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章台柳>九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九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作品名称:章台柳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3-08-20 08:21:24      字数:5564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是过去流传下来的一句俗语,说的是在旧社会里,穷人在家待得好好的,却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佬儿,祸事便从天而降。但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黑车司机姚鹏慈家里却上演了祸从天上来一幕。
  吃完晚饭,儿子姚瑞和媳妇黄文丽关上门在自己屋里看电视,孙女儿姚婷婷撂下筷子就回卧室写作业了,客厅里就剩下就老两口,坐在沙发上连聊天再看电视。老两口的卧室里也有电视,太小,卧室也太窄,看电视得在床上看,要么盘腿卧脚坐着看,要么躺在被窝里看,怎么看都不舒服。哪儿有在客厅里看电视舒服,宽大柔软的三人沙发,坐上头就像坐在海边的沙滩似的,能把人陷进挺老深。视野当然也辽阔,七十寸的大彩电,什么景物都跟真的一样。当然,在客厅也有缺点,不能把声音开得太大,会影响孙女学习。
  老两口看的是电视连续剧《东风破》,是八路军打日本小鬼子的,特带劲。特别电视剧里的连长王东风,那可真叫打仗不要命,哪回都把小日本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他自己却回回都能绝处逢生,一根毫毛都不短……突然有敲门声,姚师傅赶紧跑过去,先趴猫眼往外看了看,见是两位警察,便没问什么,放心地把门打开。警察一进来就问:“您是叫姚鹏慈吗?”姚师傅说“是呀,二位找我有事”。两位警察没说什么,拿出手铐子便“咔嚓”给姚师傅戴上,然后出示证件:“你被逮捕了,现在跟我们走吧!”姚师傅说你们横是得让我和家人说一声,再跟你们走哇!不然家人还以为我失踪了呢!正说着,姚瑞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问警察你们凭什么抓走我父亲?警察说:“你是姚鹏慈儿子?我们可以告诉你,你的父亲涉嫌一桩刑事案件,我们现在正式逮捕他。”
  姚瑞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要不是伸手扶住身边的餐桌,这个年轻人就倒了。
  “我憋尿了,你们得先让我上厕所尿尿。”
  “少废话!有尿先憋着!”两个年轻的警察不由分说,押着膀大腰圆的黑车司机姚鹏慈走了。
  没多大的工夫,押解姚鹏慈的警车就来到分局,两个警察把他押到三楼刑警队的审讯室里,早有一壮一瘦两名警察在审讯室里等着嫌疑人姚鹏慈的到来。
  “姓名?”坐在审讯椅里,对面审讯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位壮实的年岁大一些的警察问。
  “姚鹏慈。”
  “年龄?”
  “六十二。”
  “性别?”
  姚鹏慈差点儿笑出来,觉得这个岁数大的警察也太刻板教条了,这不明摆着的问题,还用问?还用回答?有满脸胡子拉茬的女人吗?他眼皮一耷拉,没吭气。
  “问你呢,老实交待。”
  “这还用问?这还用老实交待吗?我是男是女不明摆着哪嘛!你见过长胡子的女人吗?你要实在看不出来我是男是女,干脆就把我裤子扒下来检查一下,不就齐活了?”
  姚鹏慈的话没把自己逗乐,却把一同审讯他的那位瘦警察逗得“噗嗤”乐了。
  “这是审讯室,请你严肃些。”刚才审问他的老一些警察目光扫了坐在旁边的瘦警察和另外站在姚鹏慈两边的警察一眼,“姚鹏慈我告诉你,你现在是被逮捕的杀人嫌犯,希望你认清这一点,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哗众取宠。”
  姚鹏慈被老警察的话吓了一跳,心说我姚鹏慈从小信佛,长这么大别说没杀过人,走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夏天晚上等活,那大黑蚊子叮得我脸上胳膊都是大包,又疼又痒痒,我从不拍死它们,轰走了事,绝不杀生。我怎么突然就变成杀人犯了?这才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呢!你让我老实交待,我还想问问你们警察呢,我交待什么呀?当然这只是姚鹏慈心里的想法,一瞥见那老一点儿警察射过来的刀子般的目光,一向胆大好贫嘴的他吓得心里直哆嗦,在家没来得及撒的尿都差点儿被吓出来了。姚鹏慈不得不屈服老警察的威严,老老实实交待自己是男的。
  “职业?”
  “种地农民。”
  “天冷了不种地干什么?”
  “在儿子家里猫冬。”
  “什么也不干?”
  “有一辆桑塔纳二手车,每天出去拉活挣些钱贴补家用。”
  “拉的客人都是网约的吗?”
  “啥网约,我不懂。”
  “就是在手机上和你约好的。”
  姚鹏慈摇头:“我又不是正宗的出租车司机,是拉黑活的黑车司机,哪儿有什么网约不网约呀!街头等呗!”姚鹏慈怕老警察听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很想跟他解释一下,就跟电视剧里站街拉客的妓女一样,等在街头,看见大概齐想坐车的就上前问问。到底没敢多嘴,警察不明白再问他呗!
  “十月十八日这天你在哪儿?”看来老警察听明白了他这句话。
  姚鹏慈想了想:“都半个多月前的事了,我哪儿想得起来呀?”
  “再好好想想,你平时都在哪儿等着拉客?”
  于是姚鹏慈就想呀想呀,突然想起头几天和小毕老田一起喝酒的事。那天三个人老早就收车了,来到一家小酒馆喝酒。喝着喝着,小毕就问姚鹏慈,说:“姚师傅上礼拜六那天下午,您拉的那女人还真风流漂亮,下身穿的西服裙后边的开叉往上撕了很多,都快到屁股沟子了。我估摸她抬腿上您车时,那口子肯定还得往上撕,没准儿都早过屁股沟了。您要想和她干那事太方便了,不用撩起裙子,从后边直接插进就行了。”姚鹏慈记得自己当时还骂了一句小毕“臭流氓”。
  “我想起来了,十月十八日是礼拜六,我拉了一个女客,女客很漂亮。头几天晚上我和小毕老田一块儿喝酒时,小毕还提起那天拉的女客呢!”
  “小毕是谁?”
  “是十月十八日那天下午和我一块儿在庆寿寺胡同口等活的黑车司机。”
  “他怎么说的?”
  “就别说了吧,怪难听的。”
  “说。”
  于是,姚鹏慈就把那天酒桌上小毕的那通流氓话原封不动向审讯他的两个警察学说一遍。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她拉到她要去的地方回来了。”
  “那是什么地方?”
  “出县城往南走通古路,快到我们张各庄了,马路西边有一片银杏树林,我就把她放到银杏树林了。”姚师傅说的县城就是现在的区镇,虽然很多年前的县早变成了区,但是一直土生土长在这个县里的老人儿,不习惯把县城叫区镇,还是叫县城。
  “是她要去的,还是你非要她去的?”
  “人家是坐车的,我是开车的,当然得听人家的了。要不然人家能给钱?”
  “到达小树林后几点?”
  “我没看手机,反正不早了,西边太的老爷儿都快没了。”
  “是你接她回来的?”
  姚鹏慈摇头:“我把我电话告诉她了,也亲眼看见她把我的电话记到她的手机上了。我跟她说若还愿意坐我车回来,就打我的电话,然后我就离开了小树林。”
  “她打了吗?”
  姚鹏慈摇头:“一直没打,看天太晚了,我就回家了。估计她坐公共汽车回家了,因为银杏树林里有条南北的土路,往南走再往东一拐就出了树林,出树林没多远就是公共汽车站。”
  “你手机带着吗?”
  “在家呢!”
  老警察按了一下桌子上的铃,立刻走进一位警察,姚鹏慈认得他,就是让他有尿先憋着的那个警察。“你叫上小李,去嫌犯家里把他的手机取来。”
  老警察继续审问:“那个女人坐你车时,你注意到她的表情没有?是高兴呢,还是悲伤?”
  “我注意了,不太高兴,好像刚刚哭过似的。”姚鹏慈说,“后来在车上,我和她讲自己家的小日子,她说了一句‘真羡慕您神仙般的生活’,又哭了。我记得我还拿纸巾给她,让她擦泪。”姚鹏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女的应该是个城市人,连小麦是越冬作物都不知道。”
  手机拿回来了,老警察翻看了会儿:“你还挺狡猾的,把她的电话给删了。”
  “长官您别冤枉我,不是我删了,是她压根儿就没给我打过电话。”
  “还有别的要交待的吗?”
  姚鹏慈摇头:“实在没有了。”
  老警察说:“我告诉你吧,这位坐你车的女客叫张晶晶,三中的高中教师。我们从十月十八日庆寿寺胡同东口的监控视频里,看到张晶晶上了你的车。根据视频追踪,你拉着张晶晶拐到城南那条通往你的老家张各庄的那条公路上,在你们张各庄北边不远处拐上一条向西的乡村公路。紧挨着这条乡村公路的南边有一座银杏树林子,因为头几天下过一场小雨,所以在银杏林子外头我们清晰地看到汽车轮胎痕迹。我们把银杏树林子外边的轮胎印记和你的汽车轮胎做了比对,完全吻合。自打你带张晶晶进了那个银杏树林子,张晶晶就失踪了。也就是说,你是她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这桩女教师失踪案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们今天才把你带到这里审讯。虽然从你的交待中,似乎对女教师的失踪完全不知情,但是这只是你单方面的交待,我们还要调查核实。希望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隐瞒没交待的。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了,今天就审讯就到这里。”老警察的话让姚鹏慈一阵轻松,看来该放他回家了。果真没一会儿,老警察又按了一下桌子上的铃,立刻跑上来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的警察,“把他押回看守所,跟所长说,明天八点钟我还要提审杀人嫌犯姚鹏慈。”
  两名警察押着姚鹏慈离开审讯室之前,老警察刀子一的目光狠狠地在他脸上戳了一遍:“姚鹏慈,别以为你不交待我们就不能定你的罪,公安局定罪凭的是证据,不是口供。前年有个杀人灭尸案嫌犯从进来就没张过口,我们凭掌握的证据照样定他的罪,照样判他的死刑。”
  看守所里的大电灯明晃晃的,照得姚鹏慈都不敢睁眼。为了躲避刺眼的灯光,姚鹏慈把眼闭得死死的装睡。刺眼的灯光倒是躲过去了,可是审讯他的那个老警察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却怎么也躲不掉,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戳来戳去。特别临走出审讯室时老警察说的那番话,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老警察那番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警察认定那女人的失踪与他有关,即便他一个字不交待,也照样定他的罪。当然,要是很快找着那个叫张晶晶的女人,他还能洗清自己的罪名。要是那女人永远找不着,他就得永远顶着这罪名。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永远失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被人强奸杀害。虽然老警察审问他的时候,并没提“强奸”这两个字,可这还用提吗?一个男人开车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到一个没有人的荒僻地方,不就是想做那种事吗?然后女人反抗,然后男人就杀害了女人,并且把尸体运到其他地方掩埋。那女人一天不出现,他姚鹏慈就得背负着强奸杀人犯的罪名,永远不出现,他就死到临头了。可是即便自己像内蒙古呼格吉勒被判处死刑枪毙了,即便自己像河北的聂树斌一样也被判处死刑枪毙了,自己的罪名就随着被枪毙而消失吗?不,绝不会消失,强奸杀人犯的罪名就像小孩子玩儿的贴画一样,牢牢地贴在他身上,贴在他家人身上。他的家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人议论,都被人指指戳戳。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儿子姚瑞。
  儿子是大老板大慈善家韩春生公司办公室主任,也是韩总的大红人。自己的父亲强奸杀人被枪毙了,韩老板怎么看待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强奸杀人犯的儿子血管里流淌着他父亲肮脏罪恶的血液,就是当前不犯罪也难保证以后不犯,这样的人还是离公司远点儿好。然后人家韩总就把儿子炒了鱿鱼,然后儿子就失去了每月两万块钱的工资,然后全家的生活就陷入困境。
  其次还有他最宠爱的孙女儿婷婷,今年暑假以后升的高三,明年考大学。孙女儿最喜欢当个威风凛凛的女军人或者女警察,而报考军校和警察大学,恰恰不要犯刑事罪的罪犯家属。因为有个强奸杀人犯的爷爷,孙女儿不能报考自己理想的大学,孩子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他呢!爷爷您都六十多岁了,怎么还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呀?是您害得我不能当女警女军人,我恨死您了!
  还有自己的老伴儿,和他恩恩爱爱一辈子了,俯首帖耳伺候了他一辈子,在外人面前说嘴要强一辈子,老了老了却成了强奸杀人犯的家属,保不齐老伴儿想不开就得找棵歪脖树一根绳子吊死了。而要避免家属这个命运,就得设法离开看守所,不能不明不白死这里。当然不能逃,逃了,恐怕更坐实了自己强奸杀人犯的罪名,得光明正大地出去。怎么光明正大呢?姚鹏慈忽然想起孙女儿订的《啄木鸟》刊物,里边都是破案的,他喜欢看。昨天他在2021年第一期《啄木鸟》里看到一篇小说《无人签字》,讲的是一群靠抢劫养毒吸毒人员被警察抓住以后,为了逃避坐牢,就“吃东西”——吃铁丝,吃刀片,吃打火机……吃到肚子里就有了“护身符”,监管条例规定,凡是吞食异物者不予收押。干脆,我一向遵纪守法的老实农民,今儿个也像这帮抢劫吸毒的坏蛋们学习学习吧,往肚子里吞点儿东西。
  可是吞什么呢?姚鹏慈忽然想起挂在裤子川带上的钥匙串儿,伸手去摘,光溜溜的,根本没有钥匙串。噢。想起来了,是让他憋尿的那个警察,送他进审讯室之前拿走了。姚鹏慈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裤子口袋,掏出来,是一块软软的叠得四四方方的白手绢。他左眼是风泪眼,迎风好流泪,裤兜里常年装着一块手绢,为的是流泪时擦擦。老伴儿每回买手绢一买就是一打,一天一洗一天一换。他觉得老伴儿洗换得太勤,实在没必要,一个手绢能擦眼泪不就得了?还为这事和老伴儿发生过争执。其实他目的是怕老伴儿累着,让她轻省轻省。老伴儿一点儿也不领情,她有她的道理,老伴儿说眼睛的事没小事,用脏了吧唧手绢擦眼睛,就是往眼睛里灌毒,日久天长眼睛就瞎了。瞎了一只眼另外一只眼也保不住。双眼都瞎了你还怎么扛起这个家?还怎么天天看着我,你最心爱的女人?老伴儿说到动情处扑进他怀里哭了,就像俩人当初搞对象时她第一次扑进他怀里一样。
  姚鹏慈把手绢放在鼻子底下贪婪地闻着,好像闻着老伴儿的肌肤。老伴儿给他洗手绢用的是香皂,特别芬芳好闻。“我的老伴儿啊,我的心爱的女人啊,就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狱里。”姚鹏慈嘴里唠叨着,两只眼在十来米的小小房间里寻找可“吃”的东西。忽然想起自己的脚,因为走路左脚太偏,一双鞋穿不了多少日子,左边的鞋就得去钉偏掌。脚上穿的旅游鞋是儿子一个月前给买的,上礼拜左脚已经钉上偏掌。
  于是,姚鹏慈拿起自己那只四十五码的大鞋,用指甲抠用牙齿咬那个被磨得雪亮的偏掌上的钉子。指甲和牙床子都流血了,疼得他只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不能停,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他估摸着离天亮不会太远了。昨天晚上他们把他从家里带出来就十点多了,那个老警察又审问他好几个钟头。被两个警察押回这间小屋子后,他又躺床上七想八想了半天,估计顶多再有俩仨钟头就天亮了。不能停下,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把铁偏掌吞进肚子里……
  狱警开门给姚鹏慈送来早饭时,姚鹏慈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吓得狱警赶紧叫来所长,姚鹏慈跟所长说他把自己鞋上的铁偏掌吞进肚子里了。
  “快,打电话叫120。”所长吩咐。
  十五分钟以后,呼啸的急救车把姚鹏慈送进医院……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