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以后再说吧

　　初七过后，小镇的生活渐渐恢复平常，彼此间的走动少了。许文贤正常上班了，没时间睡懒觉了；夏沐霖不再东家走西家串了，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曲慕寒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她在等着、盼着正月十五的到来，最后的狂欢过后，这个年算是过去了。
　　初十这天，发生了一件喜事：夏沐霖买的彩票中奖了，不多，一千多块。她想着和姐妹几个庆祝一下，可她们都婉拒了，理由是年刚刚过完，该吃的、该玩的都吃过、玩过了，再吃、再玩有点吃不动、玩不动了；还有，年刚刚过去，没有气氛和感觉了，就算了吧，留着攒着下次再说吧，来日方长嘛。
　　夏沐霖向曲慕寒提出去市里转转，她一直想给自己添置个金首饰。货币不保值，而黄金是硬通货，买个大金镯子、金链子什么的压箱底，比存钱有保障；正好中了点小奖，加上手头上的闲钱，够了，曲慕寒也一直想去市里看看，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一早乘车去了市里。
　　秀水镇隶属于一个县级市，曲慕寒还是头一次来，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个县级小城并不十分落后破败，但也并不十分先进繁华，街道比较干净整洁，道路略窄，行人不多，整体的感觉比较闲适清静。
　　小城里没有高大华丽的建筑，也没什么可去、可玩的地方，唯一的一家大型娱乐、购物中心简直就是秀水镇的升级版。只是面积大了一点、装饰华丽了一点，娱乐项目多了一点、复杂了有点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想玩回去玩好了。
　　小夏告诉她，市里可供娱乐、玩的地方还是有的，市里怎么说也比镇上好不是，晚上有剧场演节目、有酒吧可以去嗨皮，夏天还有夜市可以逛，但她不感兴趣。夏沐霖也一样，但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只看了几个街景就回去呀，两人一合计，“穷”游。
　　在首饰店选了一件金手镯后，两人在市里的街道上边走边看，没有目的地，就是走，向前走向后走、向左走向右走，累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饿了，附近找一家小吃店填肚子。小城不大，两个一上午走了小半个城，实在走不动了，坐下商讨接下来的行程：方案一，雇一辆人力或三轮电动车，坐在车上“游”遍剩下的大半个城，不用担心钱，很便宜的；方案二，找个旅店住下，第二天接着走、接着游。
　　曲慕寒不同意第一个，坐在车上一带而过，走马观花，看了这边看不了那边。还是第二个吧，不但能游览整个城市的全貌，还能多品尝几道美食。
　　市里确实比小镇强，小吃店、美食摊随处可见，不像小镇，样式、口味很单一。
　　两人饱餐了一顿后，找了一家旅店，住了进去。没洗手没洗脚，直接倒在了床上。累、好累，终于可以躺下了，两人望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我还是头一次住宾馆呢。”夏沐霖说。
　　曲慕寒惊讶：“不会吧？！”
　　“没啥可奇怪的，我没有外出住宾馆的机会，从出生到上学、从小学到中学，我住家里，我家教严，除了自家亲戚外不准外出过夜。上大学后住宿舍，虽说脱离了父母的管教，可几十年形成习惯了，我比较宅不爱交际，几乎不和同学出去玩。参加工作后也想过去旅游，可家里不让，我自己又比较宅，所以，没机会出门，也就没机会住宾馆了。今天要不是和你出门，我还不知道宾馆是什么样呢。”
　　曲慕寒需要一点点地消化。
　　静默片刻，“你打算一直在镇上吗？我是说在镇上一直到老，一辈子就在镇子里终老了，你不打算回来吗？”曲慕寒问夏沐霖。
　　小镇再好，还是比不过市里，况且，她本就是这里的人，这里才是她的家。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来这里了，有感而发。”
　　“这个问题，我想过。”夏沐霖眼盯着天花板，回忆着说，“刚来小镇的时候，我只想着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自己的、能遮风挡雨的小窝，安定下来之后开始考虑以后了。我和小许聊过，打算等我退休后我们就回来，家在这边，生长在这边，亲朋好友在这边，秀水是我的第二个家。现在看情况有些复杂。”
　　她有几分无奈：“海玲姐铁定是不打算走了，之前她原本打算和我们一起的，等把自己的老父亲养老送终了，我们三个老太太回市里抱团养老。可现在她结婚了，想法不一样了，我和她聊过，她老公不想进城，将来两人有了孩子也不打算把孩子送到市里，就在秀水上学读书，镇上的教学质量不比城里的差。再过几年，她公公婆婆就要来了，夫妻俩要照顾三个老人，留在秀水比进城要好。海玲姐听她老公的，袁帅说走就走，说不走就不走。”
　　“为什么呀？”曲慕寒想不通，“城市里怎么也比镇上好吧，人，谁不往高处走。”
　　“我和小许聊过，袁帅确实不怎么喜欢城市的生活，主要的原因还是经济问题。去市里，起码得有一套房子吧？袁帅家底子薄，海玲姐家也是日挣日吃没有富余，虽说是小县城，可市里的一套像样点的房子也要六位数。袁帅的父母没有养老金，两人以后再生了孩子，生活负担不是一般的重，在秀水还能勉强过得去，去市里，怎么生活？”
　　曲慕寒唏嘘：“那，海玲姐以后的生活会不会很苦？”
　　“苦是一定的，问题是她觉不觉得苦，也许人家苦并幸福着呢。”
　　海玲姐不走了，小许呢？
　　“小许怕是也走不了了。”听得出，小夏有些许的失望，“归结起来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原本的计划里没有她爸和她弟，毕竟之前的她爸有她后妈伺候着，她弟给她爸养老送终，她一个老女光棍，要啥没啥，自己活着都勉强，能指望她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后妈跑了，父子俩投奔她来了，她爸和她弟在秀水能有个住的地方、维持个简单生活就已经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奢望？市里，是回不去了，将来她弟上学、她爸养老也都在秀水了，她能抛下他们回来吗？小许，也是走不了了。”
　　“那你呢，你的父母在这里啊？”
　　“这个问题，我和我父母说起过，他们的身体还不错，一、二十年没问题。那时候我也差不多快退休了，正好回去照顾他们。”
　　“他们没想过去秀水吗？”
　　“我提过，他们没言语，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的事以后说吧，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化呢。”
　　说完，夏沐霖叹口气：“我们三个曾经约定过：好好工作、多多挣钱、养好身体，老了、退休了全国、全世界旅游去，还制订了详细的旅游计划：六个月国外、三个月国内，趁着还算年轻，先把国外的走完了，国内的不着急了，慢慢走、慢慢看，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等我把父母送走了，我想我也会回到秀水，和她们一起老去……”
　　一阵沉默后，夏沐霖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不会吧！”
　　“什么啊？”曲慕寒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过后，默然了。
　　小镇的微信群里发送了一条问卷调查：为了繁荣家乡、振兴小镇，为了家乡的长远发展，在有资金基础的情况下，再建一所大楼，“双雄并立”，行不行？现征求镇上居民意见。
　　刚看完，许文贤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才的信息你看到了吗？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一楼一镇本就是秀水的一大特色，来镇上旅游的人大多数都是奔着特色来的，再建个房子，特色消失了，谁还来？”
　　“就是，建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楼里住着，早就和家人一样了，再建个楼，宽敞是宽敞了，可人和人之间远了，人远了，心也就远了；人一旦分裂出去了，就会有隔阂、有对立了，我不愿意。”
　　“放心，不会有第三、第四个了，建了第二个，有谁去住？镇上的人本就不多，每年都有走的，来的人抵不上走的，以后人会越来越少，本就空闲下来那么多，再建一个，空城计啊。”
　　“就是、就是，海玲姐也是这个意思，镇上没有那么多人，再建房根本就是浪费，不如把钱花在建度假村上，多招揽点人气……”
　　曲慕寒在一旁听她们聊着，感觉自己是小镇的客人，她们的，才是家。
　　“我们一家、海玲姐一家都投了反对票，你呢——也是啊，群里大多数人都投了反对票，这楼，十有八九是建不成的。”
　　“对，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让这第二所大楼建不成。”夏沐霖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我也投了反对票。”曲慕寒把手机递给她看。
　　“欧耶！”两人击掌。
　　“明天回去？”
　　“不，我还想再玩两天。”曲慕寒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多玩玩、多看看。我在手机上看到了几家饭店的探店视频，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去呗。”
　　夏沐霖一向，有道理：“行，明天不回去了，接着玩。”
　　“还有，我想去游乐园玩玩。”
　　“和镇上的差不多，有啥可玩的？”
　　“查好多好不好，我看宣传视频了，新年升级了，引进了不少新项目，有好多镇上都没有，玩法也更高级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去玩玩呗，反正出来一回。”
　　夏沐霖被说动了：“行，不走了，玩到尽兴再回去。”
　　“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