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破案的切口

　　章台柳小区离扈山蓝家住的小区比较远，中间还要倒两次车，扈山蓝到自己家那站下车时，路灯和两旁店铺门脸的各色的霓虹灯，早把明晃晃的大街装饰得五颜六色。
　　家中的冰箱里有昨天买的西红柿和茄子，底下还有冻着的酱牛肉。晚上一个鸡蛋炒西红柿一个炒茄丝儿，再切一盘儿牛肉，不错的晚饭，扈山蓝想。便急匆匆往家奔，估计儿子这会儿早放学了。这孩子吃石头拉碌碡，消化能力特别强，甭管什么时候进家，头一件事就是吃。逮着啥吃啥，都没得吃了，生冬瓜生茄子也啃几口。昨天礼拜日，自己从超市给儿子买了好几大袋子零食，今儿个儿子不至于吃生冬瓜和生茄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扈山蓝刚推开家门，黑暗中被几声粗犷的男生小合唱震撼住了。突然，餐厅里亮起彩灯，三个大树一样的男孩子立在面前。
　　“妈妈！”三个男孩子同时叫，同时拥到面前将她团团围住，原来是自己的儿子阳光和他的两个同学。
　　“妈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您没见过面的儿子吧！”阳光说，指指个头和他一边高，脑袋上带着一个白色网状头套的男孩儿，“石洪水，我们班的班长。”扈山蓝和石洪水轻轻抱一下。
　　“周新，您的管片章台柳小区的年轻居民。”阳光指着那个瘦高个儿男孩儿介绍。
　　“是二妈呀！”扈山蓝刚要伸手拥抱男孩儿，男孩儿一声“二妈”的称呼。她想起来了，这个清瘦英俊的男孩儿不就是在周家大哥门前遇到的那男孩儿吗？
　　“不是二妈，是妈妈。”石洪水纠正。
　　“我二妈就是我亲妈。”男孩儿说，就把中午上学前在门口和二妈相遇的事说了一遍。
　　“谢谢孩子们，还记着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
　　“我没忘！”门被推开，王赢走进来。左手拎着一只蛋糕盒子，胸前抱一大抱鲜红的玫瑰花，“祝老婆大人生日快乐。”
　　阳光带头，三个男孩儿一起鼓掌：“欢迎大英雄今天回家！”
　　“小鬼头！好像我压根儿不回家似的！”王赢放下东西，挨个儿胡噜男孩儿后脑勺。胡噜到石洪水这儿，手在半空儿停住了，“脑袋怎么开瓢了？谁开的告诉叔叔，看我不收拾他。”
　　“自己开的，打篮球不小心撞篮球架子上了。”王赢注意到，这孩子说话声音很小，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爸妈你们坐等着，菜我们都切好了，我们仨这就到厨房炒菜去。”阳光说，拥着两个伙伴就要进厨房。
　　“你不能去，头上有伤。”王赢拦住石洪水，对妻子说，“寿星佬儿你辛苦一下，到厨房指挥阳光和周新操作，我和洪水待会儿。”
　　三个孩子从上小学就是好朋友，经常来王赢家里玩儿。虽然工作太忙他难得有时间在家里陪孩子们待会儿，但是年头长了，他跟孩子们还是混得很熟。不像从外地刚调进来的妻子，都不认识儿子的小伙伴。
　　王赢把石洪水带进客厅坐下，为他剥了一个丑桔：“边吃边跟叔叔说说你的心事。”
　　石洪水的眼眶就红了：“我妈不见了。”
　　“什么，你妈不见了？这是哪天的事呀？”
　　“星期六下午的事。我妈说她去黄阿姨家，手机都没带就走了。”
　　“今天星期一，这都三天了。”
　　石洪水点头。
　　“以前有过吗？”
　　“我爸要是不出差，我妈偶尔去找黄阿姨打牌，晚了就住黄阿姨家，第二天早晨就回来，还给我和爸爸带回早点。”
　　“你爸爸出差，你妈妈有夜里有不回家的时候吗？”
　　石洪水摇头：“从来没有过。”
　　“你知道你妈这回是为什么吗？”
　　“我爸星期六上午出的差，头走和我妈当着我面吵了一架。我爸走了以后，我妈就忙乎着给我做午饭，做完就走了。”
　　“他们俩因为啥吵架，你知道吗？”
　　“因为我。那天打球我为了抢一个篮板球，不小心脑袋磕在篮球的铁架子上了，当时就磕了一大口子，血流如注。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以后，还是流血不止，抢救医生说病人失血太多，需要立刻输血。我爸我妈就伸出胳膊争着给我输血，说我们两口子都是O型，万能输血者。可谁知，大夫一化验，说我是RH阴性血，也就是通常说的熊猫血，这种血型只能接受同血型的血。”
　　石洪水说当天晚上父母把我从医院接回家，当着我的面就吵起来。我爸骂我妈婚内出轨，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我妈不承认，说肯定是医院抱错了，把我和别人家的孩子调了包。我爸我妈第二天就去找医院，医院调出和我同一天出生的孩子，就三个，除我之外另两个都是女孩儿。于是医院把这三孩子和他们的父亲做了DNA检测，当天晚上就出来结果了，那两个女孩儿和他们的父亲DNA的吻合度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是亲子关系无疑。就我，和爸爸的DNA不搭界。于是我爸和我妈又接着吵，我爸爸非说我妈有作风问题，还要和我妈离婚。
　　我妈不承认自己有作风问题，说她蝉联多年的优秀教师，怎么能做出那样龌龊的事呢？没准儿哪个孩子的家长在医院产科工作，我得罪了他孩子，家长就偷偷找个别人家的孩子跟咱们儿子调了包，让咱家不得好过。可是都过去十七八年了，她实在想不起来得罪哪个孩子了。我妈说洪水长得挺好的，大个儿，模样也俊，依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别再往前捯了。捯来捯去对孩子也不好，我爸后来也同意了。谁知上礼拜六，我爸出差前又提起那事，说他出差回来我妈要不告诉她出轨的男人是谁，立马就离婚，还要把我妈搞臭，让我妈抬不起头来。
　　王赢说傻孩子，你妈都两宿没回来，你为什么不报警呢？石洪水说我以为我妈和我爸吵架以后心情不好，没准儿住黄阿姨家了。黄阿姨和我妈是大学同学，在四中当老师。黄阿姨的闺女叫姚婷婷，和我同班。今早上我问了姚婷婷，她说星期六和星期日爸妈带她去平谷金海湖了，星期日晚上才回来，根本没见着我妈妈，也没听爷爷奶奶说家里来过人。“我想我妈可能因为和我爸爸吵架，一个人去外边散散心，正好今天一天都没我妈的课。刚才我和阳光念叨了一下这件事，他说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爸爸肯定回家，倒不如和他一块儿过来，等您回来和您念叨一下，我和周新就一块儿来了。”
　　王赢沉吟了一下：“洪水你放心，你妈妈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她心烦，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而已。”
　　扈山蓝走进来：“你们二位聊尽兴了吧？菜都炒好了，快到餐厅吃饭吧！”又特意叮嘱石洪水，说，“你的伤口还没痊愈，需要营养，捡好的吃，尽量多吃点儿肉，补充流失的营养。”
　　“谢谢阿姨，我会的。”
　　两口子和三个大男孩儿，团团围坐在餐桌周围，开始了热热闹闹的生日晚宴。
　　一阵杯盘相碰和祝福声声中，一大桌子红红绿绿的饭菜被一扫而光。仨孩子离开桌子，同时向王赢夫妇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您为我们准备了这么丰富的晚宴。”
　　周新甚至还跑上前抱住扈山蓝：“我太想我二妈了，让我再叫您一声吧！”
　　石洪水也拥抱了扈山蓝，嘴角颤抖着小声叫一声“妈妈”。灯光下，扈山蓝看到俩孩子的眼睛里都闪着晶莹的泪花。
　　送走两个好朋友，阳光要去厨房帮助母亲洗碗，被父亲招手叫进客厅：“挨着老爸坐下，老爸要和你讨论一下案情。”
　　“刑警队长老爸王赢同志，您是想和未来的破案能手王阳光，研判我们班主任张老师失踪的事吧？”王阳光说，一手只搭在爸爸的肩上。
　　“小子，不简单呀，你老爸尾巴一撅就猜出要往哪儿飞啦！”
　　“其实，我也正想和您讨论两个女人失踪的事了。”
　　“两个？”
　　“还有周新二妈呀！我听您说不是早就立案了吗？我先给您看三张照片吧！”阳光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弄几下递给父亲，“这三个女人您都认识，您能分辨出谁是谁吗？”
　　王赢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并排站着三个穿戴一模一样的照片：“你修图了，不真实没法判断。”
　　“为了增加辨认的难度，我只是把三个女人的衣服变成一样，脸和手及身材完全没修过，这个请您相信。”
　　王赢仔细看了一下：“中间的是你妈，你妈左边站着的是你们的班主任张老师，石洪水的妈妈；你妈右边站着的肯定是周新二妈了，虽然我没见过周新的二妈，但是根据排除法，剩下最后一个当然应该就是他二妈了。”
　　“错。”阳光说，“您说的我妈其实是周新的二妈，她们有一个根本区别。”王阳光用手指点了一下中间女人搭在小腹上的右手，手背上很明显看出一个顿号形状的红痦子，“被您说成是我妈的，其实是石洪水妈妈，我们的张老师。”
　　“你妈和你们张老师的区别在哪儿呀？我实在找不出来。”
　　“亏老爸您还是刑警队长，还是和我妈结婚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夫妻呢！连我妈都认不出来，我都替您脸红。”王阳光毫不留情地讥讽爸爸。
　　“说实质问题，不许打击讽刺老同志。”
　　“奶奶活着的时候，初中二年级以前的家长会都是奶奶去开。奶奶走了，我的家长会是您去开。我们学校每学年至少要召开两次家长会，初中的不必说了。就说高中吧，我是去年暑假开学升入高三的，从初三到现在，您至少应该给我开过六次家长会吧？我知道您工作忙起来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是从未耽误过一次我的家长会。因为您说过，妈妈不在跟前，您对儿子的事必须百分之百，一点儿折扣都不打。我妈是江南人，眼神儿里带着江南女人的柔情，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虽然如此，但是我妈在您面前却不怒自威，您是典型的妻管严，从心里惧怕我妈这个温柔的江南女人。我说得对吧？”
　　“少废话，进入正题！”被儿子当面奚落成“妻管严”，王赢感觉脸有点儿发烫。
　　“我这就是正题。我刚才说过，妈妈是江南人，眼神儿里自带江南女人的温柔。可是我们的班主任张老师是山西人，不但说话粗声大嗓和男人一样，眼神儿和江南女人也不一样，完全是北方女人的粗犷豪迈。您仔细看一下我妈和石洪水妈妈的眼神儿，是不是我说的那么回事？”
　　王赢按着儿子的要求，仔细辨别妻子和石洪水妈妈眼神儿的区别，嗯，儿子说的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又看了看周新二妈和妻子眼神儿的区别，发现两个女人的眼神儿里都有江南女人的柔情。只是周新二妈的眼神儿里有几分暗淡和忧郁，不像妻子的眼神儿，明亮坚定快乐。
　　“就算你说得对。我还想听听周新二妈和你妈妈眼神儿的区别。”
　　“好。周新二妈也是江南人，所以她的眼神儿里也有和妈妈一样的江南女人特有的柔情。但是因为他的哥哥大力是弱智，所以周新二妈的日子过得很揪心，这您从她眼神里的忧郁就能知道。我妈则不，她是警察，有我这么一个优秀儿子和您这么一个妻管严丈夫，所以妈妈的眼神儿里有柔情，也有刚强和快乐。”
　　“去你的！”王赢将儿子的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拿开，“处处不忘抬高自己，贬低你老爸！”
　　“我这是激发您的智慧。难道您没从这三个长得一模一样，其中两个失踪的女人中，得到什么启发吗？”
　　王赢猛然醒悟，问儿子：“你是说某人可能喜欢这种相貌的女人？”
　　王阳光点头：“我敢肯定，这个相貌的女人，可能对某人有一种美好的回忆，亦或对他造成过伤害。因此，某人对这个相貌的女人情有独钟，见到后一定会疯狂追求，追求成功后肯定爱不释手。当然，如果这个爱不释手的女人妨害了某人的生存，他把她杀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王阳光停顿一下，“据此我分析，这两个被某人爱不释手的女人目前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某人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二是已经被某人杀害。我认为，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认为破案的切口应该就从这里开始。”
　　“不亏为我刑警队长的儿子，好样的！”王赢突然使劲儿亲了儿子一下，“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一番丝丝入扣的分析，帮老爸拨开云雾见到阳光。破案的切口应该打三个女人长相一模一样这里入手。”
　　“所以您要加倍小心我老妈，千万别让我妈成为第三个失踪的女人。为此，您必须坚决改掉‘妻管严’的老毛病，不能够我老妈说啥是啥，得多从刑侦的角度看待我妈的一切行动，该阻止的就阻止，不能老惯着我老妈。”
　　“阳光你在说老妈的坏话，挑拨我们老夫老妻的关系是不？”扈山蓝在围裙上擦着手走进客厅，看看墙上的表，“十一点了，阳光快回屋睡觉去。你不是说明天你们高三一模考试吗？”
　　“听您的老妈，我这就睡觉去。”
　　听到儿子卧室的关门声，扈山蓝目光充满柔情地望着丈夫：“今晚还走吗？”
　　王赢一把抱住妻子：“快，我十二点替换关一元蹲守。”
　　灯熄了，两人倒在在宽大的三人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