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从那天开始，居琪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纠结过往，而是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学业上，偶尔也会用自己的空余时间去打打零工，当然更多的还是希望能拿到学校给的奖学金。毕竟那的确算得上是不错的选项。人生在世，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对于校园里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闻不问。毕竟别人怎么做哪有自己的人生更重要呢。
　　也不清楚是不是出于愧疚，刘渝、孙泽和习奕三人从那天以后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一次，有时候偶尔遇见也是躲着走的状态，就连对不起也没有。温文雅有时候也会时不时地忍不住抱怨几句，面对她的抱怨，居琪也不过是婉婉一笑，不在过多计较。说一点都不难过那一定是假的，可为了没有必要的人过于的计较，到头来浪费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时间罢了。
　　温文雅或许也是通过这件事情看清了刘渝的为人，当天晚上就直接发了微信通知分手，之后就直接把对方拉黑，理都没再理一下。或许也是因为有温文雅的陪伴，周边人有再多的人嘲笑自己或者说自己不自量力，校网上有再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居琪也不过是轻轻一笑。她已经不会再迷失自己该前进的方向，既然如此，别人爱怎么讲都是别人的事情，和她毫无关联。但所有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巧合，而这种巧合对于一个看似坚强但实则接近于崩溃边缘的人而言往往都只可能会是那致命的一击。
　　“啊！不孝女呀！她不孝顺啊！我跟她爸从小拉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养活长大，可她为了榜上大款连爸妈都不要啦。”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跪坐在校园门口顶着周边来往的大学生的视线不断哭诉着。
　　男人手里拿着居琪的照片，满是痛心：“孩子们啊，你们看看，就是这个人。我们让她上大学就是为了好好学习，结果……结果，就是为了傍大款，我们告诉她做人不能这么不道德，她……她就撒谎说我家暴她，弄得我们有家不敢回，每天都要被别人指指点点。我一个大男人，活得窝囊啊。”他心痛地敲着自己的胸脯，并用袖子擦了擦没有任何泪水的脸。
　　所有路过的学生因为好奇纷纷往照片上望去。一看就知道这是最近一段日子里传得最热闹的女生。毕竟学校里两位拥有着几十年友谊的校草为了她纷纷翻脸甚至闹到绝交地步，而且还有人把那天的事情专门地录下来放到了校网上。这些天以来光吃瓜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这叫人如何不好奇呢，有的人更是拿起手机开始录制。一场轩然大波再起袭来。
　　女人哭得肝肠寸断，看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人们的情感感染，竟然也开始大哭起来：“你们看看，看看这个孩子。”小孩身上裹着的布一掀，那又轻又紫的淤青和伤痕一看就知道那个小孩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你看看，你们看看，都是她动的手。都是那个不孝女动的手！她见我们疼爱弟弟，她嫉妒，那巴掌啪啪地往他的身上打，我和她爸拦都拦不住。我们丢人啊，为社会养出这样的败类。我们悔呀！”
　　“大家看好了，就是她，就是这个人。”女人的话仿佛激起了男人的斗志，更加卖力地把居琪的照片摆在所有人面前。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好死居琪是地狱里来的恶魔，专门来搅和人间的。
　　而他们的这番举动也引起周边人的议论纷纷。学校保安听到动静立马上前赶人，学生们的叫停声、两个人的哭喊声以及保安们的驱赶声瞬间响成一片，所有人闹成一团。
　　居琪是在学校网上看到的消息，听着视频里传来的声音，整个人看起来都傻掉了。也不知道是谁处于怎样的心里，把那个片段拍摄下来并放置在学校网的置顶处。或许是因为近日以来居琪的名气过于旺盛，整个帖子几乎在一秒内直接沦陷，整个网络瞬间瘫痪，网页卡到让人进不去。
　　在宿舍的赵琴看着网页里的内容，忍不住轻笑，眼睛望向居琪的时候尽是轻蔑：“呦，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要不是有人声张正义，哪里会知道原来我们长时间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是一个抛弃家人爱傍大款的恶心女啊。”
　　“你谁说恶心呐！你不知道真相就不要妄下评论！”听着赵琴的阴阳怪气，长时间忍着她的温文雅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直接拍桌而起，直接大吼出声。
　　赵琴也人不可忍拍桌而起。这几天以来，蔡淼淼没少为他们之间的事哭，就是这帮的婊子们让自己的好姐妹这么的难受的：“说的就是你们，你们就是婊子！都是婊子！如果她是个好东西的话，她爸妈至于来学校告诉所有人她是个什么玩意吗！天底下有哪个当父母的会伤害自己家的小孩的！她要不是个王八蛋又怎么会闹到如今的这一地步！”
　　“你明明就不知道真相，明明就不清楚事情背后的真实样貌，凭什么这么讲！她爸妈说谎，你连说谎的人都信？！到底谁才是混账，谁才是那个婊子！”
　　赵琴对温文雅的话直接气笑了：“那你告诉我，天底下有哪个当爸妈的会伤害自己的小孩。就你居琪特殊，就你居琪人生都是悲剧，我们全是坏人了！蔡淼淼因为你们的事情没少哭，她到现在都认为是自己不够有魅力，是自己比不上居琪没让习奕喜欢上自己。我真他妈的恶心。跟你们这些臭婊子比，简直他妈的侮辱了人类这个词！”
　　赵琴和温文雅一言一句地争吵着，利嶱和王思雯则是紧紧地把红着眼睛哭泣的蔡淼淼抱在怀里不断安慰。居琪望着手机里的视频，听着四周边的噪音，脑子不断地嗡嗡作响。
　　好奇怪哟，她不是应该已经渡过了吗？不是应该好好地活出自己来了吗？可现在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也不清楚是不是效应太大了，没过几分钟宿管阿姨就直接跑到她们寝室叫居琪都到校长办公室。不是什么主任办公室，而是校长办公室，可想而知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
　　“居琪不怕，我和你一起。”温文雅义正言辞，心里抱着我们没做错事情不需要害怕任何人的态度看得赵琴直犯呕。
　　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怕说的就是这一状况了！果然婊子都只跟婊子玩，到现在都不认错！甚至还觉得自己没错！操，真他妈的恶心人！
　　居琪没有让温文雅跟着，而是自己选择面对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本来按道理而言应该让别人跟着自己会更好一些，可她现在就是希望不要有任何人跟着自己，她希望自己能独自地面对这一切。是还不够绝望吗？是活得还不够疲惫吗？还是说是真的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呢？
　　木讷地走进校长办公室，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一排人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而她的父母则站在她的对面，校长座位的旁边，满是仇恨地望着她。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用满是泪的眼同样凝望着她，只是眼神里带有的不是仇恨而是好奇罢了。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居琪麻木地看了看一屋子用凝重面色望着自己的人，又看了看女人手里抱着的婴儿。
　　什么时候怀的孕呢？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就是她。”男人第一个打破沉默，那仇恨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大的仇人，巴不得拉着对方同自己一起下地狱。
　　而男人的声音也不清楚吓到了小孩，孩子瞬间“哇”地一声哭起来，女人连忙哄着，下意识把自己的身体背向男人，用自己的身体把小孩遮住。
　　校领导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同样望着他们的居琪。坐在领座处的人最终无奈地谈了口气，道：“同学，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也是为了学校着想。”
　　明白？明白什么？
　　“在我们董事会一再讨论下，我们决定对你进行退学处置。”
　　退学？
　　居琪望着一众人，嘴巴张了又张，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董事见对方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而且还不自知地问上一句为什么，不由地感到气恼。让这样的学生待在自己的学校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道：“你的事情我们董事都知道，你的家事本就不该闹到学校。这你自己没处理好，是你自己的原因，还要问我们为什么吗？大学生了，就应该有大学生的样子。”
　　“那你们就有大人的样子吗！”居琪忍无可忍，泪掉下的瞬间忍不住吼出声音，“有谁问过我的感受？有谁清楚我有多努力的在这个不公平的世道里活着！你们有谁清楚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继续活在这个世道上！你们真的知道真相吗，你们真的清楚吗！我身上的疤，我身上的伤疤。”说着，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继续怒吼，“都是这个男人留下来的，你们瞎了吗！你们连真相是什么都不在乎，真正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连查都不查一下就直接给我定了罪，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平民老百姓，就因为是老百姓所以就活该被欺负吗！”
　　居琪的怒吼让董事纷纷相视。他们简直是太愤怒了，这娃子竟然到现在依旧不知悔改，甚至大吼大叫。这么多年的书简直就是白读了！
　　领头者见居琪怒吼完，整个人逐渐平息下来后，开口道：“一切都是为了学校的名誉。”
　　一句话，居琪听到耳朵里却觉得竟然如此的荒谬。原来短短的名誉二字就是能比所谓的真相还要重要，原来任何的身外之物就是能比一个人更加重要。她大笑着，想哭，可是眼泪怎么都流不下来了，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啊，为什么呢？明明之前还是能流出来的啊。是不是一个人眼泪流干了，就算再怎么绝望，再怎么崩溃，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呢？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刻如此地憎恨着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地希望世间里的所有人统统到地狱里走上一遭。
　　她停止大笑，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继续笑着，整个肩膀一抖一抖的：“所以，所有的一切，哪怕包括一个人的命都能比得上短短的名誉二字？”然后用着极为认真的目光凝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董事们没多说一句话，而是默默地凝望着她。每个人的目光都极为冷淡，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瞬间，所有的希望和所有提起的勇气全部都化为了乌有。她望着他们每一个人，该怎么讲呢。该说是失望，还是应该用对于这个世道的绝望来形容呢？
　　她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诅咒，诅咒你们所有人都下到地狱里走一遭！我拿我的生命发誓，倘若人世间真有神明，他们一定不要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在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居琪夺门而出，从五楼高的露台处一跃而下（校长办公室在五楼，不是北方楼道式教学楼，是类似于南方露天式教学楼）。
　　番外（由于番外字数太少，就直接放在同一章里）
　　居琪死了，死的出乎任何人所料，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每个人都觉得她咎由自取，因为她明明是那么可恶的人，可所有人自始至终也没想过因为这样的指责会发生人命。居琪几乎是以一种极为决裂的方式报复了所有人。当她与地板碰撞，那极大的声响以及周边看到的人纷纷都吓傻了，不少人因此出现了心理问题，休学回家治疗。
　　温文雅坐在灵堂内，整个人看起来是无神的。短短的三天时间，她从来没想过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种情况，而且也没想到她竟然连个安慰都不要直接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在后悔如果当初没听她的话，倘若能跟她一起到校长办公室的话，这个人是不是不会死。她是不是就不会以这么决裂的方式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她多少明白泪流干的感觉，也是真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可从始至终竟然连一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就连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也没有，所有人连个对不起都没有。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仿佛所有人都选择遗忘自己做过的事情，仿佛这个人就是死的活该。
　　学校董事单方面把这条消息压得死死的，不让一点风声透露出去，并且给所有学生警告。所有的学生为了自己的学业为了自己的将来没有一个人敢往外乱讲，毕竟有哪个当学生的人会跟自己的学校过不去呢？又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赌上自己的未来呢。
　　居琪当着所有人的面跳楼以后，她爸妈好似人间消失一般再也没出现过，甚至他们为什么会来会在学校门口演上这么一出也无从查起。就连网络上关于她的死亡连个新闻都没有。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境，虚幻却又真实。只是这场梦境的代价不过就是她的好友死掉了罢了。
　　居琪的尸体在停尸间内躺了三天，整整三天里却连个领尸体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温文雅求着她爸妈把居琪从太平间里带出来帮居琪把她的尸体火化掉。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这个世间，如此痛恨这个社会。所有人蔑视生命，甚至把死亡是作为应当，对于生这个不闻不问，甚至认为一个人的死亡实际上也不过如此。现在想来或许这样的离开对于居琪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吧。只是可悲的是离开的往往都是那些没做错任何事情的人，而做错事情的那些人依旧停留在这里。温文雅也是第一次地渴望着有神明存在，只有这样那些作恶的人哪怕官职再大权利再高，死后也只能到地狱里待着。善良从来没错，错的是那些作恶并且纵容这些恶行的人。
　　温文雅看着居琪的遗像，笑着。
　　说来可笑，在居琪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太多和居琪一起时候的照片，而那张遗照还是从很早一前她拉着居琪俩人一起拍最后剪裁下来的。到头来，她来此世间一趟，可最后就连一张正经依照也没有。
　　两个大人看着自己的闺女因为自己好友离世如此伤心的样子说一点都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毕竟人世间有几个当父母的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间过的不好的呢。这个女孩的事情从自己女儿的口中多少听说了一些，可到底而言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的确是不好参与。
　　温文雅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整整三天的时间，从一开始的站着到现在的坐着。整个人早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连哭的力气都快消失匿尽。父母早已经不断地劝说让她回家休息，只是她不愿意。因为她依旧在等，等着那三个人来，等他们给居琪一份道歉，等着他们认错。她望着门口，眼神中尽是哀伤和失望。她依旧不断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们的身影。只是那门口处不曾出现过他们的身影一次。不论等了多久，到最后，他们依旧没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