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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如此孽缘

作品名称:山的眼神      作者:执笔红尘      发布时间:2023-09-02 15:14:51      字数:6264

  呼呼的空调风,赶走了夏季的炎热。客厅墙上浅黄色方形石英钟的时针分针正慢慢的向12重合。秒针的咔咔声充斥着整个屋子,完全忽略了坐在沙发上的一对中年男女,和面朝窗外绾着发髻坐在轮椅上的背影,画面像是被冰封了几个世纪。
  临窗的是炎欠的姨娘——且不。
  男的是本市的副市长——炎曾见,身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也是市外贸的主任——弋苦。
  弋苦个子不高身材很好,穿着蓝灰色制服,黑色的半高跟皮鞋,一头精干的短发,眉宇间的竖纹应该是经常皱眉的产物。她仔细地叠好报告单放进右边的上衣兜,看了看丈夫:“嗯,刚来时看见路边的苹果挺好,我去买点。”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时间也回到了20多年前:
  且不长方脸左眼白有块蓝色的玻璃花,不翻眼时不明显,她个子虽然不矮,看人却总爱斜着往上,那个缺点也就时不时地在人前展露。据说是她降生那天,她爹且小活在山上杀了人,老天给的记号。后来又说是杀了解放军,可是且小活说那天刚得了新枪,一时忘形只是吓唬了村里的七娘。七娘说听见且小活说了句日本话。他的成份界定便一拖再拖,而每次运动都能成为批斗的对像。且不20多岁了也没有媒人上门,她的弟弟更是破罐子破摔,且小活和老婆在家整天唉声叹气。
  炎不缺作为派驻干部彻底的调查、走访了当事人,确定那年七娘是在山根解手,看见熟人就想打个招呼。谁知且小活把枪横在手里来了句“不要脸,我毙了你”。七娘恼羞成怒,才歪曲事实,还刻意夸大说吓尿了裤子。本来七娘是想找个面子,可是话一传开又涉及政治立场,就不好改了。
  终于澄清了历史,且小活既不是反革命也不是汉奸,只是迫于生计做过鞑子,是可以被改造团结的对象,为此且家千恩万谢地请炎不缺吃饭。
  转天,且不欢天喜地地找到公社,炎不缺当即就傻了。他想说自己喝醉了,刚开口就被威胁要告他强奸。面对声名狼藉和可能的开除处分他屈服了。且不成了公社院里的新人掀起一阵欢潮,之后就传说,炎不缺是看上了且不才管她家的事。虽然假公济私却也是年青人该有的态度,不能提倡,也不失为一段佳话。炎不缺知道是且不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也不好意思揭穿,毕竟雌雄一体就该荣辱与共,他只能为她的谎言打圆场。
  人心除去执中,就剩两种,一种很浅,滴水就能泉涌;一种深不见底,嗜血如命。且不属于后一种。炎不缺的工作、个头、长相,让她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特别是曾经瞧不起她家的村里人,一下子都堆满了恭维的笑脸。她尝到了地位的甜头,也从此打开了魔性的大门。
  为了满足好奇,她凭着能说会道走进各个办公室,把别人的礼貌客气当成了自己魅力的反馈,不几日都混成家人了。特别是主任总是温柔和蔼的态度,扩大了她的想象,了解到主任的老婆有病,就动了歪心思。想等病秧子一倒,就可以名正言顺做官太太。那可比嫁给炎不缺再熬上不知多少年强多了,就算他能升,水涨船高,主任也会提升,她就是更大的官太太,为了那份威风,她果断走进主任家里。洗衣做饭还给病人擦身体,看着病人享受的样子,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被人伺候的惬意,就越发卖力气,真是“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
  两个月后她有了妊娠反应,而她的智商也登峰造极。她故意不说清楚,含糊其词地让人们以为是主任的。炎不缺实在没脸呆在院里,只能卷铺盖回家,与此同时主任也带着老婆调走了。这是始料未及的,但她认为碰她的两个男人既是国家干部,那么这个院的领导就有责任,或者说国家政府有义务解决她的工作,换言之她要在公社院里上班。诉苦、撒泼,各种手段轮番上阵,腆着肚子在公社的院里耀武扬威,只搅得大家不敢在单位露头。
  那个时候的作风问题不亚于政治事件,刚刚驱散的乌云又笼罩了且家。且不自诩是为了家做的牺牲,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小心翼翼的叹息。农村的习俗不许姑娘在娘家生孩子,且小活想让她到自己呆过的山洞,且不以为要被抛弃。是夜,她带好钱物和剪子,反锁了房门,点着了房上的草,之后站在岗上看着曾经的家在火焰中消失,满意地狂笑。
  且不走到偏僻的山羊村时,天刚亮。通过一个捡粪的老人找到炎不缺家,房子还没有人高,窄巴巴的院子,石头院墙,简直就是猪圈。她迅速地逃离开,生怕被炎不缺看见抓回去喂猪。在废弃的泵房生下孩子,去掉最后一块负累,她恨不得立刻起飞,丢下孩子便轻松地走了。
  
  半年前派出所的人找炎欠做DNA,她当时不在家。且不了解情况后,觉得又是个接触上层的机会,就以家长的名义来到炎曾见的办公室。因为时间推移,或许是真的忘了。炎曾见没有认出她,而她当即喊了声“炎不缺”,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对方瞬间停顿的脚步让她确认无疑。
  后悔、嫉妒、恨,让她辗转了一夜。她清楚炎曾见不喜欢自己,但是他的短处在自己手里,就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是经不起风浪的,她完全预知到了更加光明的未来。
  且不先把自己的一截黑发冒充炎欠的头发交到了派出所,然后开始找女儿——她才是最有力的武器。当年产后虚弱没走多远就累了,特别想有个归宿,就偷偷跟着捡孩子的人。企料,他不仅有老婆和孩子,而且家镜也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20多年过去了,山树没有什么变化,且不很顺利地找到石家,看到童二席长得和炎曾见年轻时一样,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用半真半假的故事拌着眼泪很快就骗取了石家老两口的同情和信任。
  童二席却一口回绝了:生母不及养育恩!
  看着女儿决绝的样子,她破口大骂:“不如当初掐死你呢!”随即发誓,“没有你这个女儿!”可她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加之她的重要性,且不思忖之后又开始了另一个计划。
  炎不缺的家是三代贫农,高中毕业就在生产队做会计,后来到公社负责团委兼农技。因为且小活的案子受到重视,都说好事来得太快就容易得意忘形。炎不缺也不例外,他以恩人的傲慢和无畏坐在了且家的炕上。几盅酒下肚只觉得且不梨花带雨的十分可怜,之后的事就是天知地知了。他以为逢场作戏或者是一种交易,但后续的发展是他无法控制的。在他打行李卷准备回家时,主任突然让他把一位改造的老人秘密送回市里养病。
  老人知道些事,为了帮助炎不缺解困,也为了报恩就把他留在党校学习,从此改名炎曾见。
  炎曾见学会了踏实做人,并认识了弋苦,而弋苦的父亲正是那位老人。在那场难分左右的运动中一对老革命被关进牛棚,作为女儿女婿自然也被下放,因为心绪不佳就稀里糊涂的把7个月大的女儿给丢了,从此觉得不配做父母而再没要过孩子。落实政策后恢复工作,他们不遗余力地寻找丢了的女儿。起初,炎欠的条件符合可是DNA不对。弋苦不死心找到冗离,他把捡到炎欠时穿的衣服拿给他们看,还做了有效的鉴定。知道炎欠今天回来,他们才主动上门。
  炎曾见右手从前额捋着黑亮的背头滑过肩领,和左手一起拽了拽肚子上白衬衣的褶皱,然后运动丹田轻轻的干咳震开声带:“你还好吗?”
  背影在轮椅上开始抽搐,突然歇斯底里地:“好不好你不都看到了?!”且不似乎把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全部倾注在了这9个字里,“23年了,你为了找女儿才站在我面前还带着她!你是让我再无念想吗……”她突然搬转轮椅对着炎曾见,“你到底什么意思?!”画了淡妆的她很显妩媚,左鬓刻意留了一绺短发,深棕色的眼影带着性感的倦意。
  炎曾见搓了搓手,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声音依然磁缓:“这房子不错,你们的情况也确实特殊。”他想起为了特批套房子,毛纺厂一而再、再而三地递材料。
  且不眯缝着眼睛,似乎五内俱焚,从牙缝里挤出:“你早就知道我在这?!”
  炎曾见仿佛看到了龇牙的老虎,立刻放低身段尽量温柔地表示:“没有,才知道。怎么样?加在一起有80多平吧!”勉强笑笑,像肚子疼咧着嘴。
  且不表示,这一家仨姓都没有血缘,给俩楼门都算少的。她不能给炎曾见居功的机会,更是要保持极怒的状态:“原来你一直在躲着我!”虽然明知是事实却假装才知道而又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找她的孩子,你还不会出现,对吧?”且不用力甩起左鬓的短发令其更松散,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半个眉眼平添了几分朦胧。
  “炎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炎曾见没有接她的目光,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不紧不慢地解释,“不光是她的孩子,也是我的呀!谢谢你把她养大,看来我们真的有缘。”说完尴尬地陪着笑脸,不自觉地脸颊竟飞起了红晕,“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没想到你这么善良,还养大了我的女儿。”
  “你以为你就她一个孩子吗?”且不冷冷地一笑继续诘问,“还是你只认她生的孩子?”委屈终于冲破愤怒的包裹而声泪俱下,“拿什么养她呀?放那不一会儿我就后悔了……”
  炎曾见懵了:“你说什么?”他知道且小活当年找人买过堕胎药,以为一切早过去了。
  且不轻蔑地看着炎曾见把身体重新塞回轮椅:“我爹怕事,我可不怕!有这孩子,你就是跑到天边也赖不掉!”她的眼中喷着怒火。
  “你……”炎曾见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继续确认,“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她)在哪?不会是冗离吧,不像啊?”他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一时间捋不出头绪,只感觉自己在若干年前就被且不有目的地捆绑并从此纠缠不休,可是他却无力挣扎。
  怀着报复的快感,且不把头扭向一边咬着后槽牙:“你甭想知道她的下落,你不配!”又转身对着窗外情不自禁地,“我凭什么要养你的孩子?”她决意把水搅混,以突出自己委屈。
  “真的……是真的?”炎曾见欠起上半身,“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他脸色铁青开始忏悔,“当年……”
  
  “咔”的一声,弋苦从门外进来,两手空空地走近丈夫。
  炎曾见看了看窗前的背影,又看着身边的妻子:“我出去抽根烟?”像请示,却没等答复就起身来到门口,整了整衣领和下摆,然后轻轻地开门并轻轻地把门带上。
  随着门琐“咔”的一声,窗前的背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弋苦不失时机地走过去,背靠着窗台。她的目光游离,勉强集中在且不的脸上便更加游离。且不略显臃肿但妆容整洁,两条精心修治的细眉浮在深深的眼纹上,像是波涛中的小银鱼;稳稳地盘在脑后的绾髻没有一丝乱发,蓝底碎花袄是60年代的标准。看得出为了这次见面做了精心的打扮,她不算美人,但加上妆粉确有几分姿色,特别是和自己的职业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年本市有一对夫妇好心救起了一个流浪的女人,可是不久他们却无辜死亡……”弋苦的语气平缓却字字如钢针钉进且不的神经,一点点地削着她身上的芒刺,“后来还因为她虐待孩子差点被送回农村……”
  
  当年且不搭卖柴的驴车到镇上,在大车店听说了警察在调查她家起火的事,连夜跑到市里。她不敢住旅馆,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东躲西藏的像只老鼠。这天她倒在一家门口,被女主人搀回屋里。她哭诉自己是孤儿,没名没姓一直受恶霸欺负。听得女主人直跟着掉眼泪,就让她暂时住下。
  那是个两间房的独立小院,里间是卧室,外间放着木头饭桌和6岁冗离的单人床,房间很小总不过20坪,地面是红砖铺的。院子西墙搭着简易的厨房,剩下不足两米的过道也是用碎砖头铺的。院墙很高和邻居互不搭界的样子,其实是几户连排的家属院。且不躺在厨房的地铺上心里严重的不平衡:“为什么他们就能过这样的日子?!”伴着嫉妒,害人的毒汁一点点的酝酿形成。
  第二天她早早的起床做好饭、打扫卫生,礼貌又殷勤地侍候一家三口,晚上把洗脚水端到跟前,女主人被感动了,拉着她的手称姐妹。从此,冗离的姨娘开始进出,还去郊外采野菜回来做成好吃的饭食。这天,她专门给女主人炖了补血汤,企料男主人提前回家,两口子不分彼此地喝起来。看着他们咽了气,才拿出提前备好的汤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假装晕倒,爬到门口喊救命。
  虽然计划有变,依然是冗离的姨娘而不是后妈,还是顺利地留下来照顾冗离,并承袭了女主人的工作。有了房子、工作,成了人上人,也很快有了男朋友。就在这时被厂部告知不许在这结婚,否则就除去一切待遇。可气的是男朋友也分手了。为了报复这“不公”的条款,她破坏了无数的家庭,最后索性在家里支起了牌桌,并改回原来的名字。
  
  且不守着最后的坚强挺着腰,理直气壮:“我为了他一直没嫁人!”
  弋苦柔软着身段把脸凑到且不的面前直视她:“如果你嫁人那房子就不是你的了,你不是试过吗?”
  且不不仅打了个寒颤瞪大了眼睛:“你调查我?!”
  “调查?”弋苦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要找女儿自然是查遍每一个角落,你的事只是意外收获。”
  且不低头不语,弋苦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话锋突转俯身握住轮椅的扶手:“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们都是女人,而且是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你是孩子的姨娘,我是她的亲娘,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
  且不避开弋苦,把脸侧向左边盯视着暗红色的法兰绒落地窗帘,那里有个蛛蛛正在编网。
  “炎市长经常和我提起你。”弋苦有意识的把这当成工作汇报,“当年他回去找过你,你家里人说你被狼吃了,还有人说你跟人跑路了,这么些年他总会不自觉的提起你……”弋苦以为为了抚慰受伤的心,说一些假话是必要的。
  且不知道父母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弟弟也疯了,但是她不能揭穿弋苦的谎言,还要利用这个谎言,半信半疑地转回头用怀疑的目光逼视着。
  “真的,你不要怀疑他曾经对你的感情。如果……”弋苦坚定的眼神肯定自己的假话,然后用白色的小牙咬咬下唇,从裤兜掏出蓝格手绢,转身擦眼泪。
  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且不没想到弋苦这么好骗,简直就是个傻子。她强压心头的喜悦轻蔑地看着眼前抽泣的背影,目光犹豫但又是决绝地看着窗外迷茫的空白,背起台词:“那年,他临走时说一定回来和我结婚,可是……没有他的消息……家里人逼我.,我只好出来找他……”旧事的车辙重新碾压着且不的心,好像又回到最难的时候,痛苦咬食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继续,“最后终于打听到他在这个城市……除夕夜,万家团圆,我多想给他包顿饺子,靠在他的肩上休息一会。可是……我的眼泪已经为他哭干了……”且不像是从痛苦中摆脱出来,“她把我骗回家给他们洗衣做饭带孩子,还要用我挣钱,我实在没办法了……再说我又不知道蘑菇有毒,我也吃了呀!”
  “你父亲是鞑子,他一定最先告诉你什么是毒蘑菇,你不仅知道而且能把握分量。”弋苦看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恐慌,却顺下眼皮,“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把女儿还给我。”
  且不看到弋苦的善良,心里立刻就有了底:“后来,冗离就把她抱回了家,我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从那么点养到这么大容易吗?你们要认走了,我怎么办?再说了,你们一直没在一起也没有感情,她也不会习惯。别看这么大了还得哄她睡觉呢,每天都得搂着我的胳膊。你们别着急,等我慢慢跟她说清楚,等她想通了自然就认了。”
  弋苦认真观察着谈话的每一个细节,没有发现破绽就走到且不身后推着轮椅到客厅中央,自己挨着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抬着笑脸用纸巾给且不擦眼泪:“你给她起的名字?”她以为且不心里不忘炎曾见才让孩子姓炎。
  且不强掩内心的嫌弃,抓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抹糊了几下就扔掉了。她以为弋苦嫌名字不好:“咳!那天她的手被门掩着了,正赶上街道上户口,就举着手说‘掩见了’。那人就在本上写了炎欠。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可不怨我!”
  “噢!”弋苦无暇赞许女儿聪明,只见举着手指找人告状的情景,犹如一根钢针扎进她的心里:“这就是命!”她用力擤过鼻涕,然后把手绢装回裤兜,也抽了几张纸巾捂在脸上,“那年,我们下放去新疆。因为一时疏忽就把孩子丢了……”一丝苦笑爬过弋苦的脸,“万没想到人贩子把她带回这个城市,赶上治安联查,他一害怕就把她丢在了车站……”忏悔的眼泪挥之不去,“别人的母亲都亲手打扮自己的女儿,可我却把孩子给丢了……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玩什么,我就买什么,然后摆在那儿。是那些布娃娃告诉我们,女儿今年有几岁了。布娃娃一个比一个大,可我这个当妈的却没尽到一点责任……今年要不是那个该死的人贩子交代,我们这辈子恐怕都……”
  就像在比谁更委屈,眼泪完全模糊了两个女人的眼睛,虽然她们各怀心腹事,但是泪水是真的,一张张湿透的纸巾更是不分彼此的被弃在地上,胡乱地堆积成小山。
  直到她们哭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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