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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8

作品名称:夜光杯里的黑影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01-24 11:27:18      字数:5642

  47
  
  听说六狗被三财主审问,四羊心里也不高兴,为六狗打抱不平。自从被大财主一伙拿走土洞的宝贝后,他心里一直很郁闷,埋怨八只眼多管闲事,厌恶七颗心到处插手。对于三财主从他手里得到的宝贝,他耿耿于怀,也曾猜测他如何保管这件宝。他知道三财主会吸取上次失宝的教训,不会再把宝藏在门外,因此没有费心思去想。他没想到六狗会动心思去找,上当受骗也在情理之中。早上,他去锄地,汗水涔涔,看见日头已高,便扛着锄头回家。在路过六狗门口的时候,他想找六狗说话,六狗锄地没有回家,他只好先回家吃饭。
  五虎每天忙着放羊,青草长高了,羊的膘也渐渐肥了,每天黄昏赶着羊群归圈,看见每只羊的肚子吃得鼓鼓的,心里很欣慰。有时候想到在羊圈里丢的钱,心里很失落。他托八只眼去查找,除了找到脚印,什么都没有找到。想自己去查找,狗咬刺猬无法下口,只好听天由命。他也曾琢磨过偷钱的人,也想到过四羊和六狗,但一来他们二人不知道他在羊圈里藏了钱,二来即便知道也未必会下手,因为毕竟彼此关系不错。除了他们二人,七颗心是他最怀疑的人,虽然表面看来他是一个仁人君子,内里的心眼却特别多,让人难以捉摸。四羊土洞藏宝败露,让他对四羊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四羊从谁手里偷了宝贝,他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宝。至于六狗,三财主两次找他理论,都没有结果,他对六狗是否偷钱心存怀疑。他想找四羊和六狗,请他们打听自己钱的下落。
  六狗再次被三财主追问,脸面不光彩,心里郁闷。他怨恨自己没有仔细思考便贸然行动,结果被人抓住了把柄,处于有口难辩境地。况且三财主不依不饶,还会上门讨说法,他不知如何应对。虽然他和五虎、四羊宣称手里有宝,想吸引人们的注意,人们都知道是一场闹剧。村里几个财主丢了宝贝,到底谁偷了他们的宝,他猜测不到。五虎居然丢了钱,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知道五虎手里没有几个钱。五虎丢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六狗不得而知。至于四羊,虽然很聪明,可比他更聪明的七颗心和八只眼却让他吃了苦头。四羊的那件宝到底是如何来的,四羊一直守口如瓶,六狗也不去问。
  七颗心盯着想偷三财主宝贝的人,不成想又让此人逃走了,他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他想不到这次偷三财主宝贝的人是六狗,也没有想到六狗竟为不动声色的八只眼所发现,心里暗暗佩服八只眼的精明。机会每次在他眼前擦肩而过,他认为这是天意,不免埋怨天官老爷不帮自己的忙。
  吃完饭,四羊去找六狗,在路上碰见五虎。四羊看见五虎手里拿着羊铲,问:“要去放羊吗?”
  五虎说:“前几天爹放羊,这几天我去放。爹年岁大了,腿脚不好,上山下山到处跑,受不了,让他做点手头活,轻松点。”
  四羊说:“原想找你跟六狗聊一聊,如果你去放羊,晚上回来再聊。”
  五虎说:“好。听说六狗又被三财主审问了,他真倒霉。”
  四羊说:“是的。所以我想找他聊一聊。”
  五虎拿着羊铲走了,四羊抬头看看天,太阳毒辣,不想到地里遭晒,想找六狗说话。六狗锄地回家很晚,吃完早饭已经不早了,因此上午不打算去地里干活。四羊走进六狗的院子,看见六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便说:“我们到天官庙下坐一会儿,那里凉快。”
  二人一起来到天官庙前,看见那里有几个人在乘凉。四羊说:“我们到别处去说话。”
  六狗说:“先坐一坐,正好跟他们说几句,不然心里太郁闷了。”
  看见四羊和六狗来了,七颗心老远就大声说:“两个神盗来了,小心怀里的钱。”
  四羊和六狗近前,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看见几个人在窃笑,他们明白这几个人笑的意思。
  四羊说:“你们笑什么,怕我们偷你们的钱吗?”
  七颗心说:“六狗,你够倒霉了,怎么又让三财主上门审问,好像他是县官派来的副县官,专门审问你。”
  六狗说:“如果当时不是你大喊大叫,他们会知道是我吗?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七颗心说:“黑咕隆咚的,我怎知道是你?如果知道是你,保证放你一码,你把宝贝偷到手,兴许会分我一半。”
  六狗说:“你总干缺德事,积点阴德好不好?咱村的三个财主,哪个缺钱花?人家伸出个指头都比我们的腰粗,你怎老向着他们,老跟我过不去?”
  七颗心说:“我闲着干什么?总得找点事做,再说不是想得几个赏钱嘛。我不想坏你的好事,是无心之错。要说厉害的人,还是人家八只眼,村里的什么事能逃过他那双火眼金睛?”
  八只眼没有正眼看六狗,而是盯着七颗心,说:“你别挑拨是非,我哪有你厉害,村里什么事能逃出你的算计?你是天宫的如来佛,事事掌控,我只是事后诸葛亮,捡人家剩下的东西,没味道。”
  九蛋说:“要说厉害,还是十宝的魔法,不仅让我含冤一次,还让我跌折了腿,吃了大亏。六狗被审问,四羊失宝,都是鸡毛蒜皮之事,我却是皮肉之苦。”
  九蛋的话揭了四羊的伤疤,四羊说:“六狗,他们在这里乘凉,说风凉话,却让我们受煎熬,我们到别处乘凉。”
  四羊和六狗起身走了。
  晚上,五虎放羊回家,四羊和六狗找到五虎,一起来到天官庙下。夜晚的天官庙静悄悄的,白天喜欢来这里乘凉的人都在院子里说闲话。三个人边抽烟边聊天。
  六狗说:“我真倒霉,又叫三财主父子审问一通。这次三财主使奸计欺骗了我,没想到这老东西老奸巨猾。”
  五虎说:“人家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哪像你那么傻,给个诱饵就上钩。你怎么发现石磨底下藏宝?”
  六狗说:“自从三财主从四羊那里拿走宝贝后,我就琢磨着他怎么藏宝,并且注意他家的一举一动。昨天上午路过石磨边,看见那里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我寻思里面可能藏着宝贝,所以晚上就去看,不想被躲在院里的三财主和脑畔上的七颗心发现了。”
  四羊说:“他家的动静我也注意了,我看见三财主家的柴窑又上了锁,还看见三财主往院子外面的枣树下埋东西,可我没敢动手,我怕上当受骗。因为三财主不是傻子,谁都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何况还有十宝和老秀才做参谋。再说,他上次在屋外藏宝丢失,这次还会往屋外藏吗?”
  五虎说:“四羊的话有道理,见个棒槌就纫针,能不上当吗?三财主的宝贝,当初是不是你偷走的?”
  六狗说:“三财主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硬说我偷了他的宝贝,他没有真凭实据,我自然不会承认,谁愿意平白无故认盗贼,盗贼的骂名比一座山还重。”
  五虎问四羊:“你藏土洞的宝,真是捡来的,还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会让他们发现?”
  四羊说:“这件宝的来路我不便说,天知地知我知,暂时不能泄露。这世上,为什么准许他们有钱,不准许我们有钱?他们有生财之道,我们也有生财之道。你看大财主多横,平常总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好像谁欠他的一样,看着就不顺眼。七颗心也不是好东西,像一只野狗,到处闻来闻去,是他坏了我的好事。当然,八只眼也不是好人,是他伙同大财主夺走了我的宝贝。”
  六狗说:“五虎,听说你丢钱了,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五虎说:“各人有各人的来钱之道,我要是直说了,兴许会给我惹来麻烦,彼此心照不宣好了。我的钱的确丢了,不知道落入谁手。如果能找到固然好,如果找不到,就当我白辛苦一场,反正不是我腰包里的钱。不过,我很纳闷,谁会发现我把钱藏到羊圈里呢?仿佛我的身后有一双眼盯着我一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有比我更精明的人。不怨天怨地,只怨我没有财运。会不会是你们拿走了我的钱?”
  四羊说:“你别瞎猜,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六狗附和着,狡黠地笑了。
  五虎说:“六狗的手不老实,真是你拿走了就还给我。”
  六狗说:“真没拿你的钱。如果真拿了,我会还给你的,别疑神疑鬼。”
  夜深了,三人打着哈欠各自回家。
  
  48
  
  大财主请师婆给婆姨治病,师婆说不日就会好转。第二天,大财主的婆姨果真好了许多,脸上现出了笑容,一家人十分高兴。为了让婆姨的病体尽早康复,大财主吩咐长工杀了一只羊,给婆姨滋补身子,又叫十一指开了几服补药。不想,第三天早上,婆姨萎靡不振,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到了下午,婆姨的病情更加严重,这让大财主十分焦急。几个媳妇围着婆婆递汤递水,大财主一会儿看看躺着的婆姨,一会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两个儿子看见母亲病情严重,跟大财主说,还得请人看,不然凶多吉少。大财主问请谁看,两个儿子愣愣的,不知道请谁看好。大老大说还是请十一指看,中医是地地道道的医道,比较可靠,师婆之类是邪医,不着调。大财主说,已经请十一指开了几服药,不是没有见好吗?这次还得请邪医看。大老大问请谁看好,大财主想来想去,只有找十宝看。大儿子拗不过爹,只好同意试试。大财主打发大老二去请十宝。
  大老二来到十宝家,十宝正坐在院子里呼噜呼噜吸水烟。看见大老二来了,十宝有点惊奇,因为大财主家的人很少串门,总在家里忙家务。大财主之所以能够发家致富,全靠一家人的勤劳。三财主也有点惊奇,问:“有事吗?”
  大老二说:“有。我娘的病又重了,爹让我请十宝去给娘看病。”
  十宝说:“不是请师婆看了吗?师婆不是说三两天就会好吗?”
  大老二说:“只好了一天,第二天就严重了。师婆的话不可靠。”
  十宝说:“我早就知道她看不好,她的道行浅,哪会治病,只不过哄骗几个钱花而已。当初要是找我,现在兴许好了。事到如今,恐怕我也治不好。”
  三财主听出十宝话里的意思,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俗话说,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粉的,同行难免相互嫉妒。想到上次大财主十分慷慨地把夜光杯给了自己,十宝不去对不起人家,三财主劝道:“你去一趟,人家对咱不薄。”
  十宝说:“不是我不想去,我怕去了治不好。如果早两天请我,我会痛快答应。”
  老秀才在家里听见几人在院子里的对话,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院子里对十宝说;“投桃报李,处世之道。我家是书香门第,不要让人家说咱家的闲话,你去一趟,举手之劳,何苦之有?”
  听了爹和爷爷的劝导,十宝说:“不是我不想去,而是行有行规,同行之内有忌讳,谁愿意吃别人嚼过的馍?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我下午去一趟,好与不好,没有把握。”
  看见十宝答应去,大老二十分高兴,说:“我们等着你。”
  听说大财主婆姨的病又重了,二财主且喜且忧,喜的是给大财主出了一道难题,看他如何应对;忧的是他的婆姨人品不错,待人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们会遗憾。其实,二财主心里的几分喜,主要出自上次大财主私自决定把四羊手里的夜光杯给了三财主,因此心里不高兴。他认为大财主自恃财大气粗,任意处事。其实,在众人看来,大财主对此事的处置并无偏颇。二财主丢了宝贝,至今不明下落,心里郁闷。听说三财主再次找六狗的麻烦,他怀疑自己丢的那件宝贝也与六狗有关,所以盼望三财主能在六狗身上找到破绽。
  听说十宝要给大财主的婆姨治病,人们又是一阵兴奋。有人说,师婆治不好的病,十宝去治,自找麻烦。如果治不好,今后还会有谁找他治病。有人说,师婆给大财主婆姨治病,轻轻松松拿了十块银元,请十宝治病,大财主也少不了这个数目,十宝是冲着十块银元去的。这话传到十宝耳里,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还是得去。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十宝感觉自己的能耐大,再说既然揽下了瓷器活,就得有金刚钻,自己得拿出绝活,否则会遭人们的嘲笑。大财主婆姨的病,主要来自精神因素,家里丢了宝贝,始终没有下落,这才使她抑郁成疾。如果解不开这个心结,她的病难以痊愈。
  后晌,红日西斜,十宝手里拿着一件法器,肩上背着一面红皮鼓,走进大财主的院子。看见十宝这副武装,院子里的人都感到新奇。听说十宝要来看病,院子里早已来了不少人,准备看十宝的表演。十宝进了院子,不跟人们打招呼,径直走进大财主的屋。大财主坐在椅子上抽烟,看见十宝来了,赶紧吩咐两个儿媳妇准备治病需要的东西。
  大财主问:“需要什么东西,你尽管说。”
  十宝说:“准备香、黄表、红绳子和一碗清水。”
  趁两个儿媳妇准备之机,十宝看着躺在炕上的婆姨,只见婆姨面色如蜡,眼皮低垂,无精打采。十宝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婆姨抬了一下眼皮,又闭上,说:“浑身都不舒服,软弱无力,身子散了架。不如早点死了,省得受折磨。”
  十宝说:“看你的样子没什么大毛病,我给你治一治就好了,你要挺起腰杆。”
  婆姨说:“浑身酸疼,不知道什么鬼魂附体,你把他们全都赶走。”
  十宝说:“我会使出浑身解数驱赶妖魔,你放心,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远离你,我会把他们压在大山底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婆姨说:“那我放心了。”
  两个媳妇进屋,跟十宝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十宝说:“开始!”
  十宝从大媳妇手里接过香和表,走到灶神前,口中念念有词,烧表、燃香,然后叩头。之后,手里端着一碗清水,走到炕前,一边念着咒语,一边用手蘸了清水往大财主婆姨的身上撒。他对一直闭着眼的婆姨说:“我到院子里施法驱赶妖魔鬼怪,你在家静静躺着,不要害怕,赶走妖魔鬼怪,你的病就好了。”
  婆姨抬了一下眼皮,说:“去吧。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十宝身披一袭红袍,端着那碗清水走出门,将碗中的清水往空中一泼,水滴自天而降,洒湿了地面。他让人搬来一块石头,把手中的碗往石头上一摔,“啪”的一声,碗片四溅,众人立刻为之一惊。十宝把红皮鼓挎在腰间,使劲擂着鼓。鼓声咚咚,响震院子,惊心动魄。鼓点时缓时急,时轻时重。十宝一边擂鼓,一边念着咒语。人们听不清楚十宝念什么咒语,只见他闭着双眼,嘴唇张合,唾沫飞溅,神情激动。似游荡在天宇,如穿行在地狱,时而绝顶怒吼,时而壑底长鸣,时而驾着长风远航,时而倚着天柱攀爬,时而蛟龙海底潜游,时而苍鹰天空翻飞。围观的人看见十宝这副样子,魂飞魄散,噤若寒蝉,任由十宝领着他们到处游荡。突然一阵激鼓,鼓声戛然而止,院子里静得能听到遥远天宇传来的天籁之音。片刻寂静之后,十宝又摇动手中的铜铃,铃声清脆悦耳,十宝的咒语尖利高亢。铃声与咒语交合,撞击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回音与人们的耳膜碰撞,荡涤着人们的心灵,震颤着人们的躯体。有人突然浑身震颤起来,有人突然心跳加速,有人突然嚎叫起来,有人突然狂奔起来,有人突然哭泣起来,有人拉屎,有人撒尿,有人喊着老天,有人喊着爹娘,有人地上打滚,有人手舞足蹈,有人高歌,有人呐喊,一时间院子里如群魔乱舞,乱成一团。
  婆姨在炕上大喊一声,猛然坐了起来,揉揉眼睛,仿佛从另一世界走来,顿时精神振奋。
  十宝在院子里大喊一声:“妖魔鬼怪逃走了!”
  十宝一手擂鼓,一手摇铃,鼓声撞击铃声,铃声碰撞鼓声,铃声鼓声飞出院子,冲向天宇。十宝突然停止击鼓摇铃,哈哈一声大笑,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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