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溃败

　　狼烟滚滚，遮天蔽日。
　　大宋三十万精锐大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杀向辽国。
　　老蒋曹斌这一路，充作诱兵，本应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结果被部下一鼓动，冲得太猛，离开两翼大军百十里地。
　　天赐的机会，就这样送到辽将耶律休哥面前。
　　他当即分兵五千，有副将领着，不停地偷袭曹斌，作为佯攻；自己亲帅五千精锐，深入曹斌身后五十里，一把大火，将曹斌这路人马的粮草，烧了个精光。
　　曹斌断粮，只好后撤。
　　耶律休哥带了三千皮室军，紧追曹斌不放。
　　他也是骄横惯了，早把被潘吉偷袭的教训，忘个干净。
　　他也不想想，曹斌再怎么损失，好歹手下还有数万精锐。
　　正追得急，哨马用手一指：“将军，左边一里外，发现宋军辎重，约有一千余人！”
　　他手搭凉棚一看，果真有一队士兵，在急速赶路。
　　“留给后队斩杀，我们还要去追曹斌，不能耽搁！”
　　说着，一催战马，向前奔去。
　　手下紧跟在后，顿时烟尘大起。
　　都指挥使潘吉也发现了辽兵，赶紧令三个辎重营结阵迎敌，等了半天，人家根本视而不见，急急赶路去了。
　　潘吉大怒，高声对手下说：“弟兄们都看见了，这辽兵是压根看不起我们，对阵也不找咱。是个男儿，哪个能忍？你们能忍吗？”
　　大家齐声回答：“不能！”
　　“我带了你们，从后边掩杀过去，你们敢不敢？”
　　大家的自尊心一下子上来了，连平时最胆小的也跟着喊道：“敢！”
　　“好！我命你们扔掉粮车，上马迎敌，杀败了他们，再回来运粮；没有马的，在后边步行！”
　　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子，带着几名亲兵，从后边追了上来。
　　再看三个辎重营的人，争抢着解开马的缰绳，连个马鞍子都没有，骑上去就扬鞭打马，也不讲究队形了，飞也似地跟在后边。
　　还有五百多人，没有马骑，在后边紧跑。
　　曹斌的后军，很快被耶律休哥的皮室军赶上，宋军猝不及防，仓促回头迎战，被马踏刀砍，一会功夫，就损失了好几百人。
　　耶律休哥正杀得性起，猛然看见一杆大旗，上写一个大字“曹”，不禁心中暗喜：“该我露脸，这要是把曹斌拿了，可是天大的功劳，就是一向傲慢的耶律斜珍，也得服我！”
　　当下紧摧战马，向着大旗方向杀去。
　　宋军已无斗志，又不知道来了多少辽兵，人人只顾逃命，几万大军像一群绵羊一般，被辽军三千多人追杀。
　　曹斌年迈，被人护着，正往前跑，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曹斌休走！你家小爷来了！”
　　回头一看，见一名辽将骁勇异常，正挥了大刀，直奔自己杀来。
　　曹斌征战沙场多年，此时只有强装镇静，大声传令全力抵挡，自己也拨马回头，来挡耶律休哥。
　　身边的卫队，一看主将都亲自上阵了，全都返回来战。
　　耶律休哥被十几名宋军围在中间，面无惧色，奋起神勇，连杀四人。
　　再看宋军，大部人马哪里听见主帅将令，继续逃命，只留曹斌身边的卫队，阻挡辽军。
　　瞬间，卫队又倒下几人，只剩下二十多人在苦苦支撑。
　　曹斌长叹一声：“想不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要毁到这年轻辽将手里！”
　　突然，辽军后方一阵大乱，潘吉赶到了！
　　辎重营马队人人憋着气，上来就是拼命的阵势，眨眼之间，辽军也被斩杀上百人。
　　耶律休哥猛一回头，潘吉快如闪电，直奔他而来。
　　“又是这小子，可让我碰上了！”他一拨马头，来迎潘吉。
　　潘吉的长枪，奔了他面门扎来。
　　“又来这一招，这次我可不会再上当了！”想起上次在辽国境内，潘吉虚晃他那一枪，心中就来气。
　　他大刀在手，运足力气，准备在潘吉再用这招的空档，直接把他劈为两半。
　　潘吉这一枪，却是实的！
　　马未到，枪先到，等他明白过来，这一枪是实扎的面门，已经来不及了。
　　他本能地一歪脑袋，枪尖正擦了左耳朵而过，半只耳朵被挑下，鲜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气得嗷嗷直叫，转身来寻潘吉报仇。
　　可一看战场局势，宋军在军令的威慑下，大部回头，越来越多，自己的手下被困在其中，饶是拼命厮杀，也折损了将近一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折在这里。
　　赶紧把大刀一挥：“快撤！”
　　到底是骑兵，来去迅捷，很快杀出一条血路，往回奔去。
　　谁也没想到，辎重营的几百步兵赶到了。
　　他们跑了半天，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发泄，眼见辽兵向这个方向败退，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杀鞑子！”
　　众人争先恐后，举刀挥枪，面对骑兵竟然毫不避让，耶律休哥被前后夹击，又损失了上百人马，才堪堪逃出。
　　一下子跑出去好几里地，看看没人追来，赶紧停下，清点了一下手下，只剩下不到一半。
　　猛然想起，宋军的粮草还在不远处，把这些弄回去也不枉来此一回。
　　于是下令，一半人警戒，一半人去运粮。
　　
　　潘吉见了曹斌，下马拱手：“末将潘吉，见过曹帅！”
　　曹斌如同做梦一般，片刻才缓过神来，问道：“你可是潘帅之后？为何到此？”
　　潘吉答：“正是晚辈潘吉。父帅听闻大帅粮草被烧，特命我押运前来相助，没想到大军已撤，正遇上这辽贼撒野！”
　　曹斌感叹：“将门出虎子，此言不虚！我有三子，俱在军中任职，可惜不在身边。以后这戍边重任，就该靠你们了！贤侄，如今大势已去，你回去之路俱是辽兵，就随我一同后撤吧！”
　　潘吉语气铿锵：“谢曹帅美意！只是我爹爹和几个兄长，俱在前线拼命，我岂能独善其身？在下有个请求，万望大帅成全！”
　　曹斌忙问：“什么事？你说！”
　　“在下三个辎重营共一千五百兵士，现在剩下的不过千人。加上拉粮食的，也只有八百匹马，还望大帅拨我五百匹马，我好带着他们回去！”
　　曹斌手下众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要领人回去，这不是送死吗？”
　　曹斌看了看众将，自己实在不忍心拨了他们的战马，思忖了一下，下令：“从辎重军中拨出五百匹骡马，送与贤侄。”
　　潘吉让手下都上了马，谢了曹斌，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忙说：“曹帅，我押运的军粮，还在后边十几里地，你们正缺，尽快派了两千骑兵，把它们拉回来，也好解燃眉之急！”
　　曹斌心中一喜，连忙说：“好！”
　　当即下令，出动四千骑兵，两千运粮，两千警戒。
　　潘吉领着几千骑兵往回赶，到了粮车地方，正遇见耶律斜轸。
　　粮草车辆太多，他手下只能分一半马匹拉粮，刚要发令，让把运不走的烧掉，没想到潘吉又转回来了。
　　这下很是被动，本来就人少，再怎么骁勇也抵挡不住，只好丢下几百手下，逃命而去。
　　这几百辽兵可就惨了，刚把马套上，宋军可不给他们解开缰绳的机会，一拥而上，一片鬼哭狼嚎，多数被砍死，只剩下几十号伤兵，做了俘虏。
　　此役，潘吉虽勇，不过胜在局部。
　　辽军却是大获全胜，耶律斜珍立了头功：擒住了宋军副将杨业，这杨业从北汉投降宋朝以来，深得两朝皇上倚重，无形之中成为宋军一面旗帜。
　　杨业绝食三天而亡，耶律斜珍觉得美中不足，即便如此，在耶律休哥面前，依然趾高气扬。
　　耶律休哥心中很不服气：我就差一点，擒住了曹斌，比这杨业级别还高。活该你小子走运!
　　辽军论功行赏，耶律休哥抱怨说：“要不是一个叫潘吉的无名小子，突然杀出，我早就擒了曹斌老儿回来！此人乳臭未干，胎毛未退，却是鬼得很！”
　　南院大王韩匡嗣心中一动，问道：“此人多大年龄？可是大帅潘美之子？”
　　“也就十六七岁，是不是潘美之子就不知道了。反正，以后遇到此人，倒是得多留心！”
　　韩匡嗣哈哈大笑：“我定会让这潘吉，为我朝所用！”
　　太后萧焯好奇地问道：“他是敌将之子，让他来降，岂不是异想天开？”
　　韩匡嗣笑而不答。
　　萧焯明白他忌讳什么，下了朝，两人进了后宫。
　　萧焯白了他一眼：“这下，该把你留着的话说完了吧？”
　　韩匡嗣一把抱住她：“还是你懂我的心思，朝堂上那么多人，我怕说了走漏消息！
　　萧焯顺势往他怀里一趟，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吹了一口气：“你那点弯弯绕，我岂能不懂？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韩匡嗣这才说：“这潘吉，其实是前朝侍卫亲军副指挥使韩通的小儿子，当初韩通全家被杀，是潘美求情，才留下了这嗷嗷待哺的小儿。后来被潘美收养，改名潘吉。”
　　萧焯点头：“原来如此。这潘吉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韩匡嗣回道：“后来潘美的女儿出嫁，他心情不畅，我的人告诉了他实情，他也去印证过，想报仇无奈身单力薄，从此情绪低迷，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我的人给出了个主意，让他到边关投奔潘美，求取功名，等手下有人，再做报仇打算。所以，他就来了这里。没想到，将门出虎子，还真是这块料，先是连升了两级，这回估计又要升迁！”
　　萧焯笑了：“官做得越大，对我们不是越有好处吗？看怎么让他为我所用？”
　　韩匡嗣神秘一笑：“这个我自有安排，现在还不到时候。”
　　两个人国事、琐事一起聊，无所顾忌，如同夫妻一般，吃了晚饭，韩匡嗣就宿在内宫。
　　赵光义得知曹斌冒进，粮草被烧，心中已经明白：大势已去，自己精心准备的雍熙北伐，即将以失败告终。
　　赶紧连下两道圣旨，令其他两路人马携了当地百姓退兵。
　　潘美手下副将、云州观察使杨业父子，被监军王诜派去掩护百姓撤退，正好遇见耶律斜珍，杨业兵少，被困两狼山，突围无望，王诜又不发救兵，寡不敌众，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