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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4

作品名称:旋风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2-05 11:25:57      字数:7388

  四十三
  
  校园的清晨清新凉快,树上的鸟儿聒噪不止,尽情歌唱自己的美好生活。齐莹莹今天起得格外早,拿着脸盆出门打水洗脸,洗漱完毕,其他同学还在甜蜜的梦中。她突发奇想,想到校园里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她枕边有本书,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起这么早,原来与这本书有关。昨天,她看见一个女同学手里拿着一本书,拿过来一看,是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诗集,翻了几页,被美丽的诗句所吸引,于是借来看。她拿着诗集走到操场,树上的鸟儿在歌唱,早起的敲钟师傅匆匆走过操场。她走到树下,一边听着鸟唱,一边读诗。渐渐地,她轻轻地吟诵起来。应苛爱悄悄走到齐莹莹身后,大叫一声,齐莹莹才走出诗歌世界。应苛爱没有洗脸梳头,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疯丫头。
  齐莹莹说:“有事吗?”
  应苛爱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一个人早早溜出宿舍,以为你去约会,所以偷偷来看你,原来一个人在这里念诗,真没劲。”
  齐莹莹说:“你不懂,诗歌很美。尤其是普希金的诗,很迷人。”
  应苛爱说:“我不懂诗,也没读过几首诗。难道诗歌比那些漂亮男生都美吗?”
  齐莹莹说:“你心里就想着男生,不正经。诗和男生是两种美,各有各的魅力。如果你读几首诗,也会喜欢诗,我读给你听。”
  应苛爱捂着耳朵,说:“你别读,我的耳朵装得进人语鸟语,装不进诗。你别弄坏了我的耳朵,让我变成一个聋子。现在我哪能读进书?只喜欢打打杀杀。”
  齐莹莹说:“你不洗脸不梳头就来找我,简直是个疯子,不成体统。”
  两人回到宿舍,等着吃早饭。应苛爱对雷凤凤说:“你猜齐莹莹去干什么?”
  雷凤凤说:“莫非——”
  应苛爱说:“我也以为她‘莫非’去了,谁知她竟然去念诗,太不可思议了。”
  齐莹莹说:“昨天我才喜欢上诗,原来诗这么美。”
  雷凤凤说:“莫非借诗抒发内心的感情?据说诗可以言志,也可以言情。我看得出来,你表面上喜欢诗,其实内心喜欢上了一个人。对不对?”
  应苛爱说:“我看也是,诗有什么可喜欢的?人才值得喜欢。”
  齐莹莹说:“莫提旧事,我早已不喜欢他了。”
  雷凤凤说:“见异思迁,我知道你有新欢了。”
  齐莹莹说:“人的感情变化哪会那么快?我的心思在革命斗争上,你们不也一样吗?”
  应苛爱叹一口气,说:“不一样。”
  早饭后,齐莹莹匆匆走进“烈火”会议室,捧着书看诗。一会儿,周九声走进门。齐莹莹专心看书,没理周九声。
  周九声说:“看什么书?小说吗?”
  齐莹莹抬头说:“诗。”
  周九声惊讶,走到齐莹莹身边,低头看书,果然是诗。他翻开封面一看,是普希金的诗集,笑着说:“齐莹莹罗曼蒂克,居然爱上外国诗。有好诗吗?念来听听。”
  齐莹莹说:“当然有好诗。你看这首诗怎样?”
  齐莹莹把书递给周九声,周九声大声朗读起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周九声念完诗,说:“多好的诗!启迪人。还有好诗吗?”
  齐莹莹说:“有。”
  齐莹莹又找了一首描写自然景色的诗,两人一起朗诵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会议室,室内通透明亮,窗外一只麻雀探头探脑,对着两人鸣叫。吴佳几走进门来,站在他们身后,他们全然不知,依旧大声朗诵。吴佳几找个椅子坐下来,含笑看着两人朗诵。齐莹莹猛回头,见吴佳几坐在椅子上,羞涩一笑,说:“居然没发现你进来。”
  吴佳几说:“你们读谁的诗?”
  齐莹莹说:“普希金。”
  吴佳几说:“普希金是世界著名诗人,他的诗很美。”
  齐莹莹说:“你喜欢吗?”
  吴佳几说:“喜欢。其实国内也有很多好诗人,现代不少,古代更多。你知道李清照吗?”
  齐莹莹摇头。吴佳几笑着说:“她是位女诗人。她的诗也很美,可以找来读一读。”
  齐莹莹说:“学校图书馆关闭了,别处又找不到书读。再说我们天天忙着造反,没有多少时间读书。”
  吴佳几欲言又止。齐九州闯进门来,听见几人议论诗,对周九声说:“‘狂飙’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批判热潮高涨,你们却诗兴大发,哪来的闲情逸致?看来周司令既有曹操横槊赋诗的气概,又有周瑜谈笑风生、樯橹灰飞烟灭的潇洒。”
  周九声说:“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吴佳几插话:“你们读过《三国演义》?”
  齐九州说:“我不喜欢读书,但喜欢看《三国演义》,刀枪相见,战马嘶鸣,运筹帷幄,很有趣。目前我们适合看这样的书,很过瘾。”
  齐九州说得兴起,忘记了刚才提到的事。吴佳几跟他搭讪,他心里高兴,想多说几句,谁知吴佳几只说了一句,不再开口。
  周九声说:“你仔细看‘狂飙’的大字报了吗?”
  齐九州说:“看了。我们不能偃旗息鼓,应该有所动作。”
  周九声和齐九州谈大字报,吴佳几不愿谈论这类话题,退出门去。
  周九声说:“大字报批判谁?”
  齐九州说:“吴佳几和白九同。”
  周九声说:“我已经跟师风雷讨论过了,决定下午开会,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你通知大家,准时到会。”
  齐九州说:“好。”
  齐九州跑出门。周九声对齐莹莹说:“少读点诗,多关心国家大事,积极参加斗争才是正事。诗读多了会丧失斗志,切记:玩物丧志。”
  齐莹莹说:“听司令的话。”
  “烈火”召开会议,大家认为应该立即投入战斗,不能让走资派逍遥自在,要乘胜追击,穷追猛打,让他们老实交代问题。齐九州、马万齐和齐莹莹等人认为批斗直截了当,战斗性强,可以迫使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因此主张批斗走资派。袁志空和白九同问题严重,而且死硬顽抗,如果不采用强硬手段,他们不会老实交代罪行。艾可究和强任材等人认为没有发现新罪行而强行批斗,无异于啃鸡肋,不仅索然无味,而且效果不好。最近造反派没有对走资派进行批斗,会议决定批斗袁志空和白九同,由强任材准备批斗材料,由鞠一格和齐莹莹拟审问提纲。
  最近,师生只看见批判当权派的大字报,没看见批斗会,因此期待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斗会。“烈火”贴出批斗袁志空和白九同的海报,师生兴趣盎然。批斗会依然在晚上召开,目的是让校外群众有时间来观看。舞台上口号声突起,袁志空和白九同被押上舞台。白九同因批斗劳累摔伤了腿,上台时一瘸一拐。田公泉和齐九州摁着白九同的头,白九同低头弯腰,异常痛苦。周九声慷慨激昂,列数了两人的罪行,其后由鞠一格和齐莹莹质问,让两个当权派承认自己的罪行。
  鞠一格说:“我们经过深入调查,得知袁志空有变节行为,而且此前曾有人出面作证,希望你老实交代。”
  袁志空抬起头,看着台下的观众,说:“我没有变节行为。我相信自己,相信组织,相信党会还我清白。”
  鞠一格说:“你不相信证词,不相信群众,相信谁?”
  袁志空说:“我相信党,也相信群众,但个别人并不能代表群众。我尊重群众,尊重事实。”
  鞠一格说:“你口口声声尊重群众,其实有意淆乱视听,难道证人不是群众吗?”
  袁志空说:“群众是一个集体概念,个别人不能代表群众。”
  师风雷认为袁志空在狡辩,立即振臂高呼:“打倒大叛徒袁志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台下的口号声震耳欲聋。一阵口号后,田公泉和齐九州再次来到台前,将袁志空和白九同的头摁得更低,腰压得更弯。一会儿,袁志空脸上淌着汗水,汗水流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周九声在省城见过批斗省委干部的场面,场面惊心动魄,目不忍睹。周九声高兴地看着袁志空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心想与造反派为敌,绝没有好下场。鞠一格再次逼问袁志空,袁志空依然拒不承认,鞠一格只好追问白九同。白九同本来腿脚不好,他想趁回答问题的机会直起腰,谁知齐九州快步上前,将他直起的腰压下去。
  鞠一格说:“你害死革命人士,铁证如山,勒令你交代犯罪经过。”
  白九同低着头说:“我只看见他熬药,吃药,吃药后躺在炕上一声不吭。我以为他睡着了,谁知死了。我没有接近他,更没有放毒药害他。我是清白的。”
  齐莹莹说:“你在狡辩。我不相信中药能吃死人。如果真如你所说,中药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中药早已绝迹了,而现在人们仍然在吃中药。我熬一服中药给你吃,看能不能让你呜呼哀哉。”
  台下一片笑声,白九同也笑了。
  白九同说:“如果是熬糊了的中药,我绝对不吃。”
  齐莹莹说:“你怕死?”
  白九同说:“是的。”
  齐莹莹说:“你参加革命不怕死吗?”
  白九同说:“不怕。”
  齐莹莹说:“你一会儿说怕死,一会儿说不怕死,自相矛盾。”
  白九同说:“不矛盾。用辩证的观点来看一点都不矛盾,其中包含着辩证法。”
  师风雷振臂高呼:“打倒内奸白九同!”
  台下呼声雷动,白九同不为所动。若论论辩,他不会输给乳臭未干的齐莹莹,但齐莹莹不服输,瞪着眼说:“假使敌人要砍你的头,要你交出地下党,你怕死吗?”
  白九同犹豫一下,说:“不会。”
  齐莹莹说:“真的?”
  白九同说:“真的。”
  齐莹莹说:“吃药而死是死,被敌人砍头也是死,你怕此种死而不怕彼种死,能自圆其说吗?”
  白九同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为革命而死,重于泰山,所以我不怕死。无谓的死,轻如鸿毛,不值得去死。”
  齐莹莹说:“你用毛主席语录作挡箭牌,罪该万死!”
  师风雷立即振臂高呼:“打倒内奸白九同!”“打倒歪曲毛主席语录的坏分子白九同!”
  台下山呼海啸,白九同肃然,下巴的胡须不停地抖动。
  齐九州和田公泉快步上前,一齐将白九同的头摁下去。台下的人发现白九同两腿发抖。一会儿,白九同缓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人跳上台,掐住白九同的人中。一会儿,白九同醒了,有人将他扶回家。
  
  四十四
  
  近来,任卫宇写了很多大字报,几乎白天黑夜都在写。他写好了稿子,有时让别人抄大字报,有时自己抄大字报,忙得不亦乐乎。曾玉萍见他很忙,经常帮着他抄大字报,或者帮他念稿子。今天任卫宇消闲了,下午去操场打球,打完球后到水渠边洗脸,碰见曾玉萍和夏蓉蓉从校门口走进来。任卫宇汗水涔涔,曾玉萍知道他刚打完球。夏蓉蓉看了一眼任卫宇,悄悄地跟曾玉萍说:“这小子能文能武,是块料子,不知道谁有福气找他。”
  曾玉萍见任卫宇蹲在水渠边洗脸,不愿吱声。夏蓉蓉拉了曾玉萍一把,希望她搭话。曾玉萍故意不理,夏蓉蓉拍了一下曾玉萍的手,说:“听见我说话了吗?”
  曾玉萍说:“我不是聋子,怎能听不见你说话?”
  夏蓉蓉说:“那你为什么不吱声?”
  曾玉萍说:“你让我说什么?”
  夏蓉蓉说:“装糊涂。你是不是喜欢上这小子啦?”
  曾玉萍说:“没有。你是不是喜欢他?”
  夏蓉蓉说:“感情受伤害,太伤心,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曾玉萍说:“你的话当真?”
  夏蓉蓉说:“当然。”
  两人想继续说下去,任卫宇抱着篮球从后面追上来,径直跑到曾玉萍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你们上哪去啦?”
  曾玉萍说:“夏蓉蓉想看书,让我陪她去书店买书。”
  看见两人手里空空,任卫宇不解,说:“书呢?”
  曾玉萍说:“她看好了书,兜里却掏不出钱,白跑一趟,折腾人。”
  夏蓉蓉说:“买了书就没有伙食费了,吃饭要紧。”
  任卫宇说:“何不向同学借书看?我从来不买书,都是向同学借书看。”
  夏蓉蓉说:“你认识的人多,能借到书,我交往少,借不到书。你能不能给我借几本书?”
  任卫宇说:“试试吧。”
  曾玉萍说:“这两天你消闲了,今天还写大字报吗?”
  任卫宇说:“晚上还要写一篇稿子。”
  任卫宇走后,夏蓉蓉悄悄地跟曾玉萍说:“我让你说话,你不说话,任卫宇来了,你却滔滔不绝,亲疏不分。你似乎对那小子很关心。”
  曾玉萍说:“我才不关心他,他倒是很关心你,答应给你借书,你得好好感谢人家。”
  夏蓉蓉说:“看你酸溜溜的样子,像喝了陈醋一样,不就借几本书吗?”
  校园里只有一两盏昏黄的路灯,夜晚十分宁静,鸟儿不唱,风儿不吹,只有学生宿舍里偶尔飘出几声笛声或吱吱呀呀的二胡声。宿舍的窗户上亮着昏黄的光,学生都在宿舍里做着自己的事。“狂飙”会议室里的白炽灯却很亮,任卫宇坐在桌前起草一篇大字报稿。“狂飙”有重要大字报总让任卫宇写稿子,他乐此不疲,似乎写大字报稿既是他的责任,也是一份乐趣。灯光柔和,室内宁静,他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写作。稿子将要写完时,他偶回头,发现窗户上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并没有在意,继续低头写稿。过了一阵,他抬头,发现窗户外又有个人影晃了一下。他想看清楚是谁,人影模糊,看不清楚,低头继续写稿,想尽快写完稿子,出外面走一会儿。
  曾玉萍和夏蓉蓉等人一起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各做各的事。夏蓉蓉因借不到书看,只好把看了一遍的小说重新打开看。童玉环和严凤蓉先忙着洗衣服,洗完衣服后也拿着书看。曾玉萍看了一会儿书,向大家打声招呼出去了。
  严凤蓉“嗯”了一声,夏蓉蓉没吱声。曾玉萍走出门后,夏蓉蓉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一眼严凤蓉,说:“曾玉萍走了吗?怎不说一声。”
  严凤蓉说:“人家打招呼,你不理,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曾玉萍走进“狂飙”会议室,任卫宇还在写稿子。她轻手轻脚走到任卫宇身边,低头看着稿子,说:“快写完了吧?”
  任卫宇抬头,见是曾玉萍,说:“马上就写完了。”
  一会儿,任卫宇写完了稿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突然想起窗外的两个人影,说:“你来过这里吗?”
  曾玉萍摇头。任卫宇不相信,说:“刚才我看见窗外有人影,不是你吗?”
  曾玉萍说:“凭你的感觉,认为是谁?”
  任卫宇笑了,说:“我没看清楚,凭感觉判断,应该是你。对吗?”
  曾玉萍笑而不语,然后说:“写稿子不累吗?”
  任卫宇说:“有点累。不过写起来精力集中,不觉得太累。今晚天气热。”
  曾玉萍说:“今晚要抄大字报吗?如果要抄,我来念稿子,你来抄。”
  任卫宇说:“明天让别人抄吧。今晚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曾玉萍说:“晚睡一点不要紧,反正白天没事干。屋里热,我想出去走走。”
  任卫宇说:“我正想透透气。”
  两人走出会议室,信步走向校园。夜色笼罩着校园,校园里静悄悄的,房屋和柳树被夜色涂抹成黑色,影影绰绰。他们向操场走去,刚走到礼堂旁边,曾玉萍突然向柳荫走去。任卫宇明白她不愿去操场,便跟着她走进柳荫。他们在柳树间徘徊,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柳荫里凉意微微,十分惬意。他们沉浸在浓浓夜色里,夜色包裹着他们的身子,但包裹不住他们的心。曾玉萍想开口说话,又觉得说话是多余的。在茫茫夜色里徘徊,身边有一个不言语的男生陪着,她感到很温馨。夜很神秘,曾玉萍感觉今夜不是因黑色而神秘,是因身边有位男生而神秘。她想打破宁静,又不想打破宁静,想在宁静中享受难得的宁静,想在沉默中享受惬意的沉默。她想让身边的人开口,又不想让他开口,怕声音打破身边的宁静,打破她内心的平静。她默默地走着,谛听着树叶的呼吸,谛听着夜色的喘息,谛听着身边人的心跳。夜色掩盖了周围的事物,却掩盖不住她的心。她想在身边人的心里走一遭,又怕惊扰了他。她用脚步探听树叶的心声,用脚步探听夜的浓密,用脚步丈量身边人的心田。
  曾玉萍不吱声,任卫宇也不愿打破身边的宁静。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似乎又不想什么。他谛听曾玉萍的脚步声,脚步声轻如鱼儿的双鳍划着水面,轻如飞鸟的爪子掠过水面,轻如微风摇摆着树叶,轻如夜虫鸣唱着心曲。他似乎听见身边轻盈的脚步在微微喘息,一步一喘,一步一息。树荫里的凉意给他带来一阵温柔的气息,一种陌生的气息,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他感到温馨,甜蜜,神秘,快慰。
  曾玉萍说:“回去吧。”
  任卫宇说:“回去吧。”
  夜色护送着两个人影,直到人影走进夜色的深处。
  早上,夏蓉蓉睁开眼,发现曾玉萍还没醒,就用手轻轻摸曾玉萍的脸。曾玉萍慢慢睁开眼,见夏蓉蓉侧着身子看着自己。曾玉萍打个哈欠,又闭上了眼。夏蓉蓉摸着曾玉萍的头,不让她再睡。曾玉萍闭着眼骂道:“坏虫!”
  夏蓉蓉笑着说:“懒虫!”
  吃完早饭,夏蓉蓉没书可看,心里烦躁,缠着曾玉萍陪她到校园里散心。曾玉萍只好遂她的意。两人走出宿舍,向礼堂走去。曾玉萍本想看一会儿大字报,夏蓉蓉却拉着她往西院走。曾玉萍不解,心想西院有什么可玩的,可夏蓉蓉紧拉着她的手不放,一直走到拱桥顶上才松开手。夏蓉蓉驻足望着那几排教室,不见人影,只听见鸟语声声。
  曾玉萍说:“就来听鸟语吗?”
  夏蓉蓉说:“当然不是。”
  曾玉萍说:“那来做什么?教室里只有那些闲置多时的桌凳,有什么看头?”
  夏蓉蓉心里并没有明确目的,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突然,她想起平时很少去的菜园,想看看那片绿色,于是拉着曾玉萍的手,说:“去菜园。”
  曾玉萍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也想看看那些菜苗。她们走下拱桥,向西院墙外的菜园走去。
  夏蓉蓉说:“昨夜你回来那么晚,上哪去啦?你害得我很晚才睡,现在都有点困。”
  曾玉萍说:“能去哪,就去了一趟‘狂飙’会议室。”
  夏蓉蓉说:“会议室有人吗?”
  曾玉萍说:“废话。我一人会待在那里吗?”
  夏蓉蓉说:“我来猜一猜,会议室里的人是谁,可以吗?”
  曾玉萍说:“别瞎猜了,多费劲。”
  她们走出一个小门,到了墙外的菜园。放眼望去,菜园一片翠绿,蒜苗、茄子、西红柿等秧苗惹人喜爱。这片菜园过去都由学生来种植,现在学生忙于造反,只好让管理菜园的师傅自己种植。清清的渠水穿过菜园,向远处流去。看着眼前的好景,夏蓉蓉像一个小姑娘,一会儿摸摸蔬菜的嫩叶,一会儿撩一撩渠里的水,快活极了。夏蓉蓉开心,曾玉萍也开心。曾玉萍发现成天钻在小说里的夏蓉蓉回到生活中,童心未泯,十分可爱。她不知道小说让夏蓉蓉变得成熟了还是单纯了。看了一会儿绿色,夏蓉蓉意兴阑珊,说:“昨夜夜色很美,尽管没有月色,你一定很开心。”
  曾玉萍不语。过了一会儿,曾玉萍说:“我感觉你有心事,而且心事很重。”
  夏蓉蓉说:“谁都有心事,你没有吗?你有心事,我会没有吗?只是不说而已。”
  曾玉萍说:“近来你是不是很忧伤?”
  夏蓉蓉说:“说不上忧伤,忧郁是有的。小说是我的精神寄托,可以借此解忧。”
  曾玉萍说:“你还在想他?”
  夏蓉蓉说:“我不像你那么决绝,我把一样东西装进兜里,就不会轻易把它扔掉,会一直珍藏。”
  曾玉萍说:“你会很累。人生路上,总有一些东西要舍弃,否则负担太重。舍弃不必要的东西,是明智的选择。”
  夏蓉蓉说:“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回去吧。”
  两人回到校园,刚拐过墙角,发现周九声和齐莹莹在西院的小树林里徘徊。夏蓉蓉眼神忧郁,低头向东院走去,路上遇到曹凤光和周天寒。周九声和齐莹莹离开小树林后回到东院,恰好与四人相遇,彼此躲闪不及,都感到尴尬。齐莹莹想躲避周天寒,躲到周九声身后,夏蓉蓉躲在周天寒身后。周九声见状,对齐莹莹说:“你怕什么?莫非碰见狼虫虎豹?”
  齐莹莹不吱声,依旧躲在周九声身后。周天寒怒视周九声。
  周九声大声说:“校园是‘烈火’的天下,何惧之有?遇见天兵天将害怕,遇见虾兵蟹将怕什么?”
  周天寒捏紧了拳头,曹凤光摁住了周天寒的拳头,示意他克制情绪。自文艺演出后,周九声风光无限,没把曹凤光放在眼里,认为曹凤光和他手下的人无才无智,一帮虾兵蟹将而已。“烈火”批斗袁志空,周九声认为大扫曹凤光的面子,因此瞧不起二人。夏蓉蓉担心周天寒动手,拉了他一把,四人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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