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曹开利的能力被厂里所有的人看在眼里，都觉得他是个人才，职工们纷纷私下议论，只要把他和史扬两个人拧在一起，光谱仪器厂就可以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下面的职工议论的多了，传到书记的耳朵里，对他促动不小。职工的呼声不能置之不理，厂主要领导不得不认真的考虑。书记找厂长书记商量后，征得厂级领导们的同意，曹开利被提升为副厂长。
　　曹开利提升为副厂长后，在史扬和曹开利的提名下，宗禄接替了曹开利的职务，被任命为金工车间的车间主任。以前在金工车间关系最好的三个人，被称为金工车间铁三角的史扬、曹开利、宗禄，两个当了副厂长，一个当了车间主任，在光谱仪器厂形成了三驾马车，相互之间配合的默契，使光谱仪器厂有了起死回升的迹象，职工们看到了一丝曙光。
　　光谱仪器厂的书记眼看着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厂长上次退休被公司拦下继续任厂长，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公司觉得已经到了该考虑光谱仪器厂的长厂和书记新的人选问题的时候了。光谱仪器厂接到公司的指示后，书记和厂长两个人商量人选问题，出于对全厂职工利益的考虑，书记提出让史扬任书记，曹开利任厂长。刚开始厂长不同意，在书记的一再坚持下做出让步，最后达成一致，决定向公司推荐史扬为光谱仪器厂的书记，曹开利为厂长。
　　书记为了把他们商议的结果能够在厂常务会上顺利通过，便和厂务会的领导们私下里透透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光谱仪器厂是个亏损单位，但副厂长和副书记却有好几个，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更有每个人的心思，且不管能力大小，觊觎书记或厂长的位置的人绝不止一个。既然书记和厂长私下聊起，就说明厂里已开始酝酿新书记和厂长的候选人。哪个厂里没有雄心勃勃的人，且不说有没有这个能力，有野心的人总还是会有的。当新的一年开始时，当书记面临着退休时，厂里早就有人蠢蠢欲动。别看这种人的能力不怎么样，在争夺位置上却又拿手好戏。这种人的脑子虽然没用在搞好厂生产上，但他们并不是傻子，对自己几斤几两心中多少也有点儿数。心里也明白，凭自己的能力，不管是书记还是厂长，凭本事是不可能坐上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位置的，除了走关系，托门子，取得上级领导的认可之外，没别的好办法。权力欲熏心的人大有人在，能不能把厂子搞好，能不能给职工们带来利益，让生活有所改善，这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他们所看重的是这个位置，要的是这个权力，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权威，以及由权力换来的个人利益。
　　尽管有的人想法多多，但在召开的常务会议上，他们心里很明白，同着书记和厂长的面提出反对意见，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好钢用在刀刃上，有劲儿不能随便使；尤其是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儿不能随便用，得用对地方，明着不行，只能暗中较劲儿，歪门儿邪道的能耐只能在背地后使，在握有有生杀大权的领导面前展示，领导的话绝对一句定乾坤。
　　提升史扬为光谱仪器厂书记，曹开利为厂长的决议在厂委会上通过后，光谱仪器厂担任厂长和书记的报告终于报到了公司，公司领导一看由史扬担任书记一下子就蒙了，心里暗自发火，埋怨光谱仪器长的领导们太没脑子。上次报他当厂长的报告为什么被驳回去了，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这次又稀里糊涂的报上来了，你是嫌我们没事儿干，成心给领导出难题，还是怎么的？
　　公司领导比厂领导聪明，他们心里明白，史扬这个人不仅太强势，最主要的是原则性太强，尤其是他的个性太过强硬。人越有能力，刺儿得越厉害，让一个比你有智慧的人听你的指挥，岂不是天方夜谭。公司主要领导心里犯嘀咕，这个人一旦担任了书记，公司不管有什么决定，只要不符合他们厂的利益，不对他的思路，在他那绝对通不过，更别提以后有什么事儿找他帮忙了，你连想都别想。这种不听话的主儿，怎么能担任下属厂的一把手呢？不用讨论，直接否定。否定是否定了，但不能直接下达公司的文件，那样会促使矛盾明朗化，等于把公司领导推到了风口浪尖儿，自己给自己找难看。为了稳妥起见，更为了防备万一，先向光谱仪器厂透露点儿“不太理想”的消息，探探口风，看看下面有嘛反应再说。
　　此消息传到厂里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人看到希望，公司未批说明不满意，这就为自己创造了上位的机会；忧的是，光谱仪器厂这些年走得太艰难了，如果让私心太重，只懂得溜须拍马，一见领导就知道点头哈腰，一点能力都没有的人上来，光谱仪器厂可真的就彻底完了。
　　公司不同意史扬担任书记的消息传到厂里，曹开利一听就急了。他找到史扬，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公司不批准你当书记，我也不当这个厂长。”
　　“你这叫什么话？”史扬一听赶紧劝解，“我当不当书记无所谓，你要不当厂长，这个厂可真的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难道你跟光谱仪器厂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真的眼睁睁地看着把好好的一个厂子，交给那帮废物点心，让他们祸祸烂了？”
　　“你不当书记，再上来一个二虎书记和我对着干，我处处被掣肘，孤掌难鸣，有再大的本事施展不开，那不是成心受夹板儿的窝囊气吗？上来的书记要真的当个甩手掌柜的还好，关键是好事不干，你提出来他反对，不管嘛事儿，到处耍我一个人不说，还有事儿没事儿的给你下绊子，你说这个厂长能干的好吗？你说我费半天劲儿有嘛用？”曹开利看着史扬，“你想想，让一个处处和我拧把着的人当这个书记，能和我想到一块去吗？厂长书记两个人两种想法，两个人两拱劲，一个往前拉，一个往后拽，这能搞得好吗？”
　　“厂长书记现在还在任上，我明天找他们谈谈，把咱们的顾虑告诉他们，去公司活动活动。”
　　“找他俩？”曹开利冲史扬一撇嘴，“就他们那俩主儿，他尤其是厂长，除了和稀泥，还会干嘛？估计你找也是白找，要我说，就别费那劲儿了，免得再生一肚子气。”曹开利看着史扬，“再说了，你出头也不合适，那不显着你在为自己争这个书记吗？”
　　“你说的我明白。个人得失咱可以先放在一边，厂里以后怎么发展是大事儿，关系到所有职工的切身利益。你说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不行我去找。”
　　“你去找？刚提起来时间不长的副厂长，谁会听你的，找了管嘛用？”
　　“你去不合适，我去不管用，那我们就干看着？”
　　“别人说我争这个书记也好，说我为了厂子发展也罢，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豁出去了，别人爱说嘛就让他们说嘛吧，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就行了。”
　　果不出曹开利所料，史扬和厂长书记谈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谁都不愿意出头去公司。史扬没办法，只可硬着头皮去公司。去公司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反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了，千万别发脾气。可忍着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气得呼呼的，冲公司领导发了一大通脾气，最终一点问题也没解决。尽管厂里职工对任命其他人当厂书记的反对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但公司领导根本就不理你那个茬，驳回了史扬当书记的报告，任命人送外号“抱粗腿”的那个“让先生”的常务副厂长为光谱仪器厂的党委书记。“抱粗腿”的“让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光谱仪器长尽人皆知，除了对拍马溜须有研究外，既无能力有怕担责任，一点儿真格的都没有的主儿，光谱仪器厂交给他能有好吗？
　　公司任命厂长和书记的决定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布后，被任命为厂长的曹开利一句话也没说，会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厂。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既不见新上任的曹开利厂长的影子，也不见史扬副厂长的面。厂办给他们家打电话就是没人接，派人去家里找，去一拨碰一回铁将军，弄得新上任的书记焦头烂额，毫无主张的他一个劲儿地甩手。这个自进厂就搞政治工作，靠耍嘴皮子起家，根本就不懂生产的主儿，见不到厂长的影子，别说厂里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眼下的生产也无法安排。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刚刚上任的书记办公室的宝座上，除了皱眉头，一点儿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