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0
作品名称:华年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1-10 12:29:16 字数:5761
69
同学们学习兴趣正浓,系里召开会议,布置外出学工。很多同学不熟悉工厂,想见识机器,了解工人劳动情况,因此学工未引起波动,同学们满怀热情,等待出发的日子。几位喜欢写作的同学心里充满希望,想了解工人生活,搜集写作素材。于千千等人却有几分忧郁,因为中断学习让她们心里空虚。学工日期临近,不少同学的学工兴趣渐浓,学习兴趣渐淡。晚上来教室学习的同学少了,只有几个特爱学习和爱写作的同学依然恋着教室,留恋教室明亮的灯光,留恋教室的宁静气氛。于千千拉着郝丽丽来教室学习,郝丽丽坐了一会儿,推说要借书,跑去图书馆看报刊杂志消遣。郝丽丽不在身边,于千千感到寂寞,回头看一眼教室,只见曲召、辛勇和张耒几位同学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冷清充斥教室。张一心让曹央央陪她到教室看书,曹央央宁愿坐在宿舍看小说。曹三英和叶子到图书馆跑了一趟,回到教室后看见寥寥数人低头看书。叶子蹑手蹑脚走到张一心身边,低低地说:“你真耐得住寂寞。”
张一心抬头,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书。叶子看见于千千认真做读书笔记,悄悄走到于千千身后,揪了一下于千千的辫子,于千千回头:“到哪去逛啦?”
叶子说:“跟曹三英到图书馆消遣,现在到了轻松的时候,何必总盯着书本?”
叶子走到张耒身边,看见张耒在看小说,打个招呼,又跑到辛勇身边。辛勇抬头,向叶子微笑,叶子说:“壮汉,任何时候都这么刻苦,真有毅力!”
辛勇说:“勤能补拙。哪像你?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来飞去,只知道快活。”
叶子说:“如果羡慕我,何不学我?曹央央和郝丽丽都不在教室,你不感到寂寞吗?”
辛勇笑了,继续低头看书。叶子走到曲召身边,看见桌上铺着几张稿纸,曲召低头修改诗歌,说:“大诗人,如此刻苦,莫非要超过李白和杜甫?”
曲召抬头,看见叶子站在身边,手一挥,说:“去,丫头片子!”
叶子咯咯笑,跑到曹三英身边。曹三英抬头,说:“到处干扰别人看书,不难为情吗?”
叶子笑着说;“逗他们乐,他们乐意。”
龚月生好久没有拉二胡,坐在床头拉二胡取乐。庞小京看了一会儿书,听着龚月生二胡里绵软的曲子,意兴阑珊。林木木和仇子月走进门,夸龚月生的二胡拉得好。林木木看见龚月生拉得起劲,想到隔壁找吴山和李一文说话,不料李聿走进门。龚月生看见大家都瞅着自己拉二胡,失去了兴趣,把二胡挂在墙上,想跟大家聊天取乐。仇子月想唱歌取乐,不料林木木说:“刚才看见古汉老师在校园散步,似乎在琢磨问题。古汉老师的学问深,可对孔子的评价有问题。他很有胆量,居然敢挑战钟山。”
龚月生说:“古汉老师一身傲骨,你没看出来吗?学术自由,古汉老师有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利,钟山不得干涉。”
林木木说:“此话差矣。钟山是领导,有权过问老师的讲课情况。尽管学术自由,也不能跟时局较劲,难道那么多人都错了,唯有古汉老师正确吗?”
庞小京说:“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古老师的观点没错,错在别人。有些人趋炎附势,摇唇鼓舌,为某些人摇旗呐喊,暗藏祸心,古汉老师自然不齿。”
仇子月说:“忽视政治,只讲学术,有唯学术之嫌。如果把学术置于政治之上,后果不堪设想,不少学术权威和作家的命运就是例证。”
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吴山和李一文走进门。吴山插话:“不单应该倡导学术自由,也应该倡导写作自由。如果只允许写紧贴时势的作品,岂不成了一花独放?解放前有形形色色的作品,现在文坛有几部像样的作品?文坛太冷落了。”
林木木说:“文坛只许香花竞放,不许毒草蔓延。很多作家遭批判,因其作品有问题,归根结底,他们的世界观有问题。”
李聿说:“如果横挑鼻子竖挑眼,创作自由就是一句空话,学术自由也是一句空话。”
几人争论不休,直到龚月生提到学工的事,才结束这场争论。
前几天,张耒和曹央央在地区报纸上发表了各自的小说,郝丽丽的散文也在一家刊物发表,三人赢得同学们的赞许。曲召着实自豪一番,吟道:“年少峥嵘屈贾才,山川奇气曾钟此。”
张耒手里拿着几本书走进教室,看见郝丽丽的桌上放着几本书,郝丽丽正在低头看书。张耒走到郝丽丽身边,随意翻了一下桌上的书,发现小说诗歌戏剧散文哲学俱全,称赞郝丽丽兴趣广泛。
张耒说:“这次去工厂,你高兴吧?”
郝丽丽说:“去工厂可以了解工人的工作情况,可以搜集素材,何乐而不为?我不像于千千等人总惦记着学习知识,学多学少怕什么?将来还有学习知识的时间,未必有学工的机会,机不可失。”
张耒说:“我跟你的想法相同。既然无法改变系里的教学计划,何不高高兴兴去学工?你有何打算?”
郝丽丽说:“多接触工人,多了解工人的生活和思想,搜集写作素材,另外要继续摄影。”
张耒说:“摄影很好,可以提高艺术修养,可惜我买不起相机,不然与你一起搞摄影。你别办摄影展了,免得惹麻烦。”
郝丽丽苦涩一笑,说:“一个正当爱好都要受非议,有些人的思想被禁锢,依然停留在史前阶段。我不在乎别人的非议,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爱好。如果我俩分在一个小组,你跟着我学习摄影。”
张耒看出郝丽丽待人诚恳,性情执拗,兴趣广泛,思想活跃,感觉郝丽丽是个超越时代的女生,兴许将来有大出息。叶子突然跑进门,喊郝丽丽跟她上街买东西。郝丽丽正想上街买胶卷,于是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同学们都在做学工准备,有的忙着洗衣服,有的忙着借书。于千千看着自己借来的一堆书,不知应该带多少书。张一心劝她多带点书,有备无患。刘心女马上改变主意,把留下来的书又塞进书包。刘心女用手掂了掂书包,喊沉死了。
曹央央拉着张一心去图书馆借书,张一心苦笑,说:“我知道你乐意去工厂,你有写作爱好,可以体验生活,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只喜欢学习知识的同学。我要向你学习,快快乐乐面对现实。”
曹央央说:“你跟哪些同学在一个组?”
张一心说:“不知道。我不在乎,跟谁在一起都行,不像你挑三拣四。”
曹央央说:“我喜欢跟合得来的同学在一起,不愿跟看不惯的同学在一起。”
张一心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跟龚月生和辛勇等人在一起吗?你的想法太多,我思想单纯,想法少。”
曹央央和张一心借了不少书,每人抱着一摞书回到宿舍,曹央央直喊累死人。
吴山、李一文和李聿早已借好了书,李聿坐在床上浏览借来的书,李一文默默地背诵《古文观止》,吴山把借来的书塞进一个书包里,时刻准备出发。吴山走到李聿身边,翻看李聿借来的书。吴山听说此次学工的地点在雁北的一家煤矿,担心下井挖煤,说:“去工厂学工多好,干干净净,去煤矿学工,既危险又脏。”
李聿说:“杞人忧天。脏怕什么?可以清洗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大煤矿没危险,保你安然无恙。”
吴山说:“如果我们每天下井,就没有时间看书,借来的书只能背去背回。”
李聿说:“出去跑一趟可以开阔眼界,何必心事重重?”
李一文背完一篇古文,想跟吴山和李聿说一会儿话,听见隔壁宿舍传来歌声,跑去一看,看见龚月生用二胡伴奏,辛勇和仇子月引吭高歌。那次参加歌咏队,激发了辛勇的唱歌热情,闲时总喜欢轻轻哼歌。仇子月感觉自己的嗓音不错,趁着出发前的间隙,想唱歌取乐。吴山和李聿进门听辛勇和仇子月唱歌,不觉沉浸在美妙的歌声里。
70
春天给大地换上一身绿装,田野的麦苗一片葱绿,城里城外的树都长出了叶子,春意盎然。同学们背着行李走到火车站,登上前往雁北的列车。列车在盆地飞驰,绿野如绿色绸缎在列车外飘舞,铁道旁的绿树与列车赛跑,不断飞过车窗。庞小京和仇子月坐在车窗前看车外景色,飞驰的列车掀起他们的激情,看不尽的绿色扬起他们青春的风帆。曲召默默地望着车外,不知在赏景还是在沉思。尽管曲召喜欢写诗,庞小京认为曲召缺乏诗人特有的激情和浪漫,太深沉。其实曲召心里奔涌着诗人的激情,他喜欢旅行,喜欢自然景色,心像窗外的绿野,充满青春和活力。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不时传入曲召耳里,曲召被欢声笑语所吸引,不时转头看同学们。龚月生和郝丽丽等人在热烈议论,耿心水等人在玩牌,辛勇等人在看书,于千千等人在说笑。曲召想和同学们一起快乐,欢度旅途,突然想起系领导和周诠的嘱咐,要合理分组,保证顺利完成学工任务,便琢磨着分组情况。
每次开门办学,曲召总要为分组费一番脑筋,因为有几个同学思想活跃,曲召担心他们出什么乱子。曲召认为最可靠的人是华耳、耿心水、林木木和仇子月几人,因此总把这几人安插在各个小组,维护每个小组的安全。曲召已拟出了分组名单,到了学工地点就宣布分组情况。此次开门办学与往次不同,周诠嘱咐同学们一定要保证人身安全,因为煤矿经常出事故。郝丽丽和曹央央曾向曲召打听分组情况,曲召守口如瓶。郝丽丽嘲笑曲召谨小慎微,曹央央讥笑曲召保守自私。华耳劝曲召满足两位女生的愿望,别让她们扫兴,曲召担心分组情况外传,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分组,给工作带来麻烦。
列车驶出盆地,进入山谷,两面的山将列车夹在山谷,列车缓缓前行。庞小京和仇子月看不到好景,便闲聊起来,猜测矿工的工作情况。龚月生、张耒、曹央央、郝丽丽和洪玉坐在一起,议论不休。张耒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位女生,曹央央一双漂亮的大眼像一湖明澈的清水,映现着内心的开朗和阳光,一头乌黑的头发映衬着白净的瓜子脸,人显得格外精神。紧促的语速,清脆的笑声,将曹央央渲染的极富魅力。郝丽丽面容清秀柔嫩,清秀中含着妩媚,柔嫩中含着娇情,尽显年轻女子的风姿。洪玉的一双大眼闪闪发亮,总喜欢眨动的眼球中透着聪颖。三位女生各有秀色,曹央央如盘中银珠铮亮,郝丽丽似丝绦上的珍珠润泽,洪玉若水中荷花明丽。龚月生发现张耒痴痴地看着几位女生,禁不住笑了,说:“你在看什么?”
张耒有点尴尬,嬉笑着说:“我眼前有银珠落盘,有玉珠放光,有清荷摇曳。”
龚月生说:“你似乎在幻境中幻游,眼前风光无限。”
张耒说:“你说对了。心中有景,景色无处不在,正如你喜欢戏剧一样,生活中处处有戏。”
郝丽丽笑了,说:“你俩在打哑语?我听不明白。把话说清楚一点,让我们心里明明白白。”
龚月生说:“如果我俩把话说明白,不含蓄,会失去眼前的景色。”
曹央央说:“原来你们在调笑我们,不正经!何不说点正经话,既开心又有意义?”
洪玉看着龚月生,想起了“元曲四大家”,想起了古代众多失意文人,说:“文人自古多落魄,剧作家关汉卿穷困潦倒,死后只能让歌女安葬。龚月生应该转变兴趣,不必盯着戏剧,写点别的文学,开辟一条新路,为自己赚取好前程。”
龚月生笑了,说:“原来你在预测我未来的命运,难道我穷愁潦倒不成?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跟戏剧永不分离,哪怕比关汉卿的命运还惨。”
郝丽丽瞅着龚月生,仔细察看龚月生的面相,看见龚月生宽阔的面容上写着坚毅,两道充满傲气的目光电光般闪耀,料定此人坚强执着,说:“写剧的人命运不好,诗人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杜甫四处流浪,李白四处漂泊,白居易屡次遭贬,倒是阿谀奉承者仕途通达。执着者命蹇,机变者通达,执着者最好别走为文之路,君不见前几年多少文人遭厄运。”
曹央央说:“舍弃自己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品质,趋炎附势,令人不齿。”
张耒说:“命蹇时学学庄子和苏子,坦然面对不幸,豁达处世。我建议大家尽早读一点庄子和苏子,增强免疫力。”
郝丽丽不高兴,说:“为何说些不吉利的话?说点高兴事。我建议大家多接触工人,多了解工人生活,每人带一两篇得意文章归校,不枉学工一趟,不枉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龚月生时有剧作出现,始终没有发表的机会,仍处在自娱自乐阶段,写剧在龚月生心里只是玩赏而已。
龚月生叹气,说:“我没有出头之日,诸位多努力,就看诸位为自己争光,为我争光,为班级争光。”
曹央央说:“何必那么悲伤?坚持下去或许有出头之日。现在写戏剧的人不多,戏剧未来命运如何,难以预料。你不妨再开辟一条道路,写点诗歌、散文或小说,兴许前景光明。”
张耒说:“就我们的阅历而言,写诗歌和散文较容易,写小说和戏剧难度大,不妨先从容易处着手,这样成功的希望大点。”
洪玉说:“我没有别的才能,只喜欢写诗,争取多写几首诗。”
列车进入太原盆地,庞小京和仇子月望着窗外的阔野,心里充满喜悦。两人的家乡都在山区,看见宽阔的平原心旷神怡。
张一心和于千千坐在一起,于千千面前摊着一本书,对面坐着李一文和吴山。张一心责备于千千心不在焉,一边说话,一边看书,劝她合上书。于千千说自己舍不得离开书,书是自己的第二生命。张一心夺过于千千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李一文本想趁着空闲,默诵几篇古文,看见张一心夺下于千千手中的书,放弃了默诵的念头,笑嘻嘻地看着于千千有何反应。
于千千说:“今天牺牲看书时间,陪大家说话,增添旅途快乐。”
吴山说:“你最近看什么书?”
于千千说:“跟着教学进程走,看与课程有关的书。我的阅读面窄,总喜欢跟着老师亦步亦趋,没时间看别的书。”
李一文说:“何必那么执着?也不考试,看点别的书开阔眼界多好。我的课外时间大多看古文,中国古典文学是宝库,光辉灿烂。”
张一心说:“我喜欢看外国的文学作品,开洋荤,开眼界。”
于千千说:“西洋文学会让人误入歧途,少看点好。”
吴山说:“目前文学作品少,哪能找到好作品?张一心的观念超前,于千千的思想落后,看点外国小说可以填补国内文学的空缺。”
于千千说:“崇洋媚外,奴才相。”
张一心说:“中国当代文学被人批来批去,古典文学命运也不好,不知读什么书好。”
于千千说:“那几位爱好写作的同学在看什么书,他们似乎很潇洒。”
吴山说:“他们不像我们这么累,喜欢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甚至想读《金瓶梅》,简直异想天开。”
张一心说:“淫书都想看,不得了。”
张一心和于千千相视一笑,李一文和吴山也跟着笑起来。
吴山说:“据说香港出版《金瓶梅》,国内出版数量极少,只供专家阅读,百姓看不到,兴许民间有收藏。”
于千千说:“你想看《金瓶梅》吗?”
吴山说:“当然。我们是学文学的,什么书都可以看,可惜看不到。”
于千千听见远处传来一片笑声,站起来一看,耿心水、林木木和华耳等人在打牌。林木木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华耳大笑一声,耿心水和李聿眉飞色舞。李一文想去看耿心水等人玩牌,被吴山拉住,要跟他谈论唐宋八大家的散文,李一文只好坐下来。
曹央央突然想起辛勇,站起来四下搜寻,看见辛勇独自坐在窗前看书。辛勇手里捧着普希金的诗。辛勇羡慕曹央央等人的写作才能,想通过阅读文学作品提高自己的欣赏水平和写作水平。
龚月生说:“有事吗?”
曹央央说:“看同学们做什么。”
郝丽丽笑着说:“欲盖弥彰,何不直言。”
列车穿过山地,进入大同盆地,庞小京和仇子月再度兴奋起来。两人看着广阔的平野,知道旅途即将结束。曲召琢磨着分组情况和嘱咐同学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