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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30 22:02:22      字数:5144

  一个时辰后,十辆大车运来了三百石粮食。龚肇康命立即送到粥棚煮粥,赈济灾民。
  龚肇康望着衙门前帮着卸车的灾民,让衙役到衙门里把文英洲请出来。不一会儿,文英洲小跑着来到龚肇康跟前。龚肇康在文英洲耳边说了几句话。文英洲一听,神情紧张,忙弯腰小声道:“能否看在苏大人的面子上饶了苏茂隆这一回,再让他多捐些钱粮出来。邑尊啊,当下湘乡真是缺钱缺粮啊……”龚肇康道:“苏茂隆不缺钱不缺粮,我看就是缺德缺顿板子。我这也是在替苏大人教训他这不争气的弟弟,维护苏大人的官声清誉。你现在就回衙门按我说的去写。”
  随后,又命汪棣通前往城守营。汪棣通道:“姑爷,这样是不是……”龚肇康笑道:“我现在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屎尿味儿,你闻不见了吗?常平仓的硕鼠肥得都走不动路了,你没看到吗?”汪棣通连连点头,知道龚肇康要开始实施报复了。
  不一会儿,张飞龙领着一队城守营官兵携刀而至,杀气腾腾在龚肇康面前单膝跪地:“给大人请安。”龚肇康很满意,知道张飞龙这是在做给湘乡百姓看,更主要的是在做给县衙里的官吏们看。
  文英洲拿着一纸公文刚走出了衙门口就看见了,愣了一下,头皮一阵发麻。
  苏茂隆本以为这事就到此结束了,正要离去,可一见到城守营官兵如此,也不禁吓了一跳。正在琢磨时,就听见文英洲突然高叫一声:“刑房,锁下苏茂隆。”衙门前的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都愣住了。衙役们一看龚肇康一脸的怒气,便慌忙将苏茂隆擒住。苏茂隆叫道:“钱粮我都交了,还抓我干什么?”
  文英洲当众高声宣读起来:“奸商苏茂隆为富不仁,全县受灾,颗粒无收,竟逼佃户交粮,卖女抵债,纳而为妾。此举丧尽天良,罪不可恕,虽捐钱粮,然功不抵过,按大清律,罚责杖二十板,收监三年,以示惩戒。”
  湘仙居里的周湘云正伸着脖子往外看。县衙门口站着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这时,湘仙居的一个伙计赶忙跑了回来,对周湘云道:“掌柜的,大老爷要打苏二爷的屁股了。”周湘云一听,道:“真打?”伙计道:“文师爷刚读了判文,这会儿当差的应该在扒苏二爷的裤子了。”周湘云道:“那还等什么,快看看去。”
  此时,衙门前的众衙役都惊呆了,看了看龚肇康,又看了看文英洲。文英洲抬起手,高叫道:“刑房行刑!”衙役们见文英洲脸色难看,又见城守营的官兵个个凶狠的样子,知道苏茂隆这顿打是逃不掉的了。刑房掌案上前问道:“大老爷,这是要当街行刑吗?”龚肇康怒道:“难道还要躲起来吗?见不得人吗?要不让城守营的兄弟来行刑?”刑房掌案忙领着属下到刑房搬来长条板凳,将苏茂隆摁在了板凳上。这时,龚肇康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掌管全县刑法、狱讼、治安的典史,道:“扒掉裤子打。”典史看到龚肇康凌厉的眼神,知道是真的动怒了,也不敢怠慢,冲着刑房掌案大叫道:“露臀杖刑。”
  此时,汪棣通渐渐看明白了,龚肇康这是在借势的同时,也在作势。龚肇康正愁无处发泄对苏茂盛的愤怒,苏茂隆的事情出来了,让龚肇康借此给逮住了,岂能轻易放过?杖刑苏茂隆就是在作势,要博得湘乡的民心。
  苏茂隆当街被扒了裤子,一板子下去,顿时皮开肉绽。苏茂隆像杀猪一样惨叫不断:“文英洲,你个王八蛋……”苏茂隆每惨叫一声,文英洲的脸都会抽动一下,知道龚肇康打苏茂隆的屁股,不但是在打苏茂盛的脸,也是在打整个湘乡苏氏宗族的脸。龚肇康当街监刑,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煞一煞苏家在湘乡的威风——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必对你客气了。龚肇康道:“敢当街辱骂县衙刑名师爷,罪加一等,再加十大板子。”文英洲听了,头脑嗡嗡的。龚肇康这是要把他架火上啊。
  苏氏兄弟本来是商量好了的,逼灾民闹事,好上报长沙府,借机把龚肇康撵出湘乡。当苏茂隆得知三弟被拘了,顿时火冒三丈。苏茂隆见到佃户的女儿长的有几分姿色,又见色起意,动了歪心思。
  远处,一条巷子口,苏茂盛正和管家老莫默默地听着。苏茂盛无奈道:“老二就是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坏了我的大事,就是个混蛋东西,活该。”老莫看着苏茂盛道:“老爷,这文姑爷他怎么也不拦一下呢?”苏茂盛咬着牙挥手道:“他是拦不住的,姓龚的这是打给我看的,他这是在逼我捐粮。去他娘的,打也打了,判也判了,我就是不捐,看他能来咬我卵子不成。他既然下狠手,那他在安东老家的人也别想好过。”苏茂盛见老莫没有反应,就指着老莫叫道,“你,写信,现在就写信给大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快去啊。”
  其实,在此之前,龚肇康就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反击了。正愁没抓手的时候,苏茂隆的逼租霸占民女之事就出来了,这一下子让龚肇康看到了机会,迅速严惩苏茂隆,并且立即收监,意在让在安东老家的苏茂元如果对自己家人下手,就得有投鼠忌器之虑。
  周湘云看着苏茂隆像死狗一样被衙役拖进了县衙里,转身回到湘仙居,进门就让伙计舀了一碗桂花酒来,说:“吓死人了,喝点酒压压惊。”伙计将酒端了过来,道:“掌柜的一脸是笑,不像是让吓着了。”周湘云道:“你看看,这都把我吓得连笑和哭都分不清了,这位大老爷真是厉害。”
  周湘云曾听县衙里一个衙役说,哥哥周山峰打了龚肇康后逃了,城守营的张千总要逮她扒光了游街,来引她哥哥出来,还是龚肇康给拦了下来。当时,周湘云听了,内心一阵感动。真要是被扒光了拖上街去,她哪还有脸活到现在?
  
  晚上,周湘云特意将头梳了梳,换了一身新衣服,却仍旧是绣着青花的,亲自将饭菜送到了县衙。
  龚肇康正在二堂处理公务,见周湘云款款而至,像一滴胭脂掉在了宣纸上,瞬间在龚肇康的心里洇了开来……仿佛看到了表嫂笑盈盈向他走来。龚肇康瞪着眼睛,问道:“表嫂?”周湘云听了,一愣神,随即笑道:“不是表嫂,是对面街上湘仙居的。”龚肇康慌忙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说:“原来是湘仙居周掌柜,今天怎么周掌柜亲自来送饭了呢?让伙计送来就行了。”神情显得有些儿局促。周湘云道:“今天心情好,这县衙门只来过一回,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天借机来看看。”说着,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红烧肉,一盘红烧鱼,一盘炒青菜,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壶酒。龚肇康看着桌上的饭菜,讪然一笑道:“我哪吃得起这样的饭菜?留下这盘炒青菜就行了,酒也不喝了,烦劳掌柜的再带回去。”周湘云歪着头,不相信地望着龚肇康,笑道:“大老爷怎么会吃不起这样的饭菜呢?那这顿饭算我请的了,这酒可是桂花酒,好喝着呢,大老爷尝尝就知道了。”龚肇康忙道:“无功不受禄,掌柜的还是带回去吧。”周湘云笑道:“大老爷今天算是为湘乡百姓出了口恶气,这就是立了大功。”
  龚肇康这才敢认真地看了看眼前的周湘云,感觉似曾相识,他的脑子里一直在闪着表嫂翟依的样子。周湘云白净而端庄,浑身上下透着成熟的气息,眼睛清澈而娇媚。龚肇康道:“苏茂隆做的也是太过分了,再不治治,一城的灾民恐怕就要起来造反了。外面的灾民连饭都吃不上,我在这里大鱼大肉地吃着,于心不安,带回去吧。以后中午就一饭一菜,早晚饭就一粥一饼一碟咸菜就行了。掌柜的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龚肇康突然感觉有些儿心烦意乱,他想让周湘云尽快离开。
  周湘云倒也不觉得尴尬,想着龚肇康心系的是城里的灾民,是个好官,遂收拾起了鱼和肉,却将那壶酒留了下来,道:“我听大老爷的,酒也许能帮着大老爷想想办法。要我说呢,大老爷今天罚苏老二罚的还是轻了,罚他一千石粮一万两银子都不多的。苏茂盛家存的粮也能够湘乡百姓一年吃喝的。他们苏家就是吃皇家的漕粮吃肥的。这事我们湘乡三里谁不知道?”周湘云提着食盒转身离去。
  龚肇康伸手将那壶桂花酒握在了手心里,愣愣地望着周湘云的长褂裹动着肥硕的屁股,每走一步,绣着青花的长褂便出现波浪般的褶皱,不禁一阵心慌意乱。
  
  龚肇康收拾苏茂隆,不但是给苏茂盛看的,也是给众多乡绅看的,希望他们马上捐粮赈灾。
  然而到了第二天,县衙并没有收到一粒粮一两银子。龚肇康在县衙二堂叹息道:“他们如此不识相,那就怪不得我了。汪大哥,请左堂领户房带上笔墨纸砚,还有桌子板凳,我们一起去城外的苏家庄园看看。”汪棣通一惊,忙问道:“姑爷去苏家庄园做什么?”龚肇康道:“城里的灾民再吃不到粮,恐怕就要生事了,会闹出人命来的。我现在已经被他们逼到这万不得已,份上了,到苏茂盛家借粮去。”汪棣通忙道:“苏茂隆不是刚捐了三百石粮吗?”龚肇康道:“城里上万灾民,一天就吃光了,根本不够吃的,杯水车薪。”汪棣通道:“还没吃完呢。”龚肇康停下脚步,回头问:“等吃了再去找米下锅吗?是不是晚了点儿?”汪棣通知道龚肇康这是要继续作势。汪棣通问:“要不要把文英洲也叫上,如果有事的话,他也能打个圆场。”龚肇康笑道:“不需要,今天不是跟苏茂盛商量事情去的。”
  龚肇康领着衙役来到西门,对灾民喊道:“有口袋带上口袋,没口袋的,就把裤子脱下来扎上裤筒,随一起我出城借粮去。有没有腿快的?把你们在全城的人都叫上,跟我走,有饭吃。”
  一支上万人的灾民队伍随着龚肇康浩浩荡荡地出了城西门,直奔苏家庄园。
  文英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听说龚肇康领着灾民要去苏家庄园,便慌忙追了出来。他站在西门的街道上,望着黑压压出城的人群,脑子里一片空白,知道苏茂盛家这一次要倒大霉了。文英洲对龚肇康如此做法感到匪夷所思,完全颠覆他对历任知县求稳的认知。龚肇康这分明是在裹胁灾民带头闹事啊,胆子也太大了。
  湘乡城里的百姓都跟着去看热闹了。周湘云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向西望去,心道,这位龚大老爷还真是条汉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是要豁出去了的架势,领着上万灾民去苏茂盛家借粮,够苏茂盛喝一壶的了。周湘云暗忖,不知是不是昨天晚饭的时候自己说的那么一句话起的作用。男人听出好赖话来是一回事,真的照着去做就又是一回事了。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景象,龚肇康头戴官帽,身穿官服,领着一群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拖儿带女的百姓,走在城郊的荒野路上,像是去赶集,又像是清明节去上坟。
  龚肇康步履稳健,像个出征的大将军。他头一回有了大义凛然的感觉,浑身轻松,但他心里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此时,他的心里只信奉一条,在他的治下,湘乡不能有一个人饿死,否则他不能原谅自己,要打自己的耳光。龚肇康太了解饥饿的滋味了,挨饿就得想办法,人不能让尿憋死,没地方遮羞尿,那就尿在裤子里也要尿出来。大户不开仓救民,那就让他来替他们开,替他们捐。龚肇康边走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帮狗日的。”骂完了,心里感觉痛快了许多。汪棣通一路碎步紧跟在龚肇康的身后,说:“姑爷,这样不合适啊,你带着这么多人哪像是去借粮……”龚肇康道:“你怕什么?我这是在为民请命,为他们向苏茂盛讨条活路。”
  此时,苏茂盛早已惊慌失措地站在庄园大门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自家门前左右站着百十名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城守营官兵,感觉到了阵阵煞气。
  当苏茂盛远远看到龚肇康领着一群黑压压的灾民来了的时候,第一反应,这是“抢大户”来了。抢大户是大户们最害怕的事情,逢到灾年,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被抢的大户家不但粮食会被哄抢一空,而且还会有很多家眷被杀死,灾民发泄对大户的仇恨,手段极其残忍。苏茂盛顿时两腿发软,结结巴巴地问:“大……大老爷,这是……”龚肇康笑道:“苏三爷不必惊慌,我是带他们来跟苏三爷借粮的,也不多借,一人一笆斗即可。”苏茂盛急道:“大老爷,我家哪有这么多的粮啊?”龚肇康笑道:“有没有粮,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没有的话,本县立马带他们走。”又转身对县丞道,“左堂大人,把桌子摆上,准备让三里百姓画押认领。”县丞不敢违背,忙招呼手下找地方放桌子。
  龚肇康领着衙役正要进庄园,苏茂盛试图作最后的挣扎,他一把阻拦了道:“大老爷,你这是在纵民抢粮啊。”龚肇康道:“本县哪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抢粮?我是来借粮的,三里百姓画押的借据将交由苏三爷,来年秋收还粮。如果苏三爷不肯借,本县现在就退回去。”然后,龚肇康指了指身后上万灾民,道:“本县退下去容易,苏三爷由此而引起民怒,抢粮倒在其次了。饥民如狼,刀山火海也敢闯,他们恐怕还会烧了你这苏家庄园,甚至会杀你全家来泄愤,本县就难管束他们了。到时候你这庄园烧光了,苏家几十口人都死光了,本县再来庄园收拾烂摊子就是了。”说罢,转身要退。
  苏茂盛望着汹涌而来的灾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饥饿和愤怒,知道不借肯定是不行了,龚肇康如果此时置身事外,恐怕真的会给他引来杀身毁家的灾难,于是一把拉住龚肇康道:“大老爷,小人愿意借粮。”龚肇康道:“本县可没有逼你借粮,苏三爷可是自愿的?”苏茂盛忙道:“小人完全是自愿的。”龚肇康立即叫来县丞,吩咐道:“让苏三爷立字据签字画押,自愿借粮给湘乡三里百姓渡灾。”
  突然,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白菜大老爷……”只见灾民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冲着龚肇康高呼,“白菜大老爷……白菜大老爷……”龚肇康慌忙挥手道:“都别叫了,快起来去领粮吧。”
  汪棣通望着跪在地上的百姓,心想,得民心者,得县治,作势之道龚肇康算是玩明白了。可龚肇康下面该如何借势惩治苏家,汪棣通却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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