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齐心

　　阳鼎兴杀回来的举动令整个城寨乱成一锅粥。短短的时间里，从入口处传来的哀嚎声已经一阵高过一阵，冲出去就没有再回来的青皮也越来越多，剩下的人只觉得恐惧已经如同寒冷的气息一般，避无可避。
　　起初还气定神闲的陈辉显然已经有些慌了，尽管手里还故作轻松的握着茶盏，但频频望向外面的眼神显然已经出卖了自己，就连巨大的茶台都因为抖腿的加快而晃动起来。
　　可能是外面的嘈杂扰的人心神不宁，陈辉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猛地站起身，右手粗暴地推开桌上的几个箱子，接着大力地在一个深色皮包里翻了起来，不一会，那把黑色的手枪便被他捏在手中。
　　可能是手中沉甸甸的感觉给了他信心，陈辉提着枪正打算喊人时，一个看起来比外面那些青皮稳重得多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辉哥，你的人顶不住了，虎哥让我带你去后面避一避。”
　　陈辉表情复杂，提着枪的手忍不住发抖，半晌才愤愤地道：“都他娘的一群饭桶，一个挨了三刀六洞的人都拦不住！”
　　“并不是。”年轻人站的直直的，说话的声音透着少见的沉着：“你的人被大头和海胆打晕了，现在他们已经跟阳鼎兴汇合，拿着刀往这边杀来了。”
　　“什么？”陈辉瞪大了眼睛，还想破口大骂时，年轻人不容置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再犹豫了辉哥，我带你去后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虎哥会有办法的！”
　　此刻的阿虎可能是整个城寨之中最冷静的一个，即使外面青皮们的喊叫已经近乎疯狂，他也依然不紧不慢地翻着桌上的一摞协议。
　　一个浑身横肉的光头大步走了进来，“虎哥，事情办完了，阳鼎兴和他的两个兄弟已经汇合了！”
　　阿虎无声地点了点头，仍是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半晌才沉沉地问：“那个孕妇和那个小孩子呢？”
　　“看着他们的青皮被我打晕给捆了，但那两个人没找到，可能被转移了！”
　　“转移了……”阿虎顿了顿，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陈辉这是想鱼死网破啊。”
　　“虎哥，要我去把那两个人接出来吗？”光头向前一步问道。
　　“不用，那样太明显了！”阿虎摆摆手，“阳鼎兴本就是回来救人的，能不能都救下来，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虎哥！”刚才送完陈辉的年轻人快速走了进来，“已经安排好了，辉哥在他自己的房子里……他还是带了枪。”
　　年轻人的话语并没有令阿虎感到惊讶，头也没抬地问：“他带进来的人还有多少？”
　　“刚才大概看了一眼，还有十几个人吧！”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蠢货。”阿虎冷冷地骂了一句，伸出手问：“东西呢？”
　　“在这！”年轻人从口袋里摸出两份已经折好的信纸递到阿虎手上，“这是辉哥的人把大头和海胆迷晕后弄的，不知道行不行。”
　　阿虎拆开信纸，扫了眼下面歪歪扭扭的签名和浅浅的手印后，从桌下拿出一个大皮包，“把这些钱给兄弟们分了，这段时间都避避风头，省着点花！”
　　光头男子接过皮包，但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试探着问：“虎哥，让兄弟们走，我留下帮你吧？”
　　“你留下来干什么？”阿虎的语气十分平淡，从桌上的烟盒里弹出一支叼在嘴里，“帮我助威吗？”
　　光头男子一时语塞，默默将皮包打开，将捆好的一摞摞钞票倒在桌上，示意其他人自己拿。然而其他人都没有动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阿虎点燃嘴里的香烟。
　　“都愣着干什么？”阿虎吐出长长的烟柱，挨个指着屋子里的人问：“你不是要拿着钱去买身行头相亲吗？还有你，不是说要回乡下给你爷爷盖房子吗？你们几个，不都跟我说挣了钱要回去孝敬爹娘，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吗？”
　　见众人仍然没有动静，阿虎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我不管你们跟着我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阿虎能保证的就是绝不让你们白干。这里的钱虽然算不上多，但完成你们自己跟我说过的愿望绰绰有余。这世道，没有钱，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义气，也有玩完的那一天。所以，在我发火之前，赶紧拿钱走人！”
　　众人听得出来阿虎已经在压着火气，集体看向光头男子，在得到肯定的点头后，纷纷走到桌前拿起属于自己的钱。
　　“谢谢虎哥！”众人拿完钱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感谢的话。
　　阿虎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套后喊了光头男子一声：“阿豹！”
　　阿豹转过身：“虎哥！”
　　阿虎将桌上的一堆信纸装进包里扔给阿豹，指了指右手边，“带着兄弟们，从侧面翻高墙出去。记住，不要跟阳鼎兴他们撞到一起。”
　　阿豹犹豫了一瞬间，缓缓开口问：“那，虎哥，出去以后……”
　　“按着我告诉你的去做就行。”
　　“嗯！知道了虎哥！”
　　没人知道阿虎留下来是要干什么。当已经走远的阿豹回头看时，阿虎已经站在了雨中，插着口袋默默地看着已经快要变成废墟的城寨祠堂。而另一边的小道尽头，青皮们刺耳的喊叫声再一次占据了羊肠小道。
　　此刻的三人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尽管海胆的动作和步伐有些凌乱，但手上十足的劲道还是打得青皮们不断哀嚎。加上阳鼎兴和大头堪称完美的配合，任凭青皮们有的还拿着刀，但在“一寸长一寸强”的真理面前，根本就近不了身，有的甚至还没到跟前就已经被棍子给撂倒，哀嚎一片。
　　可能是被下过药的原因，大头手中的铁棍虽还是舞得虎虎生风，但经历了两场打斗之后，气息明显没有了以往的平稳，反应也没有平时那么快了。两场械斗下来，他的左臂已经挂了彩，鲜血顺着胳膊已经滴落下来。
　　挡住挥来的刀片，大头手持的铁棍尾端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正正地打在来人的脸上，来人应声倒地，大头的喘息也变得更加急促。
　　“海胆！怎么样？撑不撑得住？”
　　“没问题！”海胆的身上已经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的他此刻也喘得厉害，“可能长时间没活动了，得好好热身！”
　　“兴哥怎么样？腿没问题吧？”大头又问。
　　阳鼎兴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撕裂了，带着温度的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缓缓滑落。他将海胆挡在身后，抬脚踢倒一个来势汹汹的青皮，冷静地道：“我没事！”
　　械斗进入僵持局面。在三个人的合力打击下，青皮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青皮们仗着人数的优势，即使没有对三人造成大的损伤，也还是拖住了三人的步伐。两场械斗下来，阳鼎兴一行人才勉强走到了小道中间，距离开阔地带仍有一段距离。
　　虽然躺在地上的人有很多已经被打断了腿，但从三人手里的家伙来看，青皮们似乎发现了三人都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几个较为健壮的青皮看了看满地散落的刀没人捡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随即混在人群中嚷了起来：“都不要怕，他们不敢下死手！”
　　“他们的目的是冲进去，我们只要拦住就可以！”
　　“大家一起上，先围起来再动手！”
　　几声喊叫似乎很有作用，青皮们默不作声，开始慢慢地靠近三人，试图将三人围在墙角。
　　“他妈的！”大头哪里受得了这个，长长的铁棍带着风扫到了面前人的胸口上，巨大的力道之下，旁人都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也正是这一棍，令尝试围住三人的青皮们再次退后。
　　尽管这一波人比先前的要更有打斗经验，但在阳鼎兴和大头两人密不透风的防守下，仍是无人能近身，刚刚起来的气势再次转变为对峙。
　　“兴哥。”大头和阳鼎兴背靠着背，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冷冷地道：“这样拖着对我们不利，阿珍也会有危险的。”
　　“有什么想法？”
　　“咱们不能再留手了，得赶紧冲进去。”大头看着面前的众多人捏紧了手中的棍子，“海胆对地头熟，我们往前突的时候，海胆进小道，前面汇合！”
　　“好！”阳鼎兴回应着大头的话，拿胳膊撞了下海胆低声道：“尽量甩开追你的人，牌场汇合。”
　　“没问题兴哥！我准备好了！”
　　“准备……”阳鼎兴低身做好冲刺的动作，突然发力向前疾跑，“上！”
　　青皮们根本没有料到三人居然敢主动迎战，站在最前面的人见到直冲向自己的阳鼎兴时只觉得腿已经不听使唤，连本能挥刀的动作都没给，阳鼎兴的棍子已经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的头，青皮没来得及哼便侧飞出去。
　　阳鼎兴的动作极其连贯，解决掉眼前这一个后步伐不停，抬手挡住袭来的砍刀，左手的棍子照着另外一个青皮的脸反手扫了出去，带着木刺的短棍锋利无比，只这么一下，青皮的脸上便皮开肉绽，霎时鲜血飞溅。
　　然而阳鼎兴似乎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前跨一步后突然抬起左腿，干净利落的寸劲直奔青皮的膝盖，“咔”的一声，青皮的右腿重重跪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夜空。
　　“你他娘的！都给我上！”带头的青皮还在怒吼着，但话音刚落阳鼎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扬起砍刀的右手也已经被阳鼎兴牢牢按住。
　　“断！”阳鼎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反手握着的棍子以恐怖的力道压住小臂。
　　“咔！”
　　伴随着再次的脆响，青皮的小臂已经被掰成向外的直角。
　　阳鼎兴的冲杀令青皮们乱了阵脚，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下手更没轻重的大头也冲了上来。叫嚣的壮汉用尽全力将刀砍出去，却连被挡住的回馈都没有，就被大头的铁棍连手带刀全部打断。
　　“砍人？”大头浑厚的嗓音发出一声低吼，树干般粗的右腿奔着壮汉的脸就是一记正蹬，强大的力道直接让这个满身横肉的人倒飞出去。
　　高腿正蹬头部，动作干净利落不说，还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道。在场的青皮哪里见过这个，一时之间脚都跟不听使唤一般，集体朝后退出一大截。
　　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开，但剩下的青皮们眼神里的恐惧已经抑制不住了。此刻在他们眼里，缓缓逼近他们的阳鼎兴和大头二人，就跟前来索命的厉鬼没什么区别。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青皮们的后方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本能的停下脚步，只见柯慧和春红被两个拿着短刀的青皮给押了出来，小小的春红可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嚎啕大哭。而一旁的柯慧眼里也噙着泪，看着近在眼前的丈夫，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春红！”
　　“阿慧！”
　　“阳鼎兴！”一个青皮勒着春红的脖子，手中的短刀贴着春红的脸，一脸奸笑地道：“听说这是你的命根子！告诉你，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老子就让这个小鬼去见阎王！”
　　春红的脸上脏兮兮的，当看见阳鼎兴时更是哭的撕心裂肺：“阿兴叔！我好……好怕！”
　　“春红乖！不哭，叔叔在这，不怕！”阳鼎兴心疼无比，但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
　　“阿慧！不要怕！我在这儿，别怕！”
　　懂事的柯慧拿手护着肚子，咬紧下嘴唇冲丈夫点了点头。
　　“你他娘的，给老子放开！”和阳鼎兴的冷静相比，大头此刻更多的是愤怒，指着威胁自己妻子的青皮大喊着：“你敢伤她一根头发，老子活扒了你这身皮！”
　　“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也不看看现在是谁掌控了局面！”青皮根本不惧大头的威胁，手中的刀挑衅般地贴着柯慧的脖子，“有种你就来杀我，看看是你的棍子快还是我的刀快！”
　　“阳鼎兴！你他娘的给老子放下手中的家伙！”挟持着春红的青皮带着讥讽骂道：“老老实实地跪下，给老子们磕头认错！表现的好，兴许老子可以放了这个小鬼！”
　　刚才还畏惧的青皮们仿佛一时间占据了优势，纷纷将刀扛在肩上，面对阳鼎兴发出无尽的讥笑和叫骂。
　　可能是阳鼎兴的眼神让春红冷静了下来。在尝试用力仍然无法掰开青皮的手时，春红突然张开嘴，用自己尖锐的虎牙狠狠咬了一口青皮的手。
　　“啊！”
　　青皮疼地大叫一声，怀里的春红抓住空隙，撒腿就朝阳鼎兴跑去。
　　“小鬼还敢咬人！”青皮气急败坏地骂了出来，前冲一步眼看就要抓住春红的后衣领，阳鼎兴手中的棍子就像砖头一样冲自己飞了过来，青皮瞬间被砸得仰面倒地。
　　一招得手的阳鼎兴成功扰乱了众多青皮，乱糟糟的气氛令挟持柯慧的青皮都有些发愣。他想张嘴喝住几个后退的青皮，却被另一根木棍精确砸中，骂声没出也倒在了地上。
　　“阿慧！”大头连忙上前搂住柯慧，一旁的春红也大哭着扑到阳鼎兴的腿上。
　　久违的重逢显然令两人都放松了警惕，被棍子砸倒的青皮在吵闹的环境下默默捡起短刀，带着即将得逞的笑容，突然跳起来冲着阳鼎兴的后背而去。
　　“兴哥小心！”
　　阳鼎兴只觉得被一双大手猛地推开，再回头时，海胆已经倒在了地上，而那把明晃晃的刀几乎全部插入了他的胸口之中。
　　“海胆！”
　　“海胆！”
　　阳鼎兴心里猛地一沉，连忙蹲下身子扶住海胆的头。然而海胆的倒下如同激发了青皮们的斗志一般，喊出海胆名字的大头动作猛然停顿，在几把砍刀同时的挥舞之下，胸口霎时被银光划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大头！”
　　阳鼎兴近乎崩溃地大喊一声，抓起地上的刀就砍了出去，袭击大头的人只看到白光一闪，自己的胳膊就被整条切下，剧痛感还没来得及占据全身，阳鼎兴的刀已经直奔他的脖子而去。
　　“死！”阳鼎兴怒吼着喊出一个字，青皮霎时鲜血飞溅。
　　近战武器所带来的的心理威慑，相比起热兵器更加恐怖。袭击海胆的青皮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身边倒下的人。然而阳鼎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钳子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的脸，一尺来长的刀直直地捅了进去。
　　“唔！”
　　青皮痛苦的呻吟声未能引起阳鼎兴的一丝怜悯，只感觉捅入身体的刀子被抽了出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次捅了进来。
　　眼前的阳鼎兴宛如深渊走出的恶魔，瞪着冷漠而猩红的眼睛，将手中的刀再次抽出，带着死亡的宣判再次捅穿了青皮的身体。青皮的嘴角溢出鲜血，眼中的光逐渐涣散，随即全部消失。
　　抽出已被染红的刀，阳鼎兴像扔垃圾一样甩下已经死去的青皮，提着刀迎风而立。
　　“疯了！阳鼎兴疯了！快跑……快跑！”一众青皮们哀嚎着，跌跌撞撞地往后逃去。拥挤的小道瞬间变得安静，只有柯慧的痛哭和奄奄一息的海胆。
　　
　　沿海的公路上，带着雨的海风像是无孔不入的寒气一般侵蚀着所到的一切。龙鼎兴被吹得一激灵，从带着湿气的地上坐了起来，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吸了一口凉气。
　　眩晕后的恍惚感仍然还在，龙鼎兴定了定神，这才发现阳鼎兴早已没了踪影。心里的焦急一瞬间到达了顶点，龙鼎兴心里暗骂一声，站起身要走，却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给狠狠钝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拷在一根生锈的水管上，而口袋里的钥匙早已不见踪影。
　　强烈的痛感再次向头部袭来，龙鼎兴恼怒地拽了把手铐，手铐丝毫不动，心里的烦躁瞬间化成仰天怒吼：“阳！鼎！兴！”