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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小卫士

作品名称:山的眼神      作者:执笔红尘      发布时间:2023-09-06 08:39:24      字数:4232

  汽车站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无论周围怎样冷清,这里总时不时涌起人潮。
  车师傅正在廊下闲聊,看见炎欠,就撂下朋友迎过来:“炎老师,回学校吗?”
  “嗯!”看见车师傅就像看到了亲人,炎欠欢快地答应。感觉是专门接自己去山树似的,“车师傅,人多吗?”
  “总那样。有座!”
  车师傅胖而无赘肉,胡茬依然清晰,不算大的眼睛总滚动着黑色的眸光。他对乘客的身份了如指掌,也都照顾有佳。跑了五年包线,这一川的人都把他当亲戚。
  车师傅以为冗离是出租司机就同事般地点一下头。他把一个皮包放在皮箱拉杆上,另一只胳膊夹起另一个皮包,冗离想帮忙都插不上手。等炎欠买完车票,行李已经上了班车。
  站在检票口的冗离问:“是那辆车不?”
  炎欠晃了一眼:“是!”看到哥哥阴郁的表情就建议,“待会儿再检票,吃点东西去!”
  用荞麦糁做的凉粉,糯而劲道,外加油煎的酥皮,蘸韭花,清鲜爽利;蘸了蒜泥的,咸香提神。两种口味都很绝,能到俗话说的为留口齿香而不肯刷牙的地步。炎欠忍不住又尝了块原粉,凉滑至极。
  冗离要送炎欠,更想了解学校的情况,坚持到最后也没成行,对面前的凉粉只是勉强应付。
  炎欠边吃边小声解释:“县教育局才一辆绿吉普,我坐着轿车再跟着大老板哥哥,人家会说的。”看了眼摊贩,又担心周围有人认识自己,就把更多的话忍住。她清楚地记得第一天到山树,在街边被唠嗑的情景,她不能更不愿意成为她们猜测的谈资。
  吃完凉粉,炎欠坚持让哥哥先走。冗离看看远处已经熟悉的司机,想想炎欠也是去熟悉的地方,就放心地开车先回了。
  还是那辆班车,还是那么多人,却只有熟悉,熟悉得心里踏实,踏实得落地。把心从地上拽起来,刻意提醒自己晕车的事,竟毫无感觉。
  一个多月的时间,葱茏的棒子苗腰上都系了棒槌,头顶的穗,颤巍巍得像天线。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青稞味。
  班车把炎欠准确地卸在学校门口。这是照顾,因为车站在供销社那儿。不远的距离,停了两次。
  看着地上的一大堆,炎欠开始后悔不应该自设障碍,哥哥能把车开到院里,还不用自己扛。人们往往就是多想了一点,致使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要做一个不张扬的自立者,首先得有体力。
  炎欠踉踉跄跄地拖着它们,声嘶力竭地喊:“童老师!”
  白每从新房里先跑出来,夸张地甩着胳膊,扶住篮球架胡撸胸口。童二席赶到前面,抄起一个包甩上右肩,左手抓住地上皮包的一角,炎欠攥住皮包的另一角。
  白每走过来抓住皮箱的拉手:“诶呦,你这是把家搬来了吗?”不等炎欠回答接着说,“这回可有人乐坏了呢!”
  炎欠以为是说童二席,看着她们灿烂的笑容,感觉真到家了,从没有过的温馨像春风拂面。
  新校舍从北往南依次分为:六年级教室、办公室、校长室。跟时空挪移似的,办公桌、椅,摆放的位置也和原来一样,只是换了个方向。
  童二席帮助炎欠把小吃分给每一位老师,最后炎欠的手里还剩两包。白每抢先拿到手里:“这可是炎老师从省城带来的,大伙可别吃瞎症了。”
  “是呀,是呀!”
  大家评论吃食的味道,话题轻易地转了:“那个谁……炎老师的对象可得好好考虑!”
  “非得郎才而且珠联璧合才行!”
  感觉像是一众族中家长在议论小辈的婚事。炎欠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好意思地挨童二席站着,心里充满被关心的幸福。
  校长来叫开会。白每把手里的小吃塞到丈夫手里,然后帮着招呼:“走啦,走啦!”
  大家纷纷搬着椅子转移到校长室,炎欠、童二席、白每坐在了门口。
  校长撕开蓝色包装袋直接倒进嘴里:“咱们这些土老冒要不是借炎老师的光,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虾条是什么味儿。”转而一本正经地,“都到齐了吧!坐好了,你往里点儿。”白每往里挪了挪,钱老师从校长的办公桌挪下半个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校长拔直了身子打开黑皮本,取下里面的钢笔拿在手里,看了眼提前写好的会议纲要,“首先,我们欢迎炎老师来咱们学校,她是纯粹为我们山树小学做贡献的,就不知道是‘永久牌’还是‘飞鸽牌’啊?!”
  “那就看咱这有没有好小伙子了!”
  “哈哈哈……”
  大家半认真的玩笑引得现场顿时像开了锅,不知是谁突然提到“田夫宇干啥去了”。没有人正面回答,都把目光扫向一直低着头的炎欠。
  炎欠正被白每拽着看手相:“你这手可有福!”
  校长干咳了一声算是清场:“正式开会!首先,六年级教室、伙房和宿舍都安电灯了,这是政府给咱们的福利,我们要懂得感恩,不能浪费,要节约用电。”他顿了顿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然后指着后墙上的一面写着奖字的、可以照人的长方镜,“小升初成绩不出意外地还是总校第一,童老师为学校挣得了集体荣誉!”
  炎欠刚要鼓掌,发现同事都齐刷刷地看着童二席。童老师低着头说是大家的功劳。大家才收回目光,欣然地看着棚顶或地面。校长最是欣慰地松了口气:“是这样啊,童老师经验丰富还是带六年级。炎老师刚来要熟悉情况就先带一年级吧。其他的都按部就班……”
  开完会都回家了,只等着明天正式开学。童二席有事也走了,伙房锁着,程师傅还没来。
  操场的边缘长了许多的杂草,挂着废铁轨的杨树也长高了许多。园子里的大头菜正在包芯,这是老师和学生们不用花钱的菜。平时由程师傅为主,老师们辅助打理,因为放假,长了许多杂草。
  炎欠从对着伙房的园门拐进去。一脚一个钉子坑地踩着畦埂,惊动了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从草棵里跃出来,跳过脚面。她没有停步继续来到西边的韭菜池,先薅了几棵开花的苦麻子,在把它们扔向墙根时,发现墙体的石头呲牙咧嘴,其间的缝隙幽深得像黑洞。忙掐了一把韭菜,急走几步,从花墙跳出来。
  高跟鞋踩回硬地面恢复了“哒哒”的响声,这响声是敲给世界的,也是世界给她的回响,阳光重新打到身上驱走了恐惧的寒意。
  炎欠从宿舍的窗户下拿起水斗,走上井台。拎着麻绳把水斗放至水面,轻轻地一拽、放倒,一沉一提,收回麻绳,满满的一桶水就被拽上了井台。右手把着桶沿水直接浇到左手的韭菜上。就着这把绿生生的韭菜吃了几片饼干,然后用搪瓷缸㧟了水斗的水喝了几口,清冽甘甜远好过城里的自来水。
  解决了中午饭,再看宿舍:自己的被褥敷着薄薄的灰,童二席的铺位上放着一只没纳完的鞋底。她先拿出皮包里的新被褥,把童二席的旧被褥换装进去。拽掉自己的被套、枕套,又把老师们的椅子都搬出来,隔间距摆好,搭上被褥、枕头。童二席的褥子是红锻面,褥单被套都是买现成的粉红色,枕套是戏水的鸳鸯,枕巾也是大红。
  且不对外人的好总是不遗余力。那份慈祥的光芒让炎欠羡慕,她想得到那样一份爱,因为不得而一再努力。
  打水洗被套、褥单、枕巾、枕套,把它们搭在西边的双杠和晾衣服绳上,最后才坐在井台边清理鞋根的泥。
  阳光经过地面有点烤脸,起身坐到对大门的一面。操场连着公路被阳光照得一览无余,细密的经纬织起了硕大的光帘,光帘映着翠玉的山坡。空气中荡漾着浓绿的清香,偶尔掺进蝉鸣和虫声,静谧的山间午后溶化着所有的烦恼和欲望,人的躯壳被慢慢肢解任由灵魂出窍。忽然一个黑影,像是石子划破光帘,光帘落入湖中,激起涟漪,带起凡间的水声。
  是几个人在临门半场打上了篮球。炎欠不喜欢戴眼镜,弱度的近视让她看不清那些眉眼,听到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努力定焦,才认出是田夫宇。他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口,其他人都是背心,有黑的、有白的。
  炎欠感觉不自在,便起身回屋。突然离开阳光后背感到凉,又悄悄拉开房门。阳光立刻在地面立起了一面镜子,尘土细小的颗粒在“镜面”上蠕动,拖着长长的尾巴。炎欠不忍心踏破镜面,就退到炕沿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抓起童二席纳的鞋底,好不容易锥进的一针还偏了,只好把它们放回原处。看到脚上的鞋还脏着,便从包里拿出黑毛的鞋刷,握着红棕的木把掸去尘土,又涂上鞋油,反复地磨擦直到鞋面泛光,才把黑色的高跟皮鞋重新穿在脚上。随手拿起一本书,靠在墙上,还没看进去就睡着了。
  篮球传到田夫宇怀里,没抓住,掉下来砸中了脚面,一抬脚,踢飞了,他追着篮球跑到宿舍门外。看见炕沿上交叉的皮鞋根和搭在脚面的银灰色大裤脚,灰色延续到颈下、臂肘,左胳膊垂着。炎欠斜依墙,眼睛处是两弯黑线。她睡着的样子像极了画上的睡美人。他愣住了,脑袋空了。
  “进去!”
  后面人的话,让田夫宇猛然清醒,急忙转身,走回到那群人跟前:“不玩了。”抱着球往外走,其他人不肯,无奈球在他手里,又不敢拿他撒气,就把矛头指向了炎老师。田夫宇一直没说话,等出了大门,他突然站住,厉声呵道,“谁要想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看到他真生了气,别人也就悻悻地离开了。
  田夫宇的姐姐早就嫁了人,哥哥从小过继给了舅舅,实际上他算家中的独子。父亲是多年的村长,母亲身体健康,本人长的不赖,工作也体面,是上下川数得着的上等户。自然有不少媒人上门,加上平时接触的,他都觉得差强人意。那天下乡碰上班车抛锚,看见炎欠从车里出来,又走进河床,飘飘然的像仙女。他立刻谎称自行车坏了,设法坐在了炎欠身边,近距离地也没有看到脸上有痦子,斑或者坑什么的;白皙的皮肤,漂亮得无与伦比的相貌,当时就有宁可花下死的想法。后来知道,炎欠的家在几百里外的省城,家庭条件优越,只是过来玩玩,心里像被抓空了一样,每天都强打精神。
  今天在村里听说炎欠回来了,还以为人家逗他,就借着中午休息骑车回来探个究竟,结果正看见炎欠洗衣服。自己不好意思去学校就召集了几个人打篮球。
  前面路边有个男孩磨磨悠悠地,田夫宇一眼就认出来:“肖良!”
  “哥!”肖良走过来,红扑扑的圆脸笑着,“啥事?”
  “没事,呆会儿。”田夫宇亲昵地捋着肖良的小寸头,“家里有饽饽吗?拿一个来,饿了,没赶上饭点。”其实是他利用饭点回来的,没吃饭。
  肖良的妈是田夫宇的亲姑,就是第一次坐在炎欠身边的那个碎花上衣,汤头发的女人。
  “中午吃的擦面条,还有呢。”肖良攥着田夫宇的胳膊,“走,让我妈再炒个鸡蛋!”
  田夫宇沉思片刻,拢住肖良的肩膀,看向院里红红绿绿的一堆:“那,要是起风不刮地下喽,再进个牲口啥的还不给祸祸了。”
  “要是风,准得刮井里去!”肖良十分慎重地补充,“我去给她挪开点。”
  “不用!”田夫宇严肃地,“咱们帮看着点就行。”
  “哥,你吃饭去,我看着!”肖良煞有介事地拿了根棍子站在门口。
  田夫宇很快就回来了,嘴里还嚼着剩余的棒子面条。肖良汇报没有风也没有牲口进去。
  田夫宇欣慰地笑着说:“哥给你买的本,明天晚上给你拿来。”
  肖良高兴地:“几个?还有算草本!”
  “都有。”田夫宇笑着说,“让他们批发的。两套本够一个学期吧?可得好好学啊!”
  肖良不以为然地一撇眼珠:“那当然,谁不学习谁是狗!”
  兄弟俩正拉着闲嗑,看见炎欠从宿舍出来,田夫宇立刻躲到了一边:“哥得上班了,今天晚上回不来。你看着点,炎老师要是有事及时告诉我。”
  “嗯,谁也不许接近炎老师!”肖良小卫士似的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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