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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品名称:高楼尽处是天涯      作者:翁玄之      发布时间:2023-12-28 15:35:44      字数:4951

  明媚的日月,在他的头上顶了一年半以后,就到了毕业的最后时期。一日的清早,他的辅导员将他叫到办公室里,与他进行了一次生动有趣的谈话;给了他很多肯定,并鼓励他和他的那几个文学好友报名参加高校本科的升学考试。林西平自然兴奋不已,梦又一次升腾起来。他非常自信,他似乎胜券在握,同时他做起了认真的复习。
  上天或许总是爱开非常滑稽的玩笑。鲁州师专一夜之间更换了校长,先前文采斐然、开明达仁、德高望重的姚稔穰校长,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调往鲁州市委,做了人大副主任,而继任鲁州师专校长的,是一位来自农村高中的校长名曰邱森文。邱森文接任也就罢了,他还要带来李训焘,抓学校的政教宣传工作。
  这位李训焘主任,在人们的印象里,似乎是天生爱好自由逡巡,因此上,在鲁州师专偌大的院子里,人们会分分钟看到他娇小的身影。人们熟悉了他的那一双寻猎的眼睛,若果深入地去体会“贼眉鼠眼”这一成语的涵义,就应该去认真接触并仔细研究这位李大主任。他的左手永远握着小小的厚厚的记事本,他的右手从不放弃一支内藏弹簧的圆珠笔,右手拇指习惯性地按压抖动,圆珠笔则快乐地发出“咔——嚓,咔——嚓”地呻吟。他的脖颈上挂着微型照相机,因为照相机最能真实地记录现场发现的人和事与物,让它给各个班级扣分扣得有理有据。
  人们视李训焘如瘟疫,躲之、避之,恐哪个事情做的不规范,让他拍了去,让他记了去。
  学校的高音喇叭是李训焘的喉舌,人们讨厌了午前或午后的大课间时光,因为在这个时间,往往满耳朵里灌着的,是他的噪鸦般的聒噪。他能体会到人们对他投来的不屑的眼光,但是他会全然地不顾。
  
  邱森文校长上任做出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关闭了《青草地》文学社。谁人也不知道是哪一篇文章伤害了他的神经,让他决定得如此坦然绝然。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廖远前去邱校长那里理论,被他实实地呛了回来。要知道,他是来自农村基层的高中校长,他的身上,有着丰富的傲慢与偏见!
  心高气傲的廖远,寻了一张八尺的宣纸,使用了他擅长的蝇头小楷字体,洋洋洒洒地叙述了《青草地》从创刊至摧毁前所取得的荣誉、社会声望与深远影响。这篇文,耗用了廖远三个晚上,最终张贴在了图书楼东头的宣传栏上。
  几乎是引来全校的师生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评是评非。综合起大家的意见来,大多是怒斥邱森文的野蛮、无知、霸道与不合时宜。
  甚至有人扬言,让他滚回高中去,因为他根本做不了大学的校长。
  有人把这事禀告了邱森文,恼羞成怒的邱校长电令李训焘查办此事。李大主任迅速找到廖远并警告说:“马上写文,在全体师生大会上检讨!”
  他再一次威胁说,学校对此先做记过处分,并保留采取进一步的权利,说白一点,“学校有开除你的想法”。
  林西平害怕极了,急急地找来王学海、秦书山商量对策。
  商量的结果:廖远必须承认错误,全体师生会上作深刻检讨。
  因为他们临近毕业,因为他们想高考深造。
  廖远的心里有些怏,但这是集体意见,他只能照做。
  大会并没有开。不久,在那个宣传栏上出现了两则文,一则是廖远的检讨认错书,一则是学校对廖远的处分意见。
  廖远低下了头,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初夏的落日是如此壮美,它裹进黑黝黝群山里,山顶上闪现着耀眼的光焰,燃烧着夕云,燃烧着西天。
  鲁州城傍晚的空气,滚烫而焦灼。落雨轩的包间,却凉爽宜人。
  孔庆芳,这位廖远的追随者,这样的时候,最能体会他的忧郁的心。就是这样的一个周末,她约了方晓慧、向冬梅、刘传霞与林西平、秦书山、王学海一起,来到他们常来的落雨轩,为廖远解恼排忧,以抚慰他近来创伤的心。
  他们都是学生会成员,都是这校园里的学习佼佼者,他们都是《青草地》的骨干。
  他们谈天说地,灵府里活泼自由的性情在这里得以释放。她们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他们放开喉咙,吼唱《大浪淘沙》!
  他们有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她们有道不尽的同学友情!
  “咔嚓!”“咔嚓!”照相机拍摄的声音响起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训焘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什么因素,李训焘会来这里!
  在场的人,顿时目瞪口呆。人们已经意识到大祸将要临头,感觉出灾难已经降至。
  果然是到了周一再返学校的时候,大约是午饭时候,他的辅导员急急找到了西平,极其懊丧地对他说:“为着你们周末聚会的事,领导班子开了一上午的会。对于如何处置你们,中文系领导跟校长方面进行交涉,目前的状况,你且回家待上几日,做自我反省,等到作出决定的那一天。”
  “我们只是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西平解释说。
  “唉!我是相信你们的。可是眼下邱校长、李主任透过放大镜看待这件事,又加之廖远前段时间的所做,他们显露出不饶人的气势。”
  林西平紧张起来,哆嗦起来,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的老师。
  “他们习惯用高中的模式治理学校。啊!你可知道,是他们在执政……”
  林西平仍是眼巴巴看着老师,他似乎明白了很多。
  “你且按照学校的决定,回家反思一周方回。这边的事情,我们会努力的。”
  “谢谢老师!”林西平千恩万谢。他没想到,同学们聚在一块吃个饭竟是成了罪恶。
  林西平不得不回到了老家。
  
  他的母亲听说了这事,顿时就吓得身心哆嗦起来,声泪俱下地埋怨儿子说:“西平啊,不好好念你的书,瞎折腾啥啊。不听校长的话,你倒要听谁的话呢?!如若校长真的生了气,他会……”
  她絮叨到这里,害怕得更厉害了,忙催林有方到鲁州师专去陪个罪。
  “你们都是做老师的,你能够说上话,去说个情!”此时此刻,林大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林有方身上。
  哪里知道这老头子自小蹲在联村的小学校里,没出过远门,让他去,等同于抽他的老筋。他涨红着脸忙忙摆手,支支吾吾地说:“要去你去……我说这孩子没事的,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这不出趟的东西!我去!只有校长不生气了,我才放心啊!”她双手合十于胸前,嘴里唧唧哝哝地唠叨着,可上天还是不能立即让她放下心来。她坐在家门的门枕石上,翻天覆地去想往鲁州的办法,她忽然想起娘家二姑一个有本事的儿子在鲁州做官,尽管她二姑连同老伴早已经归了西,然而二姑还生有一个女儿,嫁到距离林家沟有十来里地的平原村子里。
  “她一定会常去鲁州的。”林大妈想,“她一定会经常去看望他哥哥的。”
  “对!找她去。有当官的跟校长说情,西平就不会被开除。”她忙收拾了点东西,从坯炕底下取出部分陈年的积蓄,忙往她的家里去。
  
  表妹热情地接待了她,并给她的哥哥通了电话,说明了西平在学校的遭遇。
  林西平战战兢兢地再回到学校,处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鉴于中文系部分同学违反校规校纪情况,学校决定作出以下处理:取消入党积极分子的继续培养与转正;取消高校的推荐考试;取消所有的评优树先!下面是包括林西平在内的八个人的名字。
  林西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整个人哆嗦起来,他认为这是极其丢脸面的事;尤其是看到“取消高校的推荐考试”几个大字,就懵在了那里。他呆呆地站在宣传栏的前面,口里喃喃地说:“完了!这下又完了!”
  正当他十分沮丧的时候,他的母亲带着他的表妹果然来到了鲁州。
  当他的母亲得知了学校的决定,就放下心来。只要他的西平不被学校开除,就说明老天真是帮了大忙。
  母亲同表姨来了,西平邀请他们到学校食堂吃饭。表姨说啥也不肯,说难得来一趟鲁州,要去看望一下哥哥。
  这位表姨,带给了西平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说她的哥哥,在鲁东区教育局工作,现在是档案室科长。
  林西平立即就兴奋起来,这在他绝望的眼睛里又亮起一星希望的光焰:既然升本的机会没有了,而眼前不正面临毕业的分配吗?“对!无论如何让舅舅将我留在鲁州再说。”他请了假,跟随母亲她们,一块去了表舅的家。
  
  其时,科长大人并没有在家,倒是科长夫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吃饭的时候,西平把他的想法说给妗子听:“我本打算去考高校的,谁知道遇到了变故,升本的计划给取消了,我有可能回农村去的。麻烦我的舅舅操心,通融一下,将我留在鲁州教书也可。”
  “可以的,每年也有很多的毕业生找你舅舅帮忙的,别人的事都帮忙,况我们是自己呢。”妗子的话真是让林西平心潮澎湃。
  在一片祥和亲热的气氛里,他们共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午饭时光。
  她们要回去了,临分别的时候,林西平叫住他妈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对母亲说:“妈,舅舅将我留在城里教书,看来是有希望的,您回家准备点东西,这到了关键的时候,有这样的关系,一定要把握住。”他笑笑说,“谁成想临近毕业突然跳出这样强硬的关系呢?当然是我的运气好啊。不过,这年头,光有关系不行,要办大事,还必须花钱啊!”
  “那得花多少钱啊?”他的母亲有些紧张。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您回家多准备点为好。并且不要耽误过多的时间。”西平说。
  “那……好吧。”母亲踌踌躇躇地随了她的表妹回去了。
  
  果然是隔了几天,他的母亲又回来了,提着一篮子山鸡蛋,一包袱煎饼和一提包带皮的花生,汗流满面地来到鲁州师专。林西平看到他的母亲,又是可怜,又是可气。唉!您大老远拿这个些山货干什么呢!科长舅舅稀罕这些东西啊?但又看看母亲上身的衣服大半透湿,上气不接下气,把东西一股脑放在西平的床上,用衣袖擦擦额上脸上的汗,拿起西平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便对着西平说:“这些东西,你妗子稀罕着呢,你的表姨告诉我的。另外,我也凑了五百元钱,让你舅舅请请那些管事的领导。”
  “妈!这点钱够什么用啊!听说以前有人花几千块还不见下落呢!”西平生气地说。
  “啊?”母亲愕惊起来,颤颤抖抖地说,“这么多啊,那……要不,我回去再凑办点去?”
  “唉!算了吧,要不先去探探路,看看情况再说。”西平说。
  
  娘儿俩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表舅的家,此时老科长正闲在家练书法,见表妹大老远跑来,忙忙搁笔起身,一副亲热的样子,这使得西平的心稍稍安顿一些。西平娘赶紧将拿来的山货递过去:“我们到这里来,没有什么可拿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种的,干净着呢。”舅舅微笑着点点头,接过来说:“自己人,客气什么。”他的声音,似乎只有他自己听到。妗子在那里洗茶壶泡茶水,母亲赶紧跑过去帮忙,想让西平单独与他的舅舅聊聊,但这位舅舅始终言语极少,母亲的忙碌却一直没停,她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并不停地给舅舅倒水,有几次紧张得用双手抱住茶壶,竟忘记了壶里面却是新添的开水,以至于把她烫得直咧嘴,放下茶壶,两只手使劲在裤腿上搓。
  林西平见着,鼻子酸涩起来,两只眼睛渐渐湿润了:“唉,我的母亲,我的慈爱的母亲!”
  母亲看了西平的神情,摇摇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还使出眼色让西平跟舅舅搭话。林西平忙镇定了自己,开始试探着与之聊了几句,然而科长舅舅只是颔首微笑,西平很是尴尬。
  “唉,他这官也不知如何当上的,这样的淡言寡语!”林西平心里想,“也许,高官在家里都是这种表现吧。”
  表妗子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子,饭菜便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西平娘儿俩客气了几句,也就顺从地坐下了。母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到里屋去,在她拿来的提包里翻出两瓶玉液泉的啤酒来,对他的表哥说:“听说这是什么的面包,喝了不上头的。”林西平看了,顿时目瞪口呆,心里想:“我的娘啊!送礼有几个送啤酒的?况且只有两瓶!”
  但也是难怪的啊,生活在偏山僻岭的人们,哪里会知道这样的事啊。
  舅舅笑了笑,说:“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今天妹妹来了,我高兴,也喝点吧。”他吩咐老伴取出一雕花瓷瓶杏花村,说,“尝尝这个吧。”便亲自给每人斟上一杯。
  
  其实,林西平也是从未沾过白酒的,当然在那样的境况之下,也只得勉强去喝。这是中国的陋习,以酒相待或是以香烟相待是人与人交往的基本而又重要方法。林西平的母亲自小就没闻过酒的气味,今日为讨表哥的高兴,开斋戒似的喝了六杯酒,她之所以这样做,不全是为着她的心爱的儿子吗?她的每杯酒下肚,都会咧咧嘴,喝酒自然是给她痛苦!林西平的心上就似有一重锤敲下,那是一种感激,一种不安,一种心灵折磨。林西平知道,舅舅与他的母亲尽管是表兄妹,但他们完完全全是属于两个世界!
  西平娘的脸开始红涨起来,说话也渐渐地不流畅,她坐在她的座位上,在裤腰袋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出一叠钞票来,用一块羊肚子白手帕包着,递给哥哥:“这是五百块钱,您拿这些钱请请管事儿的领导,好歹把西平留在城里,别让他再回到农村去,我们庄户人两眼黑,认得谁啊?”
  舅舅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将钱重新放到母亲的手里,缓缓地说:“你说,多少钱能办成事啊?”
  母亲没话可说,只得呆呆地看着舅舅。
  “他还没有毕业,还不能着急。”他看看西平。
  “那你这当舅的要弓下身子操心啊!”西平娘更是千乞万求。唉!这一切,这一切都过去了。都是命中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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