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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2-20 10:11:01      字数:5511

  庆宝和春景钻进一片树林,后面响起密集的枪声,有子弹打在树枝上,碎枝烂叶落了一地,两人拼命奔逃,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凭借一人多高的蒿草,他们终于摆脱了日军的追击,跑到一条小河边,这里听不到后面的枪声了,两人这才放下心来,瘫坐在地上,像搁浅的鱼儿那样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歇息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在寒风中直哆嗦。庆宝说:“春景,咱们得走了,说不定日本兵还在搜索咱们呢,就是日本兵抓不到咱们,留在这里也得冻死。”春景点点头,两人沿河堤向西南而去。
  走到半夜,两人又饥又疲,春景实在走不动了,说:“哥,我可走不动了,歇会儿吧。”这时庆宝隐约看到前面野地里有一堆火光,便说:“春景,再坚持一下,你看前面有火光,咱们冲着火光走,到那里把衣服烤干,暖暖和和的,好好休息一晚上。”春景咬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庆宝后面艰难地向前走。
  离火堆越来越近,两人看见火堆旁有一人一马,人蹲着,马卧着,在那里烤火,看上去十分安祥。庆宝让春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他从腰后摸出手枪,蹑手蹑脚地从那人身后接近。
  火光熊熊,火舌舔噬着黑暗,把周遭映的通明,庆宝在暗处,那人正专注烤火,并未注意有人正悄悄接近他,那匹马却有灵气,长耳朵转了转,听到了动静,扭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庆宝,发出一声长嘶,火堆旁的人十分警觉,听到马的嘶鸣声,一个前滚翻,把火堆旁的步枪捡了起来,同时拉动枪栓,枪口对准了黑暗中摸过来的庆宝,低声喝道:“什么人?”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娴熟。
  庆宝也举也枪对准那人,两人谁也不敢开枪,他们知道,这里是日占区,枪声在晚上传的很远,很可能惊动日军,招致不测之祸。庆宝先开口说话:“大哥,走路掉进河里,衣服湿了,想借您的火烤烤。”
  “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庆宝反问道。
  “兄弟,搞明白点,是你来趁我的火的,还轮不到你问我。”那人冷笑道。
  对方有枪且不明底细,庆宝也不肯轻易告诉对方身份,两人用枪指着对方围着火堆转圈,他们的手指放在扳机上,甚至扳机都微微地后移,生死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正僵持间,突然从那人身后窜出个人影来,将那人扑倒在地,庆宝趁机窜过来一把将对方擒住,原来是春景从后面摸了上来,此时她见哥哥已经将那人控制,便转身扯住马缰绳,说:“哎,累死我了,可算有脚力了。”那马见有人牵它,又一声长鸣,站立起来。
  两人从马旁边的背篓里翻出一根绳子,把那人捆了,弄了个鹊巢鸠占。春景捡来一些干柴禾,火势又大了起来,两人就着火堆把衣服烤干。庆宝边烤边问那人:“现在我问你,该回答了吧。”
  那人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胜之不武,快给我解开绳子,我告诉你。”
  庆宝笑起来,打量着那匹马和地上的步枪说:“现在我哪敢解开啊,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有马有枪的,怎么的也是个土匪吧?”
  “你不是也有枪吗?恐怕你才是土匪吧?”那人反唇相讥道。
  庆宝听了有些不耐烦,便凑上去,准备吓唬一下那人,庆宝离火堆近,背对火堆,那人正面朝着火堆,火光正好映在他脸上,闪烁不定。庆宝忽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便是一怔,问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山里牛家庄的吗?”
  那人听庆宝这样说,也怔了怔,仔细看看他,还是没看清,庆宝转过脸来,让火光照上他的脸,那人又仔细看了看,惊喜的叫道:“你是庆宝吧,牛,不,朱万家的儿子?我是谢长布啊,忘啦?朱尊昌,记起来了吧。”
  庆宝凑上去,借着火光细看,果然是谢长布!他以前曾去族长家办事,见过几次面,不过他一直认为谢长布是个哑巴,虽然二人岁数相差较大,没有交流,但当时谢长布还是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
  见是一个村的熟人,庆宝就给他松了绑,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谢长布打了个咳声,叹了口气说:“唉,一言难尽啊。”于是谢长布就把他的遭遇讲了一番。
  谢长布受朱尊昌之托,前去河南一带寻找叔叔谢振国搬救兵,去往开封的路上遇到一条小河,当渡过小河却被一群士兵逮捕,他们下了他的枪,用一根绳子绑了,押着他前往军队驻地。谢长布质问这群士兵:“你们是谁的部队,凭什么抓我?”
  “别废话,轮不到你质问我们,就凭你私携枪支,我就有权力一枪崩了你!”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吼道,同时用枪管在谢长布的背上猛杵几下,痛的谢长布“哇哇”大叫。
  一群人押着他来到一个村庄,来到一个陌生地方,谢长布已经迷失了方向,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感觉他是从村东头进村的,村子的街旁一座高宅大院,一看便知是地主家的宅院,那群士兵推推搡搡地把他押了进去。
  堂屋里摆了一张方桌,桌子四周摆了几张条凳,三四个军官模样的人围坐在方桌旁,早有人上前报告:“报告长官,抓到一个可疑日本间谍!”
  “带上来!”面前背北的那个军官喝道。
  “跪下,跪下!”士兵们喝令谢长布。
  谢长布扭动着身子不从,不料被人一脚踹中腿窝,“扑嗵”一声双膝着地。
  里面那个军官见这情景,挥了挥手,说道:“算啦,算啦,你叫什么?”语气中掺杂着焦燥的情绪。
  谢长布听他们把他当成了日本间谍,这时见长官问话,连忙答道:“我不是日本间谍,我是到开封来找人的。”谢长布不知道,这时候日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开封附近,中国军队不少中、下级军官都投靠了伪军,近日有人不断来中国军队驻防附近刺探情报,以图搞清国军布防情况,故此,军队派出士兵各处搜捕那些身上带枪而身份不明的人,既使不是日军间谍,也是土匪,再不济也是个汉奸,抓到后简单审问就直接枪毙,一个都不会冤枉,谢长布之前已经枪毙掉七、八个了。
  “你说你找人,找谁?手里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来找我叔叔谢振国搬救兵的,他和你们一样,都是国军啊。”谢长布急切地嚷道。
  问话的军官闻听此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找我,你是长布?”他从屋里出来,几步跨到谢长布跟前,仔细一看,不是长布是谁!因为谢长布长途奔波,蓬头垢面,所以起初并未被认出,周围的士兵都惊呆了,这么巧,这次绑了团长的侄子!赶紧过来松了绑。
  谢长布也认出来了,眼前正是他要找的叔叔谢振国。谢振国赶紧把他搀扶起来,叔侄二人来到屋里叙话。当听明白谢长布的意思后,谢振国长叹一声说:“长布,你要早来几天就好了,早来几天我还有回旋余地,现在已经成笼中困兽了。”
  大约三天以前,一个日军师团从山东突出河南,摆出一幅向江浙一带进军的架势,国军主力向东移动,以阻挡日军可能的南下,不料日军师团突然折而向西,从战略上形成对国军的包围态势,这让国军措不及手,急令谢振国部阻击西进日军,这时山西太行山中窜出一股日军,横在谢振国部前面,敌势正盛,谢振国欲避敌锋芒,转而退向开封,计划在那里布阵,以从容应对来犯之敌,可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行进速度极快,不消一天时间便追上谢振国的断后部队,双方开始交火,国军不敌凶狠的日军,一退再退,最终被东面和北面的来敌团团围困在开封郊外,恰好在合围前,不知情的谢长布在敌人的间隙中误入包围圈,现在谢振国已是泥佛过河,自身难保了,很快日军就会发起冲锋,一场血战就在眼前。
  果然,当天夜里,趁着夜色,日军向国军发起了猛攻,方圆数十公里的阵地上炮火轰鸣,杀声震天,战至黎明,陷在包围圈里的万余名国军将士几乎全军覆没,谢振国见大势已去,不顾部下和谢长布的苦苦哀求,自杀殉国。谢长布见叔叔已死,脱下军装,化装成老百姓,骑着白马,侥幸突围出来,一路向蒲州城狂奔,快到蒲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想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天再赶路,不想竟遇上庆宝。
  三人就这样在荒地里待了一个晚上,天麻麻亮的时候,两人把春景扶上马,为掩人耳目,谢长布把长枪放进一个布袋里面,几人一前一后向大山走去。怕遭遇日军,他们专捡偏僻小路行走,路旁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偶有野兔和松鼠出没,庆宝那把防身的匕首还一直带在身上,再有野兔跑过的时候,他眼疾手快,顺手把匕首甩出,竟一刀毙命,三人就在路旁生起一堆火,烤起野兔肉来,几个月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把他的书生气磨去很多,从内心生出旺盛的英武之气,跟着麻可敌,枪法刀法都长进了不少。
  荒僻小路,不再担心有日军的追击,几人放松心情,在山间走走停停,第二天中午时分赶到了崇家铺,又饥又渴,准备在这里打尖休息一下再继续前行,正好前面有个不太起眼的小饭店,庆宝和谢长步打量一下,觉得这里虽临大街,但人烟稀疏,颇为僻静,于是就在饭店门前停了下来,拴了马,在桌前落座,进门向伙计要了饭菜充饥,两天除吃了一顿野兔肉之外再无水米沾牙,三个人都饿透了,饭菜一上桌,几人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正吃着,忽然从外面走来几个人,谢长布警觉地抬头看,是几个当兵的,穿着黄呢子军装,戴着土黄色军帽,中间的人穿着黑色长袍,这人他认识,正是吴善琦。当年吴善琦找朱尊昌谈修路的事,谢长布也在场,他亲眼见了全过程,修路的事没谈拢,吴善琦反被族长扔了茶壶,还是谢长布亲自把吴善琦“礼送”出门的,后来听说此人从那时起就搬出大山,搬到了崇家铺居住,不想今日在这里碰到。此时吴善琦也看到了谢长布,他有些吃惊,四目相对,谢长布眼神中更多的是冷漠,而吴善琦眼神里更多的是惊慌,他不知道谢长布为什么在这里。
  两人眼光在空中相交,只一瞬便避开了,仿佛刀剑在空中撞击了一下似的,冒出一点火星,但很快熄灭了,两人装作不认识对方,吴善琦佯装镇静,走到一个角落坐下,几个兵围坐在他四周,眼睛骨碌骨碌地打量着周围的食客。
  春景心细,看出来了,问谢长布:“大哥,那个人你认识?”
  谢长布点点头说:“认识,咱们村的,哼,是个小人,别理他,吃咱的饭。”此时他还不知道吴善琦已经投敌当了汉奸,就是他引狼入室,出卖了民军布防图,让日晕轻而易举攻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屏风山防线,从而屠杀了大半村民,其中还包括她的父母兄长。
  过了一会儿,门口一前一后又走进来两个人,庆宝惊喜地跳起来:“哎呀,小逃,小逃!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啊。”
  进来的这两个人是小逃和朱万军,他们一路跟踪智田归一和吴善琦,看着他们进了铁矿的办公楼,他们不死心,就守在办公楼对过的山林里,盯着大门口,等着有落单的人出来。还真让他们等着了,过了几天,吴善琦一个人出来了,小逃和朱万军悄悄缀在他后面,正当他们想动手抓他的时候,吴善琦刚好经过一座白房子,从房子里走出三个扛着枪的皇协军,跟在吴善琦后面,几人骑上马,顺着山路向大山外走去,这时候为了向山外运输铁矿石,山路已经修成水泥路,很宽阔,可以并排跑两辆汽车。
  敌人数量不多,完全可以对付,小逃和朱万军两人抄近路跟在几人后面,寻找时机干掉后面的皇协军,再抓吴善琦,可是在山路上,日军沿途设了很多岗哨,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但小逃他们整日在山林里摸爬滚打,对地形十分熟悉,也没有跟丢,就这样一直跟到了山外的崇家铺,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庆宝。
  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现吴善琦,顾不上和庆宝说话,先下手为强,他和朱万军早已打开枪的保险,此时举枪朝三个皇协军射击,“砰,砰,砰”,近距离射击,连发三弹,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爆头,脑浆和鲜血像放烟花一样迸出,四外飞溅,场面十分血腥。一股鲜血和脑浆呲到吴善琦脸上,弄得他活像戏台上的大花脸,周围的食客见杀人惊叫着四处逃窜。
  事发在电光火石之间,吴善琦被吓傻了,坐在那里木偶似的一动不动,朱万军和小逃冲上去,朱万军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吴善琦的衣领,提溜起来,骂道:“操你妈的,你给我出来!”将吴善琦掼在地上,把桌子凳子都带倒了,碗碟摔了一地,小逃拿绳子把他捆了。此时,庆宝他们三个也围了上来,小逃这才腾出时间,指着地上的吴善琦对庆宝说:“庆宝,知道吗,这家伙肯定是当了汉奸,天天跟鬼子混在一块,我怀疑就是他出卖了我们民军的布防图!”庆宝怒火中烧,脑子里又闪现出父母被屠杀的情景,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可怕。
  这里人多嘴杂,说不定有人会向日本人通风报信,于是几人连拖带拽地把吴善琦弄到附近山上,在那里审问他。他们把吴善琦绑在树上。
  朱万军问:“你说,是不是你向日本人出卖了我们?”他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
  “万军啊,没有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吴善琦狡辨道。
  “那天晚上,日军的炮火是真准啊,基本上是一炮掀掉一个暗堡,如果没有眼线,神仙也做不到这一点,我在心里反复捋过了,能有条件知道我们布防情况并且敢报告给日要珍的,除了你没有第二个!”
  “怎么可能!你真是冤枉我了!”
  “冤枉你?我们跟你好几天啦,你都住到铁矿场的办公楼里了,老实说,这铁矿没有你的股份?”
  “日本人一来,咱这地皮儿就不太平啦,到处是土匪,明火执仗的抢啊,我是受政府委托和日本人周旋,维持地方治安,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他的脸上,左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
  “少他妈跟我狡辨!事实摆在眼前,老实交待!”
  “我交待个屁,姓朱的,要杀要剐你就来吧,哪个庙里没有冤死鬼!今天杀我,明年的今天就是我周年,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吴善琦心里清楚,交待是死,不交待尚有一线生机,所以打算耍赖到底,硬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旁边的庆宝冷笑一声,说:“姓吴的,别煮熟的鸭子嘴硬,找证据,那是法律的事,我佩服法律严谨的逻辑,可是特殊时期,我更崇拜这个。”他把手枪举到吴善琦面前,吹了吹枪口,“这个,干净利落,只需一粒子弹,就可以让你这个恶棍闭嘴,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出卖,日本人屠了村,杀了我全家!”说到这里,庆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眼神里沸腾着锵锵杀气。
  小逃说:“别跟他废话了,就凭当汉奸这一点,崩了他一点都不冤枉!”说着,用枪抵住吴善琦的额头,单等庆宝发话,送这个混蛋归西。
  庆宝说:“小逃,让我来,让我替家人报仇吧。”他接过小光的枪,“吧嗒”一声打开了机头。
  吴善琦大叫:“姓朱的,想不到三百年后,我吴家竟败给了你们朱家,你等着,我变成厉鬼不也会……”
  不等他说完,庆宝扣动了扳机,“啪”一声响,枪口冒出一缕淡蓝色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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