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中疑问

　　土门镇周围的村里都住了部队以及党政机关，还有不少的随军家属及后勤人员，需要大量的煤炭取暖、做饭。
　　部队担负着防御及保卫任务，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员去山里的煤矿拉煤，他们就直接从商户手中购煤，今年冬季用煤的数量激增。李发和村里有大车的人家，一趟一趟的从蒲县黑龙关煤矿，为所需煤炭的单位和家户拉煤，实实在在地挣了个盆满钵盈。另外，部队的后勤供给除弹药等军事物资外，军粮马草等生活物资有时也征集民间车队运输，李发也参与其中。还有，小小村庄突然增加了数倍于村民的人口，真是人满为患。为解决偌多人口的日常消费，村公所大道两旁自发地形成了热闹的集市。李发他们也需要从附近收购各种物资供应集市的商户。
　　村公所大道两旁一时形成繁华景观:有卖菜的，有卖面的，有卖锅碗瓢盆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大道上从早到晚熙熙攘攘，吆喝声，吵闹声，不绝于耳。特别是卖羊汤泡馍的摊位前，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在空中。人们手捧一碗漂浮着红色辣椒油的热乎乎的羊杂，或站或蹲或坐着享受着美味。羊汤的热气和人们口中的哈气相互交错缭绕，一派和平景象。战前短暂的宁静生活是多么地美好啊！
　　杨万升自从大儿子回来后，什么事也不干了，停止了一切买卖活动，紧锣密鼓地建大院。不管有多大的买卖，也不管多么能挣钱，也入不了万升的法眼。
　　根据原先的安排，陈亮负责的车队，一趟一趟的从各地采石场和砖窑往回拉砖石。不过，车队有时也被部队征集为驻军服务，万升也是十分配合，并且告诉陈亮，一切听从部队调遣。
　　有一天，在去外村拉砖的路上，陈亮碰上了李发的运煤车。他把鞭子递给同伴，让同伴继续驾车，自己便一步跨跳到李发的车辕上。
　　“李发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受这苦啊。”陈亮关切地问着笑脸相迎的李发。由于天冷，陈亮坐稳后，两手使劲揣进袖筒里。
　　李发一半伤感一半戏谑地说：“你小子，找下好活了。如今可用不动你了，只有我一个人受了。”李发以前有活时，总是雇陈亮、陈杰干。现在，陈家兄弟为万升建造大院豪宅，忙得团团转。
　　陈亮无可奈何地说：“李发伯，没办法呀。不是杨家老大，我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有恩不报，小人一个。当然，杨家的恩，我要报；你的恩，我更忘不了！你知道我的为人，等杨家大院建起来，我还是跟你干。”
　　李发虽说是顾主，但为人厚道、热心，在年轻人的眼里，一点雇主的架子也没有，倒像是知心朋友，无话不说。不止陈亮一人，凡是给李发干活的小伙子们，都觉得给李发干活，心里很高兴。
　　“杨家暴发了。连我的宅子都碍他的事了。”李发还在发牢骚:“他的家底，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突然从天上掉下金砖银饼，砸到他的院子里，哈哈，不得了了。万升忘了到处借钱的时候了。现在，恨不得把全村的好地基、好土地都一股脑划拉到他的名下。眼里容不下人了，狂妄的很哩。”
　　陈亮说:“杨家为了能尽快动工，高价买了周围七八户人家的地基，这得花多少钱呀。我们西崖上的这些受苦人，每年挣得这点钱，不吃不喝，几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的钱呀！”
　　李发说:“我还就看不惯他这种暴发户的作法哩。”
　　“李发伯，我觉得杨家的银两来路不明哩。”陈亮靠近李发，压低声音，把他到曲沃帮杨家拉钞票银两的见闻说给李发听。
　　“李发伯啊，我是特别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些事。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仅仅是怀疑，又没有证据。若是杨家知道我在背后议论他们家，这次我还真活不出来哩。”陈亮一再叮嘱李发要保密。
　　“哦，原来是这样。香妮出事的时候，杨虎他们把你押送临汾警察局，我还挺担心你呢。没想到你当天就平安的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一直想问问详情，可是你为杨家忙得就像一只旋转的陀螺，片刻不停地东奔西跑，咱们也没有时间见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觉得事出反常哩。”
　　“喔，不过呢，”李发也凑近陈亮的耳朵说:“怀疑归怀疑，心里有疑问也正常，给我说说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也跟你说件事，你看奇怪不奇怪？阎锡山接见我们时，村长说到杨家建宅院的事，我就感到杨龙很不乐意。当阎锡山说到‘许多文职官员放弃职守，望风而逃，更有甚者竟趁乱私卷公款逃逸’的时候，看把杨家父子吓的，能尿裤哩。多亏阎锡山这么大的官，要处理多少军务大事，也没有等李富一个一个的介绍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有详细询问他感兴趣的事情，接见就草草了事。我就想，既然这么怕见人家阎锡山，咱不去见他不就行了。”
　　“杨龙是村长李富通知让去的，听说杨龙开始还真不想去。村长认为他也算是政府的人嘛，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嘛，就非要让他去。杨龙不好推辞，就去了。”陈亮把他知道的说给李发听。
　　“你想想看，李发伯，要见阎锡山，是谁想见就能见着的吗？如果杨龙坚决推辞不去，反倒让人更加怀疑他心里有什么鬼哩。万一真是来路不明的银两，特别是如果真像阎锡山说的是私卷公款，这就是发国难财呀！我们帮他盖大宅院，帮他这么大把大把地花钱，有朝一日事发了，把我们也牵扯进去，那可就倒了大霉了。”陈亮对他当前的工作，显得十分忧心。
　　“你又不知底细，怕啥哩。担心倒不用担心。不过，他要真是发的国难财，我们就该举报他哩。可是咱们都不知底细呀！杨家说是战争的原因，怕遭受损失撤出自己的股份，这似乎也说得有一定道理。至于以前从没听说人家有股份的事，这也不是咱们怀疑的理由。人家的私事，外人咋能都知道？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举报人家，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都犯了红眼病哩。弄不好落个诬告名声，多不好听。哎，不说这些了，今后你为杨家干活的时候，可要留个心眼哩。”李发说。
　　“李发伯提醒的对。这些话，我之前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啊。跟李发伯说说，心里塌实哩。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亮凑近李发耳旁，略带神秘地说道:“有一次在刘村拉砖，路过小学操场，看见一队女兵在操练。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仔细一看，竟是你家老大英英。哈哈，英英参加八路军了。”李发打断陈亮的话，“嗨，我以为啥事呢，英英参加八路军，我早就知——道——了。”李发故意拖着长腔，满怀喜悦地说道。
　　“你看，李发伯，我给杨家干活忙的，村里啥事都不知道了。后来我才打听到，英英参加八路军还是通过八路军驻晋办联络员吕凤鸣介绍的。听说你也认识吕凤鸣，李发伯呀，让吕凤鸣给我也介绍介绍，我也要参加八路军。”
　　“咳，参加八路军还用介绍吗？我的大侄子功业，你知道的，原来就在咱们村教书。后来由于咱们村学生越来越少了，就调到大村子——刘村学校教书了。在刘村抗日气氛的影响下，他也参加了八路军。”
　　“功业哥也参加了八路军呐。他都有几个小孩的人了，他这一走，嫂子和孩子们怎么办呀？”
　　“嗨，现在临汾的这个抗日大气氛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小日本赶走再说。”李发替侄子功业回答了陈亮的疑问。
　　“哈，这才短短的十来八天，咋变化这么大呢？光你们一家就出两个八路军！”陈亮羡慕的说。
　　“咱们村的驻军也在招兵，你咋没报名？”李发问陈亮。
　　“不想参加晋绥军。我就要参加八路军，去年没跟上红军走，还挺后悔的。最近有几次路过刘村，听到他们喊着抗日口号唱着抗战歌曲，真想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陈亮心里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咱们村是晋绥军的驻地，所以很多人都加入了晋绥军；刘村是八路军学兵大队和八路军总部炮兵团的驻地，那里的人都参加了八路军。”李发感慨地说。
　　“可是陈亮啊，你要知道，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哇。部队说走就走，你走的开？”李发提醒陈亮。
　　“现在想开了。这不，太原丢了，临汾保得住保不住还两难说呢，国家都快被日本人灭了，咱百姓的日子还能够过的好吗？只好委屈石榴她娘仨了。”
　　“你的觉悟怎么突然提高了？”
　　“临汾各地都在开展抗日宣传。在进城运输木材的过程中，碰到学生和市民的几次集会，听到他们的宣传抗日救国的思想，我们一块干活的几个小伙子听得都热血沸腾啊。”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马车行驶到岔路口。陈亮从李发车辕上利索地跳下，又赶上自己的马车，敏捷地跨上车辕，转过身子，和李发挥手告别。
　　和李发大伯的一番交谈，此刻陈亮心情异常豁亮。他扬起长鞭，往空中潇洒地一甩，“叭”一声脆响，马儿撒开蹄子，在铺满石子的路上，哒哒哒地向前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