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位是明慧法师，这位小兄弟姓钟，自己人。”
　　岳仲水给他们介绍完，还没等钟子岫说话，方丈明慧就双手合十对他拜了一拜，口中说道：“久仰大名，还望钟施主多多赐教。”
　　钟子岫赶紧也双手合十回礼：“本人未入佛门，对佛教知之甚少，久闻明慧法师精通佛法，慈悲为怀，今日得以瞻仰，真是三生有幸。”
　　“行啦行啦，有事说事，你们两个别鸡巴跩文绕脖子了。”岳仲水是急性子，拦住了两个人的客套话。
　　明慧微微一笑说道：“小僧见二位施主都面带晦气，怕是遇见什么不洁之事吧？”
　　“别他娘的提了！前几天公司准备投标一块地皮，本来是裤子里捉蛤蟆——把拿手稳的事，谁想到又出来一家房地产公司捣乱，他们一个劲抬高标底，照这种价格，就算把地皮拿到手也赚不到钱，简直他娘的是遇到鬼了！”
　　明慧法师微再次笑了一笑，到外边给他们沏茶，钟子岫又把屋子里仔细打量一番。只见房间一角的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几本英文书。钟子岫拿起书翻了一下，以他的英文水平根本看不明白，好像是医学之类的书籍。钟子岫心里暗暗好笑，和尚也学英文用电脑，看来佛门之地也已经现代化。
　　小和尚从外边用茶盘端进两杯清茶，明慧亲手递给他们每人一杯，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对墙上挂着的观世音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他嘴唇轻轻蠕动，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好像已经进入某种神秘境界。
　　岳仲水等了一会，他见明慧还是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忍不住大声问道：“明慧法师，我们公司是不是被鬼缠住了，用什么办法能够把它赶跑或者捉住？”
　　明慧好像没听见岳仲水的问话。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刚才我去佛祖处详细询问，得知缠住你们公司的恶鬼法力强大，它修炼千年，现在已经修炼得法力无边！”
　　“我们又没招没惹它，它缠住我们公司干什么？”
　　明慧听岳仲水说完，又是微微一笑：“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施主仔细想想，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
　　听明慧这样说，岳仲水似乎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我们拆迁麻家堼村的时候，把麻家的祠堂也给拆了。拆祠堂的时候，全村人都来拼命，我把公司的保安叫来才给镇住了。”
　　“你拆人家祠堂给钱了吗？”
　　“祠堂又不是各户的私有财产，我为什么要给钱？”
　　“这就对了。缠你们的恶鬼一直在祠堂里修炼，它修炼千年，法力无边，你动了人家的老窝儿又不给钱，恶鬼能不找上你们吗？”
　　“法师能想什么办法把恶鬼治服吗？”
　　“如此强大的恶鬼，小僧才疏学浅，没办法降服，阿弥托佛。”
　　钟子岫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虽然不信奉佛教，但是对佛教的教义多少还有些了解。佛教讲得是六道轮回，并不讲究修炼成仙，修炼是道教中的提法。只有像《西游记》一类的小说，才会把佛教、道教混在一起。这两种宗教的真正信徒，比如和尚或者老道，是不会把教义互相通融的。从明慧法师嘴中居然说出“修炼”这个原本是道教中的说法，难道和尚老道现在也搞联合经营，也要来个“双赢”？
　　正在钟子岫品味明慧法师话的时候，岳仲水着急了：“难道这个鬼就没办法治了吗？你和佛祖说说，花多少钱我顶着，一定要把这个恶鬼捉住！”
　　听到岳仲水的话，钟子岫心里不由暗暗发笑。看来岳仲水是做生意做惯了，把佛祖也当成喜爱钱财的生意人。
　　只听明慧法师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佛祖捉鬼的方案已经制订出来，不过破费太大，施主还要从长计议。阿弥托佛。”
　　听了明慧法师的话，钟子岫心里又是一阵暗笑。他听明慧的语调也全是生意人的口吻，明慧和岳仲水两个人不像是谈捉鬼，倒象是在谈一笔生意。
　　“他娘的请神仙也和请那些管事的一样，本来是想捞些好处，到时候还要扭扭捏捏拿上一把！好吧，你去问问佛祖，捉鬼到底需要多少钱。”岳仲水有些不耐烦了。
　　明慧法师又在蒲团上跪下来，他双手合十，微闭双眼，静静地“入定”。
　　过了好半天，明慧依旧入定，急得岳仲水扎耳挠腮，钟子岫又暗暗感到好笑。
　　又过了一会，明慧终于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佛祖答应捉鬼了吗？”岳仲水急不可耐地问道。
　　“佛祖倒是答应了，不过代价太大，施主舍得吗？”
　　“多大代价？”
　　“施主要把手里房地产公司的股份都捐献给佛祖，佛祖才答应给捉鬼。”
　　“我把股份全捐献出去，公司没了我的事，我他娘的还花钱捉鬼干什么？”岳仲水一听就急了。
　　“施主又理解错了。佛祖是神仙，要股份有什么用？施主不过是象征性地捐献，股份实际还是你的。”
　　“捐献怎么操作？”
　　“佛祖是神仙，当然不会和你签订捐献合约，你只要写个合约，把股份捐献给本庙就等于捐给佛祖了。”
　　“你让我考虑一下。”
　　回去的路上，钟子岫一个劲阻拦岳仲水，千万别把股份捐献给寺庙。佛祖是虚无缥缈的神仙，庙宇可是人间的实体，一旦出现意外，想挽回可就难了。
　　岳仲水又犯了农民式的轴脾气，他说，庙宇是自己修的家庙，庙的产权都是自己的，把股份捐给庙里，等于左手倒右手。他看钟子岫还是一个劲劝他，就诚恳地对他说：“子岫，我知道这几年公司里如果没有你，发展不到这么大规模，我必定是农民出身，没有你的知识和智慧。你劝我把单打独斗的小公司发展成股份公司，确实是做对了。现在房地产开发竞争这样激烈，根本没有小公司的生存之地。现在公司虽然有其他人的股份，不完全是我自己的，但是比我自己搞开发不知要大上多少倍，有了规模才能和别人竞争，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公司里的人各个都只会拍马屁，只有你不管我耐烦不耐烦，该规劝我规劝我，该阻拦我阻拦我，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咱们之间已经不是上下级关系，我把你当成亲兄弟看待。”
　　停了一会，岳仲水接着说：“这样吧，我给你一部分股份，让你也成为一位股东，这样你在公司里说话会更有权威。我相信，股份放在你手里和捐献给佛祖一样，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说到这里他笑了，“至于把股份捐献给佛祖要和庙里写合约，寺庙就是佛祖的代表，他们代理佛祖收股份名正言顺。我知道你担心股份到了寺庙手里，怕和尚们成了房地产公司的股东。现在和尚们的确是干什么的都有，但是还没见到有和尚搞房地产开发的，少林寺那样大的寺庙也没听说他们搞房地产开发。和尚们讲究吃斋念佛，连后辈儿孙都没有，他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岳仲水的话还能让钟子岫说什么呢，他知道，一旦岳仲水犯了农民式的轴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
　　岳仲水与寺庙签订捐献股份合约的那天，没让钟子岫跟着，他自己和明慧法师签了合同。
　　签完合约，明慧法师留岳仲水吃饭。岳仲水不想吃那些素饭素菜，
　　明慧告诉他，今天夜间还有捉鬼的任务，岳仲水只好留了下来。吃饭时明辉给他拿来一盒午餐肉。
　　“谁说和尚吃素，这午餐肉不是肉吗？”岳仲水问明慧。
　　“阿弥陀佛，这是给施主专门准备的。”
　　吃饭时也没有酒，明慧只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这是什么鸡巴茶水，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药味。”
　　“阿弥陀佛，这是专门给施主从佛祖那里请来的茶水，施主喝下去能够镇住恶鬼。”
　　听说是能够镇住恶鬼的茶水，岳仲水一仰脖喝了下去。
　　吃完饭，明慧继续打坐，说是要协助佛祖捉鬼，直到夜间十一点半才睁开眼睛，把岳仲水等得哈欠连天。
　　明慧拿起那个午餐肉的空罐头盒，往空中抓了几把塞进罐头盒，然后盖紧盖子交给了岳仲水。他告诉岳仲水，佛祖捉住的鬼就在罐头盒里，让他把罐头盒在夜间十二点以前埋到麻家的坟地，以后这个鬼就无法再缠他了。罐头盒不能打开，埋罐头盒只能他一个人去，不能带着别人。一个人是单数“属阳”，两个人双数“属阴”，鬼遇见“阴”还会跑出来。
　　岳仲水看了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夜间十一点半，麻家坟地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他接过罐头盒，登上宝马车，风驰电掣般朝麻家坟地赶过去。通往麻家坟地的公路是附近最繁忙的公路，每到夜间，那些运送砂石料的往返载重汽车一辆接一辆。岳仲水在载重汽车钢铁洪流般的缝隙中左冲右突，把宝马车开得飞起来一样。不长时间，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宝马车一下撞到一辆载重车上，后面的车又撞上了宝马车，宝马车被撞成一堆废铁，岳仲水一命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