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岳仲水死了，钱孟晖虽然拿去了他在房地产公司的全部股份，却不是控股股东，公司的重大事务还要由董事会来决定。公司原来的总经理是岳仲水，执行经理是钟子岫。董事们都清楚钟子岫的工作能力，一致推举他为公司总经理，连钱孟晖都投了同意的票。钱孟晖虽然能做医生、当和尚，但是对房地产开发却一窍不通，他自知没有当总经理的能力。况且现在有他自己的医药公司，乐得图个清闲，最后等着分利润。他也了解过钟子岫的为人，觉得让他掌控公司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子岫当上了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之后，依然念念不忘岳仲水以往对自己的情义，只要有了时间，他一定会到岳仲水家里坐上一会儿。
　　每次去岳家，岳仲水的老伴儿就像遇到了亲人，总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他哭诉。她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失去了丈夫；又咒骂岳仲水在外包养“二奶”，死了活该。接下去她还会念叨起岳仲水生前种种好处，把对丈夫的思念全揉进鼻涕眼泪之中。岳仲水的死对老太太打击太大，不多日子，她就苍老了许多。
　　钟子岫准备把岳仲水给自己的股份全部归还给岳家，岳仲水的老伴儿拦住了他：“现在家里并不缺钱，我手里的家底也能花上一阵子。你现在是公司总经理，手里拿着股份，说话会更有分量。尤其是对付那个姓钱的和尚，你有股份在手，他永远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如果没了股份，他可以随时找茬把你开了。公司是岳仲水一手开办起来的，有你在和他在一样，不能让辛辛苦苦干起来的事业全部落到别人手里。你和岳仲水像亲兄弟一样，等家里有了短缺，我再和你打招呼。”钟子岫想想岳仲水老伴儿说得也有道理，就打消了把股份还回去的念头，等到股东分红时他再来送钱也不迟。他对岳仲水老伴儿说，以后有了什么困难，马上给他打电话。
　　岳仲水的儿子岳隆武已经大学毕业，如果按父亲岳仲水生前的想法，他大学毕业后本应出国留学。父亲死后，他见母亲整天生活在悲戚中，就打消了去国外的念头。他把妹妹送到国外，决定自己不再考虑出国，留在国内寻求发展。钟子岫原本想让他来房地产公司上班，这样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岳仲水。岳隆武谢绝了钟子岫的好意，说自己想单独发展事业。钟子岫知道现在的青年人对前途都有着大胆的设想和追求，也就没有十分勉强。他告诉岳隆武，以后有了困难只管来找，他一定会尽力帮助。
　　钟子岫当上了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工作显得越发繁忙。他不像前任经理岳仲水那样，对员工们管理就像在山坡上放毛驴：烦躁时看那头驴不顺眼给几鞭子，高兴时又和驴儿们打闹嬉戏，困倦了就任凭驴儿自由自在，自己躲到一边睡大觉。钟子岫接任后，即刻建立不少管理方面的规章制度，凭着自己所学的知识和在公司工作几年积累的经验，很快就把整个公司拉上现代企业的正规化道路。有了规章制度，首先要遵守的就是自己，再加上他事必亲躬的性格，现在比当副经理的时候更加劳累。
　　有一天岳隆武给钟子岫打来电话，约他出去吃饭，有话要对他说。
　　钟子岫下班之后来到约好的餐厅，岳隆武和女友安妮已经在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等他。
　　钟子岫在岳仲水家里见过安妮，闲聊时问过她怎么起了这么洋气的名字。安妮告诉他，其实“安妮”这个名字土得掉渣。她本身姓“安”，她们家乡一带称呼女孩子为“妮子”，家里从小就没给她起过大名，“妮子、妮子”叫惯了，所以她现在的名字就叫“安妮”。
　　安妮是个非常文静的女孩儿，大大的两个眼睛中总是流露着某种忧郁。她在这座城市的一所师范大学上学，不和岳隆武同一学校。有一年上边号召各大公司捐款赞助农村来的贫困大学生，不知怎么岳仲水就知道了安妮。当时安妮正在生病住院，岳仲水去探访过几次。大概是安妮那种农村姑娘的朴实气质对上岳仲水的农民脾气，他忽然对安妮发生了兴趣。岳仲水了解到安妮的家庭非常贫困，当时替她担负了很多住院费用，以后又赞助过不少学杂费。
　　安妮病好之后对岳仲水非常感激。她没有别的能力，就经常去岳家串门，陪着闲极无聊的岳老太太说说话。都是从农村来到城市，安妮和老太太找到很多共同话题，每次去都会受到老太太热烈欢迎。时间长了，安妮和岳隆武交上朋友，岳仲水夫妇感到十分满意。
　　有时候岳仲水和钟子岫聊天谈到安妮，满口都是赞誉之词。他说最怕儿子找个出身豪门的小姐做媳妇。他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几两“酥油”，儿子找一个城市阔小姐，怕是将来的儿媳妇看不起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公公婆婆。安妮和岳隆武交朋友正对他们夫妇心意。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不说，安妮的贫困家境会让她永远依赖大款公婆。岳仲水有时很自得地开玩笑说，他这辈子没花过冤枉钱，就是捐款做善事还能捐来个满意的儿媳妇。
　　因为早就和安妮熟悉，大家也就没有什么拘束，一边吃饭一边随便谈起来。岳隆武告诉钟子岫，自己准备开发一个保健品项目，想让钟子岫给参谋一下。钟子岫知道岳隆武学的是生物制药专业，开发这种项目正好对上他的专业。
　　钟子岫是那种考虑问题首先想到困难的性格。他对岳隆武的话未置可否，先问他准备生产什么产品。
　　岳隆武从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纸盒，打开后里边排列着不大的玻璃药瓶，药瓶里装着紫红色液体。钟子岫拿起纸盒，看见上面印着商品名称“健心液一号”。岳隆武告诉他，这种药液对心脏有很好的保健功能，常喝这种药液，可以使人的心脏长期保持健康。现在“健心液一号”已经试验成功，他准备先把这种药液投入生产，然后再对“健心液二号”进行研发。
　　钟子岫知道现在的保健品市场竞争非常激烈。不管产品保健功能如何，关键是在广告宣传，这就需要有强大的资金保障。岳隆武说这次找他就是为了资金问题。自己单独往市场上推销产品的确有些力不从心，看房地产公司是否有兴趣合作开发这个项目。钟子岫问他需要多大的资金投入，自己个人是否能帮上他，岳隆武说投资要千万以上。钟子岫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个人帮不上太大的忙。如果让房地产开发公司投资，投资项目不由他说了算，要拿到董事会上讨论通过。岳隆武是岳仲水的儿子，对房地产公司的情况当然了解。他说这次找钟子岫，就是想让他到董事会上帮助游说一下，帮他把这个项目搞成功。说着岳隆武把包里的药液拿出来，让钟子岫送给每一位董事。先让大家亲身体验一下这种药液的神奇，好作为游说的筹码。
　　安妮坐在一旁只是低头吃饭，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钟子岫怕冷落了她，就打趣说安妮快要当上老板娘了。安妮却说，她对开发这种所谓的“保健品”没一点兴趣，只想毕业后回乡当一名教师。安妮刚说完，岳隆武立刻把话接过来。
　　“回穷山沟，继续当农民？”
　　“当农民怎么了？你们家原来不也是农民吗？”
　　“我们家原来是农民不假，现在不是从农村跳出来了吗？为了跳出农村这个火坑，爸爸把性命都搭进去了，难道还要回去继续受罪？”
　　“农村怎么是火坑啦？在农村怎么受罪了？农民的幸福是你体会不到。虽然是穷一点，但是那种恬静的生活是你的追求无法比拟的，要不然你爷爷会一辈子都不愿离开农村？”
　　“爷爷不愿意离开农村是为了奶奶，难道还要我像爷爷伺候奶奶那样伺候你一辈子？”
　　“谁用你伺候啦，谁用你伺候啦？”
　　看来因为这个话题争论已经不是第一次，眼看两个人要吵起来，钟子岫赶忙把话题岔开。他对岳隆武说，自从他父亲死后，他母亲心情一直不好，现在女儿又出国，老太太心里肯定会更加郁闷。自己每次去都发现老太太衰老得非常快，是不是到医院里检查一下，或者领她去别处散散心。
　　岳隆武让钟子岫放心，说他母亲最近正在服用“健心液一号”，已经变得心清气爽，完全从烦恼中走出来。母亲是“健心液一号”第一个受益者，若不然他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把握。
　　晚上在家门口下车的时候，钟子岫忽然想起父亲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好，就让司机小赵拿上两盒岳隆武给的“健心液一号”，想给父亲补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