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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1-13 12:35:53      字数:4844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牛万家在族长那里喝了很久的茶才往回走,到家快半夜了,看见庆宝的屋里还亮着灯,猜着庆宝在看书,就喊了一声:“庆宝,都半夜了,别看了,早点睡吧!”就听屋里很不耐烦的嗯了一声,灯却继续亮着。
  牛万家叹了口气,在他眼里,二儿子庆宝就个“败家子”,家里这么多事,二十二、三岁的人了,到了结婚的的龄,媒人来家里说媒,被他赶出去,也不帮着他料理家事,天天嚷着要念书,还要到大山外面念什么新式学堂,说那里面教的都是真本事,教怎么造轮船,怎么造火车,怎么修铁路,而大山里光教“之乎者也”,是花拳绣腿,你说这不是离经判道么?
  要说庆宝一点好没有,是冤枉他,这孩子从小聪明,鬼点子多,有一年牛万家赶集买牲口,他相中了一匹大青骡,可是卖主让买主竞价,把价钱写到纸上给他,谁出价高谁牵走,牛万家既想买下来,又怕出价太高,正着急的时候,跟他一起来的庆宝出了个主意,让他在纸上写“我比最高价多一块”,最后他以高出一块钱的价格买下了这匹大青骡,那年庆宝才十二岁。
  还有那个春景,虽然比庆宝小三、四岁,却长了一米七的大个子,都快赶上她哥哥了,也不跟着她娘学针线活,跟个假小子似的,喜欢骑马,没事就从马厩里牵出那匹青骢马,跨上马背,跑到村外野地里打马如飞,牛万家两口子怎么拦也拦不住,气得牛万家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骂:“疯妮子,哪天摔断胳膊腿你就老实了!”
  “唉,这俩孩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牛万家叹息着走进屋子。
  山里的沙梨熟的早,每年七月中旬就到了采摘的季节,大山消息闭塞,人们并不知道日本人已经打进关内,占领了北平城,这里仍旧像世外桃源一样,宁静而祥和。山里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牛家庄的沙梨园里,肥厚的梨叶闪着腊样的光芒,叶子下面,黄澄澄的梨果已挂满枝头,微风一吹,那低垂的树枝就颤颤悠悠地颠动,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穿透林间晨雾,把一条条光柱斜射到地面,给梨园涂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沙梨熟了,该摘啦。
  牛万家的梨园也开始忙碌,农忙季节,人手又缺,全家老少齐上阵,除了呀呀学语的全宝和秋景,八、九岁的群宝和春兰也来帮忙了,他们别的干不了,就帮大家来回送空篮子,小孩子不以为自己在干活,他们觉得这是玩耍,俩孩子跑的满头大汗,边跑边嘻笑着打闹。牛万家的三个女人在家给大伙做饭,没有来地里。根宝和庆宝年轻,他们和雇来的几个男人一起爬树摘梨、装车。
  春景不干活,骑一匹马在梨园转悠,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大嫂玉红和雇来的几个女人一起坐在地上包梨、装篓,一张张草纸在她们手里“劈哩啪啦”地翻飞着,坏梨剔出去,好梨包裹的严严实实,放进柳条编的篓子里,一杯茶水的工夫,她们就能装满一篓。梨园里时不时爆出响亮的说话声、放肆的笑声、马匹的嘶鸣声、牛的哞哞声,声音交织在一起,惊飞了藏在叶下的鸟雀,它们扑楞着翅膀逃离巢窠,朝着湛蓝的天空飞去。
  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几天前族长说的那些话,牛万家忽又觉得战争似乎离这很遥远,就好像这样的祥和安宁的生活场景会永远延续下去,于是他又有点怀疑族长的判断了:日本人真会来到这里吗?真得会杀人放火抢铁矿吗?今天梨又不错,可是运不出去,还是要烂掉许多,他心中感到遗憾。
  牛万家在梨园里来回转悠着,哪里摘丢了梨,哪里的沙梨还没长熟,要晚摘,哪棵树的上梨长的圆溜,模样好看,也不能摘,要留下来祭祀祖宗用……他边走边盘算着,一抬头发现庆宝站在了他跟前。
  “爹,我想跟你说个事。”
  “啥事?”牛万家问道,其实他心里也猜出来庆宝大概要说什么了。
  “今年摘完梨,你送我到山外面读书吧,长这么大,我都窝在这山里头,连火车轮船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哩。”庆宝边说边把半篓梨放到地上,顺带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见庆宝又提到山外面念书的事,牛万家就有些生气,这孩子就是不安分,读什么新学堂,在牛万家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现在家里产粮田一百多亩,梨树上几百棵,光长工也养了二十口子,将来还不够你小子忙活,还有心思去山外面读书?读书有啥用,识几个字就得了,念那么多书能当吃还是能当穿?造啥?火车轮船,火车轮船是那么好造的?哼,现在这么忙,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看看你哥,每天都像一头牛一样在地里干活,任劳任怨,这俩儿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觉得识几个字,会打算盘,替他管管帐,如果有头脑,捎带着做做生意,将来娶媳妇生一群娃就是神仙日子了,整天就是不务正业,哼……既使他很生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便发作,只好忍气说道:“庆宝,好好干活,这么大的事,不能着急,等回去我跟你娘商量商量再说。”说完,扭头往回走。
  庆宝看出他在推诿,便气呼呼地用力把篓子往地上一撴,冲着牛万家的背影喊道:“每次都拿这个话搪塞我,都商量多少日子了,眼看秋季招生就过了!你们就知道拖,拖,拖!我看是根本不想让我去外面念书!”
  大家听到有人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朝这里张望。
  庆宝见爹没回头,就继续嚷道:“我就是不想过跟你们一样的日子么!这样的日子,看见一天,就能看见一辈子,跟驴一样围着磨盘打转圈!”牛万家佯装没听见,更准确的讲,是不想在这里跟庆宝争辩,让外人看笑话,于是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抬头摘下一只熟透的梨,放在旁边的梨堆上。
  坐在不远处的春景听到二哥的喊声,向这里看了看,笑着叹了口气,便拨转马头走到庆宝身边说道:“嗨,咋的啦,又和咱爹吵架了?你们俩人真是一个月吵两次,一次吵半月啊,让我说,整天在屋里守着书本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学学骑马,你没骑过,不知道骑马的感觉有多美!”
  庆宝知道春景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这样说的,她是赞成他念书的,有一次,她还送了一支黑色的钢笔给他,当时钢笔在农村还是很稀罕的东西呢。她说她不是读书的料,盼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家里也出个秀才,自己也能有个秀才哥哥啦。
  庆宝蹲在地上恨恨地说:“咱爹就是个老顽固!讲什么他都听不明白,没法不跟他吵。”正好他蹲的地方有块碗口大的石头,他随手一拨拉,石头被掀到一边,露出下面一根草芽来,那草芽不见天日,萎黄纤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庆宝指着草芽对春景说:“春景你看,我就是这根草芽,咱爹就是那块大石头!”春景睁大眼睛看着二哥,二哥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爹是石头,压着他不让他生长?做为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她没有想到二哥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大的委屈!
  这几个月以来,为到山外念书的事,二哥没少跟爹拌嘴,他对自己说,在牛家庄的学堂里每天摇头晃脑地读那些“之乎者也”的晦涩文章,他都快烦死了!他觉得都快把自己读成个废物了!二十岁了,他的世界还只有牛家庄这么大,他渴望外面的世界,可是,外面的世界真得那么好吗?春景想,她的世界也只有牛家庄呀,她觉得挺好的呀,有父母,能骑马,山里的学堂就考不了秀才吗?不知道二哥的脑袋里都想些啥!不过从情感上她倒是同情二哥,隐隐约约觉得她这个二哥不一般。
  因为经常用马帮驮货,庆宝认识了马帮的几个朋友,偶然一次,一个跑马帮的朋友从山外给他带回几本书,这几本书对他触动极大。有一本书上讲蒸汽机的构造,讲汽车,讲轴承,讲齿轮,讲浮力……有些地方为了说明白还配了插图。书上还讲了变速箱的来历,说外国的马车和中国的马车本来是一样的,都是两轮马车,只有一根大轴,马车拐弯的时候,外圈的车轮转动,内圈的车轮原地不动,只要速度不是太快,马车也不会翻。后来为了追求速度和稳定,欧州的马车变成了四轮马车,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在拐弯的时候会翻车,于是聪明人就想出办法,把大轴从中间打断,装上一组联合齿轮,借助齿轮的大小来改变车轮的转速和方向,这样以来,马车拐弯的时候,外圈车轮转大圈,内圈车轮转小圈,角度一致却互不影响,一举解决了翻车的问题,而中国的马车两千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到如今仍是一根大轴,十分原始笨重。
  另一本书是讲地理的,上面有一个庆宝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鲜的名词——磁场,上面解释了指南针为什么会指向南方,说这是因为地球就是个大磁场,磁极分别就是北极和南极,同极相互排斥,异极相互吸引,所以,在磁力的作用下,指南针总是指向南方,庆宝记得自己读过的古书中也有人解释指南针为什么指南,那上面说指南针为石,属金,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金生水,水为金之子,而南方多水,哪有母亲不想自己孩子的,所以指南针总是指向南方,当时庆宝还相信了,现在有了对比,庆宝仔细一想,那水还从西边来呢,为什么不指西?东边有大海,水更多,怎么不指东呢,中国南方水多就指南,到外国就不管用了呗?真是笑话!现在看来,这种解释简直就是胡扯呀。
  书中的内容真如醍湖灌顶,寥寥数语惊醒梦中人,那段时间,这几本书庆宝爱不释手,翻了又翻,直到把书皮都磨破了,书页也卷了边,越看他就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的书都白读了,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了,古人经常说学以致用,可是几乎没有人真正学以致用,总是在夸夸其谈,不求甚解!
  打那时起,他就不断地请马帮的朋友从山外捎回书来,什么新青年啦,自由与民主啦,政治与经济啦,社会契约论啦,国富论啦,独立宣言……之前闻所未闻的词语像汩汩的泉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海,这些书本给他打开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自从读了这些科普的书,反过头再看那些聱牙诘屈的所谓经世之学的古文,竟觉得如同从坟墓中刨出的棺材瓤子一般,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有一次他随手翻看《二十四孝史》,读到一篇叫戏彩双亲的故事,读着读着,他突然有些头晕目眩,干呕了两口,这都是什么文章啊,如果真有这事,那老莱子是个神经病吧?读到第十八篇《卧冰求鲤》时,他实在忍不住,用力将书掼到墙上,这都写了些什么玩意!说是教人行孝,但明显是胡编乱造,愚弄百姓!《二十四孝史》成书于南北朝,那个时期,朝代更替频繁的像走马灯,为争夺权力,臣弑君,君杀臣,子杀父,父欺子,朝纲混沌,乌烟瘴气,却编故事劝老百姓忠君行孝,可笑至极啊!
  “糟粕!写这个故事的人,自己卧冰试试吧”庆宝大声吼道,好长时间他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当情绪平复后,他仔细琢磨,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真就会毁了自己,出去读书,已经时不我待。
  马帮的朋友告诉他,山外的学堂跟咱这里不一样哩,男女可以在一起读书,男学生穿短衣短衫,女学生白衣蓝裙,他们上课有时叽哩咕噜的,说的好像不是中国话。电铃“当啷啷”一响,学生们就跑到操场上开始抢皮球玩,真是奇怪哩。庆宝知道,人家读的是英语,课下是在打篮球,这样的新式学堂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一轮金黄的圆月从东山头爬了上来,在它的照耀下,群山朦胧的像一片轻雾,梨园里到处都是秋虫“唧唧”的鸣声,这反而增加了夜的寂静,牛家庄沉浸在一片昏黄而温暖的灯火之中,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在“汪汪”地咬街,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牛家兴的深宅大院里,庆宝用凉水冲了澡,掂着木桶经过父母的房前,忽然听到俩人在房间里窃窃私语,说什么“结婚”啊,“念书”啊之类的,好像与自己有关。庆宝心中一动,怕是说他的事吧,他蹑手蹑脚着贴到窗根下,竖起耳朵偷听。
  “庆宝也老大不小了,还像个书虫似的一心想着念书,国家以后也不考秀才了,念洋书能有什么出路?不如学点实用的,我堂哥开了个药材铺子,正好需要个管帐的,我下次回去跟他说说,让庆宝去学学算帐,你说行不?”这是娘的声音。
  “好是好,就怕他不去呀,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念洋书上面,今天在梨园里我差点就压不住火气,你说这都老大不小了,还能念出个啥名堂来?依我看啊,他反正也到了成婚的年龄,倒不如找个女人结婚算了,屋里有了女人,就能拴住他的心。”
  屋里沉默了片刻,没有人说话,大概是在想事情,忽然娘的声音传出来: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个人来,就是邻村那个马帮的帮主叫金喜的,他来咱家驮过几次梨,他带着那闺女来过一次,我看那闺女长得挺俊,和庆宝般配,不行的话托个媒人去他家说说。”
  “那闺女我也见过两次,俊是俊,就是太瘦了,以后都不好生养哩。”
  庆宝在窗外听了他们的对话,火苗直往脑门上撞,没想到父母为让自己断了去山外读书的念头,竟然想出娶亲的主意,他恨不得闯进去跟他们理论一番,可转念一想,跟他们理论有什么用,能给他们换一个新思想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离开这个牢笼似的家,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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