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八）（那年那月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四十三
　　“杨子荣”刚去南京建立自己的货运公司时，自己收货，自己开叉车装货，有时还驾驶长途货车亲自送货。
　　这天生意好，“杨子荣”需要发两车货。他从租车市场叫来了一辆货车，那司机脸胖胖的，憨憨的。“杨子荣”把他的身份证和车牌号登记好，装好货，随即要他发车。
　　那车货需要一天的路程，可是时间到了，打那司机电话却已关机。“杨子荣”有了不祥的预感，接连打电话都是关机。
　　第二天，“杨子荣”查那身份证和车牌号都是假的！“杨子荣”知道那车货是被那司机拐走了，那车货可是三十多万啊！
　　夫妻俩陷入了绝望，家里的钱都投入到公司里，哪还有钱赔这三十万！
　　正当一筹莫展时，哥哥打电话询问“杨子荣”生意怎么样。“杨子荣”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
　　哥哥说：“我这里有三十万，打给你！”
　　哥哥与“杨子荣”从小玩到大，嫂嫂与他又是表亲，现在他出事了，哥哥肯定是要帮他的。
　　夫妻俩把货款赔了，咬牙继续开下去。幸好那时业务都是货主找上门来，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后来每天都可以发两车货，每天的净利润五千多元。“杨子荣”又买了三辆货柜车，请了几个叉车工、装车工、长途货车司机，自己不用那么劳累，只坐在电话机旁等业务、等长途货物报平安。
　　“杨子荣”一年下来可以净挣二百万，已俨然成为物流界的大老板，但他还是心系天子村，心系他最初构想的天子山矿泉水厂。
　　自从把“泥鳅”投进大牢，村民们开始想念“杨子荣”，他们觉得“杨子荣”才是真正想为村里办事的人！他们希望“杨子荣”能回来当他们的领头人！
　　“杨子荣”知道村民们的心声后，跟妻子商量放弃外面的生意，回家兴办矿泉水厂。
　　妻子骂道：“你大老板不做，想回去当穷鬼？你忘了自己怎么被别人打了？宰相园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杨子荣”说：“宰相园是我们大家的宰相园，不是哪个别人的宰相园！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我要回去干给他们看看，我一定能带领村民们致富！”
　　妻子拗不过“杨子荣”，只好同意。
　　“杨子荣”联系上在广州做废品生意的侄儿建伟，要他来接手自己的货运公司。建伟了解到叔叔的想法后，欣然关掉了废品店，到了南京。
　　“杨子荣”现在腰缠万贯，他没有要村民们集什么资，直接投资了矿泉水厂。
　　“杨子荣”把天子泉的样品送到了省里捡测，三个月后得出结论：天子泉中的锂、锌、硒、碘化物等均达到了界限指标。
　　天子泉完全能制作矿泉水！
　　“杨子荣”马上在天子山脚下兴建厂房。
　　奠基那天，村民们集聚天子山脚下。“杨子荣”发表了感言：“我们的天子山景色秀美，我们的天子泉清甜醉人，我们完全可以把天子泉打造成品牌推向全县，推向全省，甚至推向全国！天子泉是我们天子村人共同的财富，共同的资源，我在此郑重承诺，以后天子村人都可以到此免费提取矿泉水，我将分文不取！”
　　下面的村民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久，天子山矿泉水厂落成，正式开工生产。厂房上“天子山泉”四个字赫然醒目。
　　这一年，“杨子荣”火线入党，从此成为天子村的党支部书记。
　　
　　四十四
　　儿子高考那天，欧文特意请了一天假去陪考。吃早餐的时候，儿子说他小便屙不出了。欧文笑着说你这么紧张干嘛？放松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场考试吗？考好了上大学，考不好另谋生路！
　　6月7日的太阳也有些毒辣了。县一中的大门口聚集着许多家长，他们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来回踱步，有的翘首以盼，任凭太阳怎样炙烤，他们都不愿离开，他们似乎在经历着另一场人生的“高考”！
　　第一科考试出来，儿子感觉不错。欧文知道儿子的高考已基本通过了，因为第一科考试的心情决定了整场考试的成败！
　　果不其然，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儿子的成绩虽说不上很好，但已超出二本线很多，报他本市的一所师范学院已绰绰有余。
　　对于儿子填报师范学院，欧文的心里有点不悦，因为自己就是一名教师，不说自己对教师这门职业有特殊的体会，但凡父母从事的职业都不希望子女再继承。
　　可是儿子丝毫不听欧文的建议，说他就是要考师范，就是要当一名教师！
　　欧文也不好多说，毕竟人的一生要去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宰相园是一片恭贺声，说现在组里出了唯一的一名大学生，应该摆几桌庆贺庆贺，上学那天组里一定鞭炮、礼炮欢送。
　　想起自己当年考起师范时的一片奚落声，欧文感慨世事的变迁，为儿子受到的礼遇而感到高兴！
　　儿子很高兴地去了趟初中母校，见到了文老师。文老师问儿子高考怎么样，儿子说考了个市师范学院。文老师说那是个很好的二本。
　　儿子说去大学那天请文老师去家里喝酒，文老师欣然同意。
　　6月下旬的一天，文老师走进他们班教室，发现一男孩正在玩手机。他走过去夺过男孩手机，厉声喝道：“死到临头了，还在玩手机，看你期末考成什么样！”
　　那男孩正玩得起劲，谁收他的手机等于要他的命，他一下子蹦起从文老师手中抢夺自己的手机。文老师哪肯给他，男孩吼道：“你不给我，我死给你看！”说着一头往墙上撞去！男孩当场撞晕倒地，文老师马上叫来车辆把他送往医院。
　　家长来的时候，拉着马脸对文老师说：“我知道我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我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不要霸蛮管他吗？你这样认真干嘛！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文老师推脱不了责任！”
　　处理事故的那天，教育局局长来了。局长说：“不管怎么样，学生出了事，老师就有责任，文老师要捡学生所有的医药费，并且给家长和学生道歉！”
　　学校校长在局长耳边嘀咕：“给家长道歉就行了，学生就算了吧。”
　　男孩脑壳缠着绷带，听到校长的话后，吼道：“他骂我死到临头了，我才死给他看的！”
　　局长说：“我们一直强调对待学生一定要和蔼可亲，温言细语，要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怎么能骂‘死到临头’了！文老师必须向学生道歉！”
　　六月底的一个星期天，文老师回到了市里的家中，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他在河边贮立了许久，看看周围没有人，便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上几天正下过一场大暴雨，文老师的身体马上被滚滚的洪水冲走了。
　　几天后，文老师的家人在河流的下游找到了文老师发绿的尸体！
　　听到这个消息，欧文感慨万千。儿子哭得很伤心，他说文老师虽然也骂过他，但他确实是一个很负责的老师。一个班七十多个人，每次英语考试即使是晚自习考试，他都会晚上加班加点把卷子看完，第二天学生都能知道自己的分数。
　　“文老师就是对学生太负责了！”儿子悲伤地说。
　　
　　四十五
　　酒席办在宰相园的祖堂里，那天“狼狗”正在祖堂前的水泥坪上晒收上来的谷子。“狼狗”后面几年见了欧文就笑着打招呼，只是欧文不怎么搭理。但世间没有一辈子的仇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所以欧文客客气气地邀请了“狼狗”来喝一杯酒。
　　“陋鼠巴子”这几年大年初一都带着小儿子来欧文家串门拜年，所以酒席上欧文也一并邀请了他。
　　全宰相园的人和和气气地聚在祖堂里开怀欢饮，也算真正热闹了一阵！
　　“杨子荣”说：“以后要把宰相冢好好修一下，要让宰相园出真正的‘宰相’！”
　　这个提议引来了全体组民的热烈的掌声！
　　办完酒席后，儿子想去L帅故居去看看。欧文欣然同意，因为那正是朱四平的家乡，欧文好多年就想去看看这位师范里的挚友了！
　　两人骑摩托从樊山铜矿这边抄近路去L帅故居。一路在山区里穿行：竹林茂密，古树参天，民居古朴，乡音悦耳，真是别有洞天！
　　进入L帅县界，道路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路面清新整洁，两边绿树成行。欧文加足了马力，摩托车就像脱缰的野马在柏油路上快速飞奔。
　　两个小时后到达L帅故居，朱四平已早早在那里等待。
　　朱四平仍然是一头浓密带卷的头发，古铜色的皮肤透出成熟男人的气质。
　　L帅故居是一栋青砖碧瓦，雕梁画栋的古建筑。朱四平带着欧文父子在里面走了一圈。欧文印象深刻的是里面有L帅少年家居时的练身房，里面有石锁、石杠铃，甚至有刀枪剑戟，可见以前大户人家对孩子文武全才的培养。
　　参观完故居，朱四平又带着父子俩参观了L帅纪念馆。纪念馆在一座山下，馆内有L帅生平事迹介绍及一些珍贵文物。L帅铜像建在山上，站在铜像前放眼望去，前面是一片广阔的田野，远处青山如黛。田野中民居群星罗棋布，人间烟火极盛。欧文想就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却孕育了一位开国元帅，这与L帅一生的奋斗有关！
　　参观完后，朱四平带他们去故居旁的一个民俗饭馆去吃饭。
　　席间，朱四平告诉欧文他老婆原来是县氮肥厂的一名职工，氮肥厂倒闭后，现在在镇上的一个玩具厂做工；只有一个儿子，去年考在了吉林大学。
　　欧文说：“你儿子真优秀！”
　　朱四平说：“还是你好，儿女双全，幸福满满。”
　　欧文又问怎么跟杨丽蓉散了。
　　朱四平说还是自己家庭条件不好，配不上她。两人谈了两三年，那女同学的父母都是教师，家庭境况相对优越，听说朱四平几弟兄住在一栋土砖屋里，硬是逼着女儿跟朱四平断了。那女同学后来嫁给了县教育局一干事，现在升任教育局人事股股长了。
　　朱四平有时去县教育局开会，偶尔也会碰到杨丽蓉，但基本上无话可说了。
　　欧文感叹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
　　朱四平说，他母亲原来就嫁在这附近，这边他还有一个L姓的大哥，后来这边丈夫去世，改嫁他父亲，又生下三个儿子。他小学未毕业，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一人操持家务，为两个哥哥张罗婚事，供他读师范。
　　去师范读书前，他从未坐过客车，从未去过县城！
　　在师范读书的几年，是他最苦的几年。有几次饿得晚上睡不着觉，都不想读书了。
　　饿得晚上睡不着觉？饿得不想读书了！欧文第一次听说当年有同学有这种情况！
　　“你不会多打点饭吃吗？”欧文问。
　　“那时家里没有钱，我只说学校有饭票菜票够吃！”
　　当年学校每月是发饭票、菜票的，但有时也扣。欧文记得有一个月只发了6元菜票，所以许多时候还是需要家里补贴的。
　　欧文想起实习时的那次生日，朱四平曾打一碗粉给自己吃，毕业时还欠着他一百二十元钱，真不知他是怎样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
　　欧文对儿子说：“这就是我们那一代的师范生活，不像你们现在要什么有什么！”
　　儿子红着脸说：“想不到你们那时这么苦！”
　　吃完饭就要告别。朱四平说他带他们从这边坐渡船过河，这样可以近许多。
　　待到渡口，却是烟波浩渺，一江清水齐刷刷地往下流淌，甚是浩荡。
　　渡船就要过来了，欧文与朱四平在江边合了个影。
　　朱四平握着欧文的手说：“下次带你老婆、女儿一起来玩，一定好好招待！这次怠慢了，不好意思！”
　　欧文说：“别客气，能见着老同学，心里就很高兴！”
　　于是两人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