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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雨晦明走乌江(10)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3-07-20 09:44:08      字数:3664

  我老家在湘西大庸县,家道还算殷实,爷爷和父亲都当过沅陵司守备属下的头目,立过军功,屋里挂有牌匾。就是因为这东西,害了我一辈子!
  我十几岁的时候被送到桑植的教子垭跟师傅习武修文,出师后师傅把我留下来给他当帮手。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姓廖的女子,叫湘莲,后来我们就好上了,赌咒发誓今生不离不弃。可是我家里嫌她家上两辈人都当过“长毛”,是被朝廷夺籍流放到湘西的贱民,又穷得叮当响,硬是不许,说无论如何不能玷污了那块军功牌子。他们在隔壁村里给我定了个门当户对的亲,我也不干,干脆就同她住一起了。
  
  湘莲怀上六个多月的时候,家里来人说我妈病得不行了,叫我回去见最后一面。临走时我给她说,反正我们都快有娃儿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我去给家里说清楚,回来后就接你回家去。她也很高兴,说郎中几次拿脉都判定是个妹儿,回去后按排行就是三姑娘了。
  哪晓得他们是骗我回去成亲的!
  我一回去就遭捆起,拜堂时就说我突然生病了,是叫才十五岁的兄弟顶替的。过后我坚决不圆房,还跑了两回,被老汉和哥抓回去关了三个多月。最终我还是跑了出来,到教子垭一问,说她已经嫁人了。我不相信,就在附近打听,一个乡邻婆婆悄悄告诉我,是我家里来了人,说我已经办了大婚,要她死了这条心。来人又是威吓又是递钱,他老爸贪财又胆小,就找媒婆把她许给了永顺的一个驼背子鞋匠。那时她刚生了个女娃,她家里打算等她坐完月子就把娃儿送走,逼她嫁人,结果被她偷听到了,趁家里人去赶场就抱起娃娃跑了。我在周边找了十多天,没找见,后来听赶马的人说,曾经有一个女子背个娃儿,跟着他们从龙山走到湖北来凤地界,朝四川那边走了。
  我又急又气,一横心就入了桑植谷家的马帮,从此再没回过家。起初是想马帮走的地方多,容易打探到她两娘母的消息,没承想一年又一年,已经成老马帮了,还是没找到她们……
  
  说到这里,平素刚强坚韧的马帮汉子已经泪流满面,林炜和也陪着掉了泪,一面动起了心思。他望着杨头儿问道:“你记得刚好是二十年了?”
  杨头儿点头:“嗯,打死我也记得。”
  “你找了二十年,未必一丁点线索都没得?”
  “有个老客说,那年在黔江册山看见过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背上背个娃儿,好像要过梅子关。后来我在那一带问遍了,都找不到这么个人。直到去年……”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去年咋个了,打听到下落了?”林炜和显得有些着急。
  “听人说,这一带出了个杨三姑娘,苗妆打扮,专一惩强扶弱,我就把马帮的事交给龙三——就是龙五他哥,带起龙五几个人四下寻访……”
  “你咋个会想到她呢?”这次是林炜和打断了话头。
  “从人们说的看,年纪相当,姓杨,我们苗家人,又号三姑娘,我哥有两个女子,排下来,我女儿正好是老三。又听人说,她办事过后总要甩一张画莲花的手帕,说话又带湘西口音,我就估摸有这个可能了。”
  林炜和一听“湘西口音”几个字,心就猛地往下一沉。蓝桂花才两个月她妈就过世了,蓝爷爷是云南人,阿婆是黔江人,两婆孙讲话都是本地腔,看来与杨姑娘不会是同一个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杨前辈,你们这次亲自见到她了,又听见她说话,你看像不像你要找的人呢?”
  杨头儿叹息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码不实在,毕竟我从没见过她。这回……又是蒙了脸的。不过——从身段、声音上我又觉得有些湘莲的影子,所以就来请你帮忙了。”
  林炜和想了一阵,看了看屋内简陋的陈设,问:“这是你们的房子么?你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草房是一个朋友的。我们大后天就走,帮里有事须得赶回去。”“那——你的伤?”林炜和不免有些担心。
  杨头儿笑了一下:“不碍事的,有龙五他们几个,还有驮马呢。哦,还忘了给你说,我们住在湘西永顺县灵溪场,有消息了可以往那里送信,一问杨家马帮,尽都晓得。”
  “好的,前辈放心,我一定尽心去寻访打听,一有信息就知会你。”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杨前辈,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一下你的大名。”
  杨头儿把床沿一拍:“哎!你看我,说了半天竟忘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我叫杨昌林。”
  这一下该林炜和吃惊了:“杨昌林?杨叔叔?你认识涪陵的谭大顺不?”
  “谭大顺?咋个不认识喃!他大我三岁,是我老哥呀!你也认得他?”杨昌林也十分惊异。
  “他是我干保保——哦,就是拜记的叔叔。他还让我遇上事情就来找你哩!他大后天就要上彭水来,你看——”
  杨昌林兴奋得大笑起来,猛一下牵动伤口,痛得咧嘴哼了一声,歇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向门外喊道:“龙五!给大家说,我们晚一天才走!”他回过头,望着林炜和,眼里泪花儿直打转,“缘分哪,缘分哪!老天爷竟是这么安排的呀!”
  
  一轮圆月高挂天空,隐约可见的几点星星时不时眨着眼睛,从乌江峡谷里吹来的风激起一阵阵松涛,“嗡嗡嚯嚯”的声音传进茅屋,旋即消失在热闹的说笑声里。
  在两盏桐油灯不停闪动的亮光下,几个人围坐在方桌边。杨昌林不顾伤痛坚持要下床来同大家坐在一起,他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频频举杯:“老哥呀,你我快两年没在一起了,这次又认识了炜和侄子,兄弟心里高兴呀!”
  “高兴,高兴!”谭大顺已经有些醉意了,“船刚靠码头,听炜和一说,我立马就来了!兄弟在这里,哥子我会不来么?”
  “杨叔叔本来打算今天走的,一听说保保你要来,就推迟了一天。”林炜和笑着说。
  “那是,那是,哪能不推迟呢!我们是过命的兄弟啊!”他侧身对林炜和说,“炜和啊,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年我从绿营水师跑回来,一路没吃没喝,全靠你杨叔求谷头儿收留,我打摆子差点死了,还是他亲自经佑好的么?”林炜和不住点头。
  “老哥,你说啥客气话呢!那回遇上垮岩,我摔倒在坎坎边,不是你同贺娃子拼死抵住那块大石头,兄弟我怕是命都除脱了哩!”说到这里,他扬手拍了下额头,“啊,你还不晓得吧,文常现在又起势了,在澧州王子才手下当营长,听说有百十号人枪了。唉,若不是要找她两娘母,我还想去投他哩!”
  谭大顺兴奋地望着他:“是么?我就说,莫看他年轻,人机灵有犟劲,胆子又大,迟早是会出人头地的。”
  林炜和插嘴问道:“保保,杨叔,你们说的是哪个?”
  杨昌林笑着说:“贺文常,桑植人,才十几岁就跟他姐夫谷头儿跑马帮——我就是接谷帮头的脚当上这马帮头儿的。”接着给林炜和讲了贺文常两把菜刀打盐局、参加革命党、刺杀谭总督的故事。有些谭大顺也是第一次听到,一边点头一边补充道:“他应该比你还小,同你一样,命里也沾个龙字,他还有个名字就叫贺龙哩!”
  “啊啊,英雄!”林炜和赞叹了一声,不由想起张澜、罗纶、赵相臣和二姨王玉兰等一干自己崇敬的人来……
  
  回到货栈时夜已经深了,谭大顺喝多了点,嘟嘟囔囔嘱咐林炜和要设法帮杨叔找到女儿后,倒头便呼呼睡去。林炜和站在木廊上,望着隐隐发光的乌江水想着心事。这时吴有才轻轻走过来,靠着他耳边说:“炜和哥,我家有人捎信来,说是……说是……”
  “说啥子?你快说呀!”林炜和转身面对着他。
  吴有才又嗫喏了几声,才说:“你……家里,出了点事……”
  林炜和浑身一震,忙问:“出啥事了?”
  “也算不上好大的事,说是你爸……上烟瘾,欠了烟馆的账,要把线铺顶出去。听说这事还有邓家搅在里头。”吴有才终于把话讲清楚了。
  林炜和紧张地考虑一下后,又问:“商号呢?商号没出啥问题吧?”
  “邓家也在搞名堂,生意不大顺畅,不过还没说有啥大事情。”
  “好,我晓得了。有才,你记住,这事千万莫说出去!等这趟生意做完了我回去自会处理好的。”
  
  一连两天大家都忙着转货装船,堆码捆扎停当后,林炜和让黄玉祥在货栈留守,给他做了详细的交代,便请谭大顺告知其他几位船主一道起航。一路上虽然还是滩多水陡,但掌船的都是久走乌江的老手,操纵得十分熟练,船行很快,也是有惊无险,除了在滩口给上水船让道等候外,几乎没什么耽搁,几天后就抵达了涪陵。
  那时涪陵刚刚开通了到重庆的快邮,林炜和很快就联系上杨正刚和童老板,专门放了两只船下来,替他们把从乌江里收的货物转运到汉口。最让林炜和高兴和感动的是,童老板还派了船社刘管事跟船,嘱咐他帮助林炜和与汉口有关商行接洽,尽快将这批货物销出去。
  因为是德隆货庄开张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不仅关系到集股的伯叔兄弟们的资财和心血,而且是同汉口商家直接往来的一次尝试,连几乎是局外人的童老板都倾力相助,林炜和哪能不亲自操持呢?他只能将其他种种挂心的事暂时放到一边,匆匆同大顺保保一家告别后就带着吴有才等伙计随船东下,再次领略了三峡的惊涛骇浪,登上了汉口码头。
  他们运去的都是汉口市场急需的俏货,不几天就全部出手。他又听从刘管事的指点,进了一批在重庆市场看好的商品,与几个商号谈妥了今后的往来生意,还按盛克勤的要求,买了一些日本来的生丝样品和丝绸,顶风逆浪,一路艰辛向上游进发。船过涪陵那天正值上午,他们只在长江对岸的黄旗码头停靠了不到一个时辰,补充点粮食等生活物资就继续前行。
  林炜和独自坐在船头,遥望着涪陵城、望州关和白雾缭绕的乌江口,眼前浮现出这次闯乌江遇到的种种人和事,喜悦和忧愁交织成理不清掐不断的一团乱丝。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扬了扬紧握的左拳,自言自语地说:“等回去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了,一定来看望大顺保保一家,看蓝妹子和阿婆,还要帮杨叔找到失散的女儿……你们放心,要不了多久,炜和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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