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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作品名称:夜光杯里的黑影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2-31 23:04:17      字数:5388

  9
  
  七颗心听说三财主找八只眼帮助寻找夜光杯,心里有几分醋意。他认为八只眼虽有几分聪明,未必每件事都能做好,自己被村里人称为七颗心,说明自己也是有能耐的人。特别是听说八只眼那夜察看柴窑后美美地吃了一大碗白面,第二天早上又吃了两碗白生生的白面,心里很羡慕,也很嫉妒。他认为自己也有吃白面的本事,因此在上地干活之前,先跑到三财主家里打听消息。
  前两天,七颗心给三财主提供了五虎几人声称有宝贝的消息,三财主对他心存感激。看到七颗心走进院子,三财主连忙跟他打招呼,示意他坐在台阶的一个凳子上。
  “有什么好消息吗?”三财主问。
  “你们有什么好消息吗?”
  “只有你上次说的五虎几人有宝贝的消息,十宝当面证实了你的消息,他们手里的确有钱。另外没有发现新线索,只是看到一个人的脚印沿着打麦场东边的路延伸到村里,估计宝贝是村里人偷走的。”
  “八只眼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要进一步查找。”
  “还是我提供的消息可靠,八只眼未必能找到有用的证据。到底是谁的脚印,他能认出来吗?难。依我看,还是紧紧抓住五虎几个人,从他们身上找缺口。听说四羊秋后想买几亩地,他哪来的钱?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只看你能不能撬开他们几个人的口。”
  三财主点头称是。
  “我跟爹商量了,我打算出一百块银元的赏钱,找人帮我找证据。若谁找到证据,一百块白花花的银元就归他,我三财主说话算数。”
  七颗心一听,心里一阵激动。那是白花花的一百块银元,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多受用!在这穷乡僻壤,挣一百块银元比登天还难;如果找到可靠证据,这一百块银元就能揽入手中。想到这里,七颗心心里乐开了花,脸上露出喜色。
  “你这悬赏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你找证据,你就坐在家里等你的宝贝回家吧。”
  “证据会说话,只怕没人能找到可靠的证据。”
  “一定能找到,村里能人多着呢。”
  七颗心率先得到这个好消息,颇为高兴。他知道,要想得到这一百块银元绝非易事。他离开三财主家,顾不得去地里干活,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村里人。村里人一听,炸开了花。
  八只眼听到这个消息,既生气,又高兴。他生气的是为什么三财主不把这个消息先告诉他,而是告诉七颗心,分明表示对自己不信任,难道在他眼里七颗心的能耐比自己大吗?高兴的是自己跟别人一样有机会得到这一百块白花花的银元。他想到自己靠本事拿过十块银元的事,心里一阵窃喜,他想靠本事拿到这一百块银元。他思索起自己察看所得到的线索,其实他已经思索了一个晚上。
  他再次回忆着察看柴窑的情形。夜光杯藏在厚厚的黑豆秸下,上面压着别的秸秆,如果不是事先发现三财主将这件宝贝藏在这里,只是胡乱翻,恐怕翻两个时辰也未必找到。从柴窑门口的脚印看,此人先向打麦场的西面走了几步,然后才折向东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他猜想,此人要么事先没有想好回去的路,要么临时改变了主意。如果是临时改变主意,原因何在?他推测,此人原想从西边走,一来想早点把宝贝带回家,二来怕被别人发现,那么此人的家一定离打麦场的西边近。如果不是这种情形,此人往东走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人,即万一有人发现他的脚印,以为是离打麦场东边近的人,而不是离打麦场西边近的人。如果是这样,此人一定是个有心计的人。他沿着这条思路,先将住在打麦场西边的男人历数一遍,从中寻找可疑的人。打麦场的西边住着十几户人家,有几十个男人,五虎、六狗和九蛋就在其中。他已从十宝口中证实,五虎几人手中的确有为数不少的银元。难道真是他们所偷吗?他想起了那双脚印。
  这两个脚印并不大,他由此推断,这是一个不太高的男人留下的脚印。从脚印间的距离看,此人步幅并不大,据此推断,此人腿不长,个子并不高,而且是快步离开打麦场。对于打麦场西边的几十个男人的脚的大小,八只眼比较了解,但对鞋底的情况不甚了然,需要进一步了解。当然,他也不排除此人住在打麦场东边的可能。他一一历数了住在打麦场东边的男人,他们的脚和打麦场留下的脚印大小差不多的人有几个,四羊、七颗心和十一指就在其内。按理说,不管是谁发现这样一件意想不到的宝贝都会动心,哪怕是一位君子,但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发现这件宝贝。应该说发现这件宝贝的机会是偶然的,因为人们只是听说过这件宝贝而已,至于这件宝贝是否存在,在谁的手里,人们无法知晓。能不能找到盗贼,不仅关乎自己能不能拿到一百块银元,更关乎自己的声誉,他思忖良久,想到了借助神力。尽管八只眼平时不信神,此时却想试一试神力。
  村子东面的山上有一座山神庙,山神庙座落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左面是一块巨大的坟地,坟地上古柏森森;右边是一道沟。这里距离周围的村子比较远,平时人们很少来此。在村人的心里,山神庙悠远宁静,神秘奇幻。人们日日远远望着这尊神,心里平静踏实。八只眼是个用智慧思考问题的人,但他和其他村人一样敬畏神灵。黄昏,他爬上村子对面的长长的山坡,到了山神庙前。山神庙周围宁静异常,山神孤寂地蹲守在庙里,只等虔诚的人向他叩拜。八只眼看一眼山神庙,整一整衣冠,定一定神,健步走进庙门。
  山神庙,原本是古人将山岳神化而加以崇拜的一种祭祀场所。从山神的称谓上看,山神崇拜极为复杂,各种鬼怪精灵皆依附于山神,最终演变成了每一地区的主要山峰皆有人格化了的山神居住。《礼记﹒祭法》:“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虞舜时有“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的祭制,传说舜曾巡祭泰山、衡山、华山和恒山。历代天子封禅祭天地,也要对山神进行大祭。史上最著名的要属秦始皇、汉武帝和武则天对名山大川的祭祀,在中国,有关山神的传说源远流长,成书于二千多年前的《山海经》,就记载了有关山神的种种传说。《太平广记》里也收录了大禹囚禁商章氏、兜庐氏等山神的故事。《五藏山经》里还对诸山神的状貌作了详尽的描述。
  山神庙很小,只有一间屋子,一个神像。八只眼虔诚地跪在地上,先点着几炷香,敬献神灵,然后点着几张黄表,表示对神灵的敬畏。他向神灵叩拜三次,然后站起来。神坛的边上放着一个小木桶,桶里装着一些木签。他微闭双目,默念一阵,随手拈出一根木签。他看见木签上写着:
  鱼在小涧生长难,深处安身浅水寒;
  清泠香中抱膝吟,夷齐饿死首阳山。
  头好尾衰,财气趋淡。
  八只眼看了此签,心中一暗。他不服气,又拈出一根木签,上面写着:
  夫妇有意两相求,绸缪未合各自愁;
  心有灵犀一点通,天注姻缘不须忧。
  逢春大吉,暗事大吉,凡事有成。
  八只眼看了此签,心里一明,他信心十足,又拈出一根木签,上面写着:
  叶落根深霜不怕,枯木逢春再发芽;
  虽是中间多进退,钱财到底属我家。
  求财照时吉,事磨但终成。
  八只眼看了此签,心中一亮,他已心领神祗的指示。他走出山神庙,看到西边的落日金红,红霞燃遍了半片天空。他心里一片灿烂,赶紧加快脚步回家。
  天黑,八只眼回到村里,端起饭碗吃饭,无意间往东面的山神庙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山神庙上亮着一团白光,若星汉灿烂,闪闪烁烁,摇曳不定。他立刻放下碗筷,瞪着那团白光,忘记了吃饭。
  
  10
  
  七颗心从三财主那里得到的好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到四羊、五虎和六狗耳里,三人兴奋不已。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高兴?虽说三人每个手里都有一些银元,谁不想再添几块,揣在怀里沉甸甸的,放在手里银光闪闪的,既好看又实用?银元给每个人的感觉都十分美妙,它不是父母,胜过父母;不是朋友,胜过朋友。天下之美妙,美在银元闪耀。三人之中,最为兴奋的是五虎。他从七颗心口中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乐呵呵地对七颗心说,这下子又能捡一百块银元,没想到今年的运气如此好,好事一个接着一个。
  七颗心看见五虎如此张狂,心里不服,心想你得了不义之财,还想得有义之财,难道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吗?为什么不想着给别人留一点?再说,凭你的本事,你未必能得到这一百块银元,恐怕你吃进去的也得吐出来。如若不信,且看我七颗心的能耐。
  五虎找到四羊和六狗,几人一起来到村里的天官庙前,议论如何能得到一百块银元的赏钱。在他们看来,三财主失宝一定是真,而谁才是得到这件宝贝的人呢?虽然三人关系很好,但谁都没有向谁透漏过谁得到了这件宝贝,也不知道村里人谁得到了这件宝贝。在村人来看,偷人钱财不是小事,不仅会吃官司,更会损害一个人的声誉,乃至于一家人的声誉,会让自己日后无法做人,成为众矢之的。
  五虎问:“我们之间有谁拿了三财主的夜光杯吗?”
  四羊和六狗齐声说:“没有。”
  五虎问四羊:“你借给我和六狗的那十几块银元是从哪里来的?”
  四羊说:“是舅舅给我家的,因为我给他家干了一年的活,算是给我的工钱。”
  五虎和六狗信了四羊说的话。
  原来,那天十宝看见他们三人陆续走到大树底下,每人手里拿着十五块银元,那是他们演戏给十宝看。本来他们手里总共只有二十块银元,六狗从五虎和四羊手里拿来十块银元,去见十宝时手里就有十五块银元;五虎去见十宝时,从六狗手里拿了十块银元,手里也有十五块银元;四羊去见十宝时,从五虎和六狗手里拿了十块银元,十宝看见他手里有十五块银元。三人颠来倒去,蒙蔽了十宝,十宝信以为真。
  四羊说:“这些天,我看见七颗心为了那一百块银元跑来跑去,比三财主还忙,似乎这宝贝是他丢的,而不是三财主丢的。他是真忙还是假忙?”
  六狗说:“七颗心心眼多,他的心眼摸不透。别说我们普通人,就是神仙也未必摸得透。”
  五虎说:“听说他告诉三财主,我们几个人手里有钱,我们很可能是盗宝的人。会不会是贼喊捉贼,嫁祸于人,掩盖自己呢?”
  四羊说:“自从三财主家卖了地,我看见七颗心经常站在三财主家的脑畔上,要不和三财主家的人搭话,要不跟其他人闲聊。我还看见他的两只眼贼溜溜的,总往三财主家的院子里瞅,不知道他在瞅什么。”
  五虎说:“既然七颗心形迹可疑,我们不妨从他身上下手,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六狗说:“听说三财主请八只眼去察看脚印,不知道脚印大小,是谁的脚印。我们不妨向八只眼打听一下。”
  五虎说:“我去打听,想必八只眼不会保密。大家有什么消息,及时交流,不要让一百块银元落入别人手里。”
  三人议论一通,五虎和六狗离开天官庙各自回家去了,只有四羊说回家也没事,依旧闲坐着。
  七颗心知道村里的人为了三财主一百块银元的赏钱都在忙乎,他一边锄地,一边琢磨人们的心思。他担心八只眼捷足先得,先得到证据,抢走那一百块银元。他知道八只眼手里有最得力的脚印证据,他也听说八只眼去山神庙求签,企图借助神力。当然,他知道八只眼只是在帮助三财主找盗贼,而不会是盗贼,因为八只眼的人品之好是尽人皆知的。为了了解八只眼察看柴窑的情况,七颗心特意跑到三财主家里向三财主打听情况。他想另辟蹊径,采取与八只眼完全不同的方法找到盗贼。
  七颗心最怀疑的人就是五虎三人,因为他们声称自己手里有两百块银元,而且十宝亲眼看到了他们手里的银元。除此之外,他还怀疑住在三财主附近的几个男人,因为他们有可能在无意之间发现三财主藏宝,他们最方便盗宝。
  晌午,日头正红,七颗心来到天官庙下。天官庙不只是村里人求神许愿的地方,同时也是人们休息聚会的地方,因为这里有阴凉,人们可以一边乘凉,一边闲聊。七颗心刚坐在台阶上,掏出烟袋准备抽烟,看见五虎和六狗也来了。七颗心一阵高兴,因为他正想找他们说话。
  五虎坐到七颗心身边,说:“有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真是这样。”
  七颗心说:“什么意思?我跟你们一无怨,二无仇,怎么会是冤家?”
  五虎说:“你不明白,我明白。人们知道我们手里有钱,都在算计如何从我们身上找到证据,去三财主那里领赏钱。你不想吗?”
  七颗心说:“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们手里有钱,那是你们靠本事挣来的,未必是偷来的。再说,你们有偷盗的本事吗?如果有,那也是你们的本事。不过,有句古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伸手了,一定会留下手印。鸟过留影,雁过留声。”
  六狗说:“你话里有话,莫非我们几个人偷了三财主的宝?我们还怀疑你呢。”
  七颗心说:“证据何在?”
  六狗说:“你听说八只眼看到的脚印了吗?”
  七颗心说:“当然听说了。”
  六狗说:“那脚印的大小知道吗?”
  七颗心说:“当然知道。”
  六狗说:“据说,那脚印跟你的脚大小一样,而且自三财主卖地之后,有人看见你总在他家附近转悠。”
  七颗心说:“跟那脚印大小一样的人何止我一人,恐怕少说也有三五人。我喜欢在三财主家附近转悠,那是我跟他家的关系好,关心他们。左邻右舍,人家出了事,就不兴别人去看看吗?听说你们手里有钱,我也想见识一下,可以吗?”
  五虎说:“当然可以。”
  五虎和六狗从怀里各自摸出五块银元,伸到七颗心面前。
  五虎说:“你看是真的吗?”
  七颗心看了看,用手掂了一下,说:“是真的。”
  话不投机,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各自回家。七颗心亲眼看见了五虎和六狗手里的银元,确信与三财主所失之宝有牵连。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晚上夜深人静时,七颗心再次来到天官庙。他沿着楼梯上了楼,站在天官老爷神像前,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跪在地上,心里默念:“天官老爷,七颗心诚惶诚恐,向你祈愿,请你指引我找到窃贼,了却我助人心愿。如果我能随心遂愿,我给你献上公鸡一只,白酒一斤,表达我的感激之心。”
  七颗心叩拜三次,起身恭敬站立,等待天官老爷赐教。他站立片刻,毫无动静,以为未必会得到指教,正想转身离开,脚下轻轻一声响。他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色小纸团。他十分惊异,平常人们来此求神许愿,从来没有求到纸团,自己却得到了纸团,一定是神灵格外眷顾自己。他俯身拾起纸团,赶紧往家跑。快到家时,猛回头,看见天官庙顶一团白光向东缓缓飘去。他惊骇不已,双膝跪地,向着白光飘去的方向连连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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