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指导员给战士上政治课再正常不过了，你指导员就是负责搞政治工作的，不上政治课你没事儿可做。别人可以理解，魏民却不听那一套，不管指导员是不是能把大天说下来，一口咬定，就是要复员回家，在指导员面前反复强调自己的理由，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指导员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最后也没给他一句痛快话。
　　魏民一看说服不了指导员，并不死心，一睹气又找到了连长，得到了与指导员同样的答复。连长指导员是一个连的核心领导，这二位都表态了，也就意味着魏民想复员回家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死心了吧，不死心也得认命。复员回家的大门被关的死死的，毫无复原希望的魏民，也就不再抱幻想，又恢复了平静了。每天既不找连队领导，也不多说少道的，该干嘛还是干嘛。
　　 连里复退人员的名单上报到了团里，团领导并没有直接批复，原因是全团复退的人数没达到师里下达的目标，需要增加名额，要求汽车连再增加三名复退人员。连里没办法，上级的指示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得不带任何条件的照办，只可分别去做那几位不愿走的老兵的工作。
　　做工作说起来容易，做通了却很难，遇到难的无计可施很正常。越是剩到最后的越是难啃的硬骨头，最后的几名也就是难度最大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几位不是在团部里担任领导的里有老乡给使劲儿，就是和某位团领导有点关系，总之的总之，这工作的的确确不好做，动哪一个都感到棘手，连长指导员的脑袋都大了。也许是事有巧合，抑或是命该如此，魏民在和文书聊天的时候，意外的得知了这一情况，认为机会又来了。
　　 要说前几天魏民已经放弃了复原回家的打算，其实也有道理，一方面是连里不同意他复原，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还在走与留上纠结不定，想走的决心虽然比想留的决心大，但并不是十分坚定的抱定走的一门心思。在走与留在两可之间，走无所谓，留也没什么不可以。正是这种想法让他一直处于犹豫不决之间，所以决心一直坚定不下来。
　　世事难料，而今听说又有人不愿走，在让谁走让谁留的问题上，连领导之间产生了分歧，各不相让，竟然闹起来了。魏民一听就来气，是当兵的听领导的，还是领导听当兵的？有事儿没事儿冒干气的毛病又犯了。他就是想让那些不愿复原的人看看，复原回家究竟有嘛可怕的。魏民复原的决心一下子变得坚定不移，接二连三，三番五次地缠着连长和指导员，态度坚决，口口声声非闹着非复原不可。他见连长和指导员都不答应，气的一下子说出了实话：“我就是看你们太难了，为了动员老兵同意复原，这人都累瘦了。不就是复原回家吗，有嘛了不起的，你们让我复员回家，不就少一分负担吗。”
　　魏民的想法不免有些幼稚，他哪里知道，他提出复员并不能给连里解决任何问题。他不明白，不管是裁军也好，取消部队番号也罢，而汽车连是全团所有连队中老兵比例最多的连队。当兵时间越长资格越老，七八年军龄的老兵就是大爷，不管是连长，还是指导员，甚至于排长等，在对这些老兵的日常管理上，都会感到头疼。汽车连的建制还在，留下的老兵还得他们管理。连里之所以要把那些当兵年头多的老兵们给请回老家去，主要原因是减少一些老兵难以根治的顽疾。连里领导就是想借这次裁军的机会，为打发老兵找个借口，把他们都请回老家，为以后的管理减轻一些负担。像魏民这样刚满服役期的兵不是最难缠的主儿，相比较来讲要好领导的多。
　　这对于一个老实巴交，没有心机，只知道真诚待人，当兵时间不长，头脑极其简单的魏民来讲，又怎能明白其中的奥妙呢。
　　 在几次找连长和指导员碰壁后，魏民以为再也没有希望了，这回是真的该彻底死心了。可是令他没有想的的是，竟然在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刻，柳岸花明又一春会意外的到来。不知是连领导觉得对动员某位老兵复原的工作太难作，还是哪位神仙的后台太硬，在与团里几次沟通后，团里终于同意从一名刚满服役期的兵中挑一名，代替那名老兵退伍。就这样，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魏民竟然就是这么意外的被批准退伍回家。
　　
　　邹江郎治好了向阳坡的大户向德善的绝症，邹江郎留在向阳坡，开了一间诊所糊口。邹江郎不仅医术高明，尤其是在疑难杂症上有独到之处，别人治不好的他可妙手回春。最得人心的是邹老中医宅心仁厚，把治病救命放在第一位，凡是来瞧病的，不管贫贱他都一视同仁，用心诊治。对于前来瞧病的患者，不仅不敢怠慢，而且精心救治。邹老中医在收取费用上绝对合理，最令人赞赏的是，对于家庭困难的，只收半价或干脆不收，这让老中医既赢得了口碑，又收获了人心，在向阳坡站住了脚。
　　邹老中医医术高明的名声不胫而走，几个得了绝症，其他中医无力救治的患者慕名而来，在邹老中医的精心治疗下，竟然奇迹般地痊愈，高超的医术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成了神医。邹老中医的诊所被口口相传，高明的医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远，很快附近的人们都知道在向阳坡有个医术高明的邹老中医，有病的人纷纷从四面八方奔来向他求救，尤其是那些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患者，被邹老中医治好病痊愈后那真是千恩万谢。随着名声越来越大，远在他乡的人也慕名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邹老中医看病不为赚钱，收费虽然很低，孤身一人的花费也很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诊所收入糊口有余。想着前一段为了躲避日寇的追踪，提心吊胆，四处奔波，风餐露宿，每日过着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颠沛流离的生活，眼下终于有了个落脚之地，不禁感慨万千，多日不见的笑容也重新露出。
　　向德善有一小女，名唤向欣婕，天资聪颖，心地善良。向德善的女主人，见江老中医孤身一人，这么大岁数了身边无人照顾，每日艰难度日，出于关心和敬重，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让女儿向欣婕时不时的到邹老中医的药铺，帮着老人洗洗衣，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照顾他的生活。
　　邹老中医见向欣婕快言快语，性格直爽，天真可爱，手脚勤快，甚是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教她认字和如何识别草药的基本常识。这向欣婕岁数虽不大，却天资聪明，过目不忘，邹老中医教一遍便记在心中，时间不长，不仅认识了许多药，而且能够简单的说出药理。邹江郎欣喜若狂，觉得向欣婕是一可造之才，在有意的教她一些药材药理的同时，顺便教一些诊病之技，很快便掌握了中医诊断中望闻问切的基本原理。在邹江郎有意的教导下，向欣婕不仅对一些药理有所了解，一般的小病也能看的七七八八。
　　时间长了，向欣婕俨然就是一个小学徒的样子，而邹老中医也把她看作高徒，悉心教导。对于来瞧一般病的患者，邹江郎便有意的叫她诊治，自己在一旁指导。邹江郎看着小姑娘给人看病时有模有样儿的样子，心里很是欢喜。在没病人的时候，邹老中医便传授她一些稍深奥的诊病理论和技能。有了成就感的向欣婕，对诊病的兴趣越来越浓，学起来不仅劲头足，而且特别用心，邹老中医的教授也越来越深入。在邹江郎的耐心教导下，很快就变成了一位小中医，这让邹江郎甚是欣慰。邹老中医有意的，更加用心教，使向欣婕的医术进步很快。
　　时间长了，老郎中和向欣婕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些变化，竟然产生了想正式收向欣婕为徒的念头。在邹江郎老中医的心里向欣婕就是他得意的门生，而向欣婕也像对待自己的爷爷一样对待老郎中。这些微妙的变化尽管谁都没有说出过，但彼此心里却能够感受得到，爷孙和师徒的关系交织在一起，彼此间的关心变得越来越亲密，一个教的越发用心，一个学的更加努力，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就越来越默契。在外人的眼里，俨然就是一对具有传承关系的爷孙。
　　曹立仁跟随部队来到向阳坡，听人们说有一很有名的老郎中，便前去拜访。当他按照人们指点寻到药铺，远远看到老郎中的背影，心中一惊。心咚咚直跳的他暗自琢磨，怎么这位邹老郎中的背影和自己的姥爷那么像，难道真的就是自己四处寻找而不得见的姥爷不成？带着满心的狐疑和欣喜，迫切而又有些害怕和担心的曹立仁，慢慢的凑近老人。老郎中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身来，看到一个年轻的八路军后生站在自己的身后。邹老中医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正在他仔细观瞧之际，进来的后生竟然一步奔到面前，伸出两手猛地抓住他，大声地问道：“是您吗，真的是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