。宋军经过周密谋划,尝试用在城头上安放的三弓床子弩猎杀粗豪大意的辽军先锋大将萧挞览。没想到竟然在一千步外猎杀成功,将这位打败杨家将,让宋军一溃千里的辽军猛将结束了生命。
  床子弩的杀伤力令辽军胆寒,于是宋辽签订盟约,结束了这场大战,从此维持了双方的长期和平。此战后,三弓床子弩成为宋军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作战利器。
  具有先见之明的魏瓘在主持广州筑城时,完全是按照最高级别的战备来施工的。不仅将城墙筑得高大厚实,城内还凿有几口大井保证水源,并在城内置备大量强弓劲弩,最关键的是竟然置备了五部床子弩。
  一部床子弩由三张大弓合并,由三十名士兵拉开,射程达一千余步。居中安放巨箭一支,长三尺五寸,以铁叶为翎。巨箭的左右各放置三支略小的箭。巨箭小箭都是踏橛箭,箭头如同捻枪,箭翎为铁片。床子弩如果用于攻城,发射插进坚固的城墙,其外露箭柄就可以让攻城士兵踩踏交支,攀登城墙。
  床子弩的每一次发射,仿佛城头都在晃动,射中的侬军高耸的鹅车、楼车几乎都要颠裂。如果几台床子弩同时发射,可以形成极其可怖的战力。
  本是边帅出身的宰相庞籍从广州守军报来的军报中看到魏瓘当年筑城所做的超前工作——凿大井、备大弓和床子弩这些措施在守城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这才奏请官家将魏瓘派回广州,替换因怯战而举措失当的仲简。并且非常有信心地为广州加派了五千禁军的援兵,由魏瓘率领南下驰援。
  北门的大弓本来就不少,城头上已有一部床子弩,现在又有了从西门、东门调来的二部。侍其渊命令将这些恐怖的远程武器悄悄布置,等待侬军又一次攻城。
  鼓声震破大地,号声此起彼伏,侬军再次组织更为猛烈的攻城。高高的楼车、鹅车又一次迫近,显然他们并未知道有三台床子弩在九十名精壮守军战士的用力拉动下,巨大的机栝正嘎嘎作响,三台床子弩的射击方向都对准同一个地方。
  迫近城头的侬军楼车、鹅车猝不及防,在山呼海啸般的巨箭冲击下几乎全被击毁,被击中的士兵像坠石一样掉下地面。那架几与城头平齐的楼车上的黑面孔昆仑奴惨叫一声,坠地而亡。城头大弓手战士们绑上火箭集中射向被击毁不便转向的楼车、鹅车,很快这些庞大的木制结构燃起了冲天大火。
  楼车和鹅车虽被击毁,但在远处,巨大而笨重的投石器仍然向城头投来圆石。最危险的是,城下的洞子车虽然被城上砸下的巨石、铁汁、火箭砸毁、烧坏了不少,仍有一辆成功地掩护着巨大撞木,在几十名侬军战士的操作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城门。
  在解决了这几部楼车、鹅车的威胁后,侍其渊下令将十几口铁头大锅中烧滚的热油,集中大量的巨石火箭,对着城门下的这辆洞子车和撞木抛砸、射火箭。终于把洞子车、撞木击毁烧毁,操作洞子车、撞木的侬军战士们死伤殆尽。
  看到城门下的大火在被毁坏的洞子车、撞木上熊熊燃烧,侍其渊顿时瘫坐在城头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肩上铁甲贯入了两支铁箭,其中一支的箭头插到肉里,铁衣浸满了血。
  这是迫近城头的楼车和鹅车上的侬军大弓手发射大弩所致。身边的一名护兵发现后,惊叫一声,连忙扶着他坐下。侍其渊稍微喘息了一会儿,又猛地推开护兵站起来,因为他发现又有几部鹅车在试图靠近城头,
  但侬军已知道北门拥有多达几部床子弩的厉害,不敢太靠近,只是远远地用大弩射向城头,威胁已经不大。
  床子弩的制作机巧复杂,侬军从邕州东下,队伍沿途不断壮大,也加入了不少汉人工匠,能够制造攻城的鹅车、洞子车、抛石器等,但却无法制作复杂的床子弩。在武器装备这方面,守城的宋军稍胜一筹。
  危急万分的战斗以侬军迫近城头的大型攻城器具被毁而结束,侍其渊松了一口气,看到城上城下无数残缺的尸体,燃烧的大火和冲天的浓烟,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明白,丧失了大量攻城器具的侬军想要组织比今天更猛烈的攻城,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做到了。这时,一名负责监视城外情况的军校过来报告,攻城的侬军退了!听到这话,侍其渊又一次瘫坐地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个多月来,侍其渊没有睡过一次像样的觉,休息的时候就在城头打盹。身边的护兵小心地将他扶到城堞之后任他休息。刚刚眯上一会儿,他又一次打了个激灵,倏地跃起,仿佛敌军就要冲到跟前厮杀一般,这个吓人的举动把身边的护兵吓了一跳。
  侍其渊披着重甲,休息了一阵全身好像又有了力气,竟然虎步如风,从城道上一直奔走到西门。西门城头的状况也把他惊呆了。好在侬军也退了。
  原来,由于今日西门迎风,侬军用火车攻击,把整个城道烧得焦黑。眼前的一具具焦尸,都是避之不及的守军战士。走到作为指挥位置的一处城堞后面,看到守军战士们正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喝水。王罕疲倦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侍其渊不忍叫醒王罕,皱着眉头看着城上惨烈的景象。这时,一名守西门的军官来,向侍其渊敬了个礼后,下令身边士兵把王罕扶下城休息。几名士兵东倒西歪地扶着眼睛睁不开的王罕迈着脚,从城头上残缺不全的城堞和焦黑的尸体之间走过去,眼看就要走下城道。
  这个现象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合理。侍其渊看看城下,战场惨不忍睹,视线里尽是残缺的刀剑,狰狞的尸体横卧在半明半灭的残火旁,东一缕西一缕的烟盘旋着,三三俩俩的侬军战士在走动寻找伤员,找到还活着,抬起来就走,由于害怕城头射箭,身影躲躲闪闪。
  而在远处的侬军军营中,仍看到有调动兵力的迹象。反观在西门守军的城头上,烧焦的尸体没有搬开,守城的一应工具:砸石、弓箭、刀斧、油火……等等都已用尽。满眼都是东倒西歪的伤兵和无处下脚的尸体。
  这个时候,主将下城离开指挥位置,有生力量却没有补充上来,万一侬军再次发动扑城如何应对。侍其渊想了一下,惊出一身冷汗,唰地拔剑在手,大喊:“站住!下城者斩!”
  身边的护兵急奔上前,将就要扶着王罕下城道的军官一行人拦住。这时,王罕也清醒过来了,推开了扶着他的军校,站到侍其渊的身边。看到守城的两名最高指挥官恢复了精神,如大山一般地站在面前,城头上的士兵们纷纷站起来。
  侍其渊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名军官,看着他脸上游移不定的神色,突然喊了一声:“拿下!”
  身边的几名护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军官,军官大惊正要挣扎,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其渊护兵按倒在地,武器也被夺走。
  “搜!”
  侍其渊又一声令下。
  几名护兵在他身上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侍其渊走过去,不相信地盯着军官说:“本都监认得你,在反贼黄师宓之父七十大寿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当时你是和王钤辖一起来的吧。”
  “属下是城中的提辖官,现在不都编入城防了吗?不知属下何罪?属下不过是想扶着转运使大人下城休息。”
  侍其渊哼了一声,走近提辖官的身边,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时,王罕也说话了:“防御使忒小心了,这位兄弟不过想扶我下城休息。不过……”
  王罕不称侍其渊广州都监的官衔,而是称由他任命的防御使名号,就是要在士兵们面前尊重他让侍其渊具体指挥守城作战的权力和职责。这时的他也认为在他迷迷糊糊之际擅自扶他下城的提辖官做法不妥,只不过看到侍其渊围着被控制的提辖官转了好几圈觉得不解而已。他继续说道:“趁我疲累之际,擅自推我下城,城头之上完全无备,岂不疏忽!幸防御使巡视过来。”
  说完,他瞪着眼睛指了指提辖官,似乎是训斥他的意思。自从他应知州仲简的急信召回,整个守城部队就传遍了他的事迹:知州仲简大人将守城重任全权托付给他;他从出巡梅州途中奔回广州,带来了二千名援军;进城了连家也不看,就上城指挥战斗;儿子在守城战中阵亡,他也没有掉眼泪……王罕作为广南东路转运使,他的英勇行为极大鼓舞了守军全体将士。
  而这位提辖官却趁他昏睡要扶他下城,岂不违背他的意愿。但直到这时,王罕仍是认为这位提辖官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了,准备挥手放人。殊不料,侍其渊又是一声暴喝:“脱了他的鞋!”
  几名押着这位提辖官的护兵一边紧紧控制住他,立即把他的一双官鞋脱下来。侍其渊皱着眉头扒拉着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但接着,他的一个动作让大家惊呆了。
  侍其渊竟然拔出佩刀,用刀尖沿着一道缝刮去,一枚小小的战象金牌叭地掉到地下。侍其渊捡了起来,看了看这枚战象金牌,脑袋“嗡”的一下,想起了在黄师宓办父亲七十大寿时看到掉到地下小金牌的情景。
  他细瞧了一下,看到“南天国如孤亲临”几个小篆字,然后把小战象金牌递给了王罕。这名提辖官顿时瘫倒在地。
  侍其渊没有把刀收回刀鞘,而是将刀高高扬起,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的在场所有军官士兵发表了训话:“城外的蛮军不败走,转运使大人和本防御使决不下城!只有拼死抵抗,守住城池,大家才都能活下来。如果溃散了,离开了自己的作战位置,就算是逃过了城外蛮军的刀箭,朝廷也一定不会放过。到那时还连累你们的父母妻子。你们说,该怎么做?”
  全体军官士兵异口同声:“遵命!我等决不下城!”
  “修好战具,清出战位,做好再战准备!”
  “遵命!”
  “遵命!”
  看着城头上士兵们一扫方才东倒西歪的精神状态,纷纷行动起来,侍其渊看了王罕一眼。王罕则投以充分信任的目光。
  当夜星月不现,伸手不见五指。西门城头上,王罕实在疲劳至极,在城堞背后的指挥位置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王罕觉得肩头被人摇动,睁开眼,发现又是侍其渊。正要说话,被侍其渊止住。侍其渊贴耳低声地说:“大人别说话,快召弓弩手!我巡查到此,看到紧急情况。”
  “啊?”
  “快让他们都起来,跟我走。不要发出声音。”
  王罕急起身,叫醒身边的护兵。叫上全部弓弩手三十多人,跟着侍其渊来到一处城墙。往下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只见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的侬军战士似蚁爬一般,悄无声息地快要爬到城堞口了,而城头上的守军都还在昏睡中,哨位上的哨兵也在打盹。顾不得先叫醒战士们了,侍其渊指挥弓弩手立即射箭,边射才边让身边护兵呼喊。
  爬城的侬军战士纷纷中箭惨叫坠地,这时守军才纷纷惊醒,反应过来,城头一齐点亮火把。这下,把爬城的侬军看得更清楚了,弓箭手们射出利箭,守军战士投以石块、灰瓶,个别已跳到城头的侬军战士立脚未稳,就被砍翻。城下的侬军看到城头的守军都动起来,也只好退出城壕外。
  这一夜的危险,又是千钧一发。
  此后,王罕对侍其渊更为倚重,放手让他指挥。针对侬军千方百计的各种攻城方式侍其渊都有应对之策,夜里在城头上的巡查更加严密。
  侬军攻城之初,作为职业军人的广州都监侍其渊就深知城门的重要,也知道作为一路军事长官的王锴不可靠。他第一时间将他最亲信的禁军部队布防分守所有城门和各要害位置。然后就发生了王锴怂恿知州仲简逃跑的事情。侍其渊立即制止并派兵看管仲简。
  仲简失于短处,也不敢再说什么,任侍其渊布置城防。王锴的官职品级在侍其渊之上,但由于最精锐的广州禁军都在侍其渊的手里,王锴对他也无可奈何,最后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正是这件事引起了侍其渊的怀疑。邕州失陷后,枢密院的军报也发到他这级将领手里——邕州的城门是由被策反的守军打开的。侍其渊决不允许这种现象在广州发生,他指派守卫城门和最要害战位的军官都是他长年带兵提拔起来的。
  王罕从梅州组织民兵刚驰援进城的时候还觉得侍其渊是不是谨慎过头了,经过这一日一夜惊魂,他不得不佩服侍其渊的高度警觉和判断力。
  后来,经审问这名提辖官之后,王罕又惊出一身冷汗。已被策反的这名提辖官当时不仅要趁乱把他弄下城头,还要趁机劫持他,要以他的名义打开城门。城门外不远处,还未投入战斗的侬军精锐早已埋伏好,就等着城门打开就立马扑城。
  王罕庆幸自己任命侍其渊为全城防御使的决定是何等正确。这件事后,他不仅充分放手让侍其渊指挥,还发起了在全城守军中的肃谍行动,搜出并抓捕了身上藏着小战象金牌的官兵近百名,其中甚至有两名中级军官。
  王罕和侍其渊联名就此事写了一份军报,附在每天的战斗情况汇报里。详细报告了在守军中发现侬军内应及肃谍的经过。这份军报从南门送出,经水路转陆路很快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达最高军事行政机关枢密院,由枢密院向官家和宰相汇报。
  然后枢密院又以军情通报的方式将此事通报全国各地大员及相应级别的将领。广州的肃谍行动引起整个大宋南方的高度重视。尤其是侬军声称要打下的荆湖等地的军政大员们,更是积极开展肃谍行动。
  侬军最猛烈的大举扑城及夜里偷袭爬城头事件过去两天后,替换仲简的新知州魏瓘赶到了,他率随从护兵通过水路,在南门守军的接应下顺利进了城。几天时间里,五千禁军也陆续全部赶到。
  魏瓘此时身份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广州,是大宋中枢任命的广南东路最高长官。在枢密院具体的指示意见中,广州守军归他全权指挥。魏瓘和五千禁军的到来,极大坚定了全城守军的信心。
  举措失当,丧失威信的仲简大人这回可以带着家眷和财宝细软合法离城了。仲简离开时,没人向他表示敬意。侍其渊在一个夜里派几名军士送他一家出城,到了水路上了船。
  望着风烟滚滚的广州城,仲简大人摸了摸脖子,庆幸大好头颅还在,既没有被蒋偕砍掉,也没有被侬军拿走。调任的地方虽是小州,算是贬了,自己毕竟还是朝廷命官。他站在船头上,重新挺直了腰身,背着双手,端着公府步。长长的官帽幞头展角摇动在月光中,他在月光下的身影像一只巨大的蜻蜓在扇动着翅膀。
  魏瓘大人以一串令朝野瞩目的头衔——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来重掌广州,他不仅知道是临危受命,也明白这是中枢对他当年筑城政绩的高度肯定。
  当他驰入广州途中不断接到京师邸报和枢密院军报,知道他当年预备下的城中大弩,尤其床子弩在守城战中发挥了关键性的巨大作用,在城中凿大井也保证了城中军民饮水,这一系列消息,使他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侬军横扫岭南,惟独被死死挡在广州城下,官家和朝廷中枢高度肯定他当年主持筑城时实施预见性战备的政绩。魏瓘一进城,和仲简办了交接,就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对于广州守城战,在南下途中,魏瓘通过各方消息及军报,逐渐有了清晰的判断,前期的艰苦战斗王罕和侍其渊应对得法,尤其是肃谍行动,把城防最危险的隐患给排除了。
  自己带来的五千禁军,无疑使全城军民更有坚守信心。听罢各官员的汇报,他对着众官扫视了一番,正要总结讲话,权番禺县令萧注站了起来,向众人拱手:“魏大人,各位大人,萧某觉得,城外贼兵扑城快五十天了,无所不用其极,看来是无可奈何了。依萧某看,近水路的南门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南门以外就是番禺县的地界。萧某人地皆熟。就让萧某守南门吧。切盼魏大人增派些新调来的禁军!”
  魏瓘哈哈一笑,说:“本使当年筑城,在南门外疏通东江,开凿东西澳作为水闸,设水军守备。这都是先见之明。随本使驰援广州的五千禁军,四门各分派一千,留一千中军策应。岩夫啊,”
  魏瓘亲热地叫着萧注的字,以表示对萧注在守城战中发挥作用的高度肯定,他加重了语气,“南门方向,城头上原有的守军,和这新派的一千禁军。还有城外阵地上的兵力及河道上的水军都归你统领!”
  萧注神情振奋,拱手:“得令!”
  魏瓘接着说:“岩夫现在还是权番禺令,这个权字,从今日起就不要了吧!岩夫实任番禺令!”
  萧注大喜,再次拱手:“谢魏大人!”
  魏瓘感慨地说:“本使决不夺人之功。贼兵攻城五十日,王转运使和侍都监、萧县令艰苦卓绝,诸位的功劳甚著,官家和宰相、高枢相都非常明白。眼下不同于刚刚围城的时候了,朝廷正调集兵力,不日大兵将云集广州城下。诸位努力!”
  众将齐起身唱诺:“谨遵大人之命!”
  广州中城北、东、西三个方向的城门被围得像个铁桶似的,只有南门由于有水军的配合,自从王罕飞驰入城主持防务之后,他知道南门是能打破侬军围困的惟一方向,及时派兵出城,在南门外树鹿角栅栏做防御工事死守,这样城内兵力的补充和粮食、各项军用物资的运输才能从南门进出。
  现在情况变了。萧注的分析是对。侬军由于应付不了守军的床子弩,一时攻不进来。但可以对全城采取围困措施,困久了城内军心必乱。封死南门,肯定是城外侬军的下一步行动。而且,根据斥候侦察,侬军在海口处大造战船,已基本完工,切断粤江河道的战斗迟早会发生。
  魏瓘决定带上王罕和萧注出城到南门外守军阵地巡视一番。为了不引起城外侬军斥候注意,一行人没有带太多的护兵。魏瓘身披重甲以防万一。他的护兵拿着他的防身兵器,是一柄长剑。
  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腰悬佩剑,而是让护兵拿着,是因为上了年纪。魏瓘宦海沉浮几十年,两鬓已苍,在大宋官场中以愣直闻名。他当年筑广州中城时,用硬砖将城墙修得厚实高峻,城中凿下几口大井,并在城里备下大弩,引得朝中不少人嘲讽。
  说是广州富庶之地,人人忙着经商过好日子,谁又能想到造反。修城已是多事,城中备下大弓凿下大井,这明显是防备敌人长期围困的架势,岂不可笑?谁曾想,没几年侬军如狂飙扑来,当年的战备竟然全都起了作用。
  一行人走到城外阵地,阵地上的将士虽不认识魏瓘,但一看这位身躯干瘦,气度不凡的官员竟是由转运使王罕亲自陪同,顿时明白这是刚进城行使最高指挥权的经略安抚使魏瓘大人。
  阵地上的将士们纷纷向魏瓘行军礼致敬。魏瓘微笑着向将士们摆摆手,示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王罕也示意。阵地上的守将见状,也不集合士兵们了,以注目礼看着一行大人们走过,转身继续修筑工事。
  一行人来到一处高坡,远望河道。南门外的粤江河面很宽,差不多有两里,当地人叫海。其实,它是由几条入海的河汇聚而成,经南门外再奔百里入海。从这里到海口,形成了目的地为广州的跨海而来的客商居住聚集之地。
  从唐朝开始设立的市舶司就在这里。眼下战乱,看上去当然是一片萧条,之前的民居是沿着城濠密密麻麻蔓延直到两三里外的粤江。而现在,这些密集的民居大部分在战斗中残破。
  当侬军刚围城不久,为了保护这里的客商撤退,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尧率本部在市舶司这里和侬军打了一仗,被打败了,被侬军追击着退回城中,狼狈不堪,引得全城惊慌。
  “高士尧现在何处?”
  魏瓘从枢密院发来的军报上了解这场战斗,随口问了一下。
  萧注回答:“打了那仗受了伤,将息好了。现编入城防部队,就在西门守备。”
  “是个勇将。”
  王罕补充说。
  “唔。”
  魏瓘点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往海口方向看。一路到出海口方向的民居几乎都被摧毁了,有些战死的宋军和侬军的尸体还遗落在那里,还有倒下死去的战马。
  魏瓘迎风而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因近江边,雾霾四塞和这阴郁的天气弥漫在一起,令人感到压抑。而难得的是,这种天气居然不阻隔视线,远远能看到远处的宽阔江面,还有不少大船。
  这肯定是侬军新成立的水师,宋军水师营的船都停泊在近城门处的江面。侬军的用意很明显,就是用新组建的水军大量战船截断水路,封死南门,切断广州获得惟一外援的生死河道。
  斥候报告,侬军围广州不久,就从海边请了大量工匠大规模造船,数量有几百艘之多。侬军组建的水师规模大大超过守军的水师营。
  “岩夫啊,”魏瓘亲切地叫着萧注的字,示意他靠近,指着远方侬军的江面水寨说,“你的判断是对的。蛮军下一步的进攻重点就是切断河道,封死广州。”
  王罕凑过来说:“大人,以驰援广州的五千禁军和城中精锐,组织一个突击,把南门城的阵地拓展到出海口,这样如何?”
  魏瓘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几年前,本使在知广州之前,在广南西路做过提点刑狱司,熟知蛮人蛮兵习性。蛮王侬智高从打下邕州以来,短短个把月,就从数千之众,壮大到数万之众。原因是什么?其一是,两广遍布蛮民,蛮王在他们的眼中是天选之子。蛮民中僚人最多,侬人又是僚人中一个部族,僚语中称蛮王侬智高为赛法,就是视之如天子。
  “其二是,朝廷边策失当,所委疆臣失德。侬王起兵反宋,竟有大量汉民加入。其三是,蛮军在练兵时就很特别,他们三人一组分进合击,盾阵如墙,捻枪弓箭凌厉,步战很有一套办法,熟知他们战法的粤西官军都被他们杀得大败,何况不熟悉他们战法的粤东官军!
  “本使带来的五千禁军,都是北方将士,不熟蛮军战法。依本使看啊,北方战士虽然长得牛高马大,十有八九不是蛮军的对手。只有我们厚集兵力之后,持重而行,才有可能逼退,或者打败蛮军。
  “现在,我们只能依靠城墙、大弓、河道这些有利因素进行防御,待杨叔武他们整顿好兵力,以重兵迫近广州,到那时,方能实施城内外夹击之策,广州之围自解。”
  王罕不无气愤地说:“魏大人所言极是。仲简大人一开始下令说,有言贼至者斩!后来惊慌失措,不顾城外百姓安危,下令关闭城门。这城门一关,城外的百姓精壮都投了蛮军!”
  “师言啊,”魏瓘转过头来,拍拍王罕的肩膀,“你从梅州返回时,一路上建立乡村联防这一手是对的。多亏你带回来的二千精壮加入守城队伍,才能让广州撑到本使到来。本使看啊,岩夫跟师言好好合计合计,粤东之民,不会都跟着蛮军走,岩夫你这番禺县令该是最熟悉粤民情况的。
  “决不能让粤东精壮都加入了蛮军,要和他们争。把朝廷恩德都告诉他们,要舍得承诺,对他们的有功者许以官秩、金帛。这些措施,本使会上报宰相和高枢相,甚至奏于官家。”
  王罕和萧注躬身应命:“遵大人所命!”
  魏瓘突然想了什么似的,他看到远处倒地的几匹马尸,这应该是宋军军官或侬军头目骑用的,普通士兵都是步卒不骑马。他问道:“都巡检高士尧败回城中,六天之后,武日宣、魏承宪出城战死,是在哪里?”
  王罕摇摇头,说:“魏大人,不是那里。距此还远。他们挟着一股锐气,杀蛮兵数十人,杀出城外十几里,在那里中了蛮兵捻枪。”
  “家属都抚恤了吧?”
  “都抚恤了。”
  萧注答道。
  武日宣的官衔是广惠等州大提举捉贼、西京左藏库副使。魏承宪的官衔是惠州巡检、左侍禁。两名军官的战死,对守军的士气影响极大。魏瓘点点头,看着远方宽阔的河道出神。
  突然间,他的神情变得善感起来,想到距此不远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想到自己几十年仕宦又回到旧游之地,心潮起伏,他忽然有了作诗的雅兴。在烽火弥漫的广州城外,他看着自己当年督造的城墙,往事的艰辛历历在目,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情绪在酝酿着,最后吟出一首古风:
  “羸羸霜发一衰翁,
  踪迹年来类断篷。
  万里远归双阙下,
  一身闲在众人中。
  淮上有山归未得,
  独挥清涕洒春风。”
  作为庆历年间的进士,萧注看着这兵焚的民居及萧条的河面,不禁也脱口一句:“莫向草茅久盘屈,早施霖雨活苍生。”
  王罕承父荫进的仕途,读书不多,没有这样的才情,只是在一旁捻须体味。
  侬军扑城几十天都告失败,下一步只能是切断河道,封死南门,让广州彻底断了外援,以困为攻,最终达到全城不战自溃的目的。从这里远望奔向海口的河道,颇有苍茫莫测之感。
  仿佛在雾气之中会有猛兽洪水突然扑来,一口吞了被蛮军进攻的狂风巨浪中刮得摇摇欲倒的广州中城。再远处,目力极尽的十余里的河北岸上,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和畜,那是侬军的人马。
  广州中城的北、东、西门外,都是森严的侬军营垒,已没有守军的尺寸之地。只有在南门,经过南门外连续两场惨烈战斗,然后在王罕带来的民兵精壮的协助下,在河道水师营的配合下,守军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勉强维持了南门外通向河道的交通线,也是全城的生命线。
  这条河道,就是全城的生死河道。但是,这条河道,现在随着数百艘侬军战船的建造完成,将面临空前严峻的考验。
  对于这个判断,魏瓘和王罕、萧注看法一致,都认为侬军就要下死力在南门河道上进行攻击了,而守军水师营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损,实力大损。
  水师战士不是陆战的士兵随便一上船就能当的。士兵首先要熟悉水性,至少不晕船。水师战士只能从本地水户中招集精壮进行训练。这恐非一朝一夕之事。看来,这河道之战才是广州攻防战的关键。魏瓘听了陪同众官这些分析,点头称是。
  魏瓘有楞直之命,就连官家都敢得罪。早在真宗皇帝年间,百官纷纷向官家上书道贺,称“天降祥瑞”,只有当时担任开封府仓曹参军小官的他上了一道谏书,引得真宗皇帝大怒,把他的乌纱帽摘了。
  重新起用后直接将他派往岭南,就是在官家和朝中大臣们眼里不受待见的意思。经过不知多少艰辛历练,他积累政绩逐年升迁,当到了广南西路转运使。
  按常理,到了这样的高位,实在没有必要再折腾,他却没有尸位素餐的打算,又力主废除在当地实行多年按人口收税的弊政,又敢于担当,释放了被官府非法征集的服役百姓。
  到了知广州任上,没有人不想在这富庶之地发财,看到广州四通八达,商人摩肩接踵的场面,大部分官员都认为广州要修个城墙把人圈起来是个闲吃萝卜淡操心的事。但魏瓘却力主修城,支持一派武将们居安思危的意见。
  大宋中枢不得不尊重他这个主政官员的意见,允许修城。修城也就罢了,魏瓘还按军事防御的最高标准来修筑。当时的广州官员们没有不摇头暗地里说他愚顽至极,或者泥古不化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魏瓘一生的辉煌政绩竟然就是广州筑城。魏瓘仕宦生涯有起有落,大部分时间没有进入朝臣中核心的圈子,是官场中的异类。这第二次知广州,既是临危受命,也是官家和朝中公卿大臣们对他政绩的高度认可。
  他明白,他前面摆着一个大坑,跳过去了,广州这回守住了,他将青史留名。如果守不住,摔到坑底,官场上的诋毁就让他身败名裂。如果是这样,他倒不如就战死在这里。
  不过,从他到任这几天,看到城中井然有序,军心稳定的状况,知道侬军刚刚扑城时引起的全城慌乱已经过去,情况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城中无论是禁军,还是厢军,或是地方民兵,经过了战火的洗礼,表现都很出色。但现在看来,守得住与守不住,还在于这条生死河道。
  在转身回城之际,魏瓘再次看了看远处宽阔的江面。水流滔滔,仿佛集中了从西南的无数崇山峻岭中奔涌而出的磅礡力量,朝着大海奔腾而去。他望了萧注一眼,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守住南门,守住河道,本使为萧县令向官家请功!如若任蛮军截断本城得到外援的惟一通道,我等断无生路!”
  大家神情一凛,都不再说话,心情不轻松地跟着魏瓘向城门方向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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