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假象

　　四川成都柏成巷子，混元客栈。
　　张耆安排了三个雅间，元侃和王世忠各住一间，自己和杨启勋住一间。
　　四个人刚在元侃房间里说了会话，连铭就到了。
　　连铭见过元侃，便将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好几个县都有灾民打劫县衙和商户，抢了粮食等吃的就走，吃完了再来，由于他们动辄啸聚几百人，当地还真弹压不住。
　　最大的问题是，川陕四路从上到下，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一人真正放在心上。
　　这还是小事，一股神秘的组织正悄悄在川中布局，“顺风镖局”疑点重重，四处网络江湖人士，初步估计下边各种人等过千人，并且定期组织训练，所作所为十分诡异。
　　自己这趟镖押得是生铁，可以肯定是为了打造刀枪所用。
　　由于自己刚刚进入其内部，还未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所以这只是初步消息。
　　但以眼前这些反常举动来看，连铭确信他们正在酝酿一场很大的阴谋。
　　鉴于目前四川的情况，连铭认为元侃公开访查并不安全，建议留在客栈，王世忠贴身保护，张耆和杨崇勋下去暗访即可。
　　临走，他拿出一只长长的炮仗，交给王世忠，嘱咐说：“如遇到危机，只需点燃。镖行离此不远，我自能看到。”
　　
　　连铭离了客栈，走在返回镖局的路上，拐角处突然有人喊道：“连指挥使！”
　　他听出是尉迟迥的声音，赶忙跑过去。
　　尉迟迥一把抓住他，眼泪直流：“你可回来了！”
　　连铭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我在青城县遇见了梅化，他就在那里的顺风镖局！”
　　听到这个消息，连铭一下子怔住了！
　　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我在镖局门口讨饭时，被他看出了破绽，在回来的山路上，把我撞下山崖！多亏我拉住半山腰的藤条，才侥幸拣下条命！”
　　尉迟迥哽咽着说了经过。
　　连铭重重地拍了他两下肩膀：
　　“兄弟受苦了！这样，我给你五两银子，拿着换身行头，到前边柏成巷子，那里有家混元客栈，当朝三皇子就住在那里。你到对面寻家客栈住下。一边休息，一边暗地里护卫三皇子，免出意外。记住，他在川中这些天，你都要想方设法，不离左右，还不能让人发现。懂吗？
　　尉迟迥点了点头，问道：“那梅化如何处置？”
　　“先不要动他，我们大事在身，以免打草惊蛇！放心，早晚收拾他！”
　　尉迟迥接了银子，走了。
　　
　　次日早上，张耆和杨崇勋分头行动，一人奔一个方向，到乡村去询问。
　　等到两人下半晌回来，却只剩下王世忠一人，哭丧着脸对他们说：“襄王丢了！”
　　两人大惊失色，连忙是怎么回事？
　　王世忠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都怪我，非要去找雷松干啥？把襄王一人留在这里，回来就没了人影！”
　　原来元侃办差心切，张耆和杨崇勋走后，忽然想起雷松在这里，就让王世忠去找他。
　　元侃看王世忠有些犹豫，就说：“我自己哪里也不去，就在店里等你们，还能有什么事？”
　　王世忠想想也是，哪会那么巧出事？自己快去快回就是了。
　　于是他去见了雷松，雷松哪里会想到在四川遇见王世忠，拉着非让吃酒。
　　盛情难却，王世忠简单吃了几盏酒，便赶紧回来。
　　前后也三个时辰的功夫，元侃就不见了，他以为临时出去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踪影。
　　张耆问他：“你就没有问下店家和小二？”
　　“问了，都光摇头，不说话！”王世忠依旧耷拉着脸。
　　张耆没再说话，转身出门，不一会又返回来：“走吧，找川陕四路莫歡莫大人要人去！”
　　王世忠和杨崇勋一起问：“怎么回事？”
　　“我刚出门，走到街上，有人扔过来一张纸条，包了石子的，上面就三个字：巡防营。那肯定是告诉我：咱们三皇子是在巡防营那里！”
　　两人恍然大悟，当下也顾不得查找报信的人是谁，直奔成都衙门。
　　王世忠拿着襄王宫的腰牌，点名要找莫歡。
　　以这几个人的身份，和莫大人级别差得太远，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些了。
　　莫歡从汴梁回来，正和王松等人商议事情，突听门外闹纷纷的，紧接着三个人就闯了进来。
　　等问明了情况，可把这几个官员吓坏了：三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丢了，这可怎么向皇上交待？
　　赶紧向下查问，很快就有了结果：元侃此时正在巡防营一名哨总刘真那里。
　　一行人慌忙一路奔过去，正好碰见刘真准备对元侃用刑。
　　王世忠跑在最前边，上去就把元侃护在身后。
　　莫歡浑身是汗，落在众人后边，只好急得大喊：“且慢——动手！”
　　到了跟前，众人大礼请安。
　　元侃惊魂稍定，摆手让大家起来。
　　那刘真早吓得浑身如同筛糠，众人起身半天，他仍在那儿傻跪着。
　　莫歡狠狠瞪了他一眼：“来人，拉下去仗责二十，再行发落！”
　　元侃赶紧拦住：“不必了！我看他倒是尽职尽责，干得是分内的事。”
　　莫歡见元侃如此开通，自己也正好找个台阶下：“襄王替你求情，还不谢过？”
　　刘真这才清醒过来，赶紧跪倒谢恩。
　　众人落座，莫歡问刘真：“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把襄王殿下带来的？”
　　刘真定了定神，回答道：“小人和这家客栈的掌柜的很熟。今日晌午时分，他差人来报，店里昨天来了四个精壮之人，十分可疑。两人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只留下一白一黑两人。我就带人去查，屋里却只有一人，我看他相貌不凡，就把他带回来问话，谁知道竟然能是襄王殿下。”
　　元侃接了话说：“确是如此，刘将军还是十分礼貌的。”
　　大家这才放了心。
　　到现在，暗访变成了明查，元侃也只好把万岁差自己前来考察的意思说了。
　　莫歡心中暗惊：“什么考察、擢升青年才俊？分明是借机暗查。按说，我都是几十年的老臣了，这万岁竟然连我都不放心。唉，以后行事可得更加谨慎了。”
　　但脸上还得陪着笑脸，小心地问：“殿下以为呢？”
　　元侃就让张耆和杨崇勋各自把自己下去探查的事说了一遍，莫歡听了，不以为然：“川中连年战乱，民风彪悍，再加受灾，刁民肆虐，其实就为口吃的，大军一到，就遁迹深山，难觅踪影。朝廷最大的隐患，无非任秀之流，早已不敢露面，只能苟且偷安，所以并无大碍。”
　　众官员齐声附和，元侃点头：“就以此向父皇禀报吧。”
　　大家谢过元侃，看看已到晚饭时候，就在府衙摆下酒席，开怀畅饮。
　　席罢，元侃坚持还住在客栈，莫歡就令刘真带了五十名军校，在客栈周围轮班守卫。
　　元侃写奏章时，张耆建议说：“这川中之事，颇是难料，不妨加上连指挥使说的情况，以防有变，到时我们进退有据。”
　　元侃想了想，认为张耆考虑得十分周到，当下就加了进去。
　　莫歡回了府中，连夜安排，派出手下给各县送信，要当地做表面文章，决不能给成都府丢脸，谁出了事，找谁算账。
　　半夜时分，李开正睡得酣甜，突然被一怎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起身一看，原来是师爷范不惟。
　　师爷说：“三皇子来川中暗访，莫大人送信说要做足表面文章，营造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咱们怎么办？”
　　李开打着哈欠说：“咱巴中县不弄那个，是啥样就是啥样！不用理他，一切还和以前一样，该睡觉睡觉！”
　　师爷皱了皱眉：“这可关系到大人您的前程呀！”
　　没想到，李开嘻嘻地笑了起来：“我是那种挤扁脑袋往上爬的人吗？命中没有，不强求，咱心安里得！”
　　范不惟也被他逗笑了：“行！咱该干啥还干啥！”
　　与巴中县截然相反，青城县可是连夜行动，组织了百十号人打扫大街，饥民、流浪汉一律被集中，送进一个废弃的大院，集中看管；
　　闲杂人等这几日不得上街，各界店铺必须按时开张；
　　所有人遇到有陌生口音者，必须立即到县衙上报；
　　反被打听青城县之事者，一定得说齐县令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
　　齐元镇一夜未眠，天刚一亮，就让人去叫顺风镖局在青城县的舵主梅化。
　　梅化搞不清楚齐元镇要干啥，慌慌张张就来了。
　　齐元镇见梅化拘谨地站着，不由笑了：“梅舵主，你倒是坐下说话呀！”
　　梅化越发拘谨：“小人岂敢！”
　　齐元镇硬把他按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你们镖局在这里，我可是没少帮忙吧？今日我再给你一绝好的机会，让你沾沾贵气如何？”
　　梅化赶紧起身：“大人，有事你吩咐就是！”
　　齐元镇这才说了本意：“不瞒你说，当今皇上的三皇子，不日要来咱们县，说是体恤民情来了，实际上也就是来看看，这可关系到本县的前程！侍候好了，我升官，你跟着排场；弄不好，我丢官，你们镖局也就不用干了！我的意思，本县财政捉襟见肘，你是知道的，镖局把这笔费用给出了！也不多，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不过也就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呀？”
　　梅化苦着脸说：“大人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手下百十号人，每月的开销太大，又没有多少生意，一下让我拿出这么多来，兄弟们下个月可都得喝西风了！”
　　齐元镇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我说梅舵主，没有生意你为啥养活那么多人？是想图谋不轨吗？”
　　梅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赶紧说：“不管再难，既然大人您开了口，我马上回去，让人给您送来！”
　　“这就对了！”齐元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是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以后，在青城县，只要你不杀人，想干什么都可以，我给你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