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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1-28 15:49:43      字数:5388

  三名刺客被击毙,一名刺客自杀身亡,剩余的两名刺客被日本暗哨捕获,北原苍介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两名俘虏跟前,从旁边一个日本兵的手中抢过军刀,高高地举起,做势欲劈,两名俘虏并不畏惧,双眼瞪圆,破口大骂,唯求速死。北原苍介把橫到俘虏脖子上的军刀移开,扔到地上,抬手甩了两人几个耳光,恶狠狠地对手下说:“押回去,给我好好地审,审出幕后主谋!”
  北原苍介重新上车,让人把已经死透的司机拖下去,换了一名司机,拐回来继续向前驶去,吉普车经过一个咖啡馆,再有十五分钟就能到达日军指挥部。这时,从旁边胡同里突然窜出一辆黑色丰田轿车,“嘎吱”一个急刹车,橫在北原苍介的吉普车前面,车子还未停稳,从轿车里钻出五六个人来,这几人一身黑衣打扮,手持短枪,他们举枪朝吉普车一阵“乒乒乓乓”地乱射,打完子弹后迅速钻回车里,司机轰开油门,车子扬长而去。
  事情猝然发生,吉普车司机毫无防备,被打成了马蜂窝,鲜血把挡风玻璃都染红了,其他护卫的士兵连忙上前查看,这时,吉普车门从里面打开了,北原苍介竟毫发无伤地从车里走出,原来狡滑的他学乖了,没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是躲在司机身后,司机成了他的人肉盾牌。
  咖啡馆里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戴黑色礼帽穿着风衣的男人,仔细看,他的左手虎口处纹着一只翘起尾巴的蝎子,栩栩如生,好像随时就会蛰人似的,嘴上叼一支雪茄,脸前烟雾缭绕,烟雾渐渐向周围弥漫扩散,呛得旁边的客人连声咳嗽,纷纷向他皱眉侧目,他却全然没有照顾他们情绪的意思,自管自地大抽特抽。终于,有个客人忍不住了,冲他喊道:“喂,你能不能少抽点,没看见呛着人了吗?”听到有人抱怨,他扭头瞪了那人一眼,凶狠的眼光吓的那人一哆嗦,端在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半。
  男人面前的咖啡很久没喝,已经凉了,他的兴趣似乎也不在喝咖啡上面,只是继续默默地注视着街里,然后就看到一辆吉普车驶来,黑色丰田车把它别停,一阵乱枪响后,咖啡馆里乱作一团,只有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继续享受着他的雪茄。当那几个黑衣人乱哄哄地往车里钻的时候,他才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妈的,一群窝囊废!”片刻之后,看到北原苍介竟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吃惊地睁圆眼睛,忘记了抽烟,任雪茄自燃,等烫到了嘴唇才发觉嘴里还叼着雪茄,他猛地把雪茄从嘴里抽出,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撵灭,起身走出了酒吧。
  先后遭遇两拨刺客,北原苍介侥幸逃脱,十分狼狈地回到指挥部,一进屋,也不管自己在街里滚了一身泥土,颓然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睁大双眼凝望着屋顶的角落,一语不发。角落里织着一张蛛网,他的眼光落到了蛛网上,正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只苍蝇,它嘤嘤嗡嗡地飞着,突然不小心触到网上被粘住了,苍蝇猝然遭难,开始垂死挣扎,剧烈晃动的蛛网惊醒了睡梦中的蜘蛛,它迅速转过身,划着八只脚朝猎物爬去,很快苍蝇就会成会它的盘中餐。
  北原芥介心中感慨,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苍蝇,已经落入抗日分子编织的罗网里面,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们吃掉。“消息是怎么泄露的?自己穿着便衣前去拜访张靖云,没有提前打招呼,是张靖云吗?不太可能,他一直跟我谈话未曾离开,那该是谁呢?”他忽然想起了住在张靖云家那个来路不明的侄子,心中疑云大起:“会是他吗?上次在街里这小子就露出桀骜不驯的样子,张家里面,只有他有时间出去报信!”
  不过,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缜密思考的习惯,除了这个可疑之人外,他继续仔细回忆去张靖云家时的情景,忽然又忆起一个细节。当他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时候,附近好像有个戴毡帽的卖梨小贩,鬼鬼祟祟的样子,当时他就觉得有点奇怪,蒲州城已经戒严多日,除了开放必要的市场之外,鲜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了,怎么这里就无缘无故地冒出个卖梨的小贩呢?当他走出张靖云家的时候,似乎那个小贩还在那里,还吆喝了一嗓子,结果车没驶出多远,他就遭遇袭击,这也太巧了,难保那声吆喝不是传递给同伙的暗号!
  “先去张靖云家抓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侄子,再全城搜捕那个卖梨的小贩,还有这两个俘虏,就是铁嘴钢牙也要撬开,非把他们编织的罗网扯碎不可!”北原芥介在心中发恨说。他跳起来,把手伸向电话机,准备打电话让部下执行他的命令,正当他刚触到电话机时,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抓起电话,只听了一句,身体立马笔挺起来。
  电话是北平日军驻华北司令部打过来的,里面说寺内寿一大将已经于月前秘密到达北平,鉴于北平治安形势严竣,就职典礼取消,通知他不必前往北平,要求他在蒲州做好三件事:第一件要维持治安,以高压手段镇压反日分子,扑灭占领区抗日活动的星星之火。第二件事就是在占领区积极恢复生产,勘探矿藏,尤其是煤矿和铁矿,加快物资生产,配合前线作战。第三件事是通知他,近期可能要成立华北五省自治政府,占领区各地要尽快复课,循序渐进地进行亲日教育和科技教育,引导当地学生及民众的思想逐渐向日本靠拢。
  在电话里面传达指令的人说话非常果断,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指令传达完毕立即挂断,电话机“嘟嘟嘟”的响起来,北原苍介的最后那声“哈一”也淹没在电话忙音里面。
  他并不知道,寺内寿一大将即将到北平赴任的消息早已走漏,就在他到北平的当天就被人打了黑枪。寺内寿一的车队行驶到六国饭店附近时,突然从临街的窗户中射出一串子弹,紧接着一颗手榴弹落在车旁轰然爆炸,当场炸死一名士兵,围观的人群乱作一团,等日本兵冲到楼上抓人的时候,刺客早已逃之夭夭。经过这件事,寺内寿一觉得不光是北平,日本其他占领区的反日活动必定也是四处开花,不得安宁,所以他便通知华北各地取消就职典礼,并要求各地以高压手段镇压反日行动,务必在短期内肃清抗日分子,决不可陷入前线流血后院起火的窘境。
  北原苍介的脸渐渐变得狰狞,上唇那一撮小胡子像一条黑色的毛毛虫,随着他咬牙切齿的动作蠕动起来。他抓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满斟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心中说道:“既然不用再北上,那就一心一意地在蒲州剿灭抗日分子,夺取大山中的铁矿!”他把手指慢慢地插进拨号孔里,拨动了几个号码,拨号盘在电话机上转来转去,像是在磨刀霍霍。
  
  庆宝和春景两人贴着窗户向外看着,不断地有日本兵向东边冲,到处都是他们哨子声和他们“叽哩呱啦“的嚎叫声,街里一片鼎沸,枪声一会儿紧一会儿稀,后来又传来手雷的爆炸声,枪声终于稀落下来,又过了几分钟,枪声又骤然响了一阵,再后来,一切终于都安静下来,而春景的一颗心却在喉咙里蹦跶地更厉害了,活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庆宝发现了她的异常,以为她被枪声吓到,说:“春景,别怕,有我在呢。”春景仿佛没听见似的,双眼空洞地看着窗外说:“他们可能都死了。”说完,眼眶里便泛满的了泪花。
  “谁死了?”庆宝诧异地问道。
  春景擦擦溢出眼眶的泪水,说:“那几个东北军人,其实,他们今天是来刺杀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个日本人的,可他们一定是被打死了。”说完,又嘤嘤地哭起来,她知道,如果刺杀成功,他们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全身而退,战斗决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很显然,他们是遇到了大麻烦,他们只有六人,而日军人多势众,肯定没能走脱。和那几个军人相处了这么多天,那个被人们叫做头儿的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从心里敬爱像他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现在猜想他凶多吉少,所以才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落下泪来。
  庆宝听了春景的话,颇为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春景没有隐瞒,抽抽噎噎地说:“嗯,其实这几天我一直这条街附近盯梢,嗳,还不如没看到这个日本人,看到了可好,我的一句话反而害死了他们。”春景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街里又传来日本兵叽哩哇啦的叫声,紧接着庆宝和春景就看见一群日本兵押着两个满身血污的人从张家门前走了过去,春景一眼就认出是那几个东北军人中的两个!春景的心又砰砰地跳起来,被俘的两人给了她希望,她希望头儿没有被俘,也没有牺牲,而是逃走了,这个希望在她心里开始升腾膨大,就像孩子们蘸了肥皂水吹出的泡泡,可是几秒钟之后,这个泡泡就破了。
  两个俘虏过去,现出几匹马来,每匹马都用绳子拖拽着一具尸体,地上是丝丝缕缕的血痕,仿佛是用扫帚蘸着红漆扫过似的,整个街道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尸体当中,春景忽然看见了一个身着灰色带橫杠条纹背心的尸体,那人头发蓬乱,脸上糊满了稠厚的血,两只铁钩钩在他的锁骨下面,由于绳子短,和地面形成一个较大的夹角,头儿的脑袋后仰,上身倾起,就这样在地上被拖着走,春景认出这件了衬衣,正是头儿出门穿的那件!平时他穿了这件衬衣,春景就讥讽他不会穿搭,本来长的就跟大熊似的,再穿带橫杠的衣服,不是显得更肥吗,当时头儿听了这话不屑一顾:“切,只有你们这样的白面书生讲吃讲穿,国家都快亡啦,我们可没穷工夫讲究那一套!有件衣服穿就谢天谢地啦。”
  如今,言犹在耳,他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还被敌人以这样的方式侮辱,头儿后面的那具尸体春景也认出来了,是那个外号叫“李逵”的,他高大的身躯也被拖行着,拖行中,尸身偶尔碰到地上的砖块会剧烈地颠簸一下。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几个人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她心如刀绞,她用力捂住嘴,忍不住又小声的抽泣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庆宝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没想到春景这么勇敢,竟参与了刺杀北原苍介的行动,这还是一个月多前只会骑马贪玩的春景吗?这个妹妹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他睁大双眼望着春景,心中又担心又激动,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不停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大概是男人在特殊环境下的第六感吧,擦着擦着,他心里突然涌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预感日本兵很快会来这里搜捕,因为北原苍介离开张家不久就发生了刺杀事件,所以日本人必然怀疑张靖云通风报信促成了这起刺杀行动,所有张家在场的人都可能被抓走审讯。还有,如果被俘的人招供,一定会供出春景。现在这里已经变得极度危险,不及时离开这里,很可能会被日本兵抓走。
  想到这里,他对春景说:“我也非常痛恨日本人,可是现在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因为他们会很快来这里抓人,春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俗话说的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早晚让他们血债血偿!你等一下,我去找张伯伯告个别,咱这就走。”
  “我跟你一起去!”两人心有灵犀一点就通,春景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止住了抽泣,两人走出房间快速向楼上跑去。
  庆宝边跑边对春景说:“你们刺杀的那个人叫北原苍介,是张伯伯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我也拿不准他们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会站到哪一边,人心隔肚皮,所以见了他不要说你参与了这事。”
  春景说:“嗯。”
  枪声响起的时候,张靖云正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听到外面激烈的枪声,他也很紧张,从时间上推断北原苍介还没有走出太远,猜想极有可能是他遭遇了袭击。盈盈妈和盈盈也惊惶地跑来客厅,两人都看着张靖云,张靖云的眼睛望向窗外,三人都默不作声的在客厅里呆坐。正在此时,忽见庆宝跑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张靖云感到十分诧异,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庆宝,庆宝喘了口气,说:“张伯伯,我们得赶紧离开您这里。”
  张靖云问:“为什么?”
  “您听到外面的枪声了吧?肯定是北原苍介被袭击了,日本人会怀疑到您这里,上次在街里的时候北原苍介就怀疑我,这次我的嫌疑就更大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来这里抓捕我!”庆宝说,“我们如果不走,恐怕会连累您,上次您也看到了,他们发起怒来滥杀无辜,根本不把咱中国人当人看。”想起上次在街里的那一幕,他就愤恨不平。
  张靖云把目光转向满脸泪痕的春景,问庆宝:“她是谁?”
  春景不等庆宝回答,抢着说:“哦,伯伯,我是他亲妹妹,我哥想到大山外面读书,偷着从大山里跑出来,我过来找他,没想到在您这儿碰上了。”
  突然又冒出来个妹妹,还泪眼婆娑,张靖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兄妹相见之后太激动?但看样子又不象,而且不声不响的来了,却又要马上离开,总觉得蹊跷,莫不是他们俩有事瞒着他?张靖云站起来,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又转头问庆宝:“你们又没有参与这事,怕什么?”
  庆宝说:“张伯伯,瓜田李下的事情,日本人不是法官,怎会听我们辩解?他们犯了疑心病,还在乎多杀一两个人吗?”
  “可是你们走了,日本人会不会起更大的疑心?”
  庆宝说:“不会,张伯伯,从上次在街里见到北原苍介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月了,侄子岂有在伯伯家长住之理?回家也是理所当然,日本人不应因此起疑,我们长居于此,日本人反而疑心更大。”
  “现在城中戒严多日,你们还有地方可去吗?”
  “城中有一远亲,我和妹妹准备投奔他去。”庆宝撒谎说。
  “好吧,既是这样,为了安全起见,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自然是越快越好。”
  “你们稍等一下!”张靖云边说边跑到桌子那里,用钢笔飞快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装入信封,走过来递给庆宝,说:“我有个朋友正需要文化人,如果找不到你那个远亲,就想办法联系这个人,他会收留你们的,放身上藏好,万不可被日军搜到。”
  庆宝点点头,把信揣进怀中。张盈盈突然叫道:“妈妈,庆宝哥要走了,你赶快给庆宝哥收拾一些换洗衣服,再带一些吃的东西吧。”盈盈妈忙不迭地起身,盈盈看了庆宝一眼,随后也匆匆地跟在妈妈后面,娘俩准备去了。不大工夫,盈盈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回到客厅,她把包裹放到两人跟前说:“差不多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事情紧急,你们就赶紧走吧。”盈盈妈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庆宝手里说:“孩子,拿着路上用。”
  庆宝也没有推辞,接过钱,提起包裹,向盈盈一家人深深鞠躬,拉着春景转身下楼,盈盈扒在窗户上看了好久,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地叹口气坐回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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