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六)(那年那月十、十一)
作品名称:那年那月 作者:雪山莲花 发布时间:2023-08-09 08:34:15 字数:3604
十
欧文背着行李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厅屋抽烟。此时父亲和哥哥在宰相园的一个私人办的预制场做事。哥哥和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抬预制板,父亲则做着用斗车拖水泥料的活。
欧文放下包裹,母亲从厨房出来,问欧文在学校找了对象没。欧文一下子懵了,心想:我的亲娘,你儿子在学校就像霜打的蔫叶,有哪个女孩会喜欢呀!
欧文平淡地答道:“没有。”
父亲磕磕烟斗说:“出来了,找有工作的就难找了。”
欧文无语。
欧文是欠着朱四平一百二十元钱毕业的。这一百二十元钱等他工作了,他自己还。三年里,在学校向同学借的钱,都是哥嫂给还的!
三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自己什么也没学到。欧文站在家门前,望着那断了的斜坡,心想这被挖断的“笔杆”怎么去书写自己的人生!
暑假里欧文一直在家等分配,可是直到九月一号也没接到一纸通知。
于是欧文跑到联合学区(管辖多个乡镇)找到了胖主任。胖主任说你到樊山附中去上课吧。于是扯笔一挥“帅校长,今天XX来联合学区报到,现安排到你校上课,请接收”。
这是大山里的一所学校,属于欧文家的另外一个镇。不远处就是欧文哥哥曾经打过“野砂”的樊山铜矿。
学校就坐落在一座大山的下面,这山是罗霄山脉的尾端。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可以看到下面是一个比较大的盆地,四周被群山包围。盆地的中间散布着农田和村庄。一条小溪从学校侧面汩汩而下,穿过尽头的溶洞,流入红旗水库。
远处的村庄里不时传来一阵阵鸡鸣狗叫声,使得这个深山恍若世外桃源。
这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校长姓帅,三十多岁,貌如其名,真的很帅。国字形的脸,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总是露着自信的微笑。
九月一号是学生报到的最后一天,老师们也到齐了。那晚学校在一间教室里召开了第一个会议,一是对新教师的调入表示欢迎,二是学校的课程安排。
新分配来的还有一个女的,是另一所中等师范毕业的。她就坐在灯光下,穿一身朴素的白色连衣裙,皮肤黧黑但很健康,一头短发半垂着,遮着半边脸,显得异常清纯。
学校教学楼后面有一口压水井。每当夜幕降临,住在学校的男教师们就提着水桶聚在井边洗澡。
这天,教师们又聚在井边嘻嘻哈哈地洗着。帅校长突然问欧文有女朋友没有。欧文自我解嘲道:“我这命根子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
帅校长侃侃谈起他的恋爱史。原来他的妻子是他在以前学校当初三班主任时的学生。
他说:“直到毕业,我们才互相挑明。她家是市里的。我那时胆子也大,给她提行李直接把她送回家。她爸妈也没怎么反对。”
欧文他们都说帅校长这么帅,她父母肯定会满意的。
帅校长又说:“我是看我老婆读书还可以。那个班还有一个市里来的女学生,人长得比我老婆漂亮,读书不怎么样。她喜欢上班上的数学老师。那个数学老师运气可没我这么好,直到结婚,他岳父母都还反对。”
欧文他们又说,那数学老师肯定没帅校长这么帅!
帅校长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得意、自信。
帅校长的家安在市里,每周星期六放学后(那时还没有双休日),他都得往市里跑。
食堂的那位年轻工友,懒得切菜,经常吃豆腐。每当吃饭的时候我们都戏说:“我们的生活充满‘豆腐’!”
有位年老的男教师喜欢说段子,每到吃饭的时间,他都会说一两个。欧文刚毕业,听的时候往往会面红耳赤。
学校里有位中年女教师,老公在樊山铜矿上班。她讲话有点神神道道,所以年长的同事经常拿她开玩笑。
秋老虎持续发威的一天,女教师拿着碗盘进了食堂。她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说:“这个鬼天气,热得出气都出不赢。”
那位喜欢说段子的老师接茬道:“这都还没做事就出气不赢了?”
女教师说:“这样的天,不做事也出气不赢。”
男教师说:“你就像樊冲的那个樊老五。他有哮喘病,每天晚上趴在他老婆身上总是出气不赢。他老婆问他你怎么还没做事就出气不赢了。他喘着粗气说,我做事出气不赢,不做事也出气不赢。”
女教师一本正经地说:“那有什么味?”
教师们哈哈大笑起来。
食堂就餐是餐票制,一张餐票三毛钱。
欧文这时食量还是很大,一份饭根本吃不饱,所以一餐往往要数两张餐票。那位徐老师,也就是半垂头发,欧文认为很清纯的那位女教师。她一份饭吃不完,往往分出一半倒在欧文的碗里,搞得欧文对她很是感激。
徐老师打完饭就走了。那位说段子的老师经常对欧文说:“花须折时堪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欧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徐老师绝对是一个很美的女孩,但欧文绝对不会去追她。欧文无貌无才,但他却很有自知之明!
欧文依然需要药物来进行催眠,以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得到休整。
毕业后,周彬通过华倩家的关系双双留在师范学校所在的县城,从此他们百年佳偶,永世鸳鸯!朱四平被分在他们乡的中学里。
第二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欧文用信封还了朱四平的一百二十元钱。他与朱四平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朱四平说,学校里很多同事议论他中等师范毕业,凭什么一分工就分到乡中学里,所以他得加倍努力。还说他与杨丽蓉一直在鸿雁传书。
十一
秋收之后,学校里来了位卖菱角的女孩。那菱角是一种黑黑的,两头长着弯弯角的东西。
那女孩十六、七岁,长得很俊。她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时不时地跟来买菱角的学生打闹,见到年长的教师都甜甜地叫声老师。听那说段子的老师说,女孩姓陈,就是学校不远处村庄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单身父亲为了不让孩子受后妈的气,一直未娶。还说陈女孩就是上届初中毕业的,读书不行,口齿倒伶俐。
欧文很奇怪当他从陈女孩身边走过的时候,女孩的目光总是躲闪,双颊还会飞上两朵红云。
山区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身体虚弱的欧文脚上必须套上两双袜子才会觉得暖和。学校里烤的都是电炉,因为附近的铜矿家大业大,免费给附近村民及其他单位供电。寒风呼啸的校园里,没课的同事们都聚在隔壁的房间打字牌。欧文最近状态不佳,又吃了那种镇定药,蜷缩在床上昏睡。
女孩很久没来卖菱角了,听家在附近的同事说,她父亲帮别人建房时摔断了腿,她在家照顾着父亲。
校园里飘荡起那首《丹顶鹤的故事》,那是半垂头发的徐老师在教他们班同学唱歌。
“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歌,前面还有一段独白:有一个女孩从小爱养丹顶鹤,她上完大学又回到她养鹤的地方。可是有一天,她为救一只受伤的丹顶鹤,滑进了沼泽地,再也没上来……
“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不知怎的,欧文很怀念陈女孩双颊上的那两朵红云。
第二天早晨,当欧文从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时,一个小男孩递给他一张纸条。他打开纸条一看:“亲爱的老师:我爸的腿摔断了,我在家照顾着他。有时很无聊,请借几本书给我看看。”
欧文连忙让那男孩等等,然后去找书。可是办公桌上的书都是从帅校长那里借来的《当代》、《十月》等,女孩是没兴趣看的。
欧文从年轻同事那里找了一本《知音》,一本《故事会》,还有一本《格林童话集》。他想这些可能会合她的口味,于是一并交给了那个小男孩。
今天欧文的状态很好,帅校长的那本《十月》他在里面连看了两篇中篇。帅校长是一个风流才子,每篇文章中的许多地方都写有他的感想、评论。字写得潇洒飘逸,评论写得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这天周末,同学们都离开了校园,欧文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突然他的房间飘进一朵“黄菊花”,陈女孩悄然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毛线衣,一条黑色的弹力裤,带着脸上的绯红站在他的面前,低声说:“你明天带我去市里,可以不?我哥在市里做工,我爸要我到我哥那拿点钱来用,可我不知道去我哥那。”
陈女孩的眼睛充满期待,欧文既意外又惊喜,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陈香菊”
“你知道你哥的地址吗?”
“知道。”
“那好,明天我带你去。”
“那我明天早晨从这里坐六点的车,你怎么坐到这辆车?”
“我明早在我那等你这辆车。”
陈香菊又像一朵黄菊花飘出他的房间。欧文目送她走远,她却回眸一笑。
冬日的清晨很寒冷。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宰相园的田野上蒙着厚厚的白霜,池塘里结着薄薄的冰。
当欧文到达他们那里的车站时,正好一辆客车亮着灯光,鸣着喇叭呼啸而来。他到车上一看,陈香菊坐在车的后面。她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她朝欧文点了点头,于是欧文在前面找了个位子坐下。
按着陈香菊抄着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了她哥做临时工的厂子。当她哥从厂里出来时,陈香菊一个飞奔拉住了哥哥的手。欧文则转身到了僻静处。
回来的时候,陈香菊与欧文坐了同一张座位,她局促得不敢碰欧文。欧文心里涌动着一股股热流,真想把她揽在怀里,但欧文没有。
欧文坐车直接到了学校,因为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了。陈香菊下车就直接回了家。欧文一人回到冷清的学校宿舍。
正当欧文为晚餐犯愁时(星期天晚上学校不开餐,每次他都是吃点自带的干粮),有人在轻轻敲门,打开一看,正是心中念着的陈香菊!
陈香菊提着一袋菱角放在欧文的办公桌上,说给欧文晚上吃,说完一下子就扑在了欧文的怀里。她把脸贴在了欧文的胸脯上,双手紧紧搂住欧文的腰,柔声说:“今天你要是不来,我到市里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欧文捧起她的脸:“傻瓜,我怎么会不去呢?”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热切,欧文忍不住吻住了她那温润的唇。
那晚欧文吃着菱角,觉得格外地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