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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细柳村

作品名称:古乐惊魂      作者:秀针河      发布时间:2023-09-12 12:59:21      字数:4459

  一、细柳村
  细柳河弯弯曲曲从北方流过来,在细柳村的村南拐了个弯,向东南流去,一直流向远方的海湾。
  不要小看连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这条小河,历史上这条河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水路,据说,这是很久以前金国的一条运粮河。在金人统治中国北方的年代,金人从中国南方掠夺的大量粮食、珠宝、丝帛和女子,从海上运到北方,再通过这条河源源不断运往金国的首都大都——即现在的北京。
  当年,这条河上曾经樯棹首尾相连,纤夫的号子声连天动地,繁华景象不亚于今天繁忙的公路。不过,和历史上所有的繁华一样,细柳河的这一切早已成为过眼云烟。那些曾经在这条河上翻云覆雨的英雄和苦苦挣扎的百姓,都已消失在历史的激流之中,只有细柳河水不改千百年的故道,依旧汨汨地流向茫茫大海。
  细柳河的繁华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但是景色却依旧旖旎。河边的野莲耦经过世代繁衍,夏日里依然绽放着娇艳的荷花。古老的芦苇依靠深埋在地下盘根错节的老根,造就了两岸连绵不断的芦苇荡,把纤夫们用光脚板踏出来的崎岖小路都掩没在其中。还有河岸上那些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细柳树,在充满水腥味的河风中,把一头细嫩的枝条,飘啊飘的,像是召唤着河边逝去的亡灵。
  细柳河边的柳树和别的地方柳树有所不同。这些不知是什么年代栽种下的古老柳树,树身都很粗,很多树干都已腐朽成空洞,繁茂的枝枝杈杈也都枯死脱落,只剩下一个个粗大的树桩。但是这些满是空洞的树桩没有完全枯死,顽强的生命力又在树桩顶部长出一丛丛枝条。没有了枝枝杈杈,直接从粗大树桩上长出的枝条更显得纤细,于是人们就把这种在别处轻易见不到的古老柳树叫做细柳树,细柳河也因此得名。
  细柳村座落在细柳河东岸,并不紧靠细柳河,村西和村南离细柳河差不多都有一华里。也许是因为村里生长着同样细柳树的缘故,所以叫细柳村。而细柳村的村民却敢大言不愧地说,是先有细柳村,后有细柳河。当然,这里还没有成为旅游盛地,没人去和他们争这个名分,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细柳村属丰岛县临河镇管辖。细柳河西岸,是一条国道,从产煤大省一直通往海边那个有名的煤炭码头。国道上每天都是头尾相接行驶着无数载重汽车,形成了上下行走的两条钢铁巨龙,把老祖宗留在地下的黑色能源,源源不断送往港口。这条国道已经取代了当年细柳河的功能。
  这些年凡是与公路相邻的地方,都有了飞速发展。细柳村西北方向河对岸的临河镇,早已是商店饭店此起毗邻的繁华去处,然而河东岸的细柳村,却依然保持着往日的古朴和宁静。
  大概是一条细柳河阻隔了应有的发展,细柳村的人们至今还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虽然经历过当年的合作化、生产队和今天的土地承包,但是这些变更似乎没有在细柳村人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只认一条死理,不管如何变化,庄稼人不到田地里受苦受累,土地就不会长出庄稼。
  不过一条小小的河流必定阻挡不住时代的召唤,这几年村里的青年人也开始跨过细柳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闯天下。于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细柳村的街道上也出现了一丛丛黄色头发和膝盖上两个大洞的牛仔裤。
  然而,这些年细柳村的村容却变化不大,依然是一幢幢青砖青瓦的旧屋掩映在一丛丛细柳枝之中。
  二、夜半哀乐
  夏日的深夜,万籁俱寂,连闻风即舞的细柳枝也停止了摇摆,一缕缕低垂下去,顺顺的象野鬼的长发。天空中布满乌云,空气中已经有了阵阵雨腥气。低沉的雷声从西北方响起,闪电也在远方一明一暗地忽闪。在闪电闪亮的刹那间,地面上的物体象鬼影一样晃动,随后又沉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热,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闷热,不论在室内室外,都象是在蒸锅里一样。在这种天气里,房屋已经失去隔热功能,反而成了阻隔空气流动的障碍。
  细柳村的周保明老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从城里收垃圾人手中买来的破电扇,咿咿呀呀摇了半宿,丝毫也没有赶走屋内的热气,倒是给人添了不少烦躁。
  “你这是怎么了?往天一沾枕头就睡得像死猪,今天怎么不困了?”老伴儿在一旁睡意朦胧地嘟囔着。
  “别管我,快接着做你的梦吧!怪了,今天怎么不困呢?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
  “要发生什么事?不会要地震吧?”老伴儿翻了个身,语调清晰了许多。她接着又对周老汉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咱家小翠浑身是血,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诉说什么,但是听不清她说的话。不会是咱家小翠要出什么事吧?”
  “胡说些什么,快睡你的觉吧!小翠才走几天哪,你就惦记得不行。孩子们都大了,还用咱们总操心……咦,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老伴儿躺在床上听了一会说:“好像是谁家的电视还没关……”
  “不对,电视中什么时候播过这种曲子?这是死人出殡时吹的乐曲!你听,吹管子的气力多足……”
  老伴儿听到周老汉的这句话,一下没了睡意。她翻身坐起,支起耳朵又听了一会,神情紧张地说:“的确像是有人家在出殡……”
  这的确是死人出殡时吹奏的一首古曲。以前,村民们家中死了人,请吹鼓手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礼仪。唢呐、笙、和管子是吹鼓手们必备的吃饭家伙。管子并不是西洋乐器中的黑管,这种管子是用竹子做的,很简单,有点象唢呐去掉前边的喇叭。别看这种乐器简单,吹出来的曲调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感染力,所以也叫“催泪管”。它的音色低沉苍凉,能传得很远。周老汉所说的就是指这种管子。
  周老汉他们听到的这首古曲细柳村一带人都很熟悉,这是一首非常古老的乡土哀乐。虽然吹鼓手们也会在灵堂前吹些“妹妹你坐船头”之类的时髦曲子,但是在举行某些祭拜仪式的时候,吹鼓手们必须吹奏这首曲目。
  细柳村的人已经有些时候没听见这首古曲了。
  这几年上边实行殡葬改革,烧纸、穿孝、请吹鼓手都在被改革之列。虽然老百姓们一再抗议:领导死了摆花圈戴黑纱放哀乐,老百姓烧纸穿孝请吹鼓手又怎能算是迷信?然而抗议归抗议,改革还是照样改革。谁家死人时穿穿孝衣,烧上点儿纸钱,管得倒也不十分严厉。只是吹鼓手吹吹打打几里之外就能听见,这等于往领导眼里插棒槌。于是领导们来个釜底抽薪,他们从源头抓起——去抓吹鼓手。只要听见那个村响起吹鼓手的鼓乐声,领导们会马上赶过去,见到吹鼓手抓住就罚款。吃死人饭的吹鼓手们纷纷改行,人们轻易也听不到这古老的乡土哀乐了。
  在这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深夜,突然听到这首久违的古老乐曲,周老汉浑身的热汗都没了。他心里一阵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听,这、这声音是、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周老汉摇了摇老伴儿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听,我听好象是从北窑岗方向……”
  没等老伴儿说完,周老汉一下捂住老伴儿的嘴。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窗外的院子,院子的篱笆墙外,好象闪动着一个个鬼影。紧跟着响起一个震耳欲聋的大雷,震得顶棚“刷刷”往下掉灰尘。
  周老汉和老伴儿吓得捂紧耳朵,双双跌倒在床上!
  三、古老的传说
  临河镇原来并不紧靠着那条国道。和所有离公路近的村镇一样,临河镇这几年也往公路方向发展,现在房子已经盖到了公路边上。国道另一侧就是细柳河的河堤,河道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桥,这座石桥原来是细柳村去临河镇的唯一通道。现在农村实行柏油路进村计划,细柳村也修通了柏油路。然而镇里修路时没有从石桥上通过,而是把柏油路修在了细柳村的村南。村南离公路距离最短,这样修路镇里会节省一笔资金,却让细柳村的村民去临河镇要多走上几里路。细柳村的村民们平时去临河镇,只要不是雨季泥泞,或者开着大型机动车,一般还愿意走这条古老的土路。
  过了细柳河上的古老石桥,就是细柳河东侧的河堤。为了通行方便,正对着桥头的河堤被挖开一个大豁口。过了这个豁口,土路没有直接朝南拐,而是向东走了几百米才往南拐向细柳村。
  土路没直接向南拐的原因是路边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土山——细柳村人管它叫北窑岗。
  说是土山,其实就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大土堆。不知是什么年代细柳河决口,冲淤而来的泥沙堆积成这座平原土山。后来人们在这无主的土堆上建起烧砖烧瓦的土窑,细柳村和临河镇现存旧屋的灰砖灰瓦,大部分产自这里。有了机制的红砖红瓦以后,这座古窑被人们废弃,细柳村的村民们就管这座大土堆叫北窑岗。
  现在的北窑岗上到处是碎砖烂瓦,东一棵西一棵的细柳树从土堆的底部一直散落到顶部。柳树之间的瓦砾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北窑岗往南,通往细柳村的土路与河堤之间,是三四百米宽的荒地。荒地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坟头,靠着北窑岗这边的坟头,是一片不知什么年代的古墓。
  细柳村的村民们从来就不知道这片古墓的主人是谁。古墓的坟头之间,散落着一块块残断的石碑和石雕。石碑上的文字经过常年的风雨盘剥早已消失殆尽,那些石雕也看不出原来的形象。坟头和碎石之间也生长着一棵棵细柳树和半人高的蒿草。
  古墓往南是细柳村很多年以前埋葬的孤男寡女。中国人历来看重墓地,把墓地称之为“阴宅”。按着传统,没有婚配的人不能埋入祖莹,所以细柳村的村民自古就把这片无主荒地当作埋葬未婚男女的乱葬岗。
  破四旧时把各家的祖坟都铲平了,细柳村又把这片荒地当成了公墓。从当年的乱葬岗再往南,埋的都是近几十年死去的人。现在从北窑岗往南三四里,绵延着一片新老坟头。
  紧靠着坟地,东边就是那条细柳村通往临河镇的土路,这几年新埋的坟头有的已经埋到路边。在细柳村村民的心目中,北窑岗自古就是一块不祥之地。除去埋死人或者扫墓,平时轻易也没人走进坟地。然而他们又离不开这条外出通道,只要出村就要从坟地旁边路过,于是就有了种种传说。
  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说是在北窑岗土山附近,有时半夜会突然响起吹鼓手的吹奏声。吹奏的曲目,就是死人出殡时必须吹奏的那首古曲。乐曲声响起的时候,从细柳村的村头遥遥向北窑岗望去,还会看见古墓地中出现点点磷火。人们知道,细柳村的某个人又要升天了。传说只要这首古曲半夜里在北窑岗响起,细柳村第二天必定死人,而且是谁家最先听到乐曲声谁家死人。
  自古以来,细柳村人人都相信这个传说。村民们都怕听到这种声音,就是听到了也不会主动往外说,只有等到真有人死去,大伙儿才会议论纷纷再去印证这个传说。村民们的这种自私行为让这个传说越发显得神秘,每当有人提起这个传说,人们都会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怖。
  恐怖归恐怖,传说中也有好的一面。据说当年北窑岗的乐曲在半夜响过之后,第二天死了人的人家赶紧去北窑岗烧上一柱香磕上几个头,等到晚上再去烧香的地方,那里已经给准备好办丧事的全套家什。这些家什包括杯盘碗筷,桌椅木凳,凡是办丧事的用具应有尽有,而且完全按照这家办丧事的规模准备,不会多也不会少。家什用完之后,应该原物归还,然后再烧上几柱香磕上几个头,感谢神灵相助。
  这本是件人鬼都得实惠的好事,但是人们的贪欲把这件好事给搅了。后来人们发现家什用完之后,不送回去鬼们也无可奈何,于是大家纷纷放弃了人鬼之间的诚信,家什用完后不再往回送。开始时大家还担心招灾惹祸,尚且送一部分留一部分;后来发现鬼们对人们的贪欲无能为力,索性全部扣留下来。鬼们自然也不会作赔本买卖,干脆取消了这种服务,只剩下死人之前在北窑岗当吹鼓手这项恐怖义务。
  到了那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些尽义务的鬼们当然也在被横扫之列。它们大概都被扫出盘踞了多年的北窑岗,细柳村的村民们对这个传说也就淡漠了。
  传说淡漠了,对北窑岗的恐怖却依然留在细柳村村民的心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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