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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09 22:12:59      字数:5382

  龚肇康板着脸盯着章渠璈看,却并不说话,这让章渠璈感到了压力和心虚。
  章渠璈因嘴贱在扬州府挨揍已经有好几回了,就是不长记性。如果龚肇康大声嚷嚷,章渠璈心里倒还不害怕,不叫的狗才会咬人。龚肇康这样盯着看,他心里估摸着今天这顿打怕是躲不过去了。
  没想到,龚肇康却突然笑了起来,觉得再这么下去,就要到相互骂街的地步了,他不想挑起事端来,于是上前说道:“与凤凰同飞必是俊鸟,与乌鸦比翼也不会是什么好鸟。你我现在同一条船上,你看自己是凤凰还是乌鸦?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岂不知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文武二王生于西岐,孔孟生于山东,这些华夏至圣,都是生在北方,你却说北方无人,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说罢,拱了拱手,扭头不再搭理他。
  章渠璈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可关于自己是凤凰还是乌鸦都不能回答,龚肇康已经把自己与他绑在一块了。章渠璈不甘地笑道:“还真是从北边来的。听说海州一州二县这回在江宁被剃了个光头,无一人中,淮安府六县一百八十三人也就中了一个,差点也被剃了光头,不知阁下是否在榜上。”章渠璈以为龚肇康是这次乡试落第的秀才。龚肇康道:“不才偶然在榜上了。”章渠璈突然像狗一样“嗷”的一声叫了起来,指着龚肇康笑道:“原来你就是前十名淮安府的龚肇康啊。是你把淮安府的脸面给救了。”说着,便上前一把抓住龚肇康的手,说道,“北方有能人,来年你必是金殿扬名。”龚肇康此时对章渠璈很是反感,便将手挣脱开,说道:“谢你吉言,你也别这样拉拉扯扯的,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我也不想高攀你,把手放开好不好?”章渠璈忙松开手,道:“兄台这般大才,我哪敢瞧不起,前十名嘞,佩服还来不及呢,我刚才也是闲着无聊,嘴贱,就是跟你闹着玩罢了,刚才我还怕你要动手打我呢。你别往心里去,你不是也把我骂了一通嘛,还把我给骂死了呢,如有得罪,我这就向你赔罪。”说着,弯腰撅腚朝着龚肇康作揖。龚肇康看着章渠璈什么不在乎纨绔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阁下也在榜上?”章渠璈笑道:“借用兄台的话说,也是偶然在榜上了。”龚肇康忙拱手问:“阁下榜行……”章渠璈忙摆手,一脸的尴尬,笑道:“惭愧惭愧,君在榜首,我在榜尾,狗尾续貂,第七百九十九名。差点无颜见江东父老。”龚肇康笑道:“不错了,那也是榜上有名了,阁下是用来压阵的。”章渠璈的话,让龚肇康心里舒服了很多。
  本次乡试总共录取八百名举人,章渠璈真的是掉到榜尾了,用狗尾续貂来形容倒也实在。
  龚肇康想想自己并未吃亏,见章渠璈也是个性情中人,遂放下戒惕之心。章渠璈自报家门,直接与龚肇康坐在船板上聊了起来,让家仆拿了一些糕点过来,请龚肇康一起吃。龚肇康望脚前摆放的做工精细的糕点,虽然很馋,却不肯动手,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章渠璈将一块糕点放到龚肇康的手上,说:“点心不是饿了才吃的,用你们淮安府的话来说,叫打尖而已。”龚肇康咽了一下口水,仍是拒绝了。
  章渠璈很健谈,与龚肇康一路作伴,趣味相投。章渠璈笑称,如果来年春闱会试龚肇康能顺利中了贡士的话,就将唯一的亲妹妹许配给他做老婆。龚肇康道:“你这是在给令妹做媒?”章渠璈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不过也得看看兄台是不是那棵梧桐树了,如果来年中不了进士,那也就是棵槐树罢了。”龚肇康听出章渠璈这话里是带着刺激味道的,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也笑着答允下来。
  船到了仪征南门码头停靠,章渠璈上了码头,将龚肇康写的文章要了去,说是要给妹妹看看,随后又与他击掌为誓,相约来年进京赴三月的春闱会试。龚肇康说在涟城等他。
  安东县涟城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都是北上进京的必经之路。
  
  龚肇康在涟城南门码头上岸后,特意找了家理发铺子,要把头和脸都刮干净了,再把辫子梳一下。他不想让姑母看到他乱糟糟邋臜的样子。理发铺子的老板见了,忙用毛巾弹了弹板凳,说:“恭喜举人老爷了,我们都听说了,龚大奶奶天天站门口望着呢。”然后冲着外面吼道:“小二子,快去告诉龚大奶奶,就说举人老爷回涟城了,顺便到衙门口也叫一嗓子。”
  这时,理发铺子外站着很多人在往里面看着。龚肇康梳好辫子后,从兜里掏出五枚铜钱递给了老板。老板一把推开了,笑道:“哪能收举人老爷的钱呢,举人老爷能到小铺来剃头刮脸梳辫子,是看得起我呢。”外面一个汉子叫道:“他现在可以吹牛逼了,说给举人老爷剃过头刮过脸梳过辫子了。”老板冲着外面说:“这牛逼不是吹的,是真的,你们都亲眼看到的。”外面的人都叫道:“看到了……看到了……以后涟城的理发铺子就要数你家生意最好了。你就使劲地吹吧……”
  龚肇康走在街道上,看着后面跟着的人群,心里充溢着欣喜与满足。
  这时,姑母家的裁缝铺子围满了人,有县衙役,还有街道上的邻居,都是来讨彩头的。县衙役们站成一排齐声道:“给龚大奶奶请安。”这一句问安,让姑母顿时感到无上荣光,觉得做人没白活一场。姑母还是很惶恐地说:“不敢不敢。”一衙役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亲侄儿这么多年在你家吃住,算是半个儿子了,听说他当年中秀才的时候就叫龚大奶奶是娘了,这回我们淮安府六个县一共去了一百八十三个秀才到江宁去应试,就你家侄儿一人中了举,还一中就中了前十名,这就是人中龙凤,龚大奶奶真是天大的福份啊。”另一个衙役说:“这也幸亏龚大奶奶的侄儿救了回淮安府,不然淮安府的脸就丢大发了。”
  翟依带着涟耀涟辉两个儿子只是在自家门前候着,她不敢挤到姑母的裁缝铺子门前,害怕姑母把她赶走。当几天前县衙的差役来报喜后,翟依就没有睡过一天踏实的觉,总是半夜醒来,想着龚肇康。
  刚才听说龚肇康已经回涟城后,便慌忙地洗脸梳头,换了身新衣裳。然后就领着涟耀涟辉眼巴巴地站在门前伸头张望着。她蹲下身来,在涟耀涟辉的耳边轻声说:“你爹中举了,是你们的亲爹。”
  秀才中举是件大事,按约定俗成,举人是极受人尊重的,其父要改称为老太爷,中举的秀才要称为老爷,如有婚配生子,其子便要称为少爷,因此就有“一世中举,三世为爷”的说法。而且,举人每个月还可以从县衙里领取朝廷给的四两银子和二十石禄米,从此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这时,一众县衙役抬着一块“功名匾”敲锣打鼓引着一顶轿子沿街而来。
  轿子落下,一衙役忙将轿帘撩开,只见龚肇康弯腰从轿子里探身出来。原来,龚肇康在南门的街道上被县衙役给截住了,硬拉着上了轿子。
  姑父见了,忙向表哥挥了一下手,表哥立即将鞭炮点了起来,街道上顿时鞭炮锣鼓齐鸣。龚肇康微笑着走到姑母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娘,我回来了,中了前十名。”姑母被唬得慌忙将龚肇康拉了起来,指着龚肇康身后,岔开问:“这匾是什么?”一旁的衙役忙将盖在匾上的红绸子扯了下来,说道:“龚大奶奶,这是功名匾,是我们家知县大老爷送给你侄儿的,孝廉文星,是说你侄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姑母喜得合不拢嘴:“真的啊?”衙役笑道:“是真的,你家侄儿出生那天打没打雷?”姑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姑父在一旁小声道:“打了。”姑母立即会意过来,笑道:“打雷了。”衙役又道:“下没下雨?”姑母拍着手笑道:“当然下了,那天是六霉天的第一天,雨下的大着呢,不然他小名怎么会叫雨生呢?”衙役道:“这就对上了,天上的星宿下凡都是有异像的。”衙役说完,转身弯腰对龚肇康道,“给龚老爷道喜了。”
  这时,翟依领着涟耀涟辉慢慢地走了过来。翟依的鼻腔里充满了鞭炮的硝烟味,她从没感到过鞭炮味像今天这么好闻。翟依觉得这是一种幸福的味道,这种幸福感让她失去往日的理智,她在两个儿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涟耀涟辉迈开小腿,张开小手径直朝龚肇康跑去,边跑边叫:“爹……爹……”
  众人笑着给涟耀涟辉让开了一条道,当两个小鬏子跑到龚肇康跟前的时候,龚肇康一把将涟耀涟辉抱了起来,笑道:“别乱跑,跌倒了可不得了。”站在龚肇康身边的姑母顿时脸色苍白,紧紧地抓住龚肇康的胳膊,一阵眩晕,魂都吓没了。这时,表哥从一旁走了过来,从龚肇康的怀里接过两个儿子,说道:“爹在这儿呢。”姑母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翟依,却见翟依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从表哥的怀里抱过涟耀,对龚肇康道:“恭喜小爷。”随即从容淡定地看了姑母一眼,说:“娘,该给当差大哥们赏钱了。”姑母这才反应过来,忙从兜里拿出五个碎银子递给了衙役,道:“多谢了……多谢了……”
  衙役笑着接过碎银子,靠近龚肇康说,今天淮安知府的通判来涟城巡视了,知县大老爷一定是要陪着的,今天实在是腾不出身来,明天约龚肇康到县衙去。
  
  众人渐渐散了,一家人在后宅团聚。翟依抱着儿子来到龚肇康跟前,满眼含泪地望着龚肇康说:“来,给小爷磕头,恭喜小爷一举成名。”说着,便放下涟耀涟辉,让他们磕头道喜。姑母见了,顿时惶恐起来,害怕翟依会乱说什么,就赶紧过来,一把将涟耀涟辉抱了起来,说:“小鬏子还小呢,哪会磕头呢,等长大了再说。翟依啊,你赶紧抱着,别吓着涟耀涟辉。”然后小声地对翟依说,“别胡来,这么多人呢。”谁知,翟依轻轻推开姑母,转身对龚肇康道:“那就让小爷抱抱,也是沾沾喜气,涟耀涟辉将来也要像小爷一样读书中秀才中举人。”龚肇康听了,赶忙起身过来,将涟耀涟辉都抱了起来,笑道:“表嫂说的哪里话,涟耀涟辉聪明着呢,将来读书肯定能中举的。”翟依忽地捂着嘴哭了起来,众人都愣住了。姑母忙笑道:“一听说自家儿子能中举看把她高兴的,别哭了,快忙饭吧,别让小爷饿着。”姑母抱过涟耀涟辉,拉着翟依就到灶房去了。进了灶房,姑母把门一关,冲着翟依气道:“你今天是搭错哪根神经了?不晓得好歹!”翟依搂着涟耀涟辉,憋屈地看着姑母,哭道:“娘,我该怎么办啊。”姑母厉声道:“你刚才在门前唱了一出,现在又在家里唱这么一出,你到底想怎样?做饭。以后再这样,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你们自己过自己去,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龚肇康刚吃过早饭,两名县衙役就跑来通知说知县大人中午要宴请。龚肇康昨天以为知县就是请他过去喝茶闲聊而已,没想到还要请他吃饭。龚肇康正愣神的时候,姑父就已经应了下来。衙役得了准信,便回衙门去了。
  龚肇康心里没底,有点儿胆怯,于是就请姑父陪着自己一起去。姑父一听,喜得眉开眼笑,拍着龚肇康的肩膀说:“我就知道雨生不会丢小姑爷的。”姑母没好气地说道:“陪吃陪喝你倒是拿手,当拖锅铲子你也不嫌臊得慌。”姑父笑道:“陪自家侄儿去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说这涟城里,就是放眼整个安东县谁还有这等资格能跟县太爷平起平坐同桌一起吃饭的?说不定县太爷还要送银子呢。”姑母嘲讽道:“县太爷请吃饭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还想着送银子,你脑子是不是早上让门给挤了?不过这顿饭估计够你吹牛逼好几年的了。”姑父涎着脸笑道:“那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啊。”
  午后,龚肇康和姑父回来的时候,真的带了五十两银子回来。姑父此时已经喝得两腿打飘,舌头打卷了。他指着桌上放着的银子,对姑母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没错吧。”随后,又转身对龚肇康道:“今天……小姑爷没……没给你丢人吧,你看能不能……给十两银子让小姑爷……花花?”姑母一把将桌上的五十两银子收了起来,气骂道:“花你娘个头,一张嘴就是十两银子,嘴比天还大,我说你要点脸行不行?滚回屋里睡觉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姑父冲着姑母翻了翻白眼,嘟囔道:“我娘……早死了……她想花也没地方花了。”说着,蔫头耷脑地回后宅去了。
  姑父觉得姑母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说街道上的左邻右舍,就是整个涟城的百姓,以及县里的衙役们都要尊称她叫“龚大奶奶”。姑父虽是喝醉了酒,可心里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以前没胆子跟姑母较真,现在就更没胆子了。姑父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她有脸就是我有脸……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又骂不死我……”昏昏睡去。
  这时,翟依带着涟耀涟辉过来了,说:“涟耀涟辉非要来找小爷玩,不让来就哭闹呢。”姑母知道翟依装的什么心思,也不好阻拦。龚肇康笑道:“都是家里人,想来就来呗。”说着,就抱起涟耀来放在腿上。翟依也抱着涟辉坐在了边上。姑母望着他们,一阵心酸,心道,多好的一家人啊,可这与他儿子无关。翟依含着泪看着龚肇康说:“小爷瘦了,中举很辛苦吧?”龚肇康笑道:“还好吧,就是最后几天没吃饱。”翟依一听,忙将怀里的涟辉放到龚肇康手上,起身道:“娘,我这就抓只鸡来,炖了给小爷晚上吃,补补。”姑母盯着翟依看,犹豫了一下,说:“中,你去吧。”随后,姑母又对龚肇康道,“雨生,你也抱涟耀涟辉去看抓鸡去,别闷在这里了。”翟依感激地望了姑母一眼。
  待二人出去后,姑母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声长叹道:“我作的是什么孽啊。”
  
  后院里,翟依提着一只母鸡,看着龚肇康说:“雨生,我不敢杀鸡,你敢不敢?”龚肇康说:“表嫂,我看还是不杀了吧,留着下蛋给涟耀涟辉吃。”翟依歪着头看着龚肇康,笑容可掬,说:“你也知道心疼涟耀涟辉了?”龚肇康也跟着笑道:“哪能不心疼呢?长的这么好。”翟依靠近了龚肇康,问:“留着鸡就是为了给涟耀涟辉下蛋吃?不为别的?他兄弟俩要是你儿子呢?”龚肇康愣了一下,说:“表嫂真会开玩笑,我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儿子?”翟依仰着脖子,追问道:“假如是你的儿子呢?”
  这时,姑母从屋里走了出来,上前一把将母鸡抓了过来,冲着翟依叫道:“没佬事了是不是?什么都好假如,这事没有假如,杀只鸡磨磨蹭蹭的,让开。”姑母举起刀,一刀将母鸡的头给剁了下来。没头的母鸡竟从地上站了起来,翟依吓得慌忙躲到龚肇康的身后。姑母又叫道,“烧水去。”翟依慌不迭地跑进了灶房。龚肇康莫名其妙地看着气哼哼的姑母,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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