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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17 22:23:23      字数:5210

  日上三竿的时候,院子树上“喳喳”的鸟鸣伴着章渠璈站在西厢房外阵阵的咳嗽声,提醒着屋里的人该起床了。一个丫鬟在门外轻声叫道:“小姐,大少爷来看姑爷了。”龚肇康慌忙起床开门。
  章渠璈一见龚肇康就忙作揖赔笑道:“肇康,实在是对不住了,没跟你说实话,小妹她……”龚肇康知道章渠璈要说什么,忙打断还礼道:“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两件大事我都一下子占了,多谢渠璈成全。”章渠璈被说得一头雾水,以为是反讽,内心更是惶惶然。章渠璈道:“万望肇康莫怪。”龚肇康笑道:“你从好友现在变成我的大舅哥,是亲戚了,就别这么客气了,渠瑶非常好,哪有什么可怪的?渠瑶真的很好呢。”龚肇康心里骂道:“你个王八蛋,无耻小人。”
  现在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不吃也得吃,再埋怨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还让人感觉不懂事理,不近人情,在仪征候补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寄人篱下的谦卑是非常必要的。
  章渠璈见龚肇康说的真诚,心中不禁万分感激又很愧疚。章家虽说是仪征第一大户,可章渠瑶的貌丑和脾气暴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世家或富户愿意来娶,连一个上门提亲的都从来没有过,而穷人家的,章家又看不上。章渠璈见龚肇康一表人才,虽然是灶籍盐户,可终究是金殿传胪,御赐的进士出身,将来做官是必然的事情,这等好姻缘上哪找去呢?所以就连蒙带骗让龚肇康稀里糊涂当了自己的妹夫。
  这时,章渠瑶从屋内出来,竟向章渠璈行了一个礼,变得很淑女的样子,这让章渠璈大吃一惊,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章渠瑶笑道:“哥,屋里坐,我给你沏茶去。”说着便转身回屋去了。章渠璈忙道:“不用了,我找肇康还有别的事情。”说着,冲龚肇康竖起大拇指晃了晃,说:“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啊,小妹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了,你赶紧去劝劝你那两位哥哥,他们非要说今天就回去,我想让他们再等两天,我准备的一些东西还没好,等置办齐全了,我保证一船把他们送到你家门口。”龚肇康笑道:“没事的,我这就去。老家那里干的都是力气活,盐滩上是离不开男人的。”
  
  两天后,章渠璈雇了艄公大蒲扇家的船,装了一千斤大米,一千斤白面,五百斤咸肉,一百匹各色布料,还有其它家用的东西,以及一些仪征特产,又送了五百两银子。龚肇康望着一船的东西,感觉自己是卖给章家了。
  码头上,大骡子很是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说:“老七,委屈你了。”大骡子和四骡子昨天见到章渠瑶时,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丑的女人。刚来仪征住在章家安排的客栈时,兄弟俩就听到了章家有丑女的事情,本以为又能丑到哪里去呢。昨天才确认他们的小弟弟真的是上当受骗了,心里替弟弟难过后悔,还不如当初娶了涟城那个盐商家闺娘呢,可现在又无能为力。四骡子很生气地说:“章公子这个狗日的,就是个骗子,他家妹子都长成什么样子了,我的个亲娘唉,这要是走晚路还不能把人给吓死啊。”龚肇康心里很难过,把头低了下来。大骡子猛地抬起腿来,一脚将四骡子踹了一个趔趄,骂道:“你家女人长的跟癞喇鼓子样的,还说别人!滚一边去,有这么说自家弟媳妇的吗?”四骡子拍了拍衣服,很难为情地说:“老七,四哥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骂章公子这个狗日的。你别生气,他们家大业大的,女人吹灯睡觉都是一样的。”大骡子骂道:“你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滚船上去。”
  龚肇康苦笑了一下,觉得四哥虽然不认字,可美丑还是分得出来的。四哥打小就是这样的,爱开玩笑,说话从来不过脑子的,他不介意,只是心里在为自己感到悲哀。
  龚肇康站在江边码头上,向大哥四哥挥着手,望着远去的船,一下子变得脆弱起来,鼻腔感觉很酸很难受。当年父亲掰开他手的情景又出现在了眼前,他现在又是一个人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了,没人来护着他。龚肇康的内心充满了哀伤。孤独和自卑让龚肇康想早点儿结束在仪征的候补日子,祈盼能尽快得到实缺。可大清的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况且,前面还有上万候补待缺的进士在排队等着。
  
  四月,鼓楼前的护城河水湛蓝泛绿,两岸的柳树垂挂着嫩绿的丝条,盎然的春意让鸟儿的歌唱也变得明快而动听。临近中午的时候,汪棣通在查看过章家在南门的几个店铺后,刚过珍珠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忽地从街道的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向他作揖道:“给汪总管请安。汪总管吉祥。”汪棣通停下脚步,缓缓地拱手还礼,迟疑道:“阁下是……”汪棣通知道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姓汪?而且,堵他的地方还是他每天必经之路。中年男人道:“在下秦慕生,淮北灌东盐场盐课司大使。”汪棣通愣了一下,赶忙作揖道:“原来是盐大使来了,失敬……失敬。”
  汪棣通知道这是龚肇康家的父母官来了,却也心生疑窦,盐课司大使大老远地跑仪征来做什么?难道姑爷家出什么事情了?可就算有事也用不着一个正八品的盐大使亲自来吧?姑爷现在候补待缺,还不是官呢,不太可能巴结到这份上。汪棣通接着说:“请盐大使移驾,我这就告之我家姑爷。”秦慕生笑道:“我上午刚在扬州运司办完公差,今天是专程来拜会汪总管的。”汪棣通又愣住了,问:“不知鄙人有什么可以为盐大使效劳的?”秦慕生指了指街对面的福照楼道:“就想跟汪总管交个朋友,你看时已中午了,不如我们到福照楼一叙如何?”
  汪棣通走到街道中间,四下看了看,问:“就盐大使一个人吗?”秦慕生笑道:“就一个人。”
  福照酒楼,雅间。汪棣通望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而且用的都是福照楼里最好的青花瓷盘。汪棣通知道福照楼历来是什么样的档次就用什么样的盘碟。这是第一次见面,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要让这位盐大使如此破费,汪棣通有些警觉起来。汪棣通笑道:“盐大使有何吩咐请讲当面,鄙人无功不受禄,求个心安。”汪棣通觉得来者不善。秦慕生见汪棣通话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再绕弯子了,提壶为汪棣通斟酒,笑道:“汪总管是个痛快人,我是想请汪总管打听一下你家姑爷龚肇康从盐场带来的五色盐根的事情。章家历代经销淮盐,在两淮盐业四岸公所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五色盐根想必汪总管也是听说过的吧?”汪棣通心里一颤,看着白酒一缕一缕地倒进酒杯,又抬头看着秦慕生,心想,五色盐根现世了?汪棣通道:“但凡在扬州府做淮盐生意的,还有哪个不晓得五色盐根的呢?都在传说那是当年扬州两淮盐业四岸公所首商姜辅弼家的东西,只是我家姑父他怎么会有五色盐根呢?是聚齐全了还是单支?坊间传言不可尽信。”汪棣通虽然暗自吃惊,但心里并不太相信秦慕生说的话,一个海边的盐户跟五色盐根是扯不到一起去的。
  而在秦慕生看来,现在龚肇康是仅剩下来的唯一的线索,有枣没枣他都要来仪征章家打上一杆子。秦慕生笑道:“汪总管说的对,但也不可不信,现在倒也没听说府上的姑爷把五色盐根聚齐全了,只是听说他是偶然得了其中的赤丹盐根。汪总管在章家也算是半个当家的,如果听到些什么或看到些什么……”汪棣通忙摆手道:“鄙人虽是章家的下人,可人品还是在的,从不做窃的事情。不过,有一事不明,既然盐大使这么肯定我家姑父手上有赤丹盐根,为何不在盐场时就取了呢?”秦慕生道:“此事说来话长……”汪棣通笑道:“那就不用说了,我可以替盐大使打听,但绝不去做别的事情。”秦慕生道:“哪能让汪总管去做那等事情呢?只是想请汪总管捎个信来就可以了。”说着,取出四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汪棣通眼睛扫了一下,又将银票推了回去,微笑道:“既然盐大使千里而来,鄙人照办就是了,只是这类事情只能看机缘。”汪棣通把“机缘”二字说得很重。秦慕生知道汪棣通是见过世面的人,章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于是,又取出六张五百两的银票。
  汪棣通又淡淡地看了一眼,伸出小拇指扒拉一下,像是在账房里无聊时拨弄算盘珠子一样,然后用指甲轻轻地一抄,将五千两的银票收了起来,起身道:“如有消息,信上只写十斤虾米四个字。鄙人就不打扰盐大使用膳了。”说罢,转身离开了福照楼。
  秦慕生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目送着汪棣通离开,一动也不动。他觉得汪棣通离开时的样子有点儿心虚,甚至是慌张的。秦慕生再次感受到了人性的恐惧,刚才汪棣通嘴里所说的人品,就是个笑话。
  汪棣通想尽快离开福照楼,他不愿让人看到与秦慕生的会面。
  
  第二年,嘉庆元年,章渠瑶生了一个儿子。当章渠瑶看了儿子一眼后,便大叫起来道:“儿子不像我,像我哥,外甥像娘舅,不丑。”章渠璈在门外听了,笑着对龚肇康道:“我这傻妹子心真够大的。”龚肇康却冲着屋里高声问道:“看看屁股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章渠瑶高声回应道:“什么都没有。”龚肇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龚肇康害怕他的儿子长有龙尾。章渠璈不解地问:“屁股上能有什么东西?”龚肇康笑道:“我就是问问而已,母子平安就好。我得给小姑和大哥写封信去,报个喜。”
  龚肇康遂给儿子取名龚涟烁。
  当儿子龚涟烁过了百天后,龚肇康问章渠瑶道:“手上可有活钱?”章渠瑶忙问:“是不是安东老家缺钱用了?我这里有,需要多少拿多少。”说着,就从床后面取来一个小箱子。章渠瑶将小箱子打了开来,小箱子里装的全是金锭和银锭还有首饰。龚肇康看了一眼,将琢磨了好久的事情说了出来:“不是安东老家的事,我是在想,等吏部铨选开缺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在你家吃白食,想租间房子开馆私塾,自食其力。”章渠瑶愣住了,问:“你想做塾师?”龚肇康点了点头。章渠瑶想了想,道:“金殿传胪做塾师,是不是……就算我同意了,我爹我哥恐怕也不会同意,他们会觉得丢人现眼的。”龚肇康道:“我靠舌耕谋生,用来养家糊口丢什么人?如果你家里觉得我这样很丢人,那我就带你和儿子一起回安东去,我一样可以在安东县城里开馆私塾的。”章渠瑶见龚肇康一脸的严肃,还从没见过,知道他是认真的,便忙说道:“你也别急,我先跟我爹和我哥说一声,好不好?”
  章渠瑶抱着儿子到父亲的院子里来,果不其然,章老爷是坚决反对的,说道:“金殿传胪去做塾师?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缺钱花了,就给他。开馆私塾绝对不行,章家丢不起这人。”章渠瑶见劝说无果,只得把过去大小姐的脾气再次捡了起来,一通大哭大闹,摔了章老爷两个心爱的紫砂茶壶后,就开始哭诉自己命苦,长相怎么就随了丑八怪的爹了,好不容易有男人要了,现在又处处为难,不如投井死了算了。章渠瑶的丑是章老爷的软肋,章老爷和女儿的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章老爷心里始终觉得亏欠女儿。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总管汪棣通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清楚章老爷是扭不过大小姐的,但他现在两边都不能劝,他在等大少爷来。
  章渠璈听到消息后,赶忙跑了过来。章渠璈是知道龚肇康性子的,想好的事是不会回头的。章渠璈劝父亲道:“龚肇康是让我活活骗过来的妹夫,他识大体,也从没嫌弃过小妹,更没跟我提过什么要求,这次他要自食其力,那就随他吧,传胪开馆不是丢人的事情。爹,你这姑爷未来不可限量,我观察他的面相已经多时了,他命里定数官至一品,小妹也将是一品诰命夫人。再说了,小妹真要是跟他回海边老家,只要吹一天的海风,我都受不了,小妹到那就得病倒。”章老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心想这货又来诓他了。章老爷一直对儿子的卜卦和相面之术嗤之以鼻,感觉就是在糊弄鬼呢。可章老爷终是心疼闺女,也真害怕龚肇康犯浑把女儿和外孙带走,于是,只得让总管汪棣通到南门去寻房子。汪棣通道:“老爷,南门虽然热闹,可不太适合开馆私塾,教伢子们读书的地方还是清静一些的好。”章老爷问:“那你觉得什么地方合适?”汪棣通道:“北门的地段比较合适,那里也正好有家房子要出售,不如买下来,总比租的要划算些,将来姑爷做官去了,那房子终究是我们章家的房产。”
  章老爷想了想,就让汪棣通将那处房子买下来,筹备桌椅板凳让龚肇康开馆。
  
  半个月后,汪棣通将北门的私塾诸事准备停当的那天晚上,他突然领了一个少年来找龚肇康。一问才知道这个少年竟是汪棣通的儿子,叫汪秉卓,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还是个童生,扬州府院试考了三年都没考中秀才。汪棣通想请龚肇康点拨点拨。龚肇康道:“公子都入县学了,那里的教谕不能教吗?”汪棣通道:“姑爷也是过来之人,县学的教谕和训导他们哪还有心思教伢子?他们是官,根本不把心思放在伢子们身上的,有的把心思放在县学的膏火修脯上想着怎么捞钱,有的就是钻营攀附想着怎么升官,伢子们全靠自学自悟,自悟不出来就是命。伢子们写出的文章请他们批改,还要收润笔,不给的话,要么就是糊弄一下,要么直接就不改退回来。”说着,便将儿子的写的文章让龚肇康看。
  龚肇康认真看了看汪秉卓写的文章,感觉没有得要领。龚肇康觉得考中童生已经不容易了,再努力一下兴许能中秀才。龚肇康一时兴起,竟立即提笔修改起来,批注还格外地多。改好后,龚肇康道:“回去慢慢体会,文章就是多写多看,写多了看多了自然有所领会。”汪棣通见龚肇康如此认真,不禁感动万分,立即让儿子跪下来,要拜龚肇康为师。龚肇康忙阻拦道:“都是自家子弟,还拜什么师呢?公子认真写,我认真改就是了。”汪棣通道:“尊师重道是本分,圣人还有一字之师,况且姑爷如此教诲。”无奈,龚肇康只得接过汪秉卓递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坐下来受了汪秉卓磕头三拜。
  随后,汪棣通告诉龚肇康说,开馆私塾的日子已经选好了,三天后是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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